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游侠传
“帐外闻公三策,已然惊佩。想不到竟是田公。晚生无状失礼,请先生责罚。”
田丰出其不意,不明他何以如此前倨后恭。但他见多识广,知道对这类傲气才士,不能轻易改变态度,否则必为其所轻。今晚本来就要借机敲打敲打他,这等好机会如何不顺势利用?
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有近一分钟的时间,才向我和徐庶努努嘴。
徐庶上去搀庞统,他还别着不肯,徐庶力气比他大,略一用力,硬把他的腰给扶直了。
我道:“士元见元皓兄,如何这般多礼?”
庞统瞪我一眼,道:“田公,天下第一智士,实至名归。庞统之心,向往已久。今日得见,岂可不五体投地乎?”说着又要往下爬。
田丰心想:“才溢之士,稍却即可,不能过于折辱。”欠身伸手相止,道:“士元果然敬我,以后你我自有很多机会秉烛畅谈,今晚我军情况紧急,士元请恕元皓无法奉陪。”
庞统点点头,请田丰坐好,然后退回原位,扬手大笑道:“田公何忧?”转头看我和徐庶:“公等又有何惧?”
我道:“不瞒士元,我们怕的,只是周瑜与兄二人。”
庞统拉回自己的几案,端起从者刚放好的酒鼎,大灌一口,笑道:“朱君理小胜而安,吕子衡妒才收线,周公瑾束手缚脚,庞士元计不堪行,诸位何足为虑?哈哈!哈哈哈!”
徐庶心中暗喜,心想:“师弟疯疯癫癫而来,果是所献良策未被采纳,怀恨而叛。”
果然,庞统发泄一通之后,对我道:“今日得见田公,庞统此来无虚行也!田公既然在此,我当甘居末下。飞帅,你若不怕我气性乖张,反复无常,便封我做你镇军大将军府第二副军师,如何?”
田丰看他一眼,心想:“好小子,真够直爽的,对我脾胃,以后要好好亲近亲近。”
我心中亦是大喜,笑道:“如此委屈士元,如何过意得去?”一拍双手,“以后我军军务,就由三位军师做主即是。”
庞统高举酒鼎,仰首而倾,将鼎中之酒尽数灌下肚去,两只大袖一抖,随手扔了酒鼎,大声笑道:“座上来客无虚士,幕中之宾皆志同。能与田公、元直为伍,我庞统尚有何憾?”
徐庶道:“士元,你只须告诉我,周公瑾是否已撤军江陵?”
庞统道:“今晚三更。”
徐庶心中巨石落地,对田丰道:“元皓兄,差一点咱们就和他们撞上了。”
田丰轻轻摇头,微微皱眉,对周瑜此举甚为不解。
庞统虽然已叛出江东,但见田丰摇头皱眉,心中仍然觉得不是滋味,道:“田公,周公瑾年纪虽幼,智谋颇广,适才田公所言上中二策,他心中尽知。只可恨朱治、吕范弄权,公瑾为人重义,却又坚决不肯违抗上令,真是令人气怒欲死。”
我挺明白庞统的心情,道:“元皓兄刚到我军,对周将军不太了解。其实士元和周将军二人给我们添的麻烦,难道还少了?”
庞统笑道:“主公是否很恨士元强夺江陵?”
我道:“恨啊,当时我觉得就算咬死你们二人,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众人相视,一起大笑。
徐庶把当日两家如何竞争,谋夺江陵,半月间江陵两易旗帜之事,尽都与田丰讲述一遍。
田丰亦是惊叹不已,道:“主公军师固然深悉用间之妙,士元和公瑾将军竟敢以数千疲惫孤军悬于敌后,智取坚城,更是策划完备,机敏果决,佩服!”
庞统道:“田公过誉了。唉,只可惜,公瑾这一回江陵,便是蛟龙上岸,猛虎离山,再也无法施展了。”
我和徐庶交换一个眼色,徐庶道:“士元,我主爱才,你也看到了。我军现在有元皓兄和你我二人,出谋划策,用计行间,这方面应不输于任何敌人。但却非常缺乏一位才智足以独当一面、能指挥三军的主将,士元你看……”
庞统大摇其头:“别指望,别指望。公瑾持身严正,忠于孙氏。其心之纯,可鉴神明。我自己知道,我是说服不了他的。”看我一眼,意思是“不然我用得着来投你”?
我自然懂得他的眼色,淡淡一笑:“阿飞才德不足,自然难入周将军之眼。不过我看周公瑾他,恐怕也未见得是忠于孙氏罢?”
庞统双眉一挑,额上青筋暴露,道:“主公此话怎讲?”
我道:“若说他忠于孙策将军,我倒能够理解,毕竟总角之交,非比寻常。至于孙权小儿,嘿嘿,就难以令我相信了。”
庞统捋捋鼠须,道:“主公有甚依据?”我骂孙权为小儿,这句他听着很是顺耳。
我微笑不答。徐庶道:“士元,宋定现在我军,孙氏兄弟与周将军之间的情怨,我们早就听说了。”
庞统一窒,心想:“果然,难怪元直对用间之策,深具信心,原来隐情都已外泄。”
我道:“内中情由,牵涉两位夫人名节,我们就不必多提此事了。不过我军现在的情况,士元你可能非常清楚,我水军刚在油口大败,几近全军覆没,便是缺乏大将之故。”
庞统皱起短寿眉,想了半天,道:“江陵之战,实是公瑾预定之策,朱治不过照计而行罢了。”
我一愣,原来是周郎!我就想朱治那种材料,如何想得出如此破我楼船的妙招。
想起陆子云、杨龄身死之恨,不觉犹豫。但只一刹那时间,渴求大才之想便压倒了痛恨的念头,道:“是啊,正是如此,我对周将军才渴慕甚深啊!”
庞统一直瞪着我看,听我如此说,微微点头,瞬即直摇头:“主公爱才,士元也极为感动。不过,不是我不肯尽力。实在没办法,现在没办法。”
徐庶道:“此事且放过一边。还有一个情况士元可能还不知道,曹操的大军,已开始南下。前锋几日前已与新野的霍峻军交上了手。”
庞统大吃一惊:“什么,曹军铁骑?元直,你跟我说说清楚。”
我随手把案几上还没收起的那份密函递给他。
庞统迟疑一下,伸手接过,一看那机密等级,心想:“你可什么都不提防。”
看完之后,他神色稍变,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安,把那密函递还给我,道:“这事情越来越大了啊!这可有些难搅。江陵的江东军虽然内部欠和,城中不稳,但也不是轻易能攻取消灭的。”
徐庶道:“曹操气盛军强,虽然暂时受挫,必然卷土重来。好在周瑜今晚撤军,江陵方面的威胁暂时减弱,令刘表的主力能够回头北去。这种形势下,我们该如何行事?”
大家都沉思起来。
其实油口大败之后,现在对形势最没有影响力的,就是我们长沙一方。曹操、刘表、孙权,任拉出一个,实力都不是我们所能观其项背的。
但我们目前所拥有的信息资源,至少在短期内,却是其他三家都无法比拟的。
能不能利用这些优势做些文章呢?
庞统忽道:“我有上中下三策,供主公和元直、田公参正。”
我惊喜万分:“这么快就想出三个办法?”忙道:“士元请讲。”
庞统道:“现在立刻集合全部人马,三更出发,直趋麦城,趁江东军辎重方起,将归无备,突然袭击,将其一举击溃,彻底清除身后的威胁。只要能捉住周公瑾,剩下朱治、吕范等眼光狭隘之辈,无足为害。然后回转玉阳,蒯越必喜而出迎,那时主公掷剑为号,将襄阳军中大将全部拿下,剥其权,夺其兵,严密封锁消息。再令人先行报捷襄阳,迅速挥军北返,故伎重演,若能再捉住刘表,旬日之间,襄阳大局可定。曹操若见主公为荆州之主,必然不敢轻易继续南进。是和是战,权在主公。等稳定住北方局势,便可再作道理。孙权无能小辈,刘璋暗弱之徒,岂是主公对手?此为上策。”
田丰和徐庶都见色动。这个计划牵涉极广,实施起来难度很大,但若成功,长沙军可就此翻盘,从此腰杆彻底挺直起来。
我也极其动心,想了半天,问道:“士元,那中策呢?”
庞统看我一眼,道:“等周瑜军撤,劝刘表与孙权议和,江陵暂留给孙氏。我想在曹军大军南压之际,孙权亦不会过于威逼襄阳。那时刘表必然请主公赴前线协助作战,因为一来主公将强智足;二来和孙氏牵线搭桥也需要主公出面。刘表与江东有杀父之仇,他自己是绝对无法说服孙权与他合作的。主公现在荆襄人脉已足,从将领到士卒,都乐于为主公效劳,完全可以在作战中逐步掌握住襄阳军的实权。有了军权,便好办事。只要能击退曹操军,襄阳也就是主公的了。此为中策。”
我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士元说得有理。”
庞统一怔,心想:“主公这句话果然精辟,可算是乱世争霸的要点。”道:“其三,急返长沙,先图自保,然后静观曹、刘、孙等之动向。此为下策。”
他这条计说得简略,我忍不住道:“为何是下策呢?”
庞统道:“我料目前情况之下,即使没有主公,刘表与孙权也终能暂休干戈,联合作战,以免被曹操逐一击破。当然,其中也许会请主公居中斡旋,以成其事。但无论是曹操击败孙刘联军,进占襄阳;还是孙刘破曹,把曹操赶回南阳以北。胜者声威大振之下,势力均会大幅扩张。那时,我们长沙四郡,便是他们眼中最佳的肉饵鱼腩,可随意食之。我实不知如何与彼等相抗衡,只有束手受缚。所以此为下策。”
我忽然醒悟过来,这跟历史上赤壁之战的形势差不多啊!孙刘联军把曹操赶回许都,获得胜利之后,尚未考虑北进,便把目光转向周围其他的较弱势力,刘备顺手扫荡荆南四郡,孙权则垂涎于西川天府之地,虽然西征因周瑜中途病故而终止,但其后刘备还是率军打了进去。
要想在这群雄混战中脱颖而出,必须以战养战,逐步发展壮大。过度脱离主战场,妄想以逸待劳,坐享成果,早已被数千年的历史断定为死路一条。
我主意已定,看看徐庶、田丰:“两位还有什么高见?”
徐庶道:“士元三策,与我和元皓兄所见略同。只看主公欲取何策。”
我道:“下策太过消极,断不可取;上策么,”我看一眼庞统,“我不想士元落个卖友求荣的骂名。所以,虽为上策,我亦不纳。”
庞统骤然眯起眼睛,身定如木,半晌,目中忽然流出眼泪。
“主公……知我……”
我轻声安慰他几句,道:“其实主要是上策危险性太大。而且,中策虽然时间要拖一些,但确是最佳的方法。不过我很担心,我长沙四郡,是否会被孙权趁机偷袭?”
徐庶道:“主公勿忧。我有一计,可保长沙万无一失。”伸手指向东方。
我莫名其妙,问道:“什么计?”
徐庶微笑:“江东内部,问题多多,今晚周瑜被逼撤退,便是明证。我想,就算江陵方面再有人想去攻击我长沙,恐怕孙权也会不允,他现在最渴望的,肯定是令他损兵折将、颜面大失的江夏。若我军细作趁此时巧妙散布种种谣言,他必然中计。如此进展下去,周瑜终必落入我军之手。”
庞统擦干眼泪,笑道:“元直你真是越来越阴损了。”
徐庶说道:“我这还不是为了帮你啊!”
庞统道:“嗯,确是好计。孙权为人,的确如此。”
我道:“呵,那么就让他们去碰江夏这硬钉子去。我们就这样定了吧,选择士元的中策。请元直去给杜营主发送密函,让她和玉儿暂时停在樊城之侧,不要再继续南撤了。”
徐庶答应一声,道:“我会要伊籍向刘表说明帮助他抵御曹操之事,我想刘表对此一定求之不得。至于沙摩柯、司马芝、冯千钧他们,事关机密,主公你看,是不是让冯喜去跑一趟?”
冯喜是不久前和阿昌一起回来的,不过他生性懒散,又不善与人交际,而他本人也因为桓袖不在,其它事也都不放在心上,所以一直没有派他任何职务,还闲置着。
我一想这的确是人尽其才,便同意了:“好,元直你安排就是。”
徐庶摇一摇头,道:“本来是对付周瑜的,就这么一天,就改去对付曹操了。”
庞统瞪他一眼,道:“未必吧?为什么不……”话出半截,便即停了。
徐庶道:“士元是说……嗯。”笑了一下。
我微微一笑,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不过我也不想过多追问,做那无趣之人。只想,这俩人不愧是师兄弟,刚一合作就显示出十分默契的特点。
田丰道:“主公,蒯越这边的事,是不是也该处理一下?”
我问:“蒯奇他们的三千人,已经安置停当了罢?”
田丰道:“是,不过我瞧蒯奇公子心中有些疑惑,只是没好问而已。”
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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