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窃明
为什么是天子的中旨而不是兵部的行文呢?因为兵部右侍郎阎鸣泰坚决反对任何抛弃一线堡垒的计划。他极力主张坚守孙承宗修筑地所有关外堡垒群,而且觉华也是阎鸣泰通篇方略中的重要一项。
原本孙承宗初镇辽东的时候,阎鸣泰就认为与其在宁远筑城还不如修筑觉华城。这次阎鸣泰更是激烈反对高第下达的总撤退令。他认为应该在正面节节坚守,并让觉华的水营伺机出动,切断三岔河的浮桥。原本历史上就是在阎鸣泰的坚持下,天启勉强批准了在关外抵抗的方略,但除了直接接旨的宁前兵备道袁崇焕亲自镇守的宁远堡,其它地区的守军非逃即溃。
这次黄石的主张也让阎鸣泰大为反感,他质问内阁这与高第的总撤退令何异,更质问顾首辅为什么要破坏“以文御武”的祖制。
顾总经理心说:“这又不是我的主意,你有本事和皇上说去啊。”
但是这话顾秉谦不敢和阎鸣泰或者兵部的官员说,他觉得首辅的尊严还是要保持的。但他当然不会去背“支持以武御文”的文官集团大叛徒的帽子。而且顾总经理认为如果自己真的去背这个黑锅也实在是太冤枉了。
但想让顾首辅去替兵部出头那更是想也不要想,天启对黄石的信任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看出来,谁愿意在这个危急关头去冒“进谗言、导致战败”的风险那尽管自己去,反正他顾秉谦是绝不会去触怒皇上地。
既然两面都不能得罪,那抱着绝不出头心理的顾总经理就只好和兵部扯皮了……当然,这次扯皮是目地,不是手段。顾总打的主意就是靠着扯皮来逃避承担责任。所以一直拖了几天兵部也没有呈文,内阁的票拟更是无从谈起。天启最后只好直接用中旨下达命令给宁前道。
“没有内阁票拟,没有兵部行文,更没有首辅副签……”说完前因后果后,赵引弓脸上划过一道得意的笑容。他白天看过后就明确拒绝接旨了,这也是文官集团历来固守的特权:“我已经跟中使说了:‘这是乱命伪旨,臣不敢奉诏。’小妹啊,可惜你没看到中使当时的表情,真是有趣极了。哈哈。”
赵引弓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他妹妹不但没有跟着凑趣地发笑,反而眼中隐有忧色。等赵引弓笑声停止了之后,赵小妹陪着小心轻声问道:“大哥,那黄石奏请皇上让觉华百姓尽数撤入宁远,可是真的?”
完全没有察觉到妹妹的忧虑,赵引弓爽快地回答道:“是啊,那道诏书里还说什么,嗯,如果他没及时赶到,就要我把库存都烧了。”
“是这样啊。”赵小妹颦眉低头思索起来,端着茶杯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杯上刻画起来,结果双手一滑险些失手滑落杯子。
赵小妹从深思中惊醒过来。她有些焦急地抬头问道:“大哥,我们觉华地处后方,难道也要成为战场么?”
“我们这里?成为战场?”赵引弓先是一愣,跟着就哈哈大笑起来:“小妹你想到哪儿去了啊?这里是我们宁远大军的粮草贮备重地。除非三协都不在了,否则又怎么会成为战场呢?再说建奴根本没有水军,他们总不能从海里游过来攻打吧。如果他们游过来,那最好不过了,天寒地冻的,呵呵。”
“那……那黄石怎么会警告起觉华来了?”赵小妹脸上还满是忧虑和怀疑之色。虽然她也觉得黄石是个坏蛋,但她却并不像她哥哥那么喜欢盲目贬低黄石的才能。在黄石已经名满天下的今天,估计也就是赵引弓还视若无睹、不遗余力地攻击黄石的军事能力,并把他的一切成就都说成是老天不长眼。
听哥哥说黄石警告觉华有危险,赵小妹心里不由笼上了一层阴影,仿佛感到有一场恶梦就要上演了:“虽说黄石是个人品低劣的坏蛋,不过想来他也不敢在圣上面前胡说八道吧?”
赵引弓听了妹妹的话后就是一声长叹。他举杯把里面的茶一饮而尽,然后把它重重地放到了桌面上:“还不是那帮阉竖,还有阿谀奉迎那些阉竖的小人。他们蒙蔽了圣上。”又是一声沉痛的叹息后,赵引弓无力地摇了摇头:“黄石肯定是勾搭上朝中的奸佞,跟着一起去蒙蔽圣上。”
大发了一通感慨以后,赵引弓给自己倒茶的时候发现妹妹还是颦着眉,一幅忧虑重重的模样,就笑着拍了她一下:“小妹莫忧。从宁远到广宁右屯卫,一路上有三个协数万官军,还有城堡十余座,烽火台几百座。不要说十三营的关宁铁骑,东虏就是一路攻城,到觉华最少也要几个月了。更不要说朝廷已经下旨给山海关,要高经略、杨总兵和马总兵尽起五协兵马来增援宁远,有这工夫他们也早到了,哪里会有丝毫的危险呢?”
因为这两年黄石不停地把首级和缴获的军旗仪仗送来觉华、宁远检验,所以宁前官员里有不少人都对黄石印象颇佳。这种人在觉华也有不少,被赵引弓统统称之为“文官败类”。虽然大部分文官轻蔑地认为黄石不过是一个比较勇悍的武夫而已,但也有一些文官渐渐觉得黄石有相当的计谋和见识,不然不太可能一个接一个地打胜仗。平日里宁前的这几派文官就争论不休,为一个武将可能拥有地战略能力而吵个面红耳赤。
但是这次看到黄石的建议后,平时那些支持黄石的声音就一下子消停了,而一向看不起武将的那批人都得意得不行。用宁前一个兵备主事的话说:“东虏就是光行军,从三岔河到宁远也要小十天吧。一路上再随便打几仗,围围堡垒,拉锯一番,觉华还用得着他黄石预警吗?而且有这么长时间还赶不到觉华就更为可笑了,他黄石难道是属乌龟的么?”
赵引弓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今天白天的情景,忧虑之色终于也从赵二姑娘的脸上散去了。她轻轻抚胸吁出了一口长气,脸上也重新显出了笑意:“原来如此。大哥果然是鞭辟入里。”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46节 终线
和宁前其他部门一样,宁前最重要的物资储备地每天都有人在议论和嘲笑黄石。这里最悲观的文官也都不信他们会在一个月内遭遇到敌军进攻。今天赵引弓拒绝接受圣旨,还把黄石荒诞不经的预测说给同僚们听。在一片嘲笑声中,几个平素力挺黄石的文官都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天启五年十二月二十日。
跟每一个书香门第一样,每天早晨赵引弓起床后,都首先去给母亲请安。今天像往常一样,他妹妹正在服侍母亲吃早饭。赵引弓陪老娘和小妹说了几句话后,到前堂胡乱吃点东西就去办公了。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是同僚里最早赶去衙门的人。虽然他已经升到了通判,但赵引弓还仍然坚持着这个习惯。
前方不断传来战争的消息,赵引弓这些日子很忙,每天都要亲自请点库存的粮草,并和账面加以核对。沉重的工作日复一日,但让赵通判感到很充实,对自己本职工作他有绝对的信心——我肯定不会给宁前道袁大人拖后腿,更不会让边军将士缺衣少食。
与此同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莽古尔泰也起床了。
后金军十五日从三岔河口渡过辽河,十七日即兵不血刀地进入了广宁右屯卫(大凌河),十九日后金军进入广宁中左屯卫(锦州),今日上午他们如愿以偿进抵广宁中屯所(松山),城中驻守的明军跪伏于道边请降。
松山既下,那么通向宁远卫的道路就已经畅通无阻了。后金军更不停留,二十日下午莽古尔泰一马当先,率领后金军先锋突入宁远卫地界,傍晚就在通向杏山的官道上扎营。
二十一日清晨,士气高涨的后金军再次拔营出发。才开始行军不久,一个后金探马就跑到莽古尔泰面前,兴奋地大叫道:“启禀主子。杏山堡城门大开,城中空无一人,明军已经不知去向。”
莽古尔泰不动声色。这样的喜悦已经来得太多,再也没有第一次那种幸福从天而降的冲击力了。他等探马喘匀了气,才淡淡然的追问道:“烽火台如何?库房如何?”
“回主子话,周围地烽火台都空无一人,也全没有点燃。杏山堡的库房都贴上了封条,应该也是完好无损。”
“再向前探。”
“喳。”
莽古尔泰一面派人飞报后方中军,要他们尽快派人来搬东西,一面对身旁地镶白旗旗主杜度说道:“我继续南下,你领镶白旗向西,扫荡明国的大兴堡、大福堡,确保我大军的右翼。”
“好的,三贝勒。”杜度大声应是,跟着一夹马腹就带着本部向西展开,直指宁远卫的前左翼。驻守这两处的关宁铁骑见到后金军地旗号后,皆抛弃堡垒向西逃入朵颜蒙古领地寻求庇护。
午时,莽古尔泰军的铁蹄已经抵达杏山前二十里处,先锋再次报告驻守杏山的一营关宁铁骑已经溃散无遗。莽古尔泰哈哈大笑不止,马鞭猛地向前一挥:“加速前进。我们今晚要在宁远中左所过夜。除夕的时候要让儿郎们过个大肥年。”
此时在宁远中左所(塔山),守将正在集合部队准备出城。参将大人和监军公公并肩站在校场的讲台上,下面的一营官兵也列成整齐的队列等待长官训话。杏山和塔山作为掩护宁远堡的两个重要屏障。除了城防部队外更各自有一个野战营掩护,留在塔山地是一个标准的车炮营。
望着下面全车炮营的一百二十七名军官和六千余名士兵(其中有两千四百名骑兵),守将慷慨激昂地说道:“本将今晨得到准确消息,北虏已经攻入大兴堡,我们在杏山的弟兄已经前往战场奋起反击,现在我军要去增援他们。”
“救兵如救火,我军要轻装前进,所以偏厢车(战车)和大炮就不必带了。”赵参将大手一挥,雄赳赳地大喊一声:“出发!”
全车炮营六千马步官兵和大批辅兵从城门鱼贯而出,笔直地向着西方朵颜蒙古的地界开去。因为是去“进攻”北虏,所以当然没有必要焚烧仓库,更不必销毁二百多辆战车和八十八门轻重火炮。关宁铁骑没有发现正在逼近的后金先锋,所以也不是畏敌逃窜,那烽火台就更不必烧了。
宁远中左所的监军公公走出城门的时候,从怀里掏出封信交给了一个骑兵:“你立刻去宁远,告诉宁前道北虏入侵,咱家领军去抗敌了。让宁前道另派军队来中左所驻守。”
……
这个时空和黄石原本的时空相比,宁远之战提前了一个月,但是各方的反应却如出一辙。早在后金军渡河之前,辽东经略高第就有奏报,称后金军发动辽西攻势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广宁右屯所的粮食,并将在十二月十五日左右渡河(原本时空中的奏章“奴贼希觊右屯粮食,约于正月十五前后渡河。”)。
在这个时空里,宁前道也是派遣了关宁军猛将周守廉坚守广宁右屯。但后金军侵入河西之后,周守廉又一次率先逃跑了。他的这个举动引发了其他各部关宁军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后金军一路如入无人之境,轻松缴获的大量物资更刺激了努尔哈赤的贪婪欲望,仅仅用了三天就攻入了辽西走廊。
部署在辽西走廊内的关宁铁骑同样望风崩溃,正如明请双方的记载一样,辽西走廊上的各城堡或逃或降,渡河后努尔哈赤不发一矢就连下大凌河、小凌河、锦州、松山、杏山、塔山等十几座城市、堡垒,孙承宗苦心经营数年,耗费国家千万白银构筑的大批堡垒、储备的无数物资尽数委于敌手。
宁远中左所等地的守将们没有做出任何警报就撤向了朵颜蒙古的地盘,这些土地也随即落入后金军之手。在通向宁远的大道上,后金军只剩下最后一个障碍——连山堡。
仅仅在渡河五天后,后金军就在冰天雪地中行进了五百余里的路程,辽西明军的防御体系在眨眼间就宣告土崩瓦解。受到越来越多缴获物资地鼓舞,后金继续长驱直入,直逼明军在辽西走廊的防御核心、宁前道所在地——宁远。
天启五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同样是在后金发动辽西战役地第六天清晨,后金先锋哨探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连山堡附近。守城明军大哗,随即弃城退向宁远。
宁前道袁崇焕猝不及防,下令宁远戒严的同时,还命令动员四营兵力坚守觉华。此时任何撤退都已经来不及了,袁崇焕希望四营关宁铁骑能保护觉华,以及岛上面储备的大量物资、还有那些滞留在觉华的人们。
觉华,这个位于辽西防御体系深远后方的补给中心,很快就要直接暴露在敌军的兵锋威胁下了……
二十一日下午,觉华。
宁前督粮通判赵引弓急急忙忙地赶回了家,门外停着他找回来地两辆小马车。跑进家门后赵引弓就直冲后堂,嘴里还大声喊叫着:“娘亲、小妹,你们在么?”
赵小妹本来正在母亲屋里做女红,顺便陪母亲聊天。母女俩本来正说得高兴,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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