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游侠传
徐宣道:“飞侯,属下去巡视四城。”
我知道他因为我们旧日同僚久别重逢,想让我们好好聚聚聊聊,所以托辞离开。其实现在正当曹军节节胜利之时,其他各路势力都瞪大着眼默看事态发展,谁敢这时候跑来许昌闹事?道:“有劳徐兄。”
徐宣向我行了一礼,便转身而去。
进得府内,老远就看见曹纯正在我的客房里来回踱步,公孙箭站在一旁。我跟他很熟,关系也一直不错,笑道:“子和兄自从封了侯爷,就再也坐不安稳了。”
曹纯转头见是我,道:“难道你不是侯?”
我俩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我跨进门去,请他上坐,招呼大家都坐。现在我生活安定了,府里什么都全,客房里胡床案几,应有尽有,大家就不用再坐地席了。属役献上蜜水。曹纯只轻呡了一口,便放下杯,道:“阿飞贤弟,我此来是向你辞行的。”
我看看阿樱,笑一笑,想道:“这贤弟二字,你这纯叔整天挂在嘴上,你让我怎么改口?”阿樱翻了我一眼,向曹纯道:“纯叔,你身体能顶得住吗?”
曹纯意味深长地看我几眼,道:“我是被逼无奈,情非得已啊!”
我微微皱皱眉,心想:“曹纯这话什么意思?他看我干什么?难道他有意让我替他去前线?”上前线我倒是很喜欢很乐意,但一想到再跟曹操一起共事,心里就发毛,危险系数实在太大,毫无安全感。
侧手坐在一块的宋亮和公孙箭互看一眼,也都觉得曹纯话中有话。他俩是很希望我上前线指挥作战的,宋亮便道:“末将此次回来,主公吩咐,议郎大人如能再回军营最好,若大人身体欠妥,可请飞帅代替,也是一样。”曹纯还比我先封的侯,我是官渡亭侯,他是平乡侯,比我高一级。但宋亮在军中习惯了叫议郎大人和飞帅,所以也还是这么乱叫。
公孙箭道:“是啊,军旅生活严酷,曹侯贵体欠安,不如请飞帅替您前去仓亭。”
曹纯扫一眼他二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一闪而没。
阿樱道:“纯叔,你笑什么啊?大家都是说正经的。你身子弱,朝野谁不知道?让阿飞替你去,不也一样可以镇住阿休和小满那两个混球?”
曹纯又笑了一下,然后笑容凝固在脸上。这回明显可以看出来,他那是苦笑。
我吃了一惊:“阿樱,你说什么?阿休和小满怎么啦?”
阿樱道:“嗨,反正都要说的。宋亮,你就都告诉飞帅吧。”
宋亮看看曹纯,曹纯点点头,道:“直说就是。”
宋亮清清嗓子,就把最近一个多月来前线发生的大事简明扼要地讲述一遍。
自曹操在官渡夜袭乌巢,一把火将袁氏主要屯粮烧了个精光,特别是大将张郃高览投降曹军之后,袁营上下人心惶惶,兵无斗志,将怀离心。曹操乘势出击,他首先采用心理恐吓战术,命人将乌巢守将淳于琼及其四员副将的首级、乌巢全部袁军官兵,约七千人的鼻子陈列于阵前,又将割去了唇舌的牛马驱向袁营。目睹惨景,大部分袁军魂飞胆丧,加上张郃高览从曹阵上亲自喊话,令袁军士气彻底瓦解。曹操立刻令曹休、典满等率虎豹骑冲击袁军,随即更投入所有步兵,发起最猛烈的攻势。袁绍禁约不住队伍,惊慌失措,和袁谭等人在八百亲卫的护卫下抢先逃过黄河,进入北岸蒋奇的营寨,始定惊魂。
被主帅丢弃的十万将士,因为没有得力大将指挥,个个如同无头苍蝇,面对凶悍的曹军,毫无还手余地,各不相顾,四散逃窜,几乎没什么有力抵抗,死伤数万,剩下的稀里糊涂便当了俘虏。现场总指挥曹休恼恨他们为袁绍卖命,又怀疑是伪降,下令全部活埋。
听到这里,我再也听不下去了,道:“什么,全部活埋?”近来捷报虽然频频传来,每次却只说又消灭敌军若干,斩杀大将谁谁,从无一份战报提到曾割敌之鼻,生埋活人。
宋亮轻叹一声,道:“是啊,七万人。”
我跳了起来:“七万人?阿休?”刚才说到曹操割了七千俘虏的鼻子,我已经非常震惊于他的手段之残忍,想不到曹休居然比他叔父更厉害十倍。这是那个文雅沉着、和气好言的阿休吗?
曹纯和阿樱互看一眼,都轻轻摇摇头。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宋亮被我怒气所迫,急忙站起,低下头不敢答话。
阿樱拉拉我,曹纯道:“贤弟且忙恼怒,宋亮他不是没劝过阿休,可是阿休他……唉,他听不进去啊。”
公孙箭道:“是啊飞帅,听宋大人说完吧。”
我看看众人,心想:“你们都是知道内情的,听到这种惨剧居然还都这么镇定自若,有没有良心啊?”缓缓坐下,放松语气,道:“好,宋亮你坐下接着说。”
宋亮不肯坐,道:“末将未能遵从飞帅教训,阻止曹休大人戕灭俘虏,实在愧对飞帅。”
我知道,宋亮是个标准的军人,上级指挥到哪儿,他就冲到那儿,实在也不能怨他。再说他和曹休的地位毕竟还是有距离,能和曹操的侄子相提并论吗?道:“唉,那也不能怪你。你先坐下。”
曹纯和阿樱齐道:“是啊,宋亮。”
宋亮这才又坐下来,继续报告军营里的事情。
他轻叹一声,道:“曹副帅下令尽屠俘获袁军,其实是有原因的。当时混战之中,中军司马曹启在他身侧,被冷矢射中,穿胸而亡。曹司马是曹副帅最喜欢的堂弟,曹副帅觉得他是替他而死的,所以他特别心痛愤怒,当即抱着曹司马的尸首立下誓言,发誓要杀尽袁军;另外当时俘虏实在太多,比我军总数还多好几倍,不光曹副帅,我们大家都害怕,万一他们突然造起反来,我们有可能反胜为败。”
我冷笑一声:“难道你们忘了在白马城的旧事?我记得那次你和小满都在。我们不过两千多人,俘虏却有八千之众?”
宋亮又低下头:“末将记得。”
我怒气又涌了上来:“记得?那小满在干什么?”
宋亮道:“典校尉也曾和曹副帅力争,甚至差点和曹副帅动手火并。后来是主公赶来,才喝止了他们。”他抬起头,直直看着我:“可惜当时飞帅不在。”
我大吃一惊:“什么?丞相也赶去了?”心中暗想:“不用问,这次屠杀实质还是曹操的主意。曹休只不过是把他的想法提出来并执行下去而已。”既然如此,那再问也没什么意义,再引得宋亮发起牢骚,曹纯和阿樱面上都要不好看了。喔,难怪他们都坐在一旁不肯插话。
“后来呢?小满没事吧?”
宋亮道:“因为这件事,曹副帅和典校尉势成水火,互不相让。主公无奈,分三千虎豹骑给典校尉,令他去了陈留己吾。”
“陈留己吾?”我想了想,“那是小满的故乡。”也是曹操起兵讨董的根据地。
宋亮道:“是啊,主公的意思,一是让典校尉回乡祭祖,尤其是代主公向他先尊典韦大人点上三炷金香。另外,是令他安抚陈留大族豪门,稳定当地局势。”
“哦,陈留也有异动?”
宋亮道:“主公得到密报,自袁绍进军官渡,陈留就有不少大家族暗暗和他牵线搭桥,勾结甚紧。但主公大度,虽然此刻剿灭他们易如反掌,却不想再咎既往。不过,典校尉在己吾,却干了一件大事,令主公非常生气。”
曹纯忽道:“这却怪不得小满。”
阿樱哼了一声:“小满干得好!伯父也是,为什么不能灭了他家?他们那五个家伙差点害死阿飞。”
我心念一转:“你们是说,小满他……”
阿樱抢着说:“是啊,小满他去己吾第二天,就把五花拳李家的人全给杀光了。哦,不对,还逃了几个,那五条虫也没抓到。”
“什么?小满灭了李家?”我微微一怔。虽然典满是为报家恨,这样做也无可厚非,而且我和李家也有仇,但这样灭绝别人一族,毕竟出乎我的意料。小满跟我的时候,不是这么残忍的啊!
五花拳李氏是己吾大世族,原来和天星锤刘家、云龙刀韦家并称己吾三大家,在武林享有大名。自从十年前李永假公济私,灭了刘家和韦家的满门,李家势力日益膨胀,不光在己吾,就算整个陈留,那也是首屈一指的大户,家人门客超过两千人。
宋亮看看曹纯,心里有点奇怪:“议郎大人一向脑子明快,思维透彻,这次怎么糊涂起来了?”道:“可是主公十分恼火,因为典校尉这一行动,使得陈留局势更加不稳,三十余家地方豪强联名上书主公,要求主公对李氏灭门一案做出交代。袁绍的细作说客也在暗中煽风点火,企图引发内变。现在陈留及其周围数郡豪门巨强,都有蠢蠢欲动之势。所以主公上个月虽然一鼓作气,在仓亭津又全歼袁熙的三万幽州兵,但却因为忧虑后方不宁,迟迟未便渡过黄河,乘胜追击。只能暂时在南岸集结休整。”
我明白了,曹操现在非常想趁着袁军接连遭到重创,一口气打过黄河,迅速消灭袁氏,早日平定北方。但典满偏偏这时不合时宜地在陈留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也让他无比头痛。典满是他爱将,又因为追思典韦的缘故,不可能惩罚他。但曹操必定会想到,如今领军营这么混乱,完全是曹休暂时没有足够独立统率的经验和能力,所以他才会想到要宋亮来许昌,请前两任的老领导曹纯或者是我回去整顿秩序。
我看看宋亮:“难怪你这么稳重的人会想煞我了。原来是出了大问题,才想起我来。”想了想,道:“情况我都清楚了。子和兄,这次真要麻烦你了。”
宋亮、公孙箭都感到意外,心想:“飞帅为何这么说话?难道曹副帅和典校尉之争,他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曹纯点点头,见阿樱想说话的样子,忽道:“阿樱,你们先出去一会儿,我想和阿飞贤弟单独说两句。”
论辈份,他算阿樱的堂叔;论身份,他是宋亮公孙箭的前首长。所以他淡淡这么说一句,三人都立刻站起来。阿樱看看我,道:“好吧,你们说着,我去吩咐他们给纯叔弄点好吃的,也算给纯叔饯行。”领着二将出去了。
曹纯起身,在屋内转了几圈,才对我道:“你是不是不愿意去前线?”
我摇摇头:“不是。”心想:“你一来就说是向我辞行,那肯定是经过荀彧魏讽他们的批准,签发下正式文凭,什么都弄好了。就算我说我想代替你去前方军营,那也不可能,我何必多说废话?”
曹纯点点头:“我力荐贤弟替我前往仓亭指挥虎豹骑,本来荀军师已有允准之念,只是魏长史竭力反对,所以才弄成这样子。其实贤弟文才武功,样样比我强,统驭部下能力更是出类拔萃,只要你一去,我想阿休和小满都会心悦诚服,唯命是从。”
我注意到他这是第二次称典满为小满。心想:“他在军营里,好像和小满没什么特别的情谊。小满也是我去之后才入的虎豹营,平时又都跟着我,很少见到他的。原来军中见面他都称呼小满军衔,现在他怎么叫得这么亲切?”古人在称呼上特别有讲究,姓、名、字、号、爱称、雅称、别称等等,其间感情亲疏深浅的变化非常微妙,并不是像我们现代人这么随便的。
曹纯慢慢踱着步,道:“贤弟,最近汝南方面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我道:“哦,我一直令细作监视着汝南一带的刘备势力和黄巾残部。刘备在我军夜袭乌巢之后就逃离袁营,上了芒砀山,一直暗暗操练兵马,静观我军与袁军战局事态的发展。刘辟、龚都退至南阳、新野一带,似乎和刘表的霍峻部起了一点冲突,正在僵持着,他们应该暂时对许昌没有什么威胁。”
曹纯皱皱眉,道:“那为何魏长史那么强调刘备和黄巾的隐患而不肯同意让贤弟代我成行呢?”
我哼了一声:“那自然是魏大人爱护小弟了。”
曹纯停下步子,诧异道:“贤弟与魏长史可有私怨?”
我道:“子和兄你误会了。我与魏长史素无往来,而且魏长史乃是尚书台重臣,连荀军师都倚为股肱,言听计从,小弟我位卑职微,又岂敢与他结怨?”
曹纯疑惑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低声道:“我也搞不清怎么回事。我打一开始见到这人,就非常讨厌。可能他也这么想罢?”
曹纯也笑了:“哪里会有这种事?”想了想,也不禁哼了一声:“我现在也很讨厌这家伙。”
我愣了一下,曹纯为人极像他兄长曹仁,颇有城府,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曹纯叹口气,道:“不瞒贤弟,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去仓亭。”
我道:“哦,子和兄,你贵体欠安,许都谁不知晓?你为什么不跟荀军师当面推辞?”以你的战功威望,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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