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窃明
“是地,”杨敢远很满意贺定远脸上的表情,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身体,让自己能够坐得更舒服些:“天启二年前从山海关回来,大人就挑了两个铁匠什么也不干,天天作这个东西。一直到今年七月才做好,不要说这期间作废了多少铁棍,磨坏了多少刀具,就说这两个铁匠,如果不作这螺杆。你觉得两年能做多少铠甲和武器了?五千两银子我是往少里说了。”
贺定远咽了一口唾沫,又把手里的东西反反复复地看:“这铁棍……不,螺杆有什么稀奇的?”
杨致远告诉贺定远,这螺杆上虽然只有短短三匝螺纹,但整条螺纹都是刚好是一个铁匠拇指粗细,几乎是毫厘不差了,而螺纹中间的凸出也是三指粗细,黄石交待过也是分毫不能差,这个螺杆几乎是人工的极致了,所以这三道螺纹耗费了两个铁匠手工两年。
七月这个三匝螺杆通过验收后,用它作母杆制造了一批三匝木螺杆,然后是五匝、九匝、十七匝等等木螺杆,黄石还专门打造了一套水力磨县,最后用大批的均匀木螺杆和水车动力磨好了一米五的十七匝铁螺杆,达芬奇设计的螺杆比历史上早一百五十年出现了实用品。
黄石看见贺定远听得冷汗直流,手里的原始过螺杆被他如同一根玉器一样地捧着,黄石微笑着说道:“这根三匝螺杆已经没有用了,贺游击尽管可以拿回去玩,今天杨游击和鲍守备给我带来看地是这根长螺杆,这东西现在就是我黄石的命根子了。”
“两个铁匠两年的辛苦,专门的一套水力刀具,就是为了这根长螺杆。”贺定远怔怔地看着黄石桌子上的那根螺杆,不可思议地问道:“花这么大地人力和工夫造这么一根铁根,价值还不得抵上百套铠甲了,它到底有什么用?”
“非常非常有用。”黄石再次露出那种被邓肯称为“机械痴迷症”的表情,他抚摸着桌子上的螺杆叹道:“这东西价值连城,不是银子能衡量的。”
……
库房中还有三百多副铁甲,黄石拒绝把它们交给马队,这也是贺定远来找黄石的原因。贺定远出身马队,救火营的骑兵也都和他比较亲,所以贺定远死皮赖脸地想替马队把剩下的铁甲要走:“大人,骑兵怎么能比步兵的装备还差啊,这会严重影响士气的,而且骑兵得来不易。应该每人发一套铁甲啊。”
“你说骑兵珍贵?”
“是啊,难道不是吗?”
“正是因为骑兵太珍贵。所以我才不发铁甲。”
黄石掉头对杨致远虎起脸说:“不许偷偷给贺游击铁甲,否则本将绝不轻饶!”
“末将明白。”杨敢远含笑应声,向贺定远作了个爱莫能助的表猜。
“末将不明白。”贺定远自顾自地拖了个扳凳坐下,大有和黄石耗上了的姿态。
黄石也不着急,检起一根毛笔在手指里转了起来,这东西比前世的圆珠笔难转多了:“贺游击。我救火的骑兵,应该如何使用?”
“侦察,追击。”
“不错,”黄石舍不得用他那几百骑兵冲锋,所以救火营地训练都是紧紧围绕步兵的,在黄石的设想里骑兵对战要尽可能地避免,正面交战的工作应该完全交给步兵去完成:“追击,有把马刀就够了。侦查也用不上铁甲嘛,他们现在装备的重甲很不错了。”
“但……但……贺定远觉得黄石明明是在胡扯。可是他一时也想不好怎么来驳黄石的歪理。
黄石把笔放回了桌面上:“我迟早会给骑兵装备铁甲,但不是现在,是等我有了更多物资以后。贺游击我向你保证,我会让马队拥有最精良地铠甲,比你现在见到的要好得多。”
“什么铠甲?”
“你会看见的。”黄石点了点那根螺杆:“就着落在这宝贝上面。”
黄石其实是一个板甲崇拜者,他觉得板甲比鳞甲强很多。第一、如果甲片同样厚,那么鳞甲由于有重叠部分反倒会更沉;第二、鳞甲的重量主要坐在人的双肩,这很影响两臂的动作;第三、三十斤的鳞甲也就有不到二十斤的铁片,而三十斤地板甲全是铁,二十斤的板甲就能相当三十斤鳞甲的防御效果了。
鳞甲的优势主要在于:只要更换破损的鳞片就可以修复如初,这个设计思路是让人体也分担一部分打击力,毕竟人命不如铠甲值钱。可是黄石既然打算走一条精兵路线,那他宁可让铠甲受损也要设法保护里面的人体。
弓箭能不能撕裂金属板甲本来就是个问题,就算能,那根据能量守恒定律也肯定要耗费更多的能量。只是板甲在现有的技术条件下太昂贵了,而且也难以修复。但既然有了螺杆。那水力锻机很快就会诞生了。一旦能利用水力来冷锻铠甲,板甲就能比鳞片甲造得还快。
孙承宗拔拾了黄石不少物资,吴穆一伙儿虽然也很高兴,但隐隐觉得落了面子,他们竭力找理由证明黄石的成功是偶然,孙承宗是异类中的异类。
十月十日,贺定远成亲了。新娘也是出自秦军将门,与贺定远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其他地高级军官们都很羡慕,赵慢熊他们几个地位已经不低了,而且在可见的未来还会更高。这让他们不甘心去向军户女儿求亲,但他们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他们不怀好意地一轮轮给贺定远敬酒,摆明了是要看他的笑话,黄石着大家正胡闹得高兴,就偷偷溜了出来。没有被人发现……除了吴穆——看来这厮也不喜欢闹洞房。
吴穆表示想和黄石私下聊聊,黄石到了吴穆的住所后,看见他郑重其事地捧出了一套盔甲:“听说黄将军英勇负伤,圣上本来打算赐下一套盔甲地,但魏公公担心御赐的盔甲黄将军会舍不得用,圣上就改变了主意,让公公代为挑选了这套宝甲。黄将军快试试吧,看看合不合身。”
一套精致的山文铠,比黄石现在身上穿的还好,锃亮的甲片每个都是千锤百炼过的,还有冷锻的护膝和胫甲。对于一个武将来说,铠甲就是他的第二条命,黄石看着这套山文甲直咽口水的时候,吴穆又递上了一把剑:“听说黄将军没有趁手的武器后,魏公公又精心挑选了这把宝剑。”
明军的惯例是士兵佩刀,军官佩剑。但是黄石从自己的实战经验出发,觉得还是长刀用起来更顺手,所以就一直没有换剑。其实整个救火营的军官都是用刀的,他们个个都是从小兵爬到今天的位置,还没有学会摆谱,想不到连这个吴穆都向宫里报告了。
听了黄石的解释后,吴穆大度地一笑:“魏公公也是一番好意,黄将军就收下吧,留在帐中就是了。”
黄石也不再推辞,接过长剑抽出来一看,确实是一把好剑,无论是质地还是工艺都比自己的佩刀强多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剑确实比末将的佩刀好,末将改变主意了,还是用这个吧。”
“好,黄将军先用着吧。”吴穆笑吟吟地看黄石把剑系上,再说话的时候他的口气变得有点阴恻恻的:“这次是三百多具首级,长生岛报兵一万二千,按理说黄将军又该升一升了。咱家真替黄将军难过,魏公公也觉得很不公平啊。”
黄石凝神倾听吴穆的下文——魏忠贤是要我干些什么吧?
烈烈北风意未逞 第21节 讹诈
吴穆随便铺垫了两句,跟着就破口大骂起来,对象当然是他眼中万恶的东林党。本来借助梃击案,东林党已经声势大张,跟着又制造出莫须有的红丸案,到此东林党已经把政敌打得抬不起头了。至于移宫案更是锦上添花,天启的养母李选侍想母凭子贵当太后,东林党硬说她想做乱。一群大臣先把天启抢走,然后天天跑到殿门。去骂大街,最后把这个哭哭啼啼的小寡妇轰出了宫去,东林党第三次立下了擎天保社稷的大功。
到了天启三年,东林党借助京查把所有异己统统赶出了京师,一时间朝班之上只有东林一系的官员,黄石看过的明史也大赞此时是“众正盈朝”。按下来吴穆痛骂的历史黄石也有所耳闻,根据大明的规矩,三品以下官员任命无须经过皇帝批准……因此黄石早就知道某清文人诬蔑万历朝天下官员十去其九是胡扯——这事根本不归明朝皇帝管。
三品以上官员要由朝臣会推,然后把名单上报给天子。天启四年,不长眼的天启天子改动了会推名单的一个顺序。把排在第二的人选改为了第一,这顿时就捅了东林党的马蜂窝。实际上无人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皇帝的意思,东林党也是从这个问题下手,他们质问天启这到底是他的意思,还是内廷太监的主意。
从黄石个人着法而言,他是很赞成明朝的虚君制度的,文渊阁的大学士们一个个久经浮沉,能混到内阁的文臣个个都是人精,远远比一个长于内宫的帝王更懂得怎么治理这个国家。从朱棣建立内阁制度以后,明朝的皇帝可以去旅游,可以去打仗,可以去炼丹。也可以去打木匠,只要有自知之明——我肯定没有外廷那帮人精聪明就行。
实际上明朝历代的皇帝都有这种自知之明。嘉靖曾经十年不改动内阁票拟地一个字,万历没有驳回过吏部的一次官员年审和任命,明朝皇帝奉行地政策类似后世的责任内阁制——干得好按着干,干不好阁臣就滚蛋。
但天启显然没有他祖宗的涵养,少年天子出面对臣子说这次改动是他的主意,这无疑是往文臣集团的怒火上浇油。可是他们不能说皇帝错了。因为皇帝理论上有这个权力,但也正因为这个权力仅仅是理论上有而习惯上已经没有了好多年。所以从天启四年六月开始,铺天盖地的弹勘奏章就指向了天启的近臣——魏忠贤,东林党要求天启“赫然怒,加于三尺”,把魏忠贤斩首示众。
魏忠贤期间几次吓得抱着天启的大腿痛哭……这当然不是吴穆说得。
魏忠贤还把他的对食客氏招来一起抱着天启的腿哭……这当然也不是吴穆说得。
到天启四年十月,对魏忠贤的攻击已经持续了三个多月了。
“凌迫圣上。真无君无父之乱臣贼子。”吴穆义愤填膺地骂道。
如果是黄石的前世,可能有很多人会同情天启的处境,但黄石知道他这句赞同如果流传出去,足以让他在明末声名扫地,因为这些明臣坚持的正是华夏自古以来的“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传统。华直的儒家传统是“治、道分离”,皇帝握有道统,而士大夫有治统。蒙元以前,华夏敢动手打臣子的只有赵老大那个丘八,事后他虽然拼命道歉还是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黄石低声赞同了一句:“吴公公说得是。”
明虽然不学好地从蒙古那里继承了“廷杖”,但儒家此时还是有气节的。就是号称最残暴的朱元璋,都曾有儒生拒绝对他行跪拜之礼,而朱洪武还会称赞这个儒生有“古贤臣之风”。能说出“道在是,治亦在是”。把天下知识分子变成奴才的某朝还没有到来,在华夏的历朝,皇帝赤裸裸的独裁是儒家口中的“无道”,支持皇帝独裁的都是“奸佞”。
所以这句赞同让吴穆大为开心,他认为这已经是黄石的明确表态了:“广宁变乱的时候,黄将军就在那里,魏公公希望黄将军能把所见的写成奏折,呈给天子。”
对广宁惨败的重审是阉党击溃东林党的重要战役,魏忠贤成功地向天启证明了东林党的腐败和私心,并抓住了东林党的痛脚。黄石可能是最有分量的见证人了,他现在的功绩和当时的现场行动,会让他的陈述具有无可争议的说服力。
“吴公公,这封奏折是用末将的专折奏事权投送通政司么?”黄石知道一旦这件事情曝光。自己的名声就算是毁了。
“圣上英明,黄将军不必担心。”吴穆的意思很话楚,阉党需要这份资料当炸弹。
“末将位卑言轻,恐怕说了也没有人听。”黄石知道魏忠贤会赢,但是天启活不了几年了,魏忠贤不可能永远一手遮天的。
“黄将军前途远大,东江镇也该开协了,魏公公认为黄将军正是副将的合适人选。”见黄石脸上阴晴不定,他又急急忙忙地补充了一句“黄将军开镇也是早晚的事情了。”吴穆也抛出了很大的一块胡萝卜。
“这件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末将只是一个武夫,不是御史,这事情恐怕轮不到末将上奏章,更轮不到末将弹劾文臣。”黄石脸上阴晴不定是因为他担心自己要倒霉——等魏忠贤死了,东林党是不会忘记我今天曾经落井下石过的。
“黄将军说得也是。”吴穆明白黄石的意思是再逼他,大家就一拍两散,他看了看黄石的脸色——这家伙还是太胆小了,可惜为他准备的一番富贵了。
吴穆拍拍手:“那就咱家来写吧,黄将军说,咱家纪录,然后咱家密折给宫里。”只要天子相信黄石的话,那么魏忠贤也就赢得了一城。
黄石知道有没有自己这份报告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