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半浮生
庭院中,雪地上,又多了几点红,梅花开始凋落了。
没有雪,没有寒风,世界仿佛一片空白,一片荒凉。
两根柱子立在雪地里,现在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根旗杆了,杆上的棋子没有动静,因为没有风,就一直耷拉着。
没有风远比有风更可怕,寒风可以令人提高警惕,而没有风的世界,自己就像变成了瞎子,再也没有那么敏锐的感觉。有时,风可以让你避开许多危险。
孙巧儿握着齐英儿的手,二人的手都很冰凉,但牵在一起的手却很暖和,使得二人都不觉得这个冬日很冷。
孙巧儿道:“为什么不让景庄主用马车将我们送出来?”
齐英儿道:“我不想再欠他人情。”
孙巧儿不说话了,她不明白齐英儿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还只是个孩子,为什么总是令自己琢磨不透?
孙巧儿又问道:“昨晚,凌全非给你说了些什么?”
这个问题孙巧儿老早就想问齐英儿了,但是一直没能开口,一是自己一直都插不上嘴,二来她怕齐英儿知道自己把门打开,更怕齐英儿知道这居然是为了去看他。
但这个疑问就像个疙瘩一样,卡在孙巧儿的心里,不问出来永远不痛快似的。
齐英儿笑道:“他说要教我轻功。”
孙巧儿忽然变得兴奋开心,原本死气沉沉的世界也变得生趣起来,“真的?”
齐英儿点点头。
孙巧儿道:“那太好了,我听说凌全非的轻功可是武林第一呢,要是你学会了他的功夫,一定变得更厉害。”
齐英儿也知道,若是自己会了轻功,会和现在大不一样。只是,现在凌全非却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空承诺,一个不知能否兑现的承诺。
凌全非说要等着齐英儿的答复,却又没给齐英儿答复的机会,齐英儿心中也有些憋屈。
孙巧儿低着声音道:“可惜他不见了。”
齐英儿不说话,看着地上的雪,雪就像自己的剑鞘一样苍白。
脚印!
齐英儿这才注意到,不知从何时雪地里出现了脚印,浅浅的脚印一直延伸到远方的树林里。会是谁的?是凌全非的吗?
可是凌全非的轻功那么好,平日在雪地里根本不留痕迹,这又怎么会是他的?
如果真是他的,那只能说明一点——凌全非遇到了麻烦,遇到了足以扰乱自己内心的麻烦。
孙巧儿自然也看到了那行脚印,便问道:“要去看看吗?”
齐英儿没有说话,仔细看着脚印,又走了一段路,齐英儿这才说道:“去看看吧。”
第二十九章 无法选择()
树枝上还有雪,只不过薄了一些,雪薄了,寒意却重了。
齐英儿和孙巧儿走在树林里,松软的雪直被踩“吱吱”声。
他们循着的脚印早已经消失了,但齐英儿还一直往树林深处走着。
他走得越深,齐英儿的脸色越是沉重。
孙巧儿手握着齐英儿的手,但她已经感觉不到之前的温暖了,她只感觉手间湿漉漉的,是齐英儿在流汗。
脸上的凝重,手心里的汗,就连他的步伐好似也变得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孙巧儿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给揪住。
孙巧儿停住了脚步,说道:“我们不要继续走了。”
齐英儿看着她,看着这个面色桃红的少女,她难道不是冬天最美的那一朵花?这朵花又怎么会是致命的?这朵花那么美,娇艳中透露出纯真,清澈的眸子就像是山泉。
齐英儿缓缓说道:“我们还没有找到那人。”
孙巧儿道:“你要找的是谁?”
要找谁?齐英儿在进这个树林前似乎还有着目标,而此时,他的目的也随着脚印消失而消失了。
齐英儿道:“找凌全非。”
孙巧儿道:“找他做什么?”
找他做什么?找他做什么?
孙巧儿道:“找他学轻功吗?”
齐英儿怔住了,像是一个被人抢走玩具的娃娃站在那里。
孙巧儿咯咯笑道:“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
齐英儿听着她讲,孙巧儿道:“你来这是因为你第一次杀人就在一片雪林里。”
杀人?
“杀人总会给人带来痛苦,而这痛苦只能全部由杀人的人来背负。”“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杀人的人比被杀的人要痛苦。”
景云的声音像钟声一样回荡在齐英儿的耳边。
孙巧儿轻抚着他的脸道:“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你,你又有什么选择呢?有些时候,我们总是被迫做一些我们无法选择的事情。”
齐英儿道:“无法选择吗?”
孙巧儿笑着点点头,齐英儿又问道:“你有选择吗?”
孙巧儿笑道:“我也没有选择,可你却是我自己的选择。”
齐英儿道:“杀人也是你的选择吗?”
孙巧儿顿时像变成了石人,僵硬的手,慢慢放下,道:“杀人?我可从来没杀过人。”
齐英儿看着她,那眼神比他手中的剑还要锋利,没有杀气,但是一种锐气笼罩着齐英儿全身。
他的目光可以穿透世间的一切,包括伪装的外壳。
孙巧儿慢慢后退着,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说道:“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爱你。”
齐英儿说道:“但是你却想杀他。”
孙巧儿苦笑道:“我杀他是因为他要杀你。”
齐英儿没有说话,依然用锋利的目光看着她。
孙巧儿已经涌出晶莹的泪,那饱含爱的泪,饱含真情真意的泪,此刻却显得那么无力。
孙巧儿说道:“你不相信我没关系,但我是为了保护你。”
齐英儿依然没有说话,他冷若冰霜,无论眼前的这个女人再怎么楚楚可怜,他似乎都毫不动情。
孙巧儿已经哭倒了在地上,道:“这是诅咒,是甩不掉的诅咒!”
齐英儿冷冷道:“你到底是谁?”
孙巧儿撑起身子,抬头看着他,道:“我是爱你的那个人!”
齐英儿道:“你不叫孙巧儿?”
孙巧儿摇摇头,道:“是与不是你都不会爱我了,对吗?”
不爱?爱?齐英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又何尝不痛苦。
齐英儿痛苦地点着头,好似有千斤重,他咬着牙,手上的血管就快要爆炸似的。
齐英儿道:“那银针是你的对吗?”
孙巧儿点点头。
齐英儿又道:“你就是‘千手观音’上官玲珑?”
孙巧儿没有说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因为她觉得现在自己是谁都不重要,在齐英儿眼里,孙巧儿已经死了。
孙巧儿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齐英儿道:“你的身后没有脚印。”
孙巧儿苦笑道:“只因为这个?”她真恨自己,恨自己会武功,恨自己会轻功。
齐英儿道:“还有银针。”
“那一天,朝武俊刚扔去的雪球里面也有银针吧。”
孙巧儿没有否认。
齐英儿又道:“当时你之所以那么肯定地说他死了,也是因为你本已确信他已经死了。”
“只是你没想到武俊刚居然会有力气躲过你最后而致命的一击。”
孙巧儿看着他,眼里却不断涌出泪,悔恨的泪,痛心的泪。
“你为了让我不怀疑你,你故意演了一拔不出树中的剑的戏,让我误以为你根本不会武功。”
演戏!这个词像一把刀一样深深地插在孙巧儿的心上。
孙巧儿慢慢站起来,说道:“你早就开始怀疑我了对吗?”
齐英儿默认了。
孙巧儿道:“从何时?”
齐英儿道:“从你醒过来开始。你见到地上的尸体居然不会感到害怕,反而开心,因为正合你意。有些感情是没法遮掩住的。”
孙巧儿道:“的确,有些感情是没法遮掩住的,也是没法装出来的,所以你爱我也是真的,对吗?”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齐英儿确实爱着孙巧儿,即便他还小,他还是个孩子,但他一直都明白那份简单又复杂的感情——爱。
爱有很多种,齐英儿也知道自己对孙巧儿的那份感情有别于自己对爷爷,对二叔的感情。那份感情更复杂,里面有嫉妒,有安心,有幸福,有保护。
孙巧儿擦了擦眼泪,笑道:“既然你早已经怀疑我了,那你还和我拉着手,还对我笑,这一切只能是因为你还爱我。即使到现在,你还依然爱我,对吗?”
齐英儿咬着牙,他恨不得现在给自己一刀,因为他知道自己之后要说的话远比一把刀给自己带来的痛苦更大,更深,对孙巧儿的伤害也很大。
齐英儿道:“不爱!”
孙巧儿怔住了,道:“你在骗我,不,你在欺骗你自己。”
齐英儿冷冷说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树林间寒意似又重了几分。
树林深处有着一个暗影,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从树林暗处射过来。
是一只野狗,一只穷凶极恶的野狗,一只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每天都挣扎在生死边缘的野狗。
齐英儿看向它,野狗喉咙里发出低吼声。他的獠牙露在外面,那张嘴下已经死了多少生命?
为了生存下去,只有夺去其他的生命。多么残酷的法则。
野狗是被逼无奈,那么人呢?人杀人的理由又是什么?
野狗矫健的身躯化作一道暗影消失了。
孙巧儿慢慢道:“我说过,人生总是有被逼无奈的时候。”
齐英儿道:“你总是被迫杀人?”
孙巧儿不说话,因为齐英儿说的就是事实,但这话自己却没法承认,即便她心里承认了,嘴上却不能说。
有谁会想杀人?谁不想安安分分过日子?但有些人的命运是从出生起就已经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了。
孙巧儿咬着嘴唇,快要咬出了血,“我不能说。”
齐英儿没有说话,她不能说,自己又何必问?
齐英儿道:“韦四章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吧?”
齐英儿看着她,当孙巧儿摇摇头的时候他这才舒了口气。
孙巧儿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齐英儿没有说话,他还需要知道什么?该知道的他都已经知道了,再问下去,可能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
齐英儿道:“你走吧?”
孙巧儿道:“走?去哪?”
齐英儿道:“随你去哪。”
孙巧儿:“你还记得你去哪我就去哪吗?”
齐英儿不说话,也没有看她,他怕自己会后悔,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抱住她。但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因为被迫,因为没法选择?
齐英儿冷冷道:“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孙巧儿道:“我就是孙巧儿!”
齐英儿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这个美丽而神秘的女人,她就算是致命的,也不会对自己致命。
齐英儿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做出了选择,他选择离开她。
身后的哭声越来越大,但又越来越远。
齐英儿飞奔起来,因为他不能让孙巧儿知道自己在哭,知道自己内心的犹如被撕裂般的痛苦。
可有些感情,是无法被掩饰的。
这里只有树和雪,这里是哪里?
齐英儿不知道跑到了哪里,也不在乎跑到了哪里。
他感觉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个人,孤独,孤独又找回了他。他知道,无论跑得多快,跑得多远,都甩不掉了。
他的步伐变得更重,他的眼神变得更冷,他的剑鞘变得更苍白。
他紧握着剑,自言自语,“你没有名字,也是孤独的,你没有名字,也是无法选择的。”
少女啜泣着,摇摇晃晃的身姿,像是雪中随风飘落得梅花。
她做错了什么?难道爱一个也是错的?
她唯一做错的就是总是被迫做出选择。
她选择去爱他,难道不是被压在身上的秘密所逼的吗?难道不是被孤独与寂寞所逼的吗?
她没有选择,无法选择。
她继续走着,走向深处。她变得冰冷,眼神变得凄迷而可怖。她暗暗发誓,孙巧儿已经死了。只剩下上官玲珑!
第三十章 野兔()
野狗,在树林里狂奔着,它有着目的,一只野兔。
一只白的和雪没两样的野兔,也在野狗的追赶下疯狂地逃命。
野狗的速度很快,但野兔却比野狗更快。可它并不是一定跑得比野狗快,野狗此时追不上它是因为野兔比它多了个优势——野兔正处于危险中。
处于生死关头中,常常会令一个弱势的动物爆发出无限的潜力。
一只野兔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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