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书
云朗示意燕归来,燕归来一把将那女子抱起,朝着扬州别院的偏殿走去。
在场充斥着极度伤悲的情绪,云朗也不知如何开口劝慰众人,只得轻咳了一声。
“此番狐妖作乱之事,是我等对不住诸位良善,扬州别院乃是集合了众人之力,诸位之愿而建成,对此番狐妖事,深表歉意,日后扬州别院定当保护扬州城内百姓,若有半句虚言,任凭五雷轰顶,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说罢,云朗朝着众人拱手作了一揖,这才起身离去。
扬州别院外百姓连连磕头不止,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散去。
云朗走在扬州别院之中,手掌心传来一阵刺痛,伸出手掌一看,却是大惊失色,只见那岳阳真人曾用丹砂写就的那一道血符,此刻竟发出一阵亮光,那血色的“敕”字尚在。
没来由的云朗一阵心烦意乱。
急忙朝着澹台清心那里赶去,却没想到,越是朝着澹台清心所在的偏殿走去这一股疼痛就愈加的厉害,难道不是她?那会是谁?
仿佛受到冥冥之中的指引一般,云朗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一点点感受着那血色亮光,和给他自身带来的痛感,终于手掌之中的血符发出耀眼的光芒,云朗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站在扬州别院之中的一座偏殿的门口。
抬头看去,只看那牌匾上鎏金写就几个打字,青阳殿。
云朗心里咯噔一下,蹬蹬蹬跨上台阶,随即一脚将那殿门踹开,大喊了一声:“龚师兄!”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死寂,青阳殿中不曾点起烛火,只看见内室之中有轻纱笼罩,云朗撩起那轻纱,便看见一处锦榻,在那锦榻之上躺着他最不希望出事的那个人。
龚阳清还是没能捱到岳阳真人赶到,那千年妖狐那一抓已将他的魂魄重伤,龚阳清自那日回来之后,每天辰时都会吐血,接连几日,这周身的真气也荡然无存了。
云朗颤抖着,跪倒在龚阳清的床榻前,看着眼窝深陷的龚阳清,此刻竟无语凝咽,仿佛只有泪水才能驱赶他心中的恨意,一个妖狐,竟惹出如此多的事端来,一个妖狐,纵然自身有恨,又为何要强加在无辜之人的身上?
云朗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之感,修仙到了那种层次之后,本就该超脱自然,不再为凡尘所累,只是为何心有如此执着,还能修成太一境?
难道这老天真的是善恶不辨,忠奸不分吗?
就在此刻,床榻上的龚阳清手指微微动了动,发出那一声叹息,恍若隔世般地说道:“师弟”
云朗一惊,随即破涕而笑:“师兄!”
说罢紧紧的握住龚阳清的那只手,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第55章 斯人远去道且长()
龚阳清裂开干裂的嘴唇苦笑了一声,这才开口说道:“冥冥中自有天数,恐怕这一劫我是躲不过了”
云朗死命的抓住龚阳清的手,猛地摇头:“不会的师兄,师傅马上就到,你再撑一撑,师尊他老人家肯定有办法的!”
龚阳清见到云朗,眼中似乎有精光闪动,只见他抬起手来,轻声唤道:“师弟,且扶我起来。”
云朗点了点头,将龚阳清扶起,另一只手抓了个软枕垫在他的背后。
龚阳清摇了摇头,挣扎着要起身,“我们出去走走吧。”
云朗急声说道:“师兄!当下还是静养为好。”
龚阳清重重的咳了两声,那手上沾染了粘稠的血液,云朗慌忙掏出那帕子来,将那血迹擦拭干净。
“我大限将至了然我辈修仙之人安能缠绵于病榻,自是仙道中人,也须死得好看些。”龚阳清挣扎着要起身,云朗无法,只得按住他的双腿,取来那流云靴来,给他穿上。
将龚阳清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头,推开青阳宮的大门,这才问道:“师兄,我们去向何处?”
龚阳清被云朗架了起来,然而他却执拗的一把推开云朗,颤颤巍巍的一只脚迈出了门,口中说道:“去后山。”
此刻扬州别院之中尚有些弟子在,这些弟子都是龚阳清到达扬州之后,招募而来,大多数是当地的世家子,然而更多的却是寒门出身。
这些人一见到龚阳清便拱手作揖,口称龚师兄。
龚阳清疲惫的摆了摆手,云朗上前,龚阳清把云朗的手抓在手中:“云师弟,这些人以后都是你的师弟,师兄若是走了,就有劳你照拂了。”
云朗跪倒在地,“师兄你在胡乱说些什么?我也是新入门的弟子,何谈照拂?”
龚阳清突然厉声喝道:“这些人都是我招募而来,以后就是我道藏院的根基所在!必须要保住每一个人!”
云朗头一次见到龚阳清如此发怒,自然不敢再争辩些什么,只得点了点头,口中称道:“我知道了。”
龚阳清一边将云朗拉起,一边仰头看着那天空,只见此时已是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染得虚空一片嫣红。
龚阳清口中喃喃道:“大好世界,好舍不得啊!”
说罢,大笑三声,“师弟,离开这么久,也不知你冲虚剑练至何等境界,冲虚指是否练成?”
云朗想起龚阳清在后山的日子,龚阳清算不上是一个好师兄,本身修为较弱,但对经卷的理解却是超乎常人的,他能一眼看破云朗的不寻常,自然也知道云朗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故而将自己的心血彻底交付予自己信赖的师弟,这天地也不枉走了一遭。
“冲虚剑已至小圆满境,冲虚指如今是第三层。”云朗躬身说道。
“什么?”龚阳清此刻红光焕发,眼神清亮,带着迫切再次问道:“冲虚剑已到小圆满境了吗?”
云朗口中称是。
“那冲虚指练至了三层?”
“是。”云朗老实的回答。
“快快舞来我看!”此刻的龚阳清在夕阳的余光之下显得格外的精神,只见他似乎伤势变轻,蓦地站了起来!
云朗怔怔的看向龚阳清,他知道,这便是回光返照了。
不禁悲从中来,云朗将霸图剑从腰间摘下,“呛啷!”一声拔出剑来,将那剑鞘丢在一旁,云朗眼中含泪,哽咽道:“请师兄指点!”
龚阳清点了点头。
此刻扬州别院似有那奇异之光,随着云朗霸图剑出鞘,整个别院之中无风自动,那出剑带来的一抹寒光透着丝丝冷冽,带着沉重的威压。
龚阳清站在台上,口中喃喃道:“好一把霸图剑,霸天下图苍生,师傅心意深重。”
只见剑光一闪,那剑影之中带着点点流光,宛若长虹一般,剑一出手带出朵朵剑花,引得那霸图剑发出嘤咛之声,又似有罡风吹角一般。
长剑一抖便是一剑挥出,只见这剑招之中拆解了冲虚剑二十四式,将那冲虚剑如行云流水一般舞动出来。
云朗大喝一声:“为何无酒!了无生趣!”
龚阳清豪迈一笑:“拿酒来!有此剑术观其妙,当浮一大白!”
扬州别院弟子取来一摊陈年“百花醉”,这酒味道清冽,入口绵柔,然而却是一等一的烈酒,自古烈酒甚绵,不绵则不够烈,不能品出其中三味。
云朗与龚阳清面前一人一坛,龚阳清甚是利落,伸手将那坛百花醉举起,只见酒浆如同绵绵长河一般,入口,龚阳清这一通狂饮使得那在场的扬州别院弟子也是咂了咂嘴。
想起那时与老五、龚阳清第一次饮酒时,云朗仅仅喝了一樽,便醉倒在地不省人事,还是龚阳清背着他回了自己的屋子。
云朗用长剑一扫,将那酒坛横于剑锋之上,另一手伸出一指,只见指尖一点光华涌动,随即便是一道无形剑气激射而出,将那酒坛之上的封泥彻底拍去。
一剑将那酒坛拍出,酒坛飞至半空,云朗又是一道冲虚指,只见这道无形剑气甚柔,仅仅是擦过那酒坛的末端,霎时间酒坛倾斜下来,如同银河飞瀑一般。
云朗斜着身子张开嘴,那清冽的百花醉便落入口中,入口绵柔,入腹则十分火辣,在场弟子看见这一手,忍不住叫起好来。
随即云朗一转身,脚下一用力,霎时间凌空而起,伸手指天,这一道无形剑气彻底将那酒坛打碎,酒浆如同满天落雨一般。
云朗随即舞动长剑,剑锋带着丝丝罡风,随着那酒浆的落下,呈现出风雨之态,只见云朗冲虚指连连打出,力道各有不同,竟将那如同落雨一般的酒浆连成了一道横线,紧接着周身气机爆发,雄浑的气机带着点点金光。
丹田气海之中盛开着朵朵金莲,周身气机涌动之下,云朗一个环臂,剑光划了一个圆圈,如同漩涡一般打出,云朗又隔空将龚阳清那半坛子酒摄来,只见酒坛之中引出那酒水宛若一道清线,与这漩涡碰撞在一起,融合。
云朗抖着剑花,与那漩涡的旋转正相反,此刻有癫狂之态,一剑西去,一剑北走,一手是剑光凛冽,一手是指气纵横。
伸手间挑起那一阵阵罡风,只见漩涡冲天而起,到了那半空之中形成一道弧线,酒水顿入口中。
“好!”在场不知是哪个弟子叫了一声,紧接着便是叫好声阵阵。
云朗踉踉跄跄的跑向龚阳清,到了那台阶前一下子跪倒,泪水打湿眼眶,声音已然沙哑起来,悲愤的叫了一声:“师兄!”
然而龚阳清却未曾出声,仍旧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云朗抬起头来,只见龚阳清口中含笑,仍保持着那站立的姿势,眼神之中带着无限欢喜,阖然长逝。
此刻虚空之中有白星坠地。
“师兄!龚师兄!”云朗上前一把扑去,泪水打湿了衣襟。
第56章 血符敕字肉白骨()
此刻云朗又再次生出那一种无力感,然而随着龚阳清生命的流逝,云朗掌心中的刺痛愈加的明显。
手掌之中那血色的“敕”字发出摧残的光芒,那一股疼痛感随之而来,云朗忍住那胀痛,将龚阳清一把抱起,伸手拂上他的眼皮,龚阳清仍旧嘴角含笑。
点点滴滴涌上心头,第一次在琅琊福地的门中找到如兄如父一般的人,自北荒村八十余口罹难之后,对龚阳清更多的便是一种本能的依赖。
云朗抱起龚阳清,朝着那冰冷的青阳宫走去,岳阳真人还是未曾到来,然而云朗的心头却浮现起当时他奔赴扬州城之时,岳阳真人所说的话。
这血印符咒能用三次,皆对应着三人,而这第一人便是龚阳清罢?
只见那手中的敕字肿胀的厉害,甚至要蹦出云朗的手掌心,一阵心头绞痛,云朗一个趔趄几乎栽倒。
就在这时,燕归来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云师弟!那女子不行了!”
云朗未曾理会,燕归来急得团团转,在云朗的身后紧紧跟随,云朗不紧不慢的一脚踹开青阳宮的大门,径直入内,将龚阳清仍旧放于那床榻之上,转身便点燃了灯火。
在青阳宮的大殿左右两侧,便有那铜雀烛台和一排商灯台,云朗手中持着那火引,将那些蜡烛一一点燃,霎时间青阳宮中灯火通明,宛若白昼一般。
云朗将那锦被给龚阳清盖上,随口说道:“将那女子也抬到这里来。”
燕归来一愣,想问却不曾问出口,只得点了下头,飞奔而去。
云朗坐在那床榻边上,看着龚阳清的脸,面上带笑,宛若熟睡了一般,忍不住伸手抚了上去,口中喃喃道:“师兄,师兄,我虽知这是你的劫数,却丝毫没有办法,师尊传我三道血符,想不到用到的第一人竟然是你。”
血符乃是当日云朗下扬州之时,岳阳真人亲口传授的法诀,这血符可人肉生骨,可活死人,然而那一日岳阳真人却不曾明言。
直到在下扬州的路上,云朗才想得明白,这血符对应的便是三人之劫,岳阳真人早就堪破,此一役中也需折了三人才算是对上了天数,然而这血符昔日江湖之中流传的秘法,早已失传,岳阳真人此刻在即将下扬州之际拿了出来,便说明了一切。
那就是岳阳真人究竟还有多少秘密?为何天元境竟有如此通天的手段,云朗不禁想起昔日对战龙狂僧之时,岳阳真人祭起的那一枚大印,更有那周身气机的固缩之法,很显然,岳阳真人的实力明显不是当日模样。
云朗有些越来越看不清他的授业恩师岳阳子了。
就在这当口,燕归来已经急匆匆的返回了青阳宮中,只见他环抱着一个女子,正是被云朗救下而无人问津的那个女人。
云朗伸手将那云纹案上杂物拂去,燕归来将那女子平放在云纹案上,静静的看着云朗,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
“师弟你有何妙法?”
云朗虽不明白岳阳真人的意图,然而此刻也只好隐瞒下来,只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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