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窃明
“先不说鸟铳了,”黄石安抚住激动不已的邓肯,把话题又扯回原处:“我们可以先训练长矛兵,你说刀剑无用?”
“是的。”邓肯一本正经地回答:“官军不是土匪,拿把破刀就上去乱砍太不成体统了。”
黄石把目光投向了贺宝刀,后者也点了点头:“有道是三箭不如一刀,三刀不如一枪,对付山贼弓箭还可以。但是对付建奴这种身披重甲的骑兵,除非是脸面咽喉,否则十几箭射不死也不奇怪。而一个人被砍三刀,就算甲厚不是重伤,流血也去了半条命。至于长枪……”
贺宝刀站了个马步,分开双臂在空中虚握成拳,作了一个突刺的动作:“杀!”
收回手脚后贺宝刀叹息了一声,就仿佛刚刚宰了一个人那样的满足:“这就可以割首级了。”
“不过……”
就在黄石开始沉思贺宝刀这番意见的时候,说话大喘气的贺宝刀又狠狠噎了黄石一句:“如果是碰上盾牌手就不行了……”
贺宝刀再次现场表演,他左手护胸表示一个盾,用慢动作下移到腹部:“某用盾牌震开枪尖……”
跟着又是慢动作跨上一大步,右臂从肋下反抡了一个大圆到前胸:“又一颗首级到手了。”
“长矛可以结成阵。”邓肯脸红脖子粗地开始反驳。
“我们也可以结成盾阵。”贺宝刀摇着头收起了架势:“别以为就你们泰西人聪明,我们大明军人都是傻子。关键还是看个人的武艺,枪术好就是枪赢,刀法好就是刀赢……”
黄石捏着下巴想了很久:“你再把动作做遍给我看看……慢慢地……重来……再慢一点儿……再来一遍……嗯,我知道了……”
黄石严肃地想了一会儿,终于下了命令:“等打完这仗,金求德你去换下武器,刀和盾牌我们不要了,都换成枪。六尺以上的长枪。”
看到部下满脸都是不解,黄石也不打算现在就说明想法,毕竟这还需要艰苦的训练:“如同贺千总所言,枪术好就是枪赢,毕竟枪的威力大而且先动手。我军还是要勤练枪阵,所谓先发制人嘛。”
不等其他军官反驳,邓肯就急不可待地说道:“还有那些鸟铳,我想亲眼看看。”
“好,我回来去和张将军要,反正这个东西他们也不用。”黄石满嘴答应了下来,放在仓库的鸟铳和废铁没有区别,这个顺水人情张盘应该不会不给的。
“回到长生岛,我们就要刻苦练兵,邓肯先生虽然是泰西人,但我希望你们能和他同舟共济,不分彼此。”
“遵命!”明朝的时候,汉族人看白种人还比较顺眼,泰西人对大明的谦卑态度也让他们没有什么恶感,就是贺宝刀也不认为邓肯是个残暴的蛮夷。
“邓肯先生,回到长生岛后,就帮我好好锻炼长枪阵吧。”
邓肯信心十足地保证说:“一定不会让将军失望的。”
黄石一心想把士兵都训练到贺宝刀的技战水平,虽然贺宝刀扬言不会透露家族的诀窍,不过黄石倒也不认为是完全无法可想,思想可以慢慢转变,不是说温水煮青蛙么……好吧,这故事已经被贺宝刀证明是谣传了,不过黄石觉得这道理还是对的。
鸟铳的问题一说就成,张盘果然对那些垃圾也没有什么好感,他许诺黄石可以在战后把库存的统统拿走。黄石笑着道谢的时候,张盘也被他的乐观情绪感染了,两人一时间都忘了后金大军还在二十里外赶造攻城器械。
说曹操,曹操到,两天后便有一队骑士策马前来旅顺堡下,在门外高喊是派来的使者。接到通报的时候张盘正和黄石商议守城问题,张盘闻报后沉思了起来,脸上也慢慢露出笑意:“黄将军怎么看?”
“夫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建奴士气已泄是定而无疑了,所以我估计派人来是想劝降我们。”黄石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大出了一口气,后金军士气有所低落实在是个好消息。
第一次攻城的时候后金上下都以为可以一鼓而下,自然人人奋力登城。现在将官已经没有了绝对的信心,那士兵自然也会思考退路,对胜利的前景有些悲观看法,这样战斗力自然大大低落。只要再胜一仗,后金军必然气沮至极,普通士兵也就再也没有信心攻击了。第三仗是不可能有的,对方也不愚蠢到在士气一片低落的时候来送死。
张盘也是抚掌大笑,就如同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前方的光明:“建奴这次派人来可是打错了算盘,这不是等于告诉我军全体官兵——胜利就在眼前了么?”
旅顺经过一番血战,将士们都知道后金大军必然还会前来,如果说一点儿也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将为兵主,如果各级军官都斗志昂扬,士兵自然也会更加振奋。
“让使者进来,”张盘急不可待地下令:“快快聚集军官,让他们都来听。”
在大厅上黄石还是站在了客将的位置,后金使者进来以后递上书函,还按照后金的礼仪打了个千:“小人拜见明国张盘张将军。”
然后冲着黄石也是一下:“小人拜见明国黄石黄将军。”
张盘也不理他,指着师爷高声叫道:“念!”
师爷摇头晃脑地念了起来,果然是招降的书信,条件还很是优厚,旅顺上下官兵不但可保性命财产,还人人都有赏赐。
厅中的军官开始人人绷着嘴角,手握刀柄肃立,但黄石却听得扑嗤一声笑了起来,张盘似乎有些责备地看了他一眼,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见两位将军都开始发笑,厅中的将领们也一个接一个地放松了面部肌肉,此起彼伏的笑声越来越响。
师爷念完了书信以后,张盘冷笑着对后金使者说:“你死到临头还不醒悟么?”
(第18节完)
谁人为我砺青锋 第19节 对策
张盘说完就伸手向师爷要信,那师爷也很有几分喜剧演员的天赋,把信件捧着递上的同时,还满脸诚恳地假意劝说道:“这条件真是优厚了,东家你要三思啊!”
看到师爷装出来的那幅一本正经的表情,满厅的将领们齐声发出雷鸣般的狂笑,就连黄石和张盘也不例外,这声音好似要把屋顶的瓦片震落一般。
那个后金使者脸色有些惨白,但在一片哄笑声中仍然沉声问道:“不知将军为何发笑?”
“也让你死的明白!”张盘挥手画了一个圈,把屋里的众将官都包到了园里,然后才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屋里的人,包括我这个师爷在内,本都是辽东的平民百姓,有家有口安居乐业,就算你们建奴赔得了我们的田土财产,难道还能还给我们父老亲人么?”
说这话张盘就抖手把信扯了个粉碎:“区区几个银钱,等我们杀光了建奴,难道自己不会去拿么?”
自知必死的使者冷笑着大声反驳:“两位将军虽勇,但我大金铁蹄所向,无坚不摧。”
“来人,把他拉出去杀头!”
卫兵上前捆住后金使者时,那人倒也没有反抗,他奉命来旅顺的时候,早就知道可能会有这样的下场:“在下只是个卑贱之人,两位将军却享大名,岂不闻‘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建州叛奴,也敢自称敌国?”张盘哼了一声。
士兵把使者拉下去的时候,他犹自昂然:“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三日后我自会在九泉下恭候两位将军,还有厅中各位……”
古时交战双方的使者一般都是大胆之人,不然很容易就堕了本方的威风,这个使者从头到尾都言辞慷慨,更没有撒泼一样的痛骂,这让黄石微微有些遗憾,毕竟将官们如果能看见一个敌人临死的丑态,更能激发他们的鄙夷之心。就是黄石自己而言,面对使者这样镇定的表现也稍稍有些敬畏之感。
使者背后的两位后金卫兵始终一言不发,等使者被拉走以后,张盘皱着眉头说:“你们可以回去复命了,黄将军和我张盘,必在旅顺等你们建奴来送死。”
“张将军的意思我们自会带到,”右手的一个后金士兵用汉语大声讲道:“敢情将军送还首级给我们,也好交给他的家人安葬。”
“如此……可以。张某素来敬佩勇士,他虽是蛮夷,但不会让他在地府作无头之鬼的。”
根据张盘的命令,使者的首级被挑在旗杆上展览给全旅顺,然后装进了一个木匣,连同尸体一起交给同来的后金士兵带走了。
“来日交战之时,吾等再向两位将军请教。”后金卫队离开的时候仍然彬彬有礼,士气显得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昂。
旅顺众将都哈哈大笑,明军的战意也十分强烈,自然就把这话当作笑话听,张盘和黄石也不会降下身份去难为几个小兵。
等军官们散去,张盘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黄将军有何打算?”
黄石也还以同样的一笑:“张将军智珠在握,想必是胸有成竹了。”
两个人对视片刻,同时放声大笑。
山海关。
锣鼓声被敲得震天响,还有两人在放鞭炮。
门口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艳羡的神态,还有几个童子也被家大人举在肩上看热闹,让他们感受一下读书人光宗耀祖的气氛。
在这一片崇敬的目光中,一个年轻人在昂首阔步踏入大门,厅前还有不少前来道贺的邻居老人,他一抖官服从容向着高堂上的父亲跪倒,恭恭敬敬地磕了九个响头:“父亲大人,儿子仰仗祖宗之德,侥幸中了。”
……
“大哥,你不打算再去京城考进士了么?”
“不去了,我们家是辽籍,不能在辽地做官,进士必须去外地,所以举人正好。我已经向辽东兵备佥事袁大人投书了,袁大人告诉我觉华县有个县丞的缺,我可以去上任。”
“觉华县?”
“小妹你不知道,宁远堡已经修筑了快一年了,在袁大人的督促下眼看就能完工了,觉华岛刚刚设县,县令也已经在路上了,可是本地没有举人愿意去险地做县丞。”
“大哥你难道想一辈子作县丞么?”
“将来……小妹啊,我们家六代前不是陕西同州人么,也许可以得到同宗准许迁回祖籍去。”赵家大哥经过父亲同意,刚刚把名字改为引弓,决心在辽西防线上为官。
“父亲……”
“过去这么多代了,父亲和本家修好也没有什么了吧。”六代前赵家本是陕西籍,赵家先祖出任辽官以后和宗族闹了些不愉快,身为朝廷命官和族长有矛盾,按照大明律就是蔑视人伦罪,被罢官后赵家祖先索性也不回老家挨整,就在东北读书传家了。
同州本家这代也出了个秀才赵敬之,还是同州府院试第一,赵引弓才考上举人本家就恢复了书信来往。虽然从现代血缘观点上看他家早不是陕西人了,但在大明只要他还姓赵,就不能不客气对待出身的家族。
……
第二天凌晨,天色还是一片漆黑,赵引弓就收拾好包裹准备离开。
“二弟,小妹,父亲、母亲大人就靠你们照顾了。”赵引弓急不可待地要去辽西边疆报道,他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轻声说道:“小妹,你多陪陪母亲,大妹的事情过过就好了。”
“大姐太不谨慎了。”赵家小弟叹了口气,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他姐姐就和邻家几个姑娘乱说话,结果自取其辱不说,还让别人看全家的笑话。
“小妹知道了,大哥放心。”小妹妹也知道母亲心里很烦,姐姐匆匆出嫁以后,现在婆家那边也听到了些风言风语,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姐姐婆家觉得儿媳是个疯魔的女子,对她姐姐也不是很好了。
赵家小妹愤声说道:“那个家伙当真可恶!”
“小妹你以前说得不错,他本来就是天性凉薄的人啊,可惜大妹不听你的话。”赵引弓也叹了口气,听说大妹妹生活得不快乐以后他也很伤心,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些丘八就没有好东西!”赵姑娘恨恨说道:“明明是他故意撩拨姐姐……”
同一时刻,辽东旅顺堡。
“禀两位将军,探马来报,建奴正在给器械上木轮……”
黄石和张盘聚精会神地听着报告,后金军队几天来打造了不少攻城器械,昨天傍晚就开始乱哄哄地准备拔营出发,今天子时才过就开始套马了,显然又要向旅顺开来。
两个人马上开始商量对策。
“张将军毁书斩使,大大激怒了建奴,他们昨天才造好器械,今天就急不可待地来进攻,一点儿也不体惜马力和体力,哼,这就已经败了一半了。”黄石首先开腔,所谓将不因怒兴兵,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他们打造的望台和梯塔是上次的三倍,这样大部分马匹都要去拉车了。”张盘咬着牙不停地冷笑,他故意告诉几个后金士兵要死守旅顺堡,果然后金军就拼命地打造攻城武器,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抛去拉车的人力,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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