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窃明
“正如黄将军所言……”化还没有说完张盘就突然仰天哈哈大笑,长笑中还夹杂着些悲声,笑声最后停下后竟是一声低沉地叹息:“定当与黄将军痛饮建奴之血。”
言迄张盘就恢复了从容和自信,刚才那声透着坚毅的叹息,既像是对辽东死难者许下的保证,也像是对凶残敌人做出的预言。
接下来张盘就和黄石商量了他五百兵的指挥问题,东江镇还没有正式建立也没有正式的本镇旗语下发,所以张盘无法直接指挥黄石的部队。不错,大家都是根据明军的军典来制定旗语的,但个个将领之间都不太一样,加上了一些个人的喜好、习惯后张盘和黄石的旗语就似是而非了。
一面四丈高的客将指挥旗最后被竖在张盘主旗的左首客位,两个将军会用传令兵进行沟通,黄石的士兵被安排在塔下和另外几百战兵一齐当做预备,贺宝刀和金求德将下去领军,而邓肯则会陪着黄石留在塔上。
天启四月十八日,后金军从北山后拖来赶造出的大批器械,旅顺防御战就此展开。
黄石很识趣地远远躲到塔边,这个紧张的时刻可不能去打扰张盘的指挥啊,此外他站的位置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城下的作战。
后金士兵首先尝试拆除木桩,立刻就遭到了堡墙上哨塔的猛烈射击。当先拆城的后金武士全身鼓鼓囊囊的,人人都套了双甲,五十米外泼下的箭雨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除了几个士兵被伤到了手臂外,个别人身上插了几只箭也没有什么反应。明军射了两轮也就停止了,开始换上了钢臂弩机。
弩机装填比较缓慢,和鸟铳发射速度差不多,明军士兵因此一般不喜欢用在野战,但是用来防守倒很是得力,张盘这旅顺堡居然存了一百张这种家伙。
按照明朝的计算方法,砍一刀就算重伤一敌,而射中三箭才算一次重伤。这个黄石也亲眼见过,身披铠甲的武士,中箭一般也是皮肉伤,短时间内不影响战斗力。中三箭的效果确实和砍一刀差不多,而一旦被长矛扎中,不要说人,就是一匹马也废掉了,哪怕是尖锐的木矛也能刺穿人的胸腹,直接伤害到内脏。
钢臂弩机的威力还比不上长矛,但是效果接近刀砍,虽然打不穿后金的盾牌,可是飞行速度很快,后金士兵很难用盾牌格挡。居高临下的旅顺明军一排排发射着弩箭,每次都有十几个后金士兵大声惨叫,丢下盾牌滚翻倒地。
后金士兵尽力举着盾牌,护住自己的头胸要害,拼命扒开木墙上的泥土,合力把木桩从胸墙上拆下来。为了节省射手体力,每个弩机旁都有辅助兵。这些人张开弩机的时候,射手都冷冷地看着城下。
辅助兵给弩机装上铁箭后,射手就闭上左眼仔细瞄准后击发弩机,他们或者兴奋地叫一声,或者失望地叹一口,然后让开让辅助兵们重复原来的过程。
七、八轮射击后,辅助兵们的装填速度开始慢下来,军官立刻示意后排的替补士兵交换工作,后金前队付出上百人的伤亡后,终于在木桩阵上清开一条通道。蒙皮的大车被推了上来,撑开的车顶掩护攻城队继续破坏木墙。
明军纷纷点燃气死风灯,墙头已经准备了不少绑上树脂的大箭,等射手示意瞄准完毕后,辅助兵就引燃大箭,让弩机把火箭钉在车上。
这道木墙距离堡墙只有三十米远,后金士兵不肯出来送死,还是躲在车下不停毁墙,直到火焰吞没车顶之后才一起逃向其他的车下。等待多时明军射手同时放松机扣,把一部分敌兵钉在地上。
前面不停地烧车,后金阵地上也不停开上来新车,守军和城下的士兵开始玩起心理战,明明有的车已经快烧垮了,可是后金士兵就是不跑,有的车顶还没有烧穿,底下的士兵就奔到另一辆后面去了。
黄石看见有个后金士兵瞧准时机,等到明军攒射后立刻发足急奔,向几米外逃去。但一个本打算烧车的弩手及时射出一箭,用燃烧的火团贯穿了他的大腿。那个后金士兵惨叫的同时还挣扎着像爬走,但马上就有弩箭飞去,在他后背上开了一个大洞,趴在地上的尸体四肢还抽搐了半天。
后金军最算在所有的车辆都烧毁前连破两道木墙,看到望台被缓缓推上来,旅顺堡高塔上的黄石又开始怀念广宁的大炮了,他微微别脸叹气的时候发现身旁的邓肯也在微微摇头。
“邓肯先生有什么想法么?”黄石压低了声音问道。
“城堡修得太粗糙了,这种堡垒在我们泰西已经被淘汰一百年了。”
邓肯环顾四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黄石也扫了周围一圈——都是自己人,他抽出腰刀递了过去。
邓肯也不推辞,用刀尖轻轻在地上画了起来,是一个棱堡的大致草图,星状的外墙掩护着同样呈星状的内璧。
邓肯用刀点着地面:“就是这样——攻击者无论从任何位置进攻,都要遭到正面、侧前、两侧和侧后的攻击。刚才敌军的防御车是没有任何效果的,世上没有任何防御车能掩护来自七个方向的攻击。”
黄石盯着棱堡的草图看了一会儿,确实是绝妙的设计,不过外堡墙的尖锐突出处似乎是个突破点。
当他提出这个疑问后,邓肯严肃地用刀尖在地上拖出了一条竖直的白痕,从尖角贯穿到内璧:“突破到这里么,有什么用?正面是没有入口的坚固内璧,而且这样背后就会有两道外墙,攻击者要遭到八个方向的攻击。”
邓肯跟着又横画了一杠,把棱堡外墙的尖角削去顶端:“攻击这个位置的时候,也会受到正面和两侧前攻击不用说,和旅顺堡今天的情况相同。就算破坏了一段外墙,对防御方来说也没有任何损失,敌军始终暴露在几面的夹击之下,堡门的防御更没有丝毫的减弱。”
(第15节完)
谁人为我砺青锋 第16节 坚守
黄石和邓肯抬起头的时候,明军射手正勇敢地迎战推上来的望台,他们身边的辅助兵也都高举着盾牌,挡在射手的身前。
望台借助高度的优势,给后金方面的弓箭手提供了更多的掩护,明军的辅助兵则只能用血肉之躯来保护那些珍贵的射手,有些辅助兵已经中了好几箭,仍然勉力坚持到后援上来才挣扎着退下。
城下后金军笨重的攻城梯塔也爬了过来,堡内明军也在准备火罐,一队士兵已经抓起了家伙准备上墙。
梯台逼近堡门以后,战斗就进入了白热化,墙后排的明军士兵纷纷抽刀戒备,准备和登城的敌军厮杀。而随着望台对明军射手的压制,后金弓箭手也趁机涌到城下,开始试图掩护登城的士兵。
不断有明军士兵在城头短促助跑,竭力把油罐朝着望台和梯塔扔过去,东江军官也一直在观察着效果,指挥弩机把火箭朝着那些被足够多油罐集中的目标发射过去。
这景象让邓肯又一次大发感慨:“你们大明的士兵非常勇敢,令人钦佩,这样好的士兵在泰西也不多见。”
这话一如既往地让黄石听得很开心。
堡门处传来沉重的撞击声,黄石知道那是冲车正在试图破坏门闩,高塔下的明军开始排队,上百名明军士兵不一会儿就列好队形,一个军官不急不躁地给他们每个人轮流敬上壮行酒,他们准备出城去拚死破坏攻城器械,这种有去无回的工作张盘自然不好意思交给黄石的部下,也没有几个主将敢把这种任务交给客军。
出发前首先是火力掩护,张盘的红旗把命令传给城头,那里的军官立刻组织打击,几百名明军士兵立刻前冲,探出头攻击城下的敌军阵型。不过第一次的协调有些混乱,因为不是同时探头攻击,后金军早有准备的掩护弓箭手们杀伤了不少分批涌上明军士兵。
旗帜把失败汇报回来,张盘只好下令再来一次。
这次效果很不错,几队明军几乎同时探头,把沸水、热油泼下,接着是大木和滚石,最后探头的一排弓箭手还进行了一次瞄准射击。几个明军军官一直捂着头盔,小心地透过城垛往下窥探战况,他们这次几乎是同时向后拼命挥手,示意时机已到。北门的旗帜马上汇报了最新战况,同时继续加紧打散城下的敌军队列。
高塔就命令内侧的明军出战,梆子响起后那些士兵纷纷像黄石见过的赛跑运动员一样半蹲下,堡门才刚刚拉开,他们就怒吼着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了出去。黄石看见他们立刻和涌进来的后金士兵展开厮杀。北门的观察军官汇报得很准确——城门前的敌军凌乱不堪,立刻就被明军推了出去。
保卫堡门的士兵竭力推着两扇大门,把它们重重地在突击队的背后关上了,割断了黄石的视线。北门的旗帜似乎不断地报告着战况顺利,黄石虽然看不见城门口的交战,但墙上的明军已经开始从容地攻击城下,目光中还有两个靠的很近的望台被推倒了。
这队士兵给城上的明军争取了很久的自由射击时间,更多的望台和梯塔被击中燃烧,后金的弓箭手似乎也被驱逐开了相当一段距离。很久都没有弓箭射上城楼,明军越来越自如地探头攻击,黄石注意到后金望台上的射手也纷纷把注意力集中到堡门外侧。
堡门又一次传来撞击声的时候,黄石觉得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高塔下又有上百个士兵走出来排队,他们列好阵以后辅兵就挑来了酒桶,领头的军官开始给他的属下士兵敬壮行酒……
明军的战术一向是用士兵作肉城墙保护大门,借此取得较好的交换比,一般来说是在大门外放上士兵,偶尔打开城门进行补充。但旅顺堡士兵并非很多,现在张盘存心要消耗后金的攻城器械,所以每次都要放近了再打。突击队出去后堡门就绝不会再为他们打开,这一点从上到下每个官兵都知道。
黄石看着那些士兵一个接一个仰脖喝下那碗烈酒……这就是一条忠勇的性命的代价么?
咣当,喝完的士兵奋力把酒碗摔碎在脚下,然后虎虎有生气地抹了抹嘴……哦,还要加上一个碗。
到第一天结束的时候,后金千辛万苦拖来的攻城器械就报销了八成,旅顺堡明军人人身负家仇,战斗意志高涨得近乎疯狂,这大大出乎后金方面的预料。
黄石部始终没有出击,客军到底能不能和旅顺主军一样舍死忘生的作战,黄石自己也不是非常有信心,毕竟他们在这里没有要保卫的亲人和财产。
第二天下了场小雨,后金军暂停了进攻,冷兵器时代这种天气几乎无法进攻,因为进攻方的弓箭在雨中根本无法使用,而防守方至少还有滚木和大石。
黄石来到这个时代以后才发现,如果说大雨会让火器击发率大大下降的话,那同时更会让弓弩彻底成为废铁。历史上的严格训练的英军利用大檐帽和棉纱,大约可以保证豪雨中四成的火枪开火率,火炮因为有火门盖甚至可以达到七成。但冷兵器的弓箭一成也保证不了,威力巨大地步兵弩在豪雨里甚至只有二十米射程。而且这跟训练无关,浸湿的弓弦和弓体一旦受潮就啥都不是了,晴天一石弓雨天只要用三分力就会损坏,更大的力量就会直接报废。
旅顺明军纷纷把弓弦取下来小心保存,直到傍晚雨停后再擦干装回去,后金军这天则把损坏的器械改造成云梯。
第三天后金军分散开从各个方面进攻旅顺堡,试图寻找守军的薄弱环节。张盘当机立断组织部队反击,利用内线作战的优势,不断从三个堡门杀出以打乱敌军攻击步调,并赶在大股敌军增援前撤回。
黄石此时已经和张盘站在了一起,因为张盘感觉他的反击兵力有些不足,打算利用他不太熟悉的黄石部了
“那里建奴兵力薄弱。”一个亲兵指着远处墙上的一面旗帜叫道。
张盘眯着眼看了一下,又看了看北门城楼的旗帜,掉头对黄石说:“黄将军,有劳贵部了,请令二百兵出北门,前往那里破坏云梯。”
黄石立刻派近卫去通知贺宝刀,一彪人马就浩浩荡荡地向着北门开去,堡门守卫也根据命令及时打开了城门并进行掩护。
张盘对他们的战斗力不是很放心,黄石也不知道表现的如何,两个人都捏了一把汗,直到旗语传过来以后张盘才如释重负:“强将手下无弱兵,这么快就打散敌军了。”
“敌援!”一个亲兵又叫了起来,旗帜指出有大股敌军机动兵力正向贺宝刀的地点开去。
“让北门鸣金,同时从西门出击。”张盘飞快地下令了。
那队出击的部队回来后,黄石看见士兵们纷纷坐倒在地,或者开始喝水饮马,只有一个骑士笔直冲着高塔驰来。
“某乃东江游击黄将军麾下练兵千总贺宝刀,”那骑士在直奔到高塔前才猛得勒定了马,把一面旗帜狠狠地掷到了两位将军脚下的地上,跟着又扔下一颗头颅:“某夺得大旗一面,斩佐领一人。”
贺宝刀和金求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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