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窃明
不过行军速度也和补给状况关系很大,黄石还是打算奉行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来迫使地方官府妥协,他手里有尚方宝剑和银令箭。知府以下的地方官如果硬来都不是他的对手。而如果他们好好配合的话,黄石也不介意多分他们一些功劳,想来这些人还是能分清利害的。既然补给能从地方兵站获得,所以黄石就下令要把行军速度提高一个档次,争取在官道上达到每天强行军六十里以上。平原地区更要提高到八十里以上。
部署好军情后,黄石就带着几个卫兵去看潘一刀,他估计以潘一刀那个脾气,很可能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因此还让卫兵带上了一份福宁镇的特制伤药,还有两只活鸡和一些补品。
走到马鼎的营帐门口后,黄石就笑着和门口地白有才打招呼,但白有才的神色严肃异常,他欠身抱拳,脸上没有丝毫的欣喜:“黄帅!”
黄石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几个人。他们一个个都把脸绷得紧紧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笑容。黄石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快步走到营帐门口停下,黄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撩门走进营帐中。
马鼎站起来向着黄石鞠躬行礼:“黄帅。”
黄石已经没有心情回礼了,他缓步走到床前,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弯腰在潘参将耳边轻声叫道:“潘兄弟。”
“黄帅,潘将军已经听不见了。”马鼎的深沉的声音在黄石背后响起。
黄石伸出手想抚摸一下潘参将的额头,将要触及他的脑门时却停住了手,黄石吸了一口气,站直身体头也不回地问道:“马兄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黄帅话,我们兄弟几个已经打听过了。”马鼎的声音微微发抖。今天他们把潘参将抬回来后。全营地兄弟都愤怒了,登州府的牢子也不愿意惹祸上身,就把潘一刀的遭遇告诉他们了,不过一直强调是兵备道官员干的,和他们这些牢子无关。
“……那些狗官要逼潘将军承认他来登州督粮是假、为毛大帅侦查地形是真,潘将军当然不会出卖毛大帅,那些狗官说……那些狗官说皇上都承认袁狗贼做的对、做得好,他们问潘参将是不是想翻皇上的案……”
黄石看着床上遍体鳞伤、已经半死不活的潘一刀,轻轻地问道:“潘兄弟一向说话耿直,他大概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了吧?”
“黄帅明鉴,潘将军会说什么话?潘将军翻来覆去就是一句‘毛帅冤枉’。结果那些狗官就坏了潘将军的眼睛,又刺了他的耳朵,但……但既便如此,潘将军还是不停地喊‘毛帅冤枉’,结果……结果那些狗官就把潘将军的舌头也割去了。”
黄石缓缓单膝跪倒在潘参将地床边,轻轻地为他整理了一下额头上的头发。一直静悄悄地潘一刀猛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使劲地攥住了黄石的手臂,拼命地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声音,黄石仔细听了一会儿,才分辨出来潘一刀一直在喊什么:
“毛……帅……冤……啊,毛……帅……冤枉啊。”
潘一刀那健壮如牛的身体已经变得单薄不堪,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但他抓着黄石的手却仍像他挖掘海州城墙时那样有力:“毛……帅……冤枉,毛帅……冤枉啊。”
黄石一言不发地把嘴唇抿得紧紧的,他只感到自己的胸膛正在越来越迅速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感到有热辣辣的东西直从体内窜出来。
“潘将军看不见,也听不见了,我们没办法让他明白已经被救出来了。我们请好几个大夫看过了,大夫都让我们准备后事,说也就是这两天了。”
黄石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马兄弟,潘兄弟还说过什么?”
“没有了,潘将军只是不停地为毛帅喊冤,希望能给毛帅鸣不平,潘将军到现在还认为皇上只是被小人蒙蔽了。”马鼎地语气还是非常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件和他完全不相关的事情。
黄石一直不忍心拔出手来,但潘一刀含混的声音嘎然而止,他喉咙里发出几声异响,头一歪垂向旁边。折磨潘参将已久的痛苦终于离他而去。这个不会哭的男人啊,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潘一刀还咧着嘴做出了一个滑稽的笑容,呼出一声如释重负的淡淡叹息。
黄石默然良久,曾经战友的手虽然渐渐变冷,却还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自己的手臂,仿佛还有千言万语不曾诉说,黄石突然紧紧地抱住了尸体,急促地大声地说道:“潘兄弟,你的冤屈我知道了,毛帅的冤屈我也是知道的,我一定为你们鸣冤报仇。我发誓,我发誓。我发誓!”
……
崇祯二年十三日,蓟州附近,黄昏时分,黑色的人群正从东北方拥入蓟门外地一线天通道,这道洪流急速地向前流动着,很快就流动到了蓟门的脚下,
在蓟门的背后,从这里到京师的大道上,曾经云集其间的勤王军队已经被统统调走了。蓟辽督师袁崇焕在这里只留下了他的嫡系部队——关宁铁骑。
在蓟门后方,是一个又一个的村庄。从嘉靖朝后期开始。这片大地已经有数十年没有遭遇到战火了,几代人和平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过着他们普通人的平凡生活。
一棵光秃秃的树后,一个穿着花棉祅的姑娘抬头遥望了一眼远处隐约可见的燕山山脊,接着又把头羞涩地垂下。在这个年轻姑娘背后,一个同样穿着鼓鼓囊囊棉祅地年轻人正在向心上人吹嘘他的财富:“俺养的两只小母猪特别地健壮,上次去赶集的时候有人想用高价买,可俺还不肯哩!”
那青年说着又拍了拍两人旁边的大树,像个男子汉一样挺直了胸膛:“等这颗树发芽的时候,俺就去找你爹提亲。”
“嗯,”姑娘垂着头小声应了一声,还细声细气地说道:“当家的。”
少年情侣背后就是一个小村庄,一个白胡子老头坐在村口,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正手忙脚乱地招架着一大一小两个幼童的进攻。那两个幼童也都各自拿着一根枝条,两张小脸绷得紧紧地,严肃地对爷爷发动着攻势。
“来得好!”爷爷大喝声中侧身一闪,让开一个小孙儿的直劈,然后在他屁股上轻轻抽打了一下,同时还威严地叫了一声:“少侠,看仔细了!”
村子里,一家中年妇女正和女儿一起烧水准备做饭,而父亲则正在后院喂牛。牛站在那里慢慢咀嚼着干草,男人在用力帮牛擦着身体,等他把耕牛清洁好后,男人后退了两步,欣赏着自己这位全身光鲜地老伙计,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好家伙,真壮。”男人在他的老牛身上轻轻拍打了一下,然后又顺着牛的背轻轻抚摸起来。那牛也暂停进食,抬起头来用大眼睛看了看主人,发出了一声温柔的叫声作为响应,然后又再次低头开始吃它的干草。
……
黑色的洪流还在向前迅速的流淌,涌动着从蓟州堡旁边流出一线天狭道。这洪流似乎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就又开始加速。伴随着不绝于耳的马蹄声,洪流满溢过燕山山脊,然后继续地奔腾着,淌向燕山背后的京畿平原——在那一片已经不设防的广阔平原上,布满的尽是安静地村庄和毫无戒备地老百姓。
马蹄声过去后,随即是无数车轮的滚动声,成千上万留小辫的人正用力地推着手推车,喘着粗气奋力向西前进。他们都专心致志地推车前行,几乎没有人向已经被他们甩在身后的蓟门关看上一眼。
马蹄声、车轮声还有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回荡在燕山的山岭间,群山似乎也被这嘈杂声惊醒了,它们嗡嗡作响着发出低沉的回声,这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大……如果你仔细聆听,它们好似正在发出质问:
袁崇焕,袁崇焕!
金銮殿上,拍着胸膛向天子许下“五年平辽”的人,难道不是你么?
兰台对奏中,亲手接过皇帝双手奉上的尚方宝剑的人,难道不是你么?
来到蓟门之后,满口向朝廷保证“必不令奴越蓟西一步”的人,难道不是你么?
以一言而系京畿万千百姓安危,以一行而致亿万生灵福祉的人,难道不是身为蓟辽督师的你么?
你为什么不抵抗?为什么不抵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抵抗?
你到底为什么不抵抗啊?
只是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顾不得去细心分辨群山的呼声。
一个梳辫子的人把小车推出蓟门谷道后,停下来擦汗的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中的蓟门——那上面甚至连烽火都没有点燃!
崇祯二年十一月十三日,后金军队兵不血刃渡过蓟门天险,侵入大明京畿平原。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61节 重任
崇祯二年十一月十三日,后金军度过蓟州进入京畿平原,一路如入无人之境。从蓟门到三河的广大土地上,沿路所有的村庄都在燃烧,白天是直冲云霄的滚滚浓烟,夜晚是映红了黑夜的弥天火光,向着京畿四方的百姓宣告着浩劫的来临。十四日后金军占领三河后,他们就打开了通向京师的大门。
而这个时候袁崇焕则报告说他刚刚才知道后金军“潜越”蓟西,为自己不拦截、不报警的行为进行辩解。
蓟门一线天天险的出口大约三里宽,其中适合战马和手推车通过的中央平坦通道大概是从西山山脚到东面的湖泊,这段距离约一千米宽,蓟州县城的城墙则正对着这个一千米宽的出口。两者间距离不超过两里,关宁铁骑如果移师城外去堵口的话,平均每一米可以站二十个人。
因此在袁崇焕到来以前,刘策指挥的五千真定军一直把后金军的主力死死地堵在蓟东。毕竟刘策是指挥部队出城防御,平均每一米也可以站五个人,所以后金一直没有找到“潜越”的机会。在袁崇焕到来之前,刘策对堵住后金的进兵之路也一直很有信心。
关宁铁骑到来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放弃了城外真定军的营寨和工事,不过就算他们不敢出城迎战,那站在城上肯定也能看见后金军队从两里外经过,毕竟这是数万大军而不是一、两个小贼。如果没有特殊地理由肯定无法解释为什么关宁军不点燃烽火报警。
袁崇焕的心腹程直本和周文郁,事后都以见证人的身份为袁崇焕辩护,程直本说两万关宁铁骑一直在同后金军对峙,而且对峙了五个时辰之久,所以后金大军“潜越”蓟西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周文郁也附议程直本的说法,他说袁崇焕勇敢地下令两万军队出城,如同之前刘策的五千真定军一样打算认认真真打仗、老老实实防守。但不幸后金军使用了一种类似障眼法的计策,派了二百骑兵来和两万关宁铁骑对峙。
参照程直本的说法,就是这二百骑兵同袁崇焕在城外对峙了五个时辰,然后在袁崇焕下令开炮后,这队骑兵就离去了。周文郁还感慨道,自从这二百骑兵从两万关宁铁骑面前撤退后,“竟日无一骑复至,使我欲战而无可战。”
大概是因为袁崇焕太过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这小队后金兵身上了吧。数万人地后金主力部队就趁机从袁崇焕和两万关宁铁骑身边几百米外“潜越”过去了。在袁崇焕、周文郁和程直本等人奇怪后金军为什么不“复至”,导致他们“欲战而无可战”时,后金军已经开始在三河周围奸淫掳掠,搞得烽火弥天。周文郁对朝廷解释说,直到此时,袁崇焕才“乃探奴大队潜越蓟西矣”。随后“督辽将士西追”。
一千米外走过了数万敌军。不管袁崇焕和两万关宁铁骑是因为重大失误而确实没有看见;还是因为某些原因而设法看不见;抑或者是看见了却装没看见。总之,皇太极再次完成了一次军事奇迹,带着马匹、辎重和大批的小推车从重兵布防的天险上飞了过去。
……
十一月十五日,京师。
一个太监冲进来喊道:“万岁爷,通州方向已经看见烽火!”
崇祯、孙承宗还有曹化淳顿时都变了脸色。
“通州,可是通州已经没有兵了啊。”崇祯紧紧地盯着地图上通州的位置。好似要把那厚厚的地图看穿一样。但他也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因为现在北京的兵力都已经不足。崇祯已经下令京师戒严。现在京师三大营的两万军队和三千锦衣卫都已经进入城防坚守,不过这漫长地北京城墙,靠着两万多军队防守还是有些太单薄了。
“孙阁老,现在该怎么办?”崇祯无助地看着孙承宗,仿佛期盼着后者能给他变出十万军队一样。
孙承宗也没有太高明的军事才能,他只有跪下叩首道:“圣上,老臣愿意帅子侄登城,保卫京师!”
崇祯呆呆地说不出话来,这时又有一个太监跑进来,冲着天子叫道:“万岁爷,微臣去过张老家了。”
这两天崇祯有些不太待见张鹤鸣,所以也就不再招他进宫。而张老头自己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前天还上书称病,崇祯也就准他不朝。可是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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