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窃明
黄石也站在船甲板上向北眺望,长生岛渐渐在他的视野中变成了一个黑点。
“大帅,我们还能回来么?”
一个士兵突然在黄石背后发出了这样地疑问,他的问话声引起了一片唏嘘之声。当黄石说要南下时,长生岛的官兵都出于对黄石、还有这个集体的信任而踊跃报名,可是当他们真正面对这一刻时,一大批官兵还是忍不住黯然泪下。
“也许会,也许不会。”黄石皱着眉头,心里地感情也很复杂。他既希望辽事从此平息,大明朝廷不再征召他返回辽东,但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嘲笑这种痴心妄想。那个声音催促着他加快步伐,去平定奢安之乱,然后尽快做好再次北上收拾烂摊子的准备。
“跟随大帅这么多年,小人一直在梦中遇见儿时的伙伴,总希望将来有一天活着回到故土,能看到他们也都幸免于难。”那个士兵声音有些发颤,微微张开的嘴唇也在抖动:“不过小人也知道这多半是痴心妄想。”
“故乡的老人总说,人要落叶归根。”左侧的军官用一声感慨接上了这句话。六年前他跟随逃难地人流从辽中直到朝鲜,路上和全家人都失散了,然后正好碰上黄石出海,当时不到二十的小伙子就作为一个军户男丁跟随黄石来到长生岛,落地生根开创出一片天地。现在他又要跟着黄石再次出海,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个军官深深吸了一口气,有力的大声说道:“毛大帅曾经说过,我们东江镇就像蒲公英一样,我们东江镇的官兵,就是要落地生根。”
“东江镇,我不会忘记你的。但我们要落地生根,落地生根……”
船上的官兵们都向辽东大地奋力挥动手臂,用尽全力地吐露心声,黄石蹑手蹑脚地从激动的人群中退了出来,他知道他已经不需要再抚慰部下了。
……
天启六年十月十二日,登州。
这个月柳清扬一直没有闲着,和长生岛来往地商人们为他约见了大批山东和北直隶地商号老板。柳清扬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向他们保证,这确实是黄石出面借钱,而还款也是由黄石的信誉来保证的,但大家似乎还是有些揣揣不安。不少商人公开表示,如果是黄石亲自来借款而不是做保人,他们会感到更放心一些,而且也会考虑借给柳清扬更多的钱。
经过黑暗理事会的紧急讨论,柳清扬作为黄石委任的第一任会长和筹款全权代表,他终于拍板决定以黄石和福宁镇的名义来向商人借款,这次借款的名义也被最后敲定为:“平蛮大借款”。
预计借款方式将被分成两种。第一种是一年后归还的借款,年利率为一成。这息钱已经超过了山东和北直隶的高利贷了;还有一种是三年归还地借款,利钱高达五成,以上的两种借据都会加盖“平蛮将军”大印。
等利用“平蛮大借款”筹集到银子以后,柳清扬会再根据具体需要把钱借给那些参与海贸的商人。黑暗理事会定下的标准是,除了正常缴纳海税外,这些商人的盈利也要根据借款的数目给黄石分红,盈利后商人们可以用他们的分红不断赎买偿还借款,直到把买卖完全收归己有。
但无论商人自己投入地钱有多少,哪怕全部资金都利用“平蛮大借款”,黑暗理事会也会保证他至少一成的红利。反正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替黄石白打工。这种近乎空手套白狼的合作模式引起了不少商人的兴趣,虽然外海贸易充满风险,但是这次给地奖励实在丰厚,所以最后九成以上的爱国商人都做出选择,开始筹划跑海贸。
这些日子大批的商人奔走于山东、北直隶的码头,收罗海船和水手,并预定了大量的绸缎和生丝。一时间洛阳纸贵,莱登和天津等地的船只租金纷纷上涨,连水手地雇佣金都涨了至少一成。
根据黄石定下的条例,除了以前的那些商人外,凡是最近曾经购买过东江军一千两军票的人,也可以参与海贸借款。而购买过一百两军票的人,也可以参与销售借款。结果就出现了专程贩货去东江换取军票,然后拿回来要求参加福建海贸计划的人。
除此以外,还有不少商人抱着少挣也不能放过的态度,也托人买上一百东江镇的军票,达到了参与借款地最低要求,要求借钱开几个店铺。柳清扬告诉他们一旦参与这个计划,那就要优先供应、销售黑暗理事会指定商家的货物,他们也都一口答应下来。
新任登州知府甄雨村假装不知道这是借款,他和柳清扬达成了协议,那就是从理论上说,甄雨村只被通告说这是为了平蛮而进行地捐款活动,柳清扬怎么瞎搞是黄石和福宁镇自己的事情,和他甄雨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几天前,甄雨村答应把中厅借给柳清扬用十五天,他们俩找到的借口就是:甄雨村这是以登州官府的名义作保,保证柳清扬不是骗子,登州各界商人捐的银子也都能落到黄石的口袋里去,用在平定西南的大业上。
然后甄雨村就表示他要去济南向巡抚汇报工作了,昨天一早甄雨村就急急忙忙地出发了,事先和柳清扬说好从今天开始算,他会在济南过十五天再回来。
当着满满的一院子商人,柳清扬让手下把一大箱子印着黄石将军大印的空白借条抬了出来,给诸位到访的商人们最后展示过一遍后,柳清扬就请大家按次序上来认购债条。
“五百两纹银,三年的。”
“好咧。”一边的长生岛士兵清点银两的时候,旁边的文书就挥毫填写起了借条,就在他写到五成利钱的时候。
“且慢,”那个商人伸手制止了文书的进一步动作,他微笑着点了点利钱地位置:“这里,写一厘就好了。”[·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文书把眼睛瞪大了一圈:“三年是五成利钱。”
“是。我知道地。”那个商人点头称是,然后笑容不变地说道:“老朽家财万贯,本也不是为了这点利钱而来,今日来此,全是因为听说黄大帅出兵西南平叛,特来贡献一点菲薄之力罢了,便是不要利钱,也没有什么关系。”
接下来另一个人不等那文书说话,就抢着说道:“在下这里也是五百两纹银。同样是三年的,利钱也和前面这位老先生一样,只要一厘就好了。”
后面那位老兄是个大嗓门,他唯恐大家不知道似的嚷嚷起来:“老汉的亲家全家本来是广宁人,都是托了黄大帅的福,他们才能从孙贼手下逃出性命。上个月,大儿媳给我添了个大孙子。这次一听说黄大帅在登州募款,老汉就专程赶来给黄大帅捧场。”
周围的人群里顿时就响起了几声喝彩声,这第二位商人听到后更是兴奋,他环顾着人群大声喊道:“这五百两银子老汉本也不打算同黄大帅要。嘿~~~老汉看中的是这黄大帅的将军印,从今天起它就是老汉的镇宅之宝,必能保佑老汉一家逢凶化吉、鬼崇辟易。”
这话一喊出来,人群里地彩声顿时又响了起来,不少人都点头应是,都说黄石义薄云天。就是捐给他些银子也是应有之义,更有不少人纷纷附和道:“能把黄大帅的煞气请回家,就是花上百两银子也值了。”
“多谢老人家仗义援手,”这个两人排得靠前,刚才他们一出声时柳清扬还怕是来捣乱的,连忙倾耳细听。这两个人要点利钱也不过是象征性罢了,毕竟黄石说了这是借款,人家要一厘利也是为了给黄石面子。
柳清扬走过来从文书手里接过笔,亲自把借条仔细写好,递给第一个商人:“请老人家收好。”
那个商人接过借条反复看了几眼,愕然说道:“我说过填一厘利钱就好了,你怎么还填的五成?”
“老人家义举,我代黄大帅谢过了。不过今日这借款,已经定好就是五成利钱,童叟无欺,还请老人家海涵。”柳清扬恭敬地鞠了一躬,人们一时间也静了下来,那个老商人又反复说了几次,顽固的一定要把利钱降低一点儿。
但柳清扬却比他更顽固,虽然言语上客气已极,但这个利钱他一口咬定就是五成:“如果老人家有心,就请多借我家大人些银子吧,当然,利钱还是五成。”
最后那个老商人拗不过柳清扬,就只好很勉强地接过了柳清扬写着五成息钱的借据,极其别扭地走了。刚才听柳清扬和老人争论时,老商人背后的第二个人就已经是一脸不平,等到他看见柳清扬又给他写好了五百两纹银、三年期限、五成利息地借据时,这个商人虽然明知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将军,但仍然忍不住一蹦三尺高:
“这位将军,草民情愿把这银子捐给黄大帅,刚才那位老人家也算是仗义之举,情愿为国分忧,将军你为什么硬要阻拦,难道你不是黄大帅的部下么?为什么我们想为黄大帅助饷你也要反对?”
“多谢这位兄台高义,本将先父也是北直隶的商人,本将也知道挣点银子不容易……”柳清扬对商人当然不可能有丝毫反感,因为他就是出身于商人世家,不过经他这么一解释,中厅里面地商人们倒也纷纷涌起亲近之感。
听柳清扬说起跑买卖的艰苦,一路上押货运货的种种辛劳,这些商人更是感同身受。第二个商人叹息了几声后又大声说道:“这位将军请了,我拿这五百两出来是绝对没有问题,也算是替我亲家报恩了。我们挣些钱虽然不容易,但有力出力嘛,一人出个十两银子,也就能为黄大帅手下的弟兄们加顿酒肉了。”
商人的话又引起了一片赞同之声,这个人见自己又出了风头,心中高兴之余掉头就走:“算啦,这五百两银子就放在这里啦。黄帅的借据我也不要了。”
这商人一边高声嚷嚷着。一边昂首阔步向门口走去。
“拦住他。”
柳清扬在背后大叫了一声,把门地长生岛士兵闻声把长枪一交叉,就把那个商人挡住了。那商人显然是个急脾气,他见状神色大变,再也顾不得柳清扬的身份,急转过身来愤愤地叫道:“将军,你这是何意啊?”
商人掉过头来的时候,柳清扬也已经分开人群走了过来,他双手捧着五百两银子的借据。用坚定不移地语气说道:“这位兄台,我家大帅有军令,此次‘平蛮大借款’是借款,不是募捐,凡是留下银子地人,就一定要让他把借据带走。这份凭据,请兄台务必收下。”
看着借据上的五成利钱和“平蛮将军”的朱红大印。再抬头看看四周,商人发现全场地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顿时就感到大失颜面,就怒气冲冲地一挥手:“我今日来这里。是诚心诚意助饷,绝非贪图这五成红利,将军未免也把我看得太小了。”
柳清扬保持着双手捧着借据的姿态,不为所动地重复道:“我家大帅有令,今日是借款,不是募捐。这位兄台既然留下了银子,就一定请把借据带走。”
商人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下不来台了,于是赌气地叫道:“如果这位将军非说不接受助饷,那我情愿把银子带走!”
柳清扬沉默了一秒,一挥手让人把五百两银子送上,冲着目瞪口呆地商人说道:“既然如此,请这位兄台把银子带走。”
那个商人和柳清扬对视了片刻,终于哼了一声。劈手从长生岛士兵手上抓过银子,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柳清扬在他背后一挥手,门口的卫兵就侧身让开,把人放了出去。
……
天启六年十月二十日,黄石所部抵达福宁。
到达福宁镇后,黄石急忙组织人力购买瓜果蔬菜,同时大力强化卫生条例,以帮助部下度过水土不服期,同时自己则带领工兵部队调查当地的地理情况。
“真不愧是江南,这里就是水多。”
小冰河期以来,北方降雨量大减,这五十年来辽东几代人都未曾见过水量充沛的河流了。福建山峦纵横、河流众多,这让刚到此辽东子弟们纷纷发出羡慕的感慨声。范乐由立刻就选定了几处修建水车的地点,还初步规划了水库的营造计划:
“大帅,让长生岛的工匠尽快赶来吧。我不知道用不用修很多水库,反正风车一时间是用不上了,以福建这里的水量,我们的机床就是一天三班倒也够了。”
黄石赞同地点了点头。等海船上地水手们休息些天后,他们就会再次出发回辽东,两个月后他们就会把大批机床和熟练工人带回来。现在福宁镇要做的就是在他们回来之前,修好足够多的水车,不管将来用不用修筑水库,反正黄石知道他可以大量追加生产水力机床了。
福宁镇的军屯看起来不是很靠得住,因为很多军田都是纸面上地,两百多年下来,很多所谓的“无主之地”都被平民占据了。如果军民争地的话,地方官府一般都会偏向农民,毕竟这都是他治下的子民。
还有另外一些所谓的“无主之地”也被军户和世袭的小军官拿走了。黄石知道如果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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