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窃明
注意力重新分散到其他人身上,突然发现自己在新兵营看谁的动作都不顺眼……宋教官训练出了一队又一队的高质量新兵,各种荣誉如同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身上,来自上峰的口头赞扬和书面记功几乎把他淹没。
现在所有的队都抢着要他宋建军训练出来的新兵,教导队的各级领导更把他视为这批培训教官中的千里驹。当赵慢熊下令准备压轴的实弹演练后,教导队毫不犹豫地派出了队里的第一流教官——宋建军。
明军传统中最让黄石深恶痛绝的就是“兵为将有”模式。当然,他黄石手下的官兵无疑是他的私有财产,可他决不允许手下的士兵为军官所有。毫无疑问,黄石也知道宋朝的那种“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有多低效。
为了打破这个传统封建壁垒并且不造成负面影响,黄石一直在长生岛推行抄袭自未来的军衔制度——就是官兵都要无条件服从更高级的军官,除非有更高级的军官明确下达相反命令。在黄石的努力下,长生岛的军事命令已经完成了标准化,而教官、新兵营等制度和频繁的军官平调也是为了避免士兵私有化。
为了保护军官和功勋老兵,长生岛严禁官兵在战场佩戴勋章。不过现在是演习,所以宋建军就把自己的勋章统统带上了。他头顶军官的红缨凤翅尖顶盔,斜披大红地斗篷。脚下是黑靴、足胫甲,腰系虎头皮带,胸口一堆明晃晃的勋章耀得人眼花。其中最醒目地就是那枚三级卓越勋章。黄澄澄地大铜牌总是被宋建军洗刷得一尘不染,他的未婚妻还亲手为它另作了一条色彩斑斓的大宽条绶带,这条私制的绶带用掉的丝绸可是花了宋教官大半个月的口俸。他自然更是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佩戴勋章地机会。
宋建军目光划过时,如同看到毒蛇的青蛙一样的独孤求感到全身都麻木了。他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几乎停跳。从这一刻起,他身体也不抖了,冷汗也不流了,观兵台上是不是有大人物在看着独孤求也不在乎了。他像在新兵营时那样全神贯注地听着宋建军的每一句话,生怕漏掉了一个音节。
首先是长生岛特有的任务简报。宋建军手臂向着身后挥动了一下,六百米外邓肯已经带着炮队做好了准备:“正前方有敌军的炮兵在持续轰击我军纵队,为了防备可能存在的敌军掩护部队,我队将冒着炮火缓步前进以保存体力,最后以勇猛的白刃突击一举摧毁敌军炮兵。”
说完后抱着演习器材地辅兵们就走了过来,把家伙们递给参加演习的士兵们。等辅兵散去后宋建军就转身面向炮兵的方向站好,他深吸了几口气,使劲挺直了胸膛,左手扶住自己的腰刀刀柄。方手向前沉重地一指:“前进。”
邓肯看到这队士兵随着鼓点开始迈动脚步后,也奋力挥舞了一下手臂:“点火。”
两个炮组闻令开始射击,炮弹呼啸着向远方的步兵队飞去。几乎就在炮弹出膛的一瞬间,炮组成员就开始有条不紊的再装填工作。炮组把总和观测员也镇静自若地开始观测起了炮弹落点。
冒着炮火缓步保持队形前进是长生军重要的训练内容之一。刚开始是让士兵站成队形听着炮兵放空炮,等他们适应了炮声后就要练习在空炮声中行进,最后当然是在实弹中行军和队形变换了。
当然,在进行这种训练中炮兵绝不会故意往自己的步兵身上开炮,他们会让炮弹从军队上方或左方飞过,这种训练的目地就是要消除士兵对大炮的畏惧心理。黄石一直担心有一天会面对后金的大炮,虽然这个担心迟迟没有成为现实,但反炮兵训练也始终没有停过。
今天宋建军带着的这批新兵反炮兵训练才刚开始一个月,总共也没有过几次。他们走了两百米后,邓肯的炮兵也调正好了落点,一发发炮弹不断从他们头顶和两旁尖叫着飞过。旁观地军官们都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们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僵硬的动作,观兵台上的三位游击将军脸上也都露出微笑。
贺定远有些惋惜地评价道:“到底还是新兵,这么远的炮击就开始有影响了。”
“才一个月的反炮兵训练,这样就可以了。”杨致远微笑着反驳了一下。目前为止大部分新兵腰还是挺直的,目光也笔直向前而没有游移。他又盯着领头的宋建军看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这个宋教官很不错。行进节奏掌握得不错,军官的气势也保持得很好。”
步兵很快就行进到距离炮兵二百米左右了,控制炮队的邓肯也变得有些紧张。今天的演习计划还是风险很大的,所以他亲自来到一线指挥。邓肯轻轻点了点头,他的传令兵严肃地说道:“遵命。”
然后就掉头对着两个六磅炮炮组高声叫道:“跳弹射击。”
两门六磅炮在命令声中连续压低炮口,在完成炮长要求的角度后装填也几乎在同一时刻完成了。这两个炮组是长生岛最配合默契的两个炮组,也是射击最精确的两个组。
炮弹落地后随即向着步兵们的方向弹起,高速旋转着的炮弹发出刺耳的啸声,从步兵单薄的战线上冲过。
这两发炮弹掠过士兵头顶时,不少士兵都忍不住做出些许躲闪和弯腰地动作。以前的反炮兵训练中并不是没有发生过事故。虽然两个月没有事故,但这些新兵也都听说过炮弹冲入人群时的威力。长生岛进行反炮兵训练以来,死于事故的士兵已经有近五十人了。那些被炮击伤而没有死亡的二十多个幸运儿也几乎都进行了截肢手术——在没有抗生素的长生岛,不切除被炮弹打烂的伤处就必然会死亡。
这些训练事故中,最大的一次误伤造成了近二十人伤亡。今天赵慢熊让邓肯亲自负责操炮就是为了尽可能地避免流血事件的发生。
又一次的跳弹冲着宋建军飞过来了。作为经过多次反炮兵训练的教导队的一员,宋建军仍保持着单手扶刀的姿态,右臂有力地在空中挥舞着。他圆睁着大眼沉稳地领头走着,脚下的步伐没有一丝的变化。炮弹呼啸而过时带起的风吹动了宋建军的胡须,不过他仍然把腰挺得直直的,眼皮都没有眨动一下,如同一只西伯利亚大熊那样地走着、如同巨熊走向海豹时那样从容镇静——不过是炮弹而已。
当初反炮兵训练发生几次事故后,就曾经有人建议黄石中止实弹演习,单纯用空炮练胆就好。当时这个提议得到了不少军官的赞成,因为大家都觉得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兵死在自己人的炮火下太冤枉了。等到有几个军官被炮打死后这个呼声更是高涨,毕竟炮弹实在不长眼睛,损夫军官让黄石的几个手下心疼得很。
对此黄石追加了两项新的条例:首先是死于训练事故的官兵抚恤视同阵亡者;其次是扣导致事故的炮兵官兵的薪水。但中止实弹演习这项提议本身被断然拒绝了。
“我军在训练场上洒下地每一滴血,都是为了让大明王师无敌于天下而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这句话在黄石死后被刻成字,贴在北京军官学校的墙壁上,当然……其中“大明”两个字被从这句话中抹去了。
几百年后,这句话又被很多第三世界国家收录入他们的小学课本,这些国家借此控诉野心勃勃的帝国主义者、他们的骄傲狂妄和不可一世……
独孤求始终战战兢兢地跟在宋建军身后,对眼前这个魔鬼的恐惧让他对炮弹和身边的同伴都视而不见,一直进入了距离炮兵不到三十米的地方,宋建军猛地停住脚步。用尽全力把右臂向前挥去:“突击——”
独孤求想也不想地抱着发给自己的木桩就冲了过去,他被分配了一个堵炮口的工作……
二十米……
十五米……
在正常反炮兵训练中,这也就到了应该结束的时候了。但今天邓肯看着冲过来的年轻士兵,却直接对身边炮组下令道:“占火!”
在独孤求面前不过十米,炮兵毫不犹豫地把火把伸向火门。这个新兵在听着背后催促的鼓声,脚步一瞬也不曾停留。他毫不犹豫地把怀中的木桩举过头顶,按照标准的技术动作把它向炮口插了过去。就在木桩即将抵达目标前,独孤求前方的炮口喷出了火光……
震耳欲聋的巨响和耀眼的火光让独孤求几乎昏了过去,过了很久他眼前还是一片漆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晕头胀脑中独孤求感觉自己手脚好像被人抓住了,那种腾云驾雾的感觉更强烈了,眼前的星星也变得更多了。身边似乎还有人在兴奋地大喊。
“这是我的兵,是我的队的……”
昏沉沉中,独孤求终于把喊叫的声音辨认出来了,这肯定是他的队官王启年。
观兵台上的赵慢熊、贺定远和杨致远此时都在鼓掌。演习的最后一炮是空炮。那个勇敢的新兵倒下后,邓肯就宣布演习结束了。救火营甲队立刻就涌了上去,这次演习如果是老兵那倒也没有什么,但参与者都是三个月的新兵,所以那个兵算是给他们队挣足了面子。救火营甲队学习邓肯教授过的方法,喊着一、二、三把独孤求扔到了空中,然后抬着他炫耀给其他队看。甲队队官王启年满脸都是欣喜和得意,这次上峰的表扬和记功他肯定有一份不说,就是向其他的队官吹牛也有谈资了。
……
天启五年十月底。
东江镇总兵毛文龙发紧急塘报给朝廷、辽东督司府和全东江镇,他首先报告东江本部和右协面对的后金军只剩下镶蓝旗了。
其次毛文龙通报了他刚打探到的消息:努尔哈赤下令七个旗的主力向辽阳集中,同时还下令每个牛录出一辆牛车和二十个手推车随军出发。毛文龙由此预计后金将出动一百六十个牛录,一万五千左方披甲兵,加上无甲兵共四万到四万五千军队攻击辽西走廊。出兵的具体时间毛文龙认为将是天启五年十二月十五日。
(原本历史上,毛文龙提前两个月在东江塘报里预告后金出兵四、五万军队向辽西,时间是天启六年正月十五日。努尔哈赤出兵的准确时间是正月十六日,和毛文龙预告的时间有一天的误差。关于后金兵力辽东督司府给朝廷的报告是“虏众四万”,大明兵部事后的统计是“约五万之数”。)
天启五年十月二十五日,东江镇本部在发出塘报后下令戒严。
十月二十七日,东江镇右协陈继盛下令动员戒严。
二十九日,东江镇左协各部先后下令全体动员、领地戒严。
……
山海关的辽东都司府。
关宁五总兵之一的杨麒抱着继任辽东经略高第的大腿,已经是声泪俱下:“高大人,野地必不可战,关外必不可守啊!”
从高第奉命经略辽东开始算还不到一个月,而他到这山海关则才是第三天。
杨麒见高第满面愁容没有立刻答应,就又哀求道:“高大人,让儿郎们撒退到关内吧!”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35节 诏狱
天启五年十一月初一,京师。
上次预备面圣时闹得那番变故让黄石疑神疑鬼很久,听见的那几个词更是让他心惊肉跳了好几天。黄石隐约记得天启是夏天掉水里,着凉以后就病死了。如果木匠皇帝这次是冬天掉冰窟窿里的话,那想来是更没有活路了。
不过等过了好几天看到京师一切平静后,黄石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杞人忧天了。最后总算找到机会打听到宫里的消息,原来那天只是一个太监掉到冰窟窿里淹死罢了。比较麻烦的是这个淹死的太监一向比较得宠。天启皇帝御宇多年,内外廷都早知道“上厌女色”,多年来深得天启宠爱的都是些小太监。
比如这次淹死的小太监就是其中之一,姓李,宫中人称“李小姐”。这个太监在冰面上凿冰钓鱼,不幸掉进去了。只是李小姐几年来一直甚得天子之心,以至类似“李小姐染病不至,则举宴不欢”这样的纪录比比皆是,所以天子很伤心,一下子没有了接见黄石的心情。
以黄石的现代人心理,这种事情虽然是彻底的“人各有志”,但似乎也并不是什么特别光彩的事情。至于天启喜欢打木匠而不喜欢到朝堂上当内阁的摆设和蜡人,黄石反倒觉得这个很容易理解。但明末士大夫的标准却和黄石的价值观完全不同,他们对天启不肯枯坐一天看内阁扯皮很不满意,但对皇帝好男风却觉得没啥了不起的,甚至……似乎还有点隐隐赞同。
“上不近女色”,“君王不爱倾国色”,这些充斥在黄石耳边的对天启的赞扬,让他越琢磨越不是味。似乎在明末臣子的眼里,皇帝作为一个男人喜欢漂亮女人是昏庸无道,但是喜欢男子就是阳刚君子之风。这是什么逻辑呢?
黄石猜这是因为明末文官集团整体好男色,例外者百中无一,所以不得不拼命美化这种风气。最后就把男色硬生生地拔高到了人品高尚、风流倜傥和君子洁身自好的高度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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