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半浮生
小和尚真的停住了脚步,只听他缓缓道:“施主还有何事?”
是啊,我叫住他到底有什么事?
姜川海道:“不知道小师傅的法号是?”
小和尚道:“奇怪真是奇怪。”
姜川海道:“哪里奇怪?”
小和尚说:“我本未和你说一句话,但你为什么要问我的法号,岂不奇怪?”
姜川海愣了,本来一点也不奇怪的事却被这小和尚说得倒变得奇怪起来。
小和尚又说道:“施主既然没事,那小僧就告辞了。”说罢,小和尚便一脚踏出了酒馆。
姜川海也追了出去,但看到大街上人来人往,却没有那小和尚的一丝踪影,不禁暗暗佩服起这小和尚的身法。
姜川海问起掌柜的,掌柜的却也只说到:“那小师傅是一大清早就在店门口呆着,还说要等一个住店的人,我一想昨天住在店里的也只有客官您一人,他还特地嘱咐我做两碗面,客官,他不是您的朋友吗?”
姜川海无奈地笑了笑,看来自己是被这个小和尚讹了一顿早饭啊。不知为何,他最近笑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多了。
他结了房钱便出了酒馆。他摸了摸怀中的那张纸,那张在草房子里神秘的人特意给自己留下来的一张纸。“还在,还在。”
他现在正照着纸上的吩咐前往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他甚至从未听说过——月牙楼。
他也四处打听了一下,但所有人的回答都是没听说过,好似这个楼就不存在一样。
不知为何,他还是有些在意刚才的那个小和尚,有些后悔自己没把他留下来。
第六十七章 月牙楼()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小楼不高,也不壮丽。是一个被抬高了亭子。
风吹日晒,朱漆已经剥落。
亭子距离地面约有一丈,扶手梯子也显得陈旧。
亭中摆了一张小石桌,桌上有三杯酒,桌周有三个小石凳。
春风渡湖,拂过小亭,拂过这人耳旁的凄白发丝。
虽是春天,可这小楼却处处尽有晚秋悲凉、萧索之意。仿佛过湖的风也变成了秋风。
这个人椅在小楼的柱子上,望着湖面,映着月亮,念着“酒入愁肠,化作……”。
桌上三杯酒已经凉了,但没有人在意,他也不会在意。
“早已经凉了三十年了。”
三十年前,这座楼还依然风华,石桌前的三个人也正是当世英杰,如今人去楼空,一晃就是三十年。
男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细语:“又多了。”皱纹在这个男人脸上写满了岁月,写满了哀愁。
如今这三杯酒不会再有人喝了吧,这个小楼也真的要废了吧。
男人哀叹一声就转身背对湖面,背对天上那轮明月。
“请问这是万英楼吗?”一个人正从楼梯缓缓走上来。
那亭中的男人眼睛忽然变得明亮,等到看到那人的时候已经哽咽说不出话来。
他明亮的眸子溢出两滴泪,划过他满是皱纹的脸。他吃吃道:“你……”
来的人一身白衣,年龄在四十五岁左右,他的腰间别着一把朱红的剑,他的嘴唇和他的白皙的手也不停得颤抖着,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可眼下这个女人像是不存在,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凌全非看着面前的男人,竟也怔住了,是惊讶,是惊喜,是难过,是悲伤。
无论什么感觉都根被无法形容他现在的样子,他的眼中的泪却比任何形容都要来的真切。
这个年逾半百的男人缓缓迈出脚步,缓缓道:“你。。。你是凌三弟吗?”
凌全非的脸上露出一丝丝笑容,强烈却不明显的笑容,他的情绪有如活火山的岩浆,可他的身躯却远不能让他将自己的感情一次性爆发出来,他缓缓道:“是我,易大哥。”
那半百的男人眼睛更加明亮,情感更加坚定,因为他没有认错人,也正因为他没有认错人而使他心中压抑了三十年的悲伤全部释放了出来,他虽是个男人,已经过半百的男人,哭得却像个少年,令人心碎,令人怜悯。
两个男人相拥在一起,哭得月夜更加悲凉,哭得小楼更加萧索。站在一旁的怜香玉也不禁流出泪来,她从未见过凌全非哭,从未见过如此震撼自己的场面。
她不知那个男人是谁,但她了解凌全非的为人,能被他称为大哥的人就算不是盖世英豪,也会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男子汉之间的泪也自然只有男子汉才能懂,她怎么会明白为何会流泪?
良久良久,那人紧拉着凌全非的手,像是怕这只不过是场梦一样,怕他会突然消失,然后依然楼是楼,人不在。
二人坐在了石凳上,泪已不再流,脸上却又可比春天还要温暖的笑。
果然凌全非先说了话,他虽有太多想说的,但始终还是选择了这一句:“易大哥,我回来了。”
那位年长的人笑得更暖了,这句话虽然很短,但是这句话已经足够,他回来了,就已足够。
那位年长的人说道:“我一直在等着你们回来。”
凌全非听了这句心头忽然难受起来,他自然明白他说的“你们”指的是谁,也正因为他明白,才会如此难过,这次回来的只有他一人。
年长的人似乎也看了出来,但脸上却毫不改色,笑得岁月的皱纹似已消失。这时他才注意到跟着凌全非一起上楼来的怜香玉,他鞠躬说道:“这位姑娘,方才见到仁弟,便忽视了姑娘,老朽先向姑娘赔罪。”
果然是个好汉,而且是个体贴人心的好汉。虽然人已老,但他的风度却令人敬佩。怜香玉当然也不会怪罪他,因为她心中已产生了好多疑问,但她却不能问,只能听这二人自己道来。
凌全非也站起来回过身子,眼中似有些愧意,怜香玉见了不仅不怪罪,反而有些高兴,或许是有些得意的高兴或许是为凌全非而高兴。
怜香玉微微笑道:“二位都是真性情的男儿,小女子怎会怪罪?”
凌全非从未见到过怜香玉这般温柔模样,似已有些发痴。
那凌全非的大哥笑道:“姑娘如此善解人意,我仁弟能遇到姑娘真是他的福分。”
这一句话竟把凌全非和怜香玉二人都说的满颊红云,在平日若是别人这么说,凌全非绝不会这样,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又岂是旁人?
三人坐在石桌前,酒杯正对着三人,凌全非看了一看有些不忍心地问道:“这酒是不是已经凉了?”
那男人却笑了,笑得有些苦,说道:“凉了三十年了。”
凌全非怔住了,良久没有说出话来,一阵微风拂过酒面,他才缓缓问道:“一直是当年的那杯酒?”
那男人点了点头。
怜香玉起初以为他们这是在借物抒情,但一细看眼前的三杯酒的杯沿有些泛黄,再看里面的酒,似有些浑浊,绝不是坛中酿酒那般清冽,这难道真的搁了三十年?怜香玉又看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头发已经斑白,他的眼袋颇深,眼圈很重,若不是经常熬夜又怎会这般模样,若不是满心愁事的人怎会总与长夜相伴?
她见过不少年逾半百的男人,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憔悴的,看着都令人心碎。
她已相信这三杯酒已经搁了三十年,也知道他肯定也守了三十年。
那男人忽然转过头来对怜香玉说道:“老朽失礼,忘了介绍自己。老朽是我仁弟的结拜大哥,姓易名万轩。请教姑娘是?”
怜香玉道:“小女子姓名早已忘却,认识我的人都叫我怜香玉。”
易万轩一看,便知这女子也是一生风风尘尘,便只是微笑,不再多说,他从来不多说的绝不多说,不该问的也绝不多问。
凌全非望着那三杯酒,好似陷入了回忆,竟不由喃喃道:“三十年前,我们在此地结拜,当时我们只是十多岁的少年…”
易万轩却笑道:“不对,老朽当年可有二十三岁了。”
凌全非看着他,自己也露出了笑容:“像我们这样的兄弟在世间独一无二。当年我们喝完酒就分道扬镳,彼此之间绝无联系,各闯各的江湖,约定待来日大成之时再相聚首,如今一晃三十年了。
怜香玉听了都不觉一怔,天底下要说这样的结拜兄弟还真是绝无仅有。哪里有一结拜便分开的?
易万轩又笑道:“但像我们这样的人世间又有几个?我们这种人一起结拜为兄弟本就是不多见的,在别人看来也绝不不可能的。”
怜香玉觉得十分好奇,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她绝不会去打断他们。
凌全非叹了口气,居然把眼前的那杯酒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动作之快,只在一瞬,怜香玉已然怔住,可易万轩却笑道:“好!”然后也将面前那杯酒一饮而尽,不洒出一滴。
石桌上的三杯酒已经两杯空。
凌全非也没想到易万轩会这么做,因为易万轩是个绝不喝酒的人,当日结拜之时他仅仅喝了一杯就已经醉倒在地。
可现在易万轩依然稳坐在那石凳上,易万轩叹道:“三十年,无论谁都会变得。你变得出人头地,而我变得能喝酒了。”
凌全非眼里好似又闪着泪光,又是一段沉默,凌全非菜缓缓道:“二哥也变了…”
易万轩忽然怒道:“他已经不再是你二哥,也不再是我二弟,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怜香玉看着易万轩的怒容,她却想不到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的易万轩竟会怒成这个样子。
凌全非道:“大哥,我迟早会让二哥回来的。”
易万轩苦苦摇头道:“还是不要回来的好。”这句话远比他的面容更苦。
怜香玉终于忍不住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二人的目光游离,易万轩缓缓站起了身子,说道:“你知道这座楼已经改名了吗?”
凌全非问道:“什么名?”
易万轩苦笑道:“月牙楼。”
凌全非又问道:“昔年名响天南地北的万英楼怎么会改成这个名字?是谁改的?”
易万轩道:“我改的。”
凌全非望着易万轩的背影,他已经不再如当年那般英姿飒爽,他的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岁月,他已经不再是一统万军的大将军了,现在真的像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
凌全非问道:“为什么?”
易万轩又是苦笑道:“为什么?因为从这座楼上,你看到的月亮永远都不是圆满的。”
凌全非问道:“十五,十六不是月圆之夜吗?”
易万轩没有回答,因为今夜就是十五。
可今天的月亮圆吗?任何人都知道今天是圆月之夜,但唯有在这亭中的三人,才能明白为何月不圆。本来怜香玉是不明白的,但是看到眼前这盛满酒的杯子才明白为什么月亮永远不会圆了。
她忽然有种想法——她要把眼前的这杯酒喝掉。怜香玉是一个敢想敢做的人,她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干脆利落,一点不输给男人。
怜香玉咯咯笑道:“三十年的酒,味道真是不一般。”
易万轩和凌全非见到非但没有生气,却各生出别样的感情,大男人为何要这般多愁善感?
易万轩和凌全非似已清醒,易万轩道:“怜姑娘,多谢。”
怜香玉却嫣然笑道:“易大哥何必谢我,既然这杯酒是我喝的,我称你为大哥不过分吧?”
易万轩完没有想到怜香玉这般气节比他见过的一些男人都要强太多了,他点头道:“当然不过分。”
怜香玉又道:“既然我喝了这杯酒,那我们是不是成了兄弟?”
凌全非惊住了,易万轩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要在旁人眼中,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简直荒唐。
但二人心中却为之一颤,怜香玉道:“你们俩喝了你们面前的酒,而我喝了我面前的酒,你们俩是结拜兄弟,难道我就不能做你们的结拜兄弟?”
与女人结拜成兄弟?简直为所未闻,当年梁山泊众好汉虽也有孙二娘、扈三娘、顾大嫂三位女豪杰,可梁山众兄弟也实把她们当做兄弟的夫人、嫂嫂、弟妹。
凌全非了解怜香玉,但此刻却也觉得要了解一个女人简直不可能,尤其是怜香玉这种女人。
怜香玉道:“难道我是因为我是女人,就不能与你们称兄道弟?难道我是女人就不能享受兄弟的情谊?难道因为我是女人就得孤独一个人在这尘世流浪?难道我是女人……”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抖,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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