剑半浮生
“再也没法……”凌全非的话哽在了喉头,再也没法习武意味着齐英儿再也没办法拿起剑了。凌全非满心愧疚,后悔当初让齐英儿去救孟婆,让齐英儿险些丧命,而如今他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这又和要了他的命有何区别。
凌全非的心里像是在流血,一把自责的刀子狠狠扎了上去,然后一遍遍拔出来,一遍遍扎上去,直到它变得千疮百孔。
钟常在看出了凌全非内心的自我谴责,但他能说什么,安慰他吗?不,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慰齐英儿,这也是他作为一名大夫的本分。
“无论如何,都要照料好他,如果他活不成,空要一身内力又如何?眼下最重要的是对他的调理,待他痊愈时候,再告诉这个消息……那时候,总好过这个时候。”
凌全非心里明白,但就算在那个时候告诉他,他能承受得住打击吗?他是被自己给毁了的!他诘问着自己:你难道不知道不该让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去冒险的吗?他怕齐英儿接受不了这种后果,更多原因是因为自己已经承受不住这种后果了。
凌全非如鲠在喉,他的内心现在被道德、责任、懊悔、内疚疯狂地席卷着。该怎么办?这是他第一次失去了冷静,失去了理智。
他从未伤害过别人,现在却毁了一个孩子的一生。
钟常在见凌全非如同失了魂一样呆呆站在那里,也是不住地叹息,他也没办法说清谁对谁错。凌全非有错吗?不,他可能是在帮助齐英儿救孟婆。他本意是帮人,现在齐英儿内力全失,怪他吗?如果凌全非拦住齐英儿,不让他救人一命,结果又会如何?
人之所以会懊悔,总是来自于结果产生各种各样的幻想。一旦得到了结果,人们就会幻想另外一种结果是否更好。
钟常在虽然不解其中原由,可是现在冷静如初的他最能看清问题,理清现状。
钟常在道:“凌大侠,你先莫要焦虑,这位小兄弟能够活命是因为有人帮助他护住心脉,可见那人不管是医术或是功力都非同小可,如果他也是大夫,我得承认钟某远远不及他的本事,如果他是位武林高手就更不担心那人有没有办法让他重新获得内力,因为就我所知,我的见识与医术都远不如那个人高明。现在最重要的是留神照顾这位小兄弟,还有小兄弟拼尽性命救下来的那位婆婆。”
凌全非不得不承认自己失了控,钟常在说得没错,就算现在再是后悔也于事无补,就算把自己的性命交上去也挽回不了现状,现在要做的是稳住现状。
凌全非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多谢钟大夫。”
钟常在道:“何必言谢,凌大侠,近几日我也会经常过来看看这位小兄弟的情况如何,钟某尽自己所能让事情有所挽回,这小兄弟虽然年纪不大,却心怀大仁大义之心,若是江湖上少了这么一个人,才是一大憾事!所以我定会极力挽救他的。”
凌全非感动极了,他第一次那么无助,也是第二次感到有人相助的感觉——第一次是他在一线天借着姜川海留下来的剑得以逃生的时候——那种感觉如此简单干脆,却能让自己感动涕零。
“多谢钟大夫!”
两天之后。
一阵车鸾铃响,远处的一个黑点慢慢变大,变成一辆马车,“吁——”,一个精铁壮汉勒着马缰,两匹马立刻停下,就像钉在了地上。
那精铁壮汉生得浓眉大眼,说话前总是乐呵呵一笑,笑中冒着傻气。
精铁壮汉傻笑道:“姑娘,到了,就是这儿了吧。”
随后一个扎着花辫儿的女孩掀开了车帘,先探出头,看了客栈上的牌匾,嘴里念道:“云湖客栈——对,就是这了!”
随后,她跳下马车,原来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啊,一双大大的眼睛左瞧瞧又看看,好不水灵动人,一只秀气的鼻子就像手艺最好的泥人张捏出来的一样,鼻子下面小巧的嘴巴粉粉嫩嫩,精灵可爱。她活蹦乱跳的样子就像一只小兔子,她的声音像百灵鸟一样悦耳,谁家要是有这么个闺女,简直比掌上明珠还要珍贵还要宝贝。
她朝着客栈里喊着:“白先生?白先生?您在哪儿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谢谢()
这两天已来,凌全非几乎没有合过眼。他本来深邃的眼窝,愈显憔悴,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对于他来说,病痛的折磨远不如内心的愧疚,对齐英儿的愧疚无时无刻不在鞭打着自己。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实在难以平复,尤其是在齐英儿知道实情的那一刻,那种煎熬如同把自己的心放在烙铁上一般。
齐英儿没有责怪他,没有沮丧,没有悲愤,没有哭,也没有疯,就那样平平淡淡,并且让凌全非终于摆脱了困着他自己的牢笼。
齐英儿是在第二天醒来的,他醒来的时候是那么的欣喜,因为他救了孟婆。可在他不久之后便发现自己身体上的异样,一种无力感,身子总是软塌塌的,手臂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有力了。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刚刚醒来,元气没有恢复,或者是钟大夫开的药还未起效,也并不在意。白天他与凌全非交谈之时,凌全非总是似有意无意地躲闪,或者托词要去后街上找钟大夫,一去便是晚上才回来,齐英儿这才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他有意躲着自己是为何?”
齐英儿本想直接找他问明白,省得自己总觉得有个疙瘩卡在心间。
孟婆已经醒了,但还是很难说话,有时候齐英儿只是看看她的神情脸色,或满意或开心,或摇头或点头,他便能猜出来孟婆的意思,齐英儿对孟婆心怀尊敬,孟婆对他心存感激,二人相处的十分融洽。
这晚,凌全非还在外头与钟大夫说些什么,齐英儿看过孟婆之后便回到自己屋里打算试试内力,而后再等凌全非回来的时候便找他问问清楚。
齐英儿回到房间里,关上了房门。心里还在想着当时输送真气救孟婆的时候碰到的奇遇,心中狂喜不止,既然能进他人体内,是否也能进入自己体内呢?
齐英儿抱着这种欢喜盘坐在床上,闭上了双眼,心中默念起凤凰心法,可念了几遍,竟毫无感觉。
齐英儿心中微微诧异,难道是自己念错了?绝对不可能,这个法自己学了七年多,怎么会错?那到底是因为什么?自己竟然丝毫运不起内力,就好像水井枯竭,再也无泉一样。
一想到这儿,齐英儿心中一颤,莫非自己真的是一点内力也没有了?他不敢相信,于是有试了一遍又一遍,一遍比一遍卖力,一遍更比一遍专注,十几遍下来,他浑身都已被汗水给浸透。而现在他已经身心冰凉,像是被关进了冰窖一般,寒意直涌心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对于刚刚学会如何控制内力,如何运用自如的他来说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如果他没了积聚七年的内力,那他该如何去营救景云等人,如何去江湖闯荡,如何拿起那把剑,如何成为剑客,如何面对师父?他现在百感交集,竟不知自己该是哪一种情绪了。
忽然,他想到这两天凌全非对自己的态度,难道他早就已经知道自己失去了内力?所以他才会有意避开自己的目光。他听到了小二的声音:“呀,凌客官,您回来了,吃过了没?”
他没有听见凌全非的回答,但他立即从床上弹起,冲出了屋门。
凌全非刚刚与钟常在商量要出发的事情,刚一回到客栈,就见到齐英儿冲出了房间,站在二楼走廊上直盯着自己。他的目光没有任何敌意,却充满了疑问。
凌全非心中一凛,已然猜测出齐英儿知道了实情,凌全非早也想清楚了,就算自己不告诉他,他还是会知道的。他没能早些告诉他,还是逃不脱内心的愧疚。
现在齐英儿已经知道,他就没必要再去在乎自己可悲的愧疚之情了。
凌全非道:“你想问什么,问吧。”
齐英儿道:“你早就知道了?”
凌全非道:“嗯。”
两个人都沉默了,齐英儿没有问他“那你为何不告诉我?”凌全非更没有说“因为我心存内疚。”
他们二人心里都明白对方想说什么,所以也就没必要说出来,这是一种无谓的对白。
齐英儿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回到自己房间里,并把房门无所谓般地给关上了。
凌全非呆呆站在楼下望着那扇并没有关上的门,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可他知道这百感之中依然有个主导——愧疚。
他重重地叹息一声,这种叹息并没有减轻他任何压力,他迈着不紧不慢地步子上了楼。小二看到二人这番对话,心里老大不明白:“这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怎么闹得如此不愉快?”
齐英儿与凌全非之间并没有什么不愉快,可尽管是以察言观色为吃饭本事儿的小二也看不出他们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凌全非上了楼并没有直接推门进齐英儿的屋子,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便继续向前走,走进了孟婆的房间。
齐英儿坐在床上,他看见凌全非的身影驻在自己门前,他并没有进来,而是走开了,自己也松了口气。因为刚才齐英儿并未打算直接转身回屋,他本应该再与凌全非好好谈谈,但他缺不知为何,并没有这么做,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悔,这样只会把原本的事情闹得更复杂。齐英儿知道,这件事,不怪他。
凌全非会道孟婆房中,草草收拾了一下心情便与孟婆说道:“孟婆,您老人家感觉如何了?”
孟婆微微点了点头,显然比之前要有精神多了,可是苦于当日她喷出黑血之时也伤了咽喉,需要调养半月才能恢复。
凌全非道:“那就好。孟婆,我们明日就要走了,前天我向朋友飞鸽传书,明日她就赶到这里,我会托她照顾您的。”
孟婆又点了点头,这次,她带着感激的笑容。凌全非也笑了笑,然后叹了口气,孟婆拉住了他的手,他看见孟婆疑问中带着担忧的表情。凌全非心想她一定是看出自己和齐英儿之间有些事情了,因为有一次凌全非在孟婆面前可以躲避了齐英儿。
凌全非苦笑道:“您是在问我和他的事吗?”
孟婆点了点头。
凌全非叹气道:“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说。”
孟婆口中吱吱呀呀发出令人难以听明白的声音:“吵——咖—侃—堪——”孟婆一边发出声音一边捏紧了凌全非的手。
凌全非道:“找他谈谈?”
孟婆这才舒了口气,点了点头,也慢慢放开他的手,闭上了眼,将头转了过去。
凌全非明白孟婆是让自己现在就去找齐英儿谈谈,他也清楚现在该去找他谈谈了,齐英儿已经知道了,无论自己心里还有什么顾及都已经不重要了。
“孟婆,您好好休息吧。”
凌全非吹熄了蜡烛,走出了房门。
齐英儿听到了关门的声音,随后又听见了脚步声,他知道,凌全非要找自己谈谈了,他也正想好好谈谈。
凌全非敲了敲门,没等齐英儿回答就推门进来了,好像他也知道齐英儿一定也在等他似的。凌全非进来之后没有立即说话,而是走到了桌前,坐在了凳子上,看了看正坐在床上面朝自己的齐英儿,然后叹了口气,刚要说话,却听见齐英儿先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凌全非先是一怔,随即答道:“明日午后。”
“孟婆呢?”
“她会有人照顾的,那人明日早晨上午就到,她会把孟婆接走。”
“接去哪里?”
“凤霞镇。”
齐英儿心想:“凤霞镇?怎么这么熟悉。”口中却说了一声“哦。”
凌全非明白,现在该自己说话了:“你……”话到嘴边,怎的又说不出来了?有时候他多么希望自己的性格能像梁老三和秦平那样,或者至少嘴皮子像他们那样就好了,什么话都会一吐为快,那样的生活一定很少烦恼。他发觉自己思绪飘远了,齐英儿还等着自己的话,便回过神来终于说道:“你……还好吧?”
“我还好。”齐英儿回答地很利索,似乎没有任何犹豫。
凌全非心底埋怨自己为何会说出如此蠢的话来,索性一横心又说道:“你内力全失,但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恢复的。”
这次齐英儿没有马上回答,他眼中似乎有太多情绪,似乎有什么都没有,凌全非完全看不明白。齐英儿说道:“谢谢你。”
“谢谢?为何要对我说谢谢?”凌全非差点儿就问出来,他似乎被割了一刀,“他是故意的吗?不,他不是那种人。”
齐英儿又道:“我知道你这两日一直躲着我是觉得内心有愧,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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