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窃明
但后金牛录的希望又一次落空了,东江军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也跟着冲下官道,一直追逐着他们驰入了丘陵中。
这样后金牛录最后下定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他一眼就相中了这个较高地丘陵。带头冲过山后,他立刻拉住了马匹,第一个跳下马开始准备伏击。他身后的奴才们虽然还有些惊慌,但一看这个架势也就明白了主子的打算,也纷纷扯住坐骑,以最快的速度拉起一条防线。
最后几个后金兵逃过山丘最高点时,已经有二十多个后金武士在后坡的伏击线上站稳了。后金牛录正急速地给他们下达着命令。这批后金士兵把马横过来构成简易的野战工事,最早停下来的几个人还取下了马背上的厚毛毡,挡在身前当作盾牌。
马匹拉成的防线中央,十个后金士兵拿起了铁胎步弓,已经把弓弦拉成了满月状。他们才做好这个准备,黄石就一马当先从山顶上跃了出来。后金牛录看得真切,手臂奋力向着他一指,口中大喝一声:“放箭!”
跃过山丘最高线时,黄石人在半空已经看到后坡山脚处的敌阵。看到那些在二十米外指着自己的弓箭后,黄石先是本能地往后一仰,跟着就急忙向左一扯缰绳,同时人已经缩身倒向了坐骑的左腹。他这猛烈的一扯几乎把笼头从马头上拽下来,马匹的脖子生生被他向左拉成一个大弧。这个时候一排利箭已经呼啸着激射而来,黄石右腿脱镫向左倒去的时候,先后看见两支箭从头顶划过,坐骑也发出了痛苦的哀鸣声。
马匹前胸一下子中了四箭,马颈上也中了两箭。在它软倒在地上之前,黄石已经双腿脱镫狼狈地屁股落地滚了出去。在拼命闪开以免被坐骑压住地时候,黄石的心里只来地及转过一个念头:“等我有钱了,一定要给马配上胸铠和颈铠。”
……
后金牛录看见黄石跌下马后,急忙催促弓箭手上弦。他们即将再次拉开弓的时候,明军的后队已经冲到了眼前,射出的十支箭又放倒了两个明军骑手。明军的战马不肯往后金军用马拉出的防线上撞,它们自动驮着骑手从两翼绕行。最外围地两个后金兵和明军骑兵的交锋结果打成了一比一平:一个明军被后金军的钉枪戳下了马,而另一个被飞驰而过的明军一刀劈开了脑壳。
后金牛录立刻安排自己的一半骑兵缠住明军的骑兵。他知道明军将会变得越来越多,黄石的上百部下很快就会统统赶来。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在这之前杀了黄石,然后寄希望敌军会士气崩溃而退,这也是这几十个后金士兵唯一生还地机会。
三十余个明军骑兵瞬间就冲过去了二十个,还有几个已经跳下了马,聚集到了黄石落地的地方。后金牛录知道活命的机会转瞬即逝,他当机立断喝令部众冲锋,跟着也推开身前的马匹,挥舞着一柄大斧向黄石的位置扑去。
……
黄石落马后手脚并用地退开了两步,他右胸和右大腿前外侧各中了一箭,不过这两箭都没有构成伤害。盔甲前方的防御能力本来就很强,平均厚度大概是背部铠甲的两、三倍,而右胸位置也正是全身铠甲最厚的地方之一,击中那里的箭根本就没有能击穿他的山文铠。
其实将军铠的大腿甲也是重要护甲之一,黄石觉得也差不多有一毫米厚。但这箭或许是距离太近了,它竟然能把山文甲片击得深深内陷,箭头也直嵌入盔甲中。黄石左手用力一扯把它抽了出来,他急速地扫了一眼箭头——还好,上面并没有血。魏公公精挑细选的盔甲果然质量不错。
后金兵冲过来的时候,黄石已经站起了身。他用力把箭扔到了一边,跟着就拔出了腰间的长匕首。黄石看着前方山脚下伏击自己的后金官兵,右手把长剑轻松地转了一个圈,缓缓停在胸前斜指前方,嘴里吐出了一句冷冰冰的话:“来的好!果然是穷鼠噬猫,狗急跳墙。”
在遇到这个小伏击之前,黄石本来已经发泄得不错了。这些日子积累的怨气也被追猎的喜悦冲刷去了大半。等到被射了两箭、掉下坐骑、又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滚后,黄石顿感胸中的怒火已然在熊熊燃烧,几乎就要从嗓子里喷发而出。
在敌军开始冲锋以前,黄石双手握住了长剑,人也跨步在地上稳稳站定,还有余暇左右摇了摇脖子,摆好了攻击的架势。眼睛睨着下面的后金武士们,心里尽是蔑视和不屑:“蛮族,蛮族。你们没有文化、没有创造、没有艺术、没有历史,连祖宗都没有、连祖宗都还要到处乱认……真是什么都没有啊……就只能显摆你们杀人、抢劫和毁灭文明的本事……水战不行比陆战、远战不行比近战、今天马战你们又输了,难道还想靠步战来挽回面子么?”
黄石盯着眼前冲近的生死大敌,在抡动长剑的同时大骂道:“鞑子们还有什么本事么?都尽管拿出来吧!爷爷就在这里等着看呢。”
对面扑上来的是一个凶猛的大汉,把手里的长柄斧头舞得虎虎生威,黄石双手握剑架住了他的一个凌空下撩。
跟着又是一个快逾奔雷的下撩袭来,黄石再次用力一架,只感到一阵大力涌来,人被向后冲得退了一步,手中的剑也脱手而去。敌人显然也是拼尽了全力,撩起的长斧划过了一个大圈,令他站立不稳,身体随着往侧面旋转。
天启赐下尚方宝剑的时候嘱咐黄石要时刻带在身旁,但吴穆和其它不少人都认为还是不要执行这个命令为好。吴穆曾劝说黄石应该像其他人那样把尚方宝剑供起来才是最妥帖的办法,不过黄石却感觉天启的话是认真的。
黄石退了一步站稳脚,握住腰间的剑柄猛地用力一抽……天子剑已然脱鞘而出,晶莹剑体上流动的寒光就好似一汪清泉。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06节 归心
黄石拔剑的时候,一个后金兵擎着旗矛向自己冲过来。虽然看不清脸,但他感觉此人应该还很年轻。在来旅顺的路上、还有在盖州之战中,那些和黄石做过生死搏斗的敌人都给他留下很凶悍的回忆。要说死在黄石手里的白甲兵都不止一个了,今天这个无论是气势、动作还是身材都不像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兵。
本来想用手里的匕首当半个盾牌使,可面对对手挥斧的时候,左手掌里如果有个匕首反倒不太得劲。黄石一甩手就把匕首向那个人扔了过去,趁那个敌兵侧头闪开的时候,黄石顺势让开了旗矛,跟着就把它挟在左腋下。
那个敌兵用力地往回拉矛,黄石左手稳稳地握住旗矛杆,右手一抡长剑就砍在了敌兵前握的左臂上。惨叫声中敌兵松开了右手去捂断臂,他在骤然失去重心后一个倒栽葱就向着山脚下滚去。黄石面不改色地把牛录旗收入手中扔在脚下。他在敌兵翻滚下去之前看清了对手的面孔,大概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这时周围已经响起了好几声惨叫声。簇拥在黄石身边的几个内卫别的姑且不论,至少一身的装备是对面的后金军绝对不能比的。在敌兵冲上来之前,他们早已经蓄势待发,接着就居高临下给仰攻的后金军以猛烈的一击。
那个挥斧的猛汉又冲着黄石扑过来,黄石扔掉了匕首以后,整个左手都能握在剑柄上用力了,他双手架住斧柄,仗着身高和体重的优势,手臂先急转一圈,跟着一扬就把对手的斧头旋飞了出去。对面的敌人面色惊慌地后退了两步。冲着空手的敌人,黄石把宝剑擎过了头顶,就打算用一个重劈解决他。
把宝剑深深后引的时候,黄石从对手的脸上看到一丝恐惧……一口气已经吸到了底,对手脸上的恐惧之色更浓了……就在他要发出一声大喝,并全力斩出这一剑地时候,对手已经恐惧得脸都开始扭曲了,还后退了一步——这一系列动作其实也就是瞬间。
紧跟着黄石也觉得脑后刮起一阵风,在宝剑将动未动的一刹那,一个庞然大物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汹涌地气流差点把黄石带得一个踉跄。
眼前赫然是一个骑将的背影,那战将手握一柄青龙偃月刀,侧身就是一个势大力沉的横劈。黄石看着对面敌人的首级飞上了半空,同时他还听到一声浑厚的大喝,那深沉的男低音里满满浸透着威武地大丈夫气概:“斩——”
无数的骑兵接连不断地跃入战场,黄石和他的内卫们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退出了战斗的核心位置。刚赶到的骑兵们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小小的战场也一下子沸腾了起来。黄石一连后退了好几步,终于看明白了眼前的局势,他左手摸着剑鞘,把尚方宝剑插了回去。两侧还是不断有骑兵从背后冲出,脑后远远地传过来一个人奋力地吼叫:“杀啊,儿郎们,杀奴啊!”
……
金参将领着数百关宁铁骑赶到后没有一刻,战斗就没有任何悬念地结束了。二十几个后金兵都被蜂拥而来的关宁铁骑剁成了肉酱,还有十几个后金骑兵根本没有下马,他们趁着本队牵扯住明军注意力的机会,尽其所能地飞快脱离了战场。黄石的内卫因为关心主帅,所以也没有再去追赶他们。
“建奴抛下了友军和上司临阵脱逃,而关宁铁骑却争先奋勇杀敌……”黄石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轻声自言自语了几句。面前的友军正乱哄哄地清理战场,洪安通已经把黄石的剑捡了回来:“大人,剑。”
黄石把这把剑和长匕首也都插回鞘中。洪安通带着难掩的羡慕看着黄石的另一把佩剑,忍不住出声问道:“大人,用尚方宝剑杀贼,可谓乐乎?”
“哦……”黄石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痛快得很,用尚方宝剑杀贼总比杀牛好。”
这话激起了黄石周围内卫官兵的一片笑声。当年萨尔浒之战前,辽东镇已经是军穷兵疲。兵部右侍郎杨镐下令杀牛誓师地时候,士兵换了三把刀子,连着三刀都没能捅进牛肚子里。下不来台的杨镐一怒之下,让士兵拿尚方宝剑去杀牛,总算是把牛杀了。
萨尔浒、沈阳、辽阳三战后,辽东镇军户子弟中不甘为异族统治的,大多都逃难朝鲜或是南下旅顺。东江军九成以上的官兵都是辽东镇子弟。黄石一提这个杀牛的典故,长生岛官兵无不大笑,但笑声渐渐变成了悲切地叹息之音。
当年辽东镇军户穷困,辽东众将都主张让子弟兵多吃几个月饱饭,多下发些武器再去进攻建州。但大明兵部严令不许,认为军费预算已经超支,所以兵部告诉辽东镇——粮草只能发到这个冬天,如果再不进攻建州就没有粮饷了。
一个内卫军官唏嘘道:“如果……如果当年辽东镇的父兄们能有大人发给我们的盔甲,萨尔浒我们又怎么会输呢?”
这话让包括黄石在内的长生岛官兵一下子都沉默了。当年除了三刀捅不开牛肚皮的意外,就是辽东镇的大将杜松也装备奇差。杜松的铁头盔已经锈透了,大明工部给外面涂了一层漆就当正品拨给辽东镇用,结果在战场上一发流矢竟然就洞穿了杜松这样大将的铁盔,把他当场射死。
杜松的家丁抢回了家主的尸体,那如同纸糊一般的头盔让阁老徐光启也很无奈,不过他也只能痛心疾首地哀叹两句而已。大明工部并没有任何官员为此受到惩罚。文视武如奴婢,武视文如寇仇!东江镇官兵本就多出身于辽东镇军户,萨尔浒之战辽东镇数万官兵战殁,因此长生岛官兵也多有父兄死于其中。
一个内卫感慨地小声复述起邓肯的话:“我大明工部的官员,真都该被杀头。”
洪安通不是辽东镇军户子弟出身,这个话题他插不上话。他眼见众人提起旧事默然无语,洪安通用力地把马刀在空中挽了两个刀花,然后熟极而流地把马刀一拍入鞘,冲着黄石大声说道:“这把刀已经有好久没有见过血了。属下虽然日夜练习,但总担心武艺已经生疏了……”
拍了拍腰间的剑柄后,洪安通跟着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叹息声:“今天总算是开荤了,总算宝刀不老。”
这话引起了周围一片附和的赞叹声。最近一段日子来内卫队总是干着类似宪兵的工作。今天和后金兵痛快淋漓地厮杀一番后,不仅仅黄石精神大振,他手下的这队内卫也如同染血过地一把钢刀,磨砺出一股锐利的杀气来。
激情释放过后,金冠大步流星地向着黄石和他的手下走了过来。走到黄石身前他先是深深鞠躬,接着就轻舒猿臂,把手里的大刀优雅地转了一个圈,刀柄重重地落在了地面上。
金冠右手扶住刀柄,左手扶膝跪倒:“末将姗姗来迟,请黄军门恕罪。”
张国青和吴玉也紧跟在金冠身后赶了过来,他们同时在金参将左右侧后单膝跪下,同声唱到:“末将来迟,死罪、死罪!”
“三位将军请起,多谢三位仗义援手了。”黄石急忙伸手做了一个扶起的动作。在这三人身上今天已经下了不少本钱了,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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