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窃明
历来明制,凡在外统军的人必要设定他官加以牵制,尤其是粮饷分配更是要多人过目,以防情弊,但袁崇焕向崇祯要求不设御史,每年六百万两银子的军饷分配由他一言而决,换言之,就是他自己可以决定朝廷七成的财政支出,不需要别人监督。
“是啊,圣上准了。”钱龙錫感叹了一声,然后继续往茶杯里吹气。
“袁大人还要求撤销其他辽东官员的专折奏事权。”
袁崇焕希望崇祯在辽事这个问题上只听他的话,只相信他一个人,所以最好根本不要让其他人有说话的机会。
“嗯,除了毛文龙。”钱龙锡指出崇祯在这个问题上并没有百分之百地答应袁崇焕,天子只是收回了满桂、赵率教和三镇巡抚、经略们的尚方宝剑。让他们有话都去跟袁崇焕说。崇祯表明了他只听袁崇焕的一面之词的姿态,明确告诉大家不要来告御状。
李标继续向钱龙錫那边探过去,人都快趴到桌子上了:“今天陛见前,袁大人还只是一个革员,他还给魏逆请立过生祠,圣上最恨魏逆了!”
钱龙錫刚刚又喝了一小口茶,所以他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不管进来地时候怎么样、不管以前做过什么、不管大明是不是有过先例。反正现在袁崇焕已经是兵部尚书、都察院右都御史、领尚方宝剑的蓟辽督师。
李标猛地从桌子上挺了起来,腰杆也绷得笔直,他重重地一拍桌子,百思不得其解地大叫起来:“钱大人,袁崇焕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正在喝茶的钱龙錫脸色一沉,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发出了比李标拍桌子更大地声响。钱龙锡看也不不看飞溅得满桌都是的茶水。怒气冲冲地对着李标高声喊道:“李大人,你这是在问我吗?”
……
大明受过去近五十年的小冰河期的困扰,国家正常的二百万两农税一直多有拖欠,部分灾民在万历、泰昌、天启三朝被减免的农税高达三十年以上,崇祯元年七月。为了完成“五年平辽”的壮举,“尧舜之君”崇祯除了每年二百万两的正常农税一分也不能少外,而且要把过去的拖欠一并追回。
除了追回欠税外,崇祯更决心把辽饷征到七百三十三万两,而且他严令各省地方官绝对不许农民拖欠赋税。根据崇祯皇帝的命令,凡是能收齐税银的官员均可以参加当年的考绩,而凡是拖欠的一律降官、罚俸。
崇祯皇帝雷厉风行地执行着他的政策,那些不忍心向灾民收税的官员迅速受到了处罚,有的七品官被一连降了十几级,还有的官员被一口气罚了上百年的俸。大批地方官员自认为没有能力干下去。天子许可了他们的辞职,因为大批预备官员正摩拳擦掌地等着上位去榨干农民的最后一滴血汗。以便向天子证明他们的能力。
以陕西为例,各地官员普遍采用对欠税农民三天一打的方法来催逼税款,所以很快这些地区的衙门口就排起了长龙,一开始老实巴交地中国农民都按时到衙门来挨打,然后再回家去继续耕作。
随着时间的推移,陕西很快出现一种新兴的职业,就是所谓的“替人挨板子”,一开始这是各个村子里的自发行为,因为一个村子里几乎所有地青壮劳动力都要每三天挨一次打。所以每个村子都会推举出几个人专门去替全村人挨打。到后来这遂发展成一种固定职业,陕西的标准是替人挨一次打两个铜板。
这个职业迅速流传向山西、河南、山东、北直隶……其中河南省在万历、天启年间曾遭遇到连续不断地大旱。最严重地一县曾有八年不雨的记录,甚至一度出现过人相食的惨剧。但在天启皇帝卓有有效的赈济下,河南省始终没有出现流民。而此时河南布政司向崇祯乞求赈济的时候,崇祯皇帝的回答是:知道了,但税还是要收。
八月时黄石正让俞咨皋负责操练水师,新水师已经拥有战舰五十余艘,官兵近一万人,当这个法令传到福建的时候,黄石默默走出福宁镇的大营,遥望福建省的大地。
福建省的沙土地自古就产粮稀少,所以习惯多是妇女种地,男子冒着生命危险出海打鱼,但无论如何,江南的收成总要好过遭受大灾的北方。所以历史上,随着北方烽烟四起,崇祯天子就会把越来越重地税加在这些还没有发生剧烈叛乱的国土上。
福宁镇的官兵正在校场上训练,黄石看见附近地小孩子嘻嘻哈哈地在校场周围玩耍,这些小孩有时还会向士兵讨几个馒头或者是一碗馄饨吃。但黄石知道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很快这种军民和睦的情景就会不复存在。
崇祯朝福建的田赋节节上升,最后出产不到五钱银的土地倒要交十两银子的税。到那个时候,每逢交税时节农民就会结寨自保,而福建布政司则会派福宁军出动强行征粮,把农民的寨子打破,把他们的财产和妻女拖走冲抵赋税,每年福宁军都会和福建农民发生无数起这样的激烈交战。
在空无一人的旷野里,黄石喃喃自语道:“如果我不做些什么的话,这些贫苦农民的怒火最终就会变成不可遏制的洪流,横扫中原大地。”
自从大明定下天子守国门的国策以来,中原大地已经有两百年不曾遭遇战火了。亿万百姓在这片土地上安居乐业,他们向国家提供着赋税和兵员,保证大明帝国能在对外战争中一次又一次地重振旗鼓,这亿万百姓、还有这和平的大地正是国家的元气所在。
“狂澜,狂澜就要来了……而我能力挽狂澜么?”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55节 水师
上个月毛文龙把阔科送到了京师。因为此人是皇太极的心腹牛录,所以锦衣卫从他嘴中问出了不少有价值的口供。很快,朝廷就对毛文龙进行了通令嘉奖,并认可了黄中色的勘合,承认东江镇的兵员有三万六千之多。不过因为辽镇问题,所以朝廷暂时还不能给东江镇足额的军饷。这三万六千人的月饷银仍然是辽镇的一半,也就是每人七钱,全年付东江镇二十四万两。
等到这个结果后,毛文龙在塘报中骂户部昧良心太甚,他首先声称自己对为什么东江镇的兵只能领一半的军饷完全不能理解,其次毛文龙又揭发黄中色只点了东江岛的三万六千兵就当做全镇之数,他坚决要求户部派人再去旅顺、金州、长生岛、盖州、复州和铁山、宽甸等地去重新点过。
毛文龙声称只给三万六千人的半饷会让东江几十万人陷入饥饿,所以坚决反对移镇盖州。鉴于毛文龙反应太过强烈,朝廷决定暂停关于移镇的讨论,允许毛文龙继续坐镇辽东,朝鲜贡道也还设在东江。
朝鲜方面对此当然非常不满,朝鲜国王再次派出使者向大明诉苦,根据大明惯例,进贡是要给回赐的,但八年来毛文龙只给了朝鲜一半的回赐。最近两年就连这一半的回赐,毛文龙也在用大明宝钞付账。不过阁臣认为东江镇比朝鲜更重要,所以也只能用好言安抚朝鲜使者,移镇之事终于不了了之。
……
九月十日,福建,霞浦。
福建大概是全大明最不缺贫苦渔民的一个省。靠着黄石开出的高饷,俞咨皋很快就又拉起了一支水师。以前裁撤澎湖水师时也有部分人没有去当海盗而是回家种地,现在听说福宁镇重组水师后,这些人就又纷纷赶来投军。
近大半年来福宁镇军工司玩命一样地生产大炮,共生产九磅炮五百二十门,十二磅炮一百五十余门,就连十八磅炮都生产了十几门出来。福宁军现有的五十艘战舰上都被装备多门火炮,四十艘小船有四、五门,十艘大舰则有二十门。福宁军水师炮组采用十人制,为了操纵这些火炮黄石还紧急培训了三千多名水战炮兵出来。当然这些人的素质还很不过关。
水战炮手虽然素质不过硬,可是福宁军一贯的大炮组传统倒是对这个问题有不小的帮助。十个人的炮组毕竟还是人多力量大,俞咨皋说目前每门炮的射击速度和准确率也算勉强及格,只是福宁军最缺乏的不是水手而是船长。
黑岛一夫和施策虽然提供了一些水手和船长,但俞咨皋认为那些船长只适合干走私贩子和运输舰船长的工作,现有的大部分船长都是俞咨皋紧急提拔起来地老兵。用俞咨皋的话说,无论怎么训练,都解决不了船长的实战问题。合格地水师终归还是要靠打出来的。
福宁镇的水师固然令人伤脑筋,但福建省的整体局面已经趋于稳定。这八个月里福宁镇本部加班加点地训练士兵,现在福建的陆战官兵已经达到近三万人,在所有的千人规模以上的地面冲突中,海寇都无一例外地失败了。其中一场战斗是磐石营一个步队对抗上三千余名海寇,结果郑一官的军队仍然遭到了失败。现在海寇已经完全放弃正规战的念头,专心致志地和官兵打游击。
自从今年三月福建布政司连续断然拒绝郑一官的招安请求后,海寇就知道他们要做长期对抗地打算,于是就开始在他们的海外据点储备粮食和物资,而福建布政司和福宁军也针锋相对地推行着越来越严格地海禁。
“大帅,沿海各地的戒严令基本都得到了不折不扣地执行。”一个参谋军官把八月的报告呈递给黄石过目。为了断绝海寇的补给,福建布政司已经下令沿海的渔民暂停出海打鱼,也绝对禁止任何船舶出海。
一开始郑一官请求招安遭到拒绝后,闽海其他的海寇是抱着看笑话的姿态的。觉得这是郑家自己的事情,觉得他闹得太厉害了所以把福建布政司惹怒了。这期间甚至还有几家海寇派人来福宁镇试探招安问题,希望能趁机披上虎皮,从海寇摇身一变成为福宁镇官兵。
可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福宁镇总兵黄石的态度异乎寻常地强硬。福建布政司和福宁镇连续几次公开宣布,朝廷只接受海寇的投降而绝不会招安。海寇头目如果及早投降可以得到特赦,但他们的船只将会被一律没收,部队也一定要接受福宁镇整编,更绝对不会赏赐给各海盗头目以官身。
这种硬梆梆地态度让各大海寇渐渐清醒过来,这次官兵颇有把他们一网打尽的念头,所以就连郑一官的老仇人刘香七都放下个人恩怨,到厦门和郑军合流。黄石之所以表现地如此强硬,主要是因为他不愿意重蹈熊文灿的覆辙。历史上熊文灿为郑一官披上了虎皮。十年里他就借福宁镇的力量剿灭了包括刘香七在内的各路闽海海寇,形成了一家独大的局面,最后福宁镇就再也无法控制住郑一官。
在黄石看来,利用海寇整海寇这种策略,无非就是把郑一官轰走,变成王一官、李一官罢了。所以他一心要组建完全控制在福宁镇手里的官兵水师,奉行对海寇绝不妥协的强硬路线。福建朱一冯为此和他大吵了好几次,只是两人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既然倔不过黄石那朱一冯也就只好妥协。
现在福建省近三万陆面官军中,两万官兵是属于救火、磐石、选锋、天一四营的野战部队,剩下地一万将士则是海防部队。福宁镇把生产出来的大批九磅炮运输到福建的各大港口,建立起一个又一个的海防炮台。和水师一样,福宁镇的陆军炮兵也是发展最快的兵种,短短几个月福宁镇就拥有两千多人的海防炮兵。已经超过了海防部队的十分之一。
黄石的策略就是建立一系列地海防据点,用这些据点来监视河流入海口等适合海寇登陆的地点。它们主要凭借炮火进行自卫,小股海寇拿他们没有办法,就是在大队海寇面前也有坚持一段时间的能力。
这样福宁镇四个营的野战军就可以部署在二线,如此他们就可以得到休息的时间,也可以随时出击救援那些被大队海寇攻击的据点。五月,郑一官和刘香七就曾联合攻击漳州附近的官军据点。结果远在啃下官兵的乌龟壳前,驻扎在漳州的天一营就闻警赶来,登陆的海寇也就只有再次落海而逃。
自从福建布政司和福宁镇发出绝不妥协地宣言后,海寇的迅猛发展也就得到一定地控制,甚至还有个别混迹于海寇中的前福宁军官兵也偷偷溜回家,然后辗转投奔新建的福宁水师而来。到哪里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既然朝廷看起来不愿意赦免海寇,那么其中的一些人自然也不肯在没有前途的地方混下去。
“嗯,非常好。”黄石看过这份报告感到很满意。这几个月来福宁军在大陆沿海设立起越来越多的海岸警戒哨,但他们发现的违禁出海事件的总数却变得越来越少。根据军情司的汇报。盘踞在厦门、铜山等岛屿的海寇的粮食储备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什么增加,或许逆转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
朱一冯本打算用行政命令迫使沿海人民内迁,整个计划除了不杀人以外,黄石觉得和满清的禁海令也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他当时就问朱一冯如果有渔民恋栈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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