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贾人生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但是两位无所顾忌的男人,稚气未脱的小尼姑放声而笑,连向来严肃的静忆师太也禁不住轻笑了起来。
这也怨不得他们,昨夜文定完全遗忘了身在何处,就站在这天井之中,一边凝视着上空,一边吁声感叹着为何繁空中连一点星光都不曾有,还向身旁的杨、陆二人断言明日定是有一场好雨,弄的二人是哭笑不得。
接着就是吟诗,反覆的吟颂着那首醉后,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文人兴叹命运的酸气,着实是让旁人领略了一番完全不同的柳文定,想起这些怎能让他们不为之一笑。
就是燕小姐那张暗藏在白纱巾的玉面,也露出了淡淡的笑靥。
经过杨括时不时会被笑声打断的叙说,还有从人时而插进来的补充,文定大体知道了自己酒后失态的整个过程,在他们的笑声中他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实在是惭愧,之前文定还从未曾真正醉过一回,昨日也不知是怎得了,竟会如此失态,让各位见笑了。”往日里都不过是浅尝则止,从没有过像昨日那种宿醉,当然了,楚妆楼那次是上了东家的道,是不会算作此列的。
杨括安慰道:“好了文定,你也不必自责,年轻人涉世未深,什么事都要尝试一点,不然长不了记性。老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醉过三日三夜呢!”
“三日三夜?”陆仲简对此持有怀疑的问道:“杨老弟,你这话也未免太过失实了吧!人若是三日三夜都不醒,那岂不是要死过去了。”
“慢说是三日三夜,就是醉上百日也不是没有。”若说是养花、下厨,杨括是比不上陆仲简,可若换作外面世界的万般见识,陆老头可就差了好几个档次了。
陆仲简轻笑道:“越说越没谱了。”
只听杨括解说道:“杨某不才,得到东家的错爱,这些年来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的离奇之事。有次押货曾途经云南大理,在当地有一种非常奇特的草药,当地人用它酿制出一种唤作‘百日醉’的佳酿,便能使人沉醉百日而不醒。”
醉一次能百日不醒,那还是酒吗?静思师太忍不住好奇的问道:“这世上当真会有此神奇的般若汤,就是江湖上那些下五门中最厉害的蒙汗药,也不过让人沉沉的睡上个数日,能让人睡上百日的定不是凡人所造。”
酒戒乃是佛家的五大戒之一,“般若汤”是佛家子弟对酒的隐晦之语。
“当真就是有如此神奇。”说起这些离奇的见闻来,杨括总是能讲的津津有味,道:“当日我们商队中人也大多是不信,我和几个伙计自持着酒量不浅,非要来尝试一番,那店家拧不过我们,便将稀释了许多倍的百日醉卖给我们喝。这一碗酒下肚,我就生生的醉了三日,有个伙计缠着那老板给卖了碗只掺了十倍水的百日醉,结果硬是醉了十日,还是我们用马匹驮着他上的路。”
掺了十倍水还醉上了十日,那若是不掺水的百日醉岂不真是得醉上百日吗?陆仲简依旧是怀疑的问道:“别说是百日?人若十日不进食便会性命有碍,若是百日,只怕都已成那白骨了。”
“唉,陆居士这就有所不知,那一醉百日并不是沉睡百日,便如同往常醉酒一般昏昏沉沉,语焉不详,不过却还可以灌以汤水稀粥。旁的不说,就是我们那个醉了十日的伙计每日就是以稀粥为食,醒来后除了比往常略显瘦弱,精神也有些萎靡外并无不适,稍做几日调理后就恢复往常了。”
众人都深悉杨管事的为人,虽然时常爱施展一两个无伤大雅的小伎俩,可却从没欺瞒过他们,而且又是说的有头有尾,条理清晰,想必是确有其事。我朝幅员辽阔,物产丰饶,许多东西当真不是想当然就可以了解的,必须得身临其境才能肯定。
文定不由得开始与杨括议论著百日醉的神奇之处,在心底对杨管事能游历天下,见多识广的幸运是羡慕不已。
“各位好生热闹呀!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院门被人推开,公子斐缓步而进。
“哼!”陆仲简见到这个禁锢了他数月的罪魁祸首,气就不打一处来,道:“本来是十分融洽的,可是某些人一来,这气氛就让人不舒坦了。”
对于陆仲简的冷嘲热讽,公子斐完全没当回事,不但是如此他越是动气,公子斐脸上的笑容反而是越深,弄的每回到最后陆仲简总是自己气的越发厉害。
“每次见到陆老翁,他老人家总是这般有趣,柳兄等与陆老翁一路行来,定是增添了不少的趣味吧?”
果然这次也不例外,陆仲简气恼之下也只剩下别过头去不予理睬。问到了文定的头上,文定也不好再沉默,道:“巴公子说笑,昨日柳某不胜酒力,劳烦让巴公子派人送在下回来,实在是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小弟作为东道本该如此,柳兄不必记挂。倒是昨日不曾让柳兄尽兴,甚是惭愧。”
还不曾尽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手舞足蹈,吟风弄月,文定只怕这一生也忘不了这尴尬的一夜。想起他们所描绘的情景,文定那张脸就涨的耳红面赤,赶紧扯开话题道:“巴公子说笑,宴席非常的丰盛,不知公子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哦,今日在下前来是受父王之命,邀请各位参加今晚的宫廷晚宴。父王想借此机会认识一下诸位,还请各位不要推辞,届时务必人人光临。”
“人人光临,难道想将我们一个个也灌的像文定似的,深更半夜的起床绕着院子吟诗,你才满意不成。”当某人开始针对另一个人时,他总是能在各方面找出对方的不是来。
陆仲简的口不择言也将无辜的文定给出卖了,文定猛的给老头做眼色,可惜已是为时已晚。
“哦。”公子斐惊喜的表情,就像是天上掉下一包银子刚好落在他面前似的,说道:“柳兄昨夜回来后还有过如此精彩的一段,哎呀可惜,我为什么就不曾在场呢?”
“陆老伯那是言过其实了,其实柳某只不过一时兴起,随意的背了首前人的遗作,全乃无心之举,并无甚好在意的。”
文定这番临时拼凑的说辞,当然不能满足公子斐那颗跃跃欲试的好奇心,只听他说道:“哦,怨不得方才在下到来之时,此处的亭长便告知在下,昨日深夜各位居住的独院十分喧哗,还说有人高声嚷道阮什么什么少,陶什么什么多,不知是与不是?”
看来不但是静思师太将那首醉后铭记于心,就连院子之外的居民也听见了,众人有意扭过头不去面对文定的糗态,可那些微微颤动的双肩,也在增添文定的难堪。
“呵呵。”文定尴尬的笑了两声,用来掩饰自己此时的窘态,眼下既然已是这般情形了,文定索性干脆放开了,道:“说起来,这都要怨巴公子你,若不是昨日公子一直劝文定多饮,文定也不至于此。”
公子斐委屈的道:“天地良心,昨日席间我可是一直在提醒你悠着点哟,是柳兄你自己不听劝,执意一杯一杯的随着那两位将军喝下去的呀!”
“我那不是觉得那巴乡清特别的清醇爽口,没有以前喝的那些酒那般劲道十足吗?”
“没酒劲,还会醉的不省人事,还会让你醉态百出。”对此陆仲简是十分的不解。
“呵呵。”公子斐笑道:“这陆老翁就有所不知了,之前不论如何邀请你,你都不肯赏光赴宴,是以也没机会喝过我们赤穴城特有的巴乡清。这酒入口清醇没什么感觉,可后劲却要比外面那些酒的酒劲还来的大,柳兄昨日一气喝下去足有半坛子,连那两个将军都对你是刮目相看了。”
如此说来还真是文定自己贪杯所致,杨管事与陆仲简免不了又规劝了他几句。说不清到底是公子斐不曾提醒还是自己真的不曾听到,文定只好自认倒霉接受各方的教导,虽然会觉得有点委屈,可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出于关心自己,不过那个一脸坏笑的公子斐不在此列。
~第六章仙乐曼舞~
寄人篱下自然便不能事事随心所愿,像今晚的夜宴就由不得他们拒绝。更何况既有大王盛情相邀,又有公子斐亲自拜门下帖,人情礼数总算是给足他们面子了,若再是拿架子可就是自己找不痛快了。
黄昏时分,文定、杨括、燕小姐、静忆师太连同陆仲简一起一共五人,整理了一番便出门而去。至于紫鹃与静思嘛!一个尚处在神志不清,而一个呢则要留下来照看病人,这点公子斐也是了解的,当然也不会强人所难。
公子斐还特意指派了五顶竹轿来迎接他们,就停在独院的院门口,他们一迈出院门,轿夫们就迎了上去。
然而佛家讲究清贫修行,峨嵋派的众位师太们即便是一派之长,也不会让人抬轿代步,静忆师太说什么也不肯上轿,执意要跟在后面步行。师太不肯上轿,余人也不好意思舒服的坐在上面,一干人只好请轿夫们前面带路,而他们呢,则跟在轿队的后面。
十名健壮的轿夫抬着那五顶空空如也的竹轿,后面还跟着三男二女,这浩荡的长队自然引起路边不少人的观望。也不知是不是那些轿夫有意在为难他们,或是这肩膀上的空轿子让他们觉得不太适应,在前面带路的他们是一路箭步如飞。
燕小姐与静忆师太倒还罢了,可文定他们那三个大男人可就没那么轻松了,一路气喘吁吁的紧追慢赶,总算不曾落下,可出门前刚收拾过的行头就歪的歪、斜的斜,完全变样了。
城里的百姓也看的是莫名其妙,轿队在前面不停的跑,后面几个人在不停的追。说是抓小偷吧!那些轿夫又都穿着皇家的行头,一看就是皇家的轿夫,那可都是有官职在身的大人呀!不至于集体沦落到干小偷吧!可若是说接客人赴宴,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
街道两旁的百姓无不是议论纷纷,一方在跑一方在追,没经过仔细推敲,百姓们就认定是这些轿夫们的不是,纷纷对那些轿夫指指点点的。而那些无辜的轿夫们呢,却是满腹的委屈无处可诉,只有低着头加快脚步往前赶,期望早点脱离这尴尬的情景。
他们加快脚步,后面的文定他们就不得不跟着加速,这样一来二去还真成了一前一后、一追一赶的怪异轿队。
追了足有五六条街道之多,那群一路小跑的轿夫们终于才是停歇了下来。
“各位贵客,这里便是王宫了,我们尚需前去覆命就先行一步,自会有人为各位引路的。”今日这趟差事可让他们丢尽了面子,回去还不知公子会不会责罚。
文定他们根本还来不及与轿夫们道别,一溜烟,十名轿夫就从旁边的侧门闪身进去。再说文定等此刻也无心话别,除了燕小姐与静忆师太还完好如初外,其余全都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文定一手扶着院墙一手拍着自己的胸口,杨括还好些,只是弯着腰轻轻咳嗽。
年岁最大的陆仲简,整个人都已背靠着墙角蹲坐在地上,稍稍休息了一番后,就开始边喘气边抱怨:“哎,哎,哎哟,我早就说过不来不来的,你们非拉着我来,这下可好,还没进门就累个半死,等会还指不定要落得什么下场呢?不行,不行,小老儿还指望着再活个三年五载的,你们自己去吧!我要回去了。”
这倔老头向来是说到做到,作势就真的要走。
一时间急的文定是方寸大乱,六神无主,劝道:“可别呀!陆老伯,都走到这大门口了,您可别又打退堂鼓呀!”
杨括也是忙着劝说与他:“来都来了,老哥你又何必扫兴呢?”
然而陆老头根本不听他二人的劝,不管他们如何说,依旧是铁了心要走。
原本高高兴兴出门,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让他们是如此的狼狈不堪,静忆师太也是心中有愧,自责道:“阿弥陀佛,这都怨贫尼的不是,害的诸位施主这般狼狈,陆施主还望您不要记怪贫尼。”
陆仲简虽然脾气不好,可也不是蛮横不讲理之人,对于静忆师太这种出家人他是断然不会为难的。向来稳重的静忆师太朝他赔了这番不是,倒让他自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道:“师太多心了,老头子我可没有丝毫怪师太的意思。”
“既然是这样,陆施主又为何执意过门不入呢!岂不是还在怪责贫尼。”
别看平时静忆师太的话不多,可就这么两句效果就是不一般,抵过了方才文定与杨括的诸多口舌。
累的半死只是借口,陆仲简心中的那股怨气谁都清楚是冲着公子斐去的,可静忆师太这么将过错全都揽上身,他就不能继续较真了,倘若再以此为由发难,也就显得他太小气了。是以心里虽是老大不愿,还是随着他们一同进入王宫。
宏伟的王宫,无疑是赤穴城中最能令人伫足观望的建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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