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窃明
“大哥你仔细看。”尚可喜手指着那些拼命维持秩序的军官和随从们,现在他可比他大哥对长生军要熟悉得多了:“那些官兵叫长生岛内卫,是黄军门的爪牙。”
“家丁和亲兵?”尚可义小吃了一惊。他连忙追问道:“不是有传言说——黄军门没有家丁吗?”
“不是家丁,黄军门好像确实没有家丁。”尚可喜挥手招来一个亲兵,让他凑过去看看热闹。不一会那个亲兵返回汇报了他看见的和听到地东西,尚可喜得意地对他大哥一笑:“我说什么来着,不管普通士兵还是那些内卫官兵,都叫黄军门‘大人’而不是‘家主’啊,黄军门就是没有家丁。”
尚可义听得连连摇头:“好狂妄的一些小兵啊,点点头就过去了。我的亲兵都不敢对我如此。”
“那些内卫也不是亲兵,他们几乎不上战场,但权力很大。”尚可喜不知道怎么形容黄石内卫队的权力。现在他们差不多是黄石前世宪兵和警卫队的合体,具体功能还没有完成分化和剥离,尚可喜挠了挠头:“小弟也说不清楚,但据小弟所知,那些内卫差不多什么都管。有的时候他们还好像不完全听命于黄军门,长生岛的军法官和练兵官也常常驱使他们。”
章明河本来是让亲兵帮自己去打饭,但看到黄石和贺定远都亲自排队后他也连忙领着亲兵赶过去凑热闹。章明河捂着头盔,放开大步跑在最前面,他的亲兵也都以百米冲刺地速度紧紧跟在他身后。这一伙儿人如下山猛虎一般,飞奔着从尚家兄弟眼前冲过去,身上的盔甲、腰刀叮叮当当地响成了一片。看着他们闷头扎进了排队的官兵人堆中,尚可喜不禁就是一阵捶胸顿足:“呀,早知道我也要求和救火营他们一起领口粮了。现在章明河这厮跑去向黄军门卖乖,我却只能在这里看着。”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和那些小兵一起挤,万一里面有歹人怎么办?”尚可义冷笑了一声。转头问他弟弟:“我回营吃饭去了,你跟不跟我来?”
此时章明河一伙儿被一个长生岛内卫军官拦住了,这个内卫虽然不认识章明河但也看他衣甲鲜明,又是前呼后拥而来,自然也明白对面的人来头不小。这个内卫客客气气地说道:“诸位大人,请到队列后排排队,这是我长生岛的条例。我们也可以保证每个人都得到热菜,诸位大可放心。”
刚刚猛跑过来的章明河喘着粗气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亲兵上前赔笑道:“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不敢。”那个内卫抱拳行礼:“标下长生岛内卫把总……”
那个亲兵笑嘻嘻地听完了,向身后撇了一下嘴:“我家大人是选锋营督司章大人。”
内卫把总一听是个营官,赶忙又向着章明河躬身抱拳:“标下有眼无珠,请章大人恕罪。”
“无罪,无罪。”章明河的话说得很快,他才当了几个月的官,气势还完全没有培养出来,章明河还指着前面地黄、贺两人,亲口跟一个小把总解释起来:“本将想过去和黄军门说两句话。”
“标下敢请章大人恕罪,”那个内卫神态十分恭敬,但口气却是坚定不移:“我长生岛有条例在,任何人都要从队尾排起,就是太子少保大人也不能例外。章大人如有紧急的话要说,标下可以代为传话,把太子少保大人喊出队列来。”
章明河连忙说道:“不必,不必。”他眼光一扫,看见说话间黄石和贺定远又向前挪了一步,对着那内卫急道:“就我一个人过去,行个方便吧。”这话一出口,立刻就有他的一个亲兵掏出银子就往那内卫怀里揣。
那内卫把总被吓得魂飞天外,忙不迭地甩开银子后退了两步,一把抢过了旁边一个看得目瞪口呆的长生岛内卫同僚:“章大人恕罪,不是标下不肯给章大人方便,实在是我长生岛军法如山。这位同僚也是内卫把总,章大人可以一问,标下实在是有苦衷的。请章大人恕罪,恕罪。”
看见黄石和贺定远又往前走了,章明河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直打转。可是他也没有胆推开长生岛内卫硬闯,此时他身边的一个亲兵眼珠子一转,发声问道:“如果一个换一个,可不可以?”
看那内卫军官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亲兵遥指着一个队列前排的选锋营士兵说:“那个人出来,我们进去。行不行?”
两个内卫把总对望了一眼,在他们张嘴说话前章明河的那个亲兵又补充道:“他是代我家大人排队的,早就说好了的,请务必行个方便。”
两个内卫把总又对望了一眼,他们两个人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对面地那个亲兵在胡扯。但他们毕竟面对着一个营官,对方这么低三下四地软语相求。而且又是一个外系的营官,他们也不好太过分,于是就有一个人点点头阐明了长生岛的条例:“可以代排队,但是对方一定要自愿……”
“当然是自愿。”那个亲兵不等长生岛内卫说完就开始往里面挤,一边挤还一边喊着:“保护大人。”
他们挤进去以后立刻开始认人,章明河的亲兵不停地询问他们前面的人是不是选锋营的,如果错认了救火营或者磐石营地士兵他们还不忘记说声抱歉,不过十有八九他们都认对了,很快哄出了一大堆选锋营士兵。那些士兵一句废话都没有,全部都老老实实地走到队伍后重新排队。
他们一路挪到了贺定远身后,章明河就笑眯眯地开始和黄、贺两人打招呼。
因为这五、六个人一定要挤进去,所以转眼就有几十个神色木然的士兵被轰了出来,这些士兵脸上毫无愤恨之色,倒是负责这列的几个救火营内卫看得交头接耳起来。救火和磐石营的士兵们也纷纷摇头。这三列队伍中还有几个磐石营士兵是南关之战后从选锋营来的,现在他们看到这般情景也在心底暗自庆幸。
黄石领到东西后端着盘子等了贺定远和章明河一会儿,章明河的亲兵企图替他端盘子却被前者狠狠瞪了一眼。黄石走出队列的时候,后面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地轻轻叫道:
“大人。”
“大人。”
“大人。”
“好,好,好……”黄石一路应声,左右点着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维持秩序地内卫这才收回了一直盘旋在黄石身旁的警惕目光。外面有不少简易的桌面,四周横放着砍倒的大树。黄石和贺定远随便找了一个坐下,章明河也连忙坐到了他们旁边。
这都是些很大的桌子,能同时坐上十几个人,不时有士兵叫了“大人”就也围着桌面坐下吃饭,黄石和贺定远埋头吃得很香,只有章明河始终用鹰一样地眼睛打量着同一张桌子上的人。
吃完以后黄石和贺定远就起身走人,章明河扔下了还没有吃完的东西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他没有注意到几个远处的内卫始终若不经意地观察着黄石用饭的桌子,看到他们离开后才掉头去注意其他各级军官的安全。
黄石他们离开地时候,独孤求刚刚领到了自己那份辅兵的饭菜。后金汉军投奔东江其他各部的话,都会根据毛文龙的命令单独组建成军,并交给过去在后金那里的汉军投诚军官统领。可是黄石的长生岛不许可建立汉军的单独建制部队,像独孤求兄弟这样的强壮士兵立刻就会被编入隔离辅兵营,经过多方面的几个证人证实他们的地方汉军身份后,兄弟二人就又被编入了救火营的辎重队。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政策才造成了惨剧。
独孤求开始吃饭的时候,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虎视耽耽地注视着他,宋建军的二弟就是杀死独孤求兄长的凶手。六年前,辽阳、沈阳十万大军灰飞烟灭,朝廷遂放弃了河东之地,当时盖州军户宋建军觉得也没什么——到哪里不是当兵吃粮?但后金推行剃法令以后他就变得不安起来,总觉得对不起祖宗。结果在三年前终于下定决心,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南逃……
日前兄弟被处死时,宋建军哭得死去活来。他总觉得多次立下战功的弟弟罪不至死——这就说明有人使坏了。但宋建军简单的头脑想不出来到底是谁使坏了。他从来没有怀疑到黄石身上——这个从来不把他们兄弟当奴隶看,还给他们吃饱穿暖的无敌战神肯定是好人;他也没有怀疑过杨致远——杨头从来没有欺负过任何一个人,执行军法也一直很公平;宋建军也不恨监刑的贺定远——贺大人虽然常常毒打士兵,但是他也常常毒打军官。何况当兵挨打那是天经地义。宋建军还觉得正是靠着黄大人的战法和贺大人的训练,他才能一次次从战场上活着回来。
所以唯一的坏人显然是眼前不远处地独孤求。正是这些家伙跑来长生岛,还分到了他们兄弟的队做辅兵,这才破坏了宋建军的平静生活。宋建军越想越愤怒,两只拳头都攥紧了,眼睛里除了独孤求什么也看不见了。
“宋建军,站住!”
一声大喝在宋建军的耳边响起,他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独孤求的身后,那厮也被这一声大喊惊动了。转过身的独孤求望着自己,他眼中的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
喊住宋建军的是救火营的队官,宋建军兄弟都是他的属下。独孤求兄弟以前则是他的队辎重兵。那起命案就发生在协同训练的时候,杨致远还曾为这起命案询问过他的证词,他也曾上书杨致远恳求饶那凶手一命。
今天吃饭的时候队官一直在注意这对冤家,虽然他心理是同情宋建军的,但上峰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队中绝不允许任何针对前汉军的私刑,所以制止宋建军的异动就是保护他。那个队官喊住了头脑发热的宋建军,踱到了他的身后冷冰冰地问道:“宋建军,你要干什么?”
宋建军胸膛剧烈起伏着,把拳头握得嘎嘎作响。他喘了几口大气猛然向着独孤求发出了一阵咆哮:“我知道你是个二五仔,你个王八羔……”
“住口。你是不是想吃军棍?”队官怒喝一声:“宋建军,滚回营里休息去。”
军官长久以来的积威让宋建军立刻软了下来,他恶狠狠地看了独孤求最后一眼,然后愤愤地离开了,晚上躺在被窝里的时候,宋建军一直猩着拳头暗暗发誓:“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宋建军走后军官又冷冷地看了看独孤求,不带感情地说了一句:“快吃,吃完了回营休息。”然后就背着手走开,从感情上讲,宋建军就是把独孤求殴打一顿,这个队官也觉得不算很过份。
但这次对宋建军弟弟的处置非常耐人寻味,凶手被飞快地明正典刑,而且长生岛最高长官黄石没有表示出丝毫的同情。宋建军和独孤求的队官曾经偷偷向杨致远打听过老营高层对此事的反应。据杨致远说,长生岛统帅部对此种公然违抗军法地行为非常震惊和痛恨。很快内卫系统下达的指令也确认了这一说法,内卫军官把被正法的凶手枭首示众,并一再高调声明——所有的长生岛士兵都是友军,残害友军的行为绝对不会得到丝毫姑息。
所以这个队官出于对宋建军地爱护,也会坚决制止任何私自寻仇的行为。现在纵容手下玩军法的擦边球无疑是自讨苦吃。
吃过饭后独孤求就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内,夜幕降临后,营帐里的士兵们纷纷进入梦乡,呼声、梦话此起彼伏。但独孤求一直没有能够入睡,刚才发生的纠纷让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哥哥……
他大哥自幼就是村里的领头羊,身高力壮还是个热心人,自打入了军户就当上了果长,然后又升了伍长,到沈阳失陷前已经是副把总了。在村子里他大哥也常帮助邻居,年轻一代人都听他的话。复州向后金政权投降的时侯,惶惶不安的老村长还来问他大哥未来会怎么样。
“嗨,我们到哪里不是当兵吃粮?在哪还不都是土里刨食?”独孤求大哥的一句话让村里人都安心了。复州后金政权稳定下来以后为了方便统治,也和其他地方一样把最有威信、最身强力壮的男丁委任为村的汉军自卫队首领。这样独孤求的大哥就当上了汉军佐领。后来明军又来了……明军占领了旅顺……明军细作开始发榜号召辽民南逃……
复州方面也针锋相对地下达了封锁令。命令里要求汉军对南逃地辽民格杀勿论,每个人头值一吊赏钱。这顿时让村里沸腾了,要知道这些年收成一直不好,村里越来越穷,村里的姑娘不肯留,外面地也不肯嫁过来,村里的年轻人都红着眼要去杀人挣老婆本。独孤求记得老村长还为此来找过他大哥。那老村长岁数大了以后就喜欢念个菩萨,他跟独孤求的大哥说:“如果那些人拿得出买路钱,就放他们过去吧。少杀生,少造孽……”
“中!”独孤求的大哥当时就答应下来了。
独孤求还记得大哥把嫂嫂带回来的场景。两年前的一天,他大哥带着村里地两个青年早上出去巡逻,不到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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