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窃明
明军对面的武讷格心里也非常焦急。以往和明军对阵时,他已经无数次成地诱使过对手了。那些明军甚至常常把三眼和七眼滥射到枪膛发热也没有打到几个人。这些后金官兵自认为已经很熟悉明军的火器战术了,但眼前地这群却说什么也不开火。
如果不能诱使明军胡乱射击,那能让他们开一次火也行,然后再冲向底线似乎会更安全些。武讷格又看了一眼前方的栅栏,两侧的墙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火铳口。这些黑洞洞的枪口给武讷格的感觉很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只是他已经没有什么时间了。虽然胡乱的四轮射击并没有花太多时间,但后面的步兵还是已经举着盾牌冲上来了。武讷格飞快地向后看了一眼,步兵已经拥挤在骑兵身后形成大团的人肉疙瘩,这说明他们这些先锋骑兵的行动已经大大落后于进度了。
成吉思汗的子孙们和他们的后金兄弟又向前挪了几步,他们身后的步兵也有人着急地把弩箭和火团射向了护墙,但上面的那些铁面人仍然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还有他们手中的火铳,也都用黑洞洞地枪口瞪着他们。
武讷格最后看了后方一眼,通道已经拥挤得有点不像话了,连盾车都被推上来了,可骑兵大队这时还聚集在道路口,挡住了大军勇猛前进的道路。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拥挤的现来吸引了炮组的注意力,六磅炮的炮组已经开始调节炮口,他们到通道的距离已经不需要测距员报数了。
武讷格虽然不知道炮垒处的动静,但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突然间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冲着他焦急地大喊道:
——没有时间了。
勇敢的武讷格左手一牵缰绳,翻身跃上了一直被他当成掩体的坐骑,右手已经拔出了腰刀,随着他的一声大吼,无数的蒙古骑士和后金甲兵都熟练的跃身上马……
看着几十米外敌军又跳上了马,张承业侧过身把身体重量压到了左腿上,右腿则向前跨出了一步,握着膛棍的左拳轻轻搭上腰刀的柄,制止住它的摆动,右臂笔直地把发令手铳竖直指向了天空……
“预备!”张承业又一次叫了起来。
呜咽的号角声和激昂的齐声呐喊同时响起,武讷格一马当先,引领着后金军的冲击先锋纵马向着终线冲去,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侧火铳的威胁。站在黄石的角度看,那奔腾而来的马队之前,单薄的木栅栏线上就站着一个孤零零的明军军官,他在汹涌而来的敌军面前,就好像是挡在洪流道上的一个小石子。
这些火铳仍保持着沉默,它们身后的明军缓缓地调整着身体,如同伏击的猎人一样,把枪口缓缓地随着敌军转动。他们紧盯着身前大吼大叫,把腰刀、马槊挥舞成光球的骑兵,明军士兵冷漠的目光就如同在看一群死人。无数双握住火铳的手臂也如同刑场上的行刑队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抖动。
“预备——”
张承业拖着长音第三次大声喊出这口令时,他耳朵中已经听不到其他的声音,眼睛看不到疾驰而来的马群,也看不见那逼身而来的雪亮马刀和虎虎长槊。
腰部轻贴在木栅拦上,侧身放平了的右臂笔直地指向前方,手铳一丝不抖地指向冲在最前的敌将,张承业的身姿既轻松又写意。他闭上了左眼,圆睁右眼盯着那张越来越清晰的狰狞面孔,胸膛已经满满地吸足了气……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55节 铁壁
眼前的人头越来越近了,高高挑起的双眉,露出满嘴白牙的血盆大口。张承业仍然一动不动地瞄准,近了,更近了……
曾经有无数新兵问过张承业——在战场上怎样才能把火铳打得百发百中?
而张承业也总是这样回答他们:“不要开火——直到你能闻到对面人嘴里呼出的臭气时为止。”
紧紧盯住正前方的那个明军军官,武讷格左手扶缰操马,腰向着侧后猛烈地弓了起来,紧握马槊的右臂在脑后竭力绷紧。他用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右胸的肌肉传来了如同要撕裂一般的痛感。
马飞速上来了,几十米的距离一转眼就走完了,武讷格并紧双腿,站在马镫上猛地全力向后一仰,随着畅快淋漓的一声大喊,他在吐气开声的同时就要把马槊全力向前戳去。
前面战马后腿一紧,已经做出了要跃栏的前奏动作。就在敌将连人带马就要撞上拒马的一瞬间——
“放!”
张承业嘴边的白雾和枪口的白烟同时喷发而出,命令声被他自己的手铳枪响盖住了。手铳还没有完全散去的余音,一瞬间就被淹没在上百支火铳的齐射声中了。
锐角棱堡的两边,还有和张承业平行的两段护墙上,无数火铳尽情地向中央喷射出大股的硝烟,中间的区域眨眼间就被激喷而出的白雾覆盖。在这弥漫的硝烟之下,黄石看见大队人马浑身浴血地在地面上翻滚,受惊的战马发了狂一样地胡乱跳跃起来。
没有一个火铳手停下来欣赏他们的战果,每个人都平静地转过身把手里的火铳交给身后的同伴。第二排的士兵一手接过他们火铳地同时,也都同时举起自己怀里的火铳,用力地塞到了射击兵的手中。
接过早已装填好的火铳,负责射击的长生士兵齐刷刷地转身把枪架好。没有一个字的废话,没有一声额外的呐喊,有的只是动人心魄地架枪上肩声,有的只有一片清膛添药音。
虽然头上戴着厚厚的头盔,但齐射的轰鸣声还是让张承业感到耳朵里嗡嗡作响。射击完的手铳已经塞在了腰带上,张承业腰杆挺得笔直,还维持着一脚前、一脚后的侧立姿式。他手里握着备用的手铳,左手的膛棍再次用力捅了一下。
“预备——”
虽然知道这命令不太可能被人听到,但张承业在举起手铳时还是习惯成自然地说了一句。他左右看了一眼,两旁地火铳手都换好了武器,一个个前倾着身,专心致志地瞄准着前方。
又一次缓缓放平手臂,张承业闭上眼,瞄准了一个最靠近他的后金骑兵。后者紧紧抱着他了狂的坐骑的脖子,正努力不让自己被马甩下鞍去。
“开火!”
排枪的巨响声再次响起,在这个被两个棱堡和水平墙夹住的狭小区域内;在这个不大的梯形范围内;在这个漏斗状的死亡陷阱内,白烟又一次被密集的向心喷射而出。浓密的硝烟瞬间就覆盖满了战区,像是把其中地人一起吞噬了下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另外两条通道也响起了它们的第一次排枪声。张承业大张着嘴吸了口气,有些发痛的耳膜让他不自觉地甩了甩头。他屈臂收回手铳,把它重新举在了耳边,轻声发出了一句没有必要的命令:“自由射击。”
两侧通道上的明军也打完了他们的第二次排枪。在硝烟和巨响的刺激下,以往温顺的马匹都变得比雄狮更凶暴。有些浑身浴血的马匹一次次跃起到几尺高的空中,还有的疯狂地打着响鼻满地乱滚,而明军不断向场下射出更多白烟,这更加剧了马群的混乱。
陈光的岗位在第三座棱堡内侧的墙上。他闭着一只眼,斜着脑袋瞄准了一个看上去是头目的后金人。手指按下机扣,一团白色的浓雾遮蔽住了视野。虽然支架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量,但肩膀上传来的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向后重重地一仰。
“不许观察战果。”
多年的训练让陈光牢牢记住了这句话。不过这次不用他自己埋头填充弹药,借着肩膀上的推力,陈光一个转身面向身后的同伴。手握着火铳,陈光默默地等待同伴完成装填。所有射击的士兵没有一个人会发出不耐烦的催促。
装填好了,那个同伴大力地把火铳直接推到了陈光怀里,回手拿走了空枪。陈光又默默地转身架好火铳,枪口指向了一个正狼狈逃窜的敌兵。他手里的火铳转动着角度跟上了那个敌人的步伐……又是一团白雾喷射而出。火铳手是没功夫检查战果的,牢记这一点的陈光再次转身等待装填。
又装填好了,又拿到手了,又把枪架好了……一个敌人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一个盾车后面,陈光等了一会儿,那后面的人不但没有出来,反倒又有两个人跟着钻进去了。他小心地最后瞄准了一下盾车,重重地扣下了扳机。
二十四毫米内径的火铳激射出一枚沉重的弹丸,它在硝烟的包裹中直奔那辆盾车而去。面对近距离的怒射,铺在盾车上的棉被轻易的就被一穿两洞,厚达两分米的木板被弹丸触碰的一瞬间就迸裂出一个茶杯大小的缺口,这个缺口在被穿透的背面上已经扩大到了碗口大小,放在木板背面的第二条棉被上,一个盘子方圆的织物被还原成了棉絮,随着纷飞的木刺一起洒向了地面……
就在战线后方不到二百米外,站在东山一道悬崖上观战的人们已经吃惊得说不出话了。呈一条线摊在他们眼前的四个棱堡,就如同四条不停喷吐着毒涎的怪兽。虽然隔着上百米,但那里连绵的枪声和呼喊声还是顺风飘来,一直送到这些观战者的耳中。
赵家姐妹也在这观战的人群之中。刚才看到后金骑兵汹涌而来地时候,赵家大姑娘忍不住用手把眼睛都遮上了。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才偷偷把手指叉开一条缝,小心地把一只眼睛藏在后面看。
看到黑压压的洪流冲到明军阵地前时,赵二姑娘当时也惊得掩口欲呼,但接下来地变化让这声惊呼生生被憋在了肚子里。看上去明军的战线似乎薄弱,但实际上却是异常坚固。赵二姑娘忍不住踮脚向前张望,心情紧张地看着那站在最前的长生岛军官。
“摧狂锋于正锐,挽狂澜于既倒。”一只小手虚掩在赵二姑娘的嘴唇上,她扫了一遍长生岛官兵的防线。刚才几个指挥排枪的长生岛军官带来地震撼感直冲得赵二姑娘脚下发虚。这样的勇将她也就是在书中看到过。无论是赵二姑娘在广宁的所见所闻,还是这几年帮哥哥处理公务,她也算见识过不少了,但都没有听说过有类似这几个长生岛军官的勇将……一个都没有啊。
赵二姑娘又转头望向了明军中央的指挥台。黄石的将旗正在风中骄傲地飘扬,她美丽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迷茫,轻声对自己吐出了心中的疑问:“黄宫保手下竟会有如此多地精兵良将。以长生岛的弹丸之地,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良才?”
被赵二姑娘誉为勇将之一的张承业此时还站在第一线,站在让每一个士兵都能看见的位置。他正悠闲自得地给自己的手铳上膛,身前又有一个敌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这个敌人满身的血污,脸上也充满了茫然的神色,他晕头转向地扑向长生军的防线。早在他双手接触到拒马以前,几杆长枪就如毒蛇般探出,同时深深扎入这个人的身体。
惨叫才刚刚响起,那几杆长枪就不约而同地顺时针一搅,然后猛地向后抽出。随着扑通一声,死人就一头扎到了地面上,尸身下汩汩流出地鲜血很快就和其它人流出的血液汇聚在一起。
这温暖的血液融化了地表的冻土,贪婪的大地饥渴地吸吮着这一汪汪地热血,但流淌的血液总是比它能吞下的更多。地面上先是形成了红色的池塘,然后是四处蔓延的河流,直到形成冒着热气的人血海洋。
这海洋不断延展着自己的边界,一直把武讷格整个身体都浸泡在其中,然后又沿着他向前伸出的手臂流去,从臂膀到手掌,再从手指流向马槊,最后一直漫过拒马和木栅栏画出来的生死线。
流到靴前的红色并没有让张承业动一动脚步,他又用手铳瞄准了一个敌兵……然后一边填火药一边寻找新一个目标。直到血泊浸透了他垂在地上的大红斗篷边时,张承业才又算是找到了一个新目标。
所有的护墙前都挖好了壕沟,四座棱堡作为防御的核心,它们前面的壕沟也特别的宽和深,最宽的地方足有三米,最深的地方也有两米左右。这主要是为了防止敌人利用人梯直接冲上堡墙。刚才骑兵冲过后,后金步兵就一涌冲向堡墙。多隆阿纵身跳下方边的壕沟时认为自己已经安全了,他一边把盾牌顶在头上,一边快速向墙角摸去。
只要能摸到城墙下,那么除非守军探出头来攻击,否则就没有什么能伤到自己了。多隆阿已经参加过很多次攻城战役,他知道只要自己靠壕沟边靠得足够紧,再把盾牌好好顶在头顶,就是落石滚木也不太容易伤到自己了。多隆阿身前还有几个汉军包衣,他们一靠上沟边就要开始挖墙角。谁都知道只要能挖一个洞出来,就可以安全地就地藏身了,也能很快开始破坏头上的工事。
只是这次多隆阿指挥的这一小队人才开始挖墙角,侧面就泼过来猛烈的一顿火力。多隆阿猫着腰向侧面看了一眼,远处的护墙上有一排枪口朝着这里。那里的明军居高临下,向棱堡墙下进行着一排排的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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