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贾人生
整套编钟都是由青铜所铸,文定还看到了编钟上的云纹花纹,这么一套编钟可是少有见到呀!这种大型的奏乐之器,始出于商朝,兴盛于春秋战国直至秦汉之间,后来逐渐被多样的乐器所替代,到宋朝之后连铸造技术都已变的鲜有人知,如今哪怕是找遍偌大个中土也难有这般整齐的一组云纹编钟了。
一群衣袂飘飘的妙龄女子由一旁缓步出来,面朝着大王恭敬的跪下,大王微微点点额头,一旁伺候着的侍从便喊道:“大王命,开始奏乐。”
“是。”乐女们相挟而起,来到那组编钟之前,这一组十四座的编钟中,最小的不过有这些女子的手掌般大小,最大的可以抵的过两个女子合在一起的体积。
一个领头模样的女子唤道:“起。”这些小巧的女子们就开始拿着大小不一的木槌,开始敲击面前的编钟。
“叮。”一个清脆的声音揭开了演奏的序幕,接下来一连串悠扬而和谐的乐声,流入文定他们的耳中,时而清脆,时而又变得古朴而厚重,时而如泰山般庄严威武,时而又如小溪般清澈宜人。
声声古韵让文定的耳朵强烈感到一种震撼,仙乐绕梁,不绝于耳,古人诚然不曾相欺也。再加上那群妙龄女子不停的穿梭于大小钟之间,轻盈的脚步,优美的身姿就如同在曼舞一般,让双目连同双耳一起来欣赏这乐舞翩翩。
这感觉就像是身在仙境,姿态娴雅的仙子们随着古朴而脱俗的乐曲,为有幸光临的客人们施展着自己娴熟的舞姿。
举手投足间是那么的轻悠舒畅,没有丝毫的不甘,也不是为强权所压制,仅仅是在为自己所舞,为自己那优雅的青春所舞动。
不知过了许久,时间仿佛就停留在那个瞬间,谁也不忍将自己抽拔出来。
直到宫女们相挟退去,大殿里的众人还不曾回复知觉,又过了好半晌才一一清醒过来,然而文定似乎并不想这么早就结束,当人们都开始在畅谈方才的乐曲时,他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柳兄,柳兄。”公子斐唤了他四五声也不曾醒转,众人不由得为他而担忧起来,恰在此时一滴冰凉的水珠,不知从何处飞来正好落在文定的脖子里,冻的他直发抖,人也恢复了过来。
文定脖子一缩道:“好冷。”
“哪里冷呀!别是还沉浸在方才的乐曲之中,不曾醒来吧!”公子斐总是这样,只要逮住了别人出糗的机会,就绝不松口定要笑话一番才肯罢休。
文定尴尬的道:“确实是有些凉飕飕的,这会是哪来的呀?”
他说着往四处望了望,众人脸上都是一片茫然,这大殿之内怎会有凉意呢!再说现在也还在夏季呀!惟独燕小姐对此事漠不关心,悠闲自得的举着手中的小酒杯把玩。
公子斐以为这是文定的搪塞之言,也不出深究而是又回到方才的话题,道:“柳兄,其他的暂且不谈,你来说说此娱兴节目可否入的了柳兄的法眼。”
文定惶恐道:“岂敢岂敢,光是这套‘错金云纹编钟’就让在下大开了一番眼界,那仙乐曼舞更是惟有仙人才有机会亲身感受。”
“呵呵。”文定那番言之有物的称赞,让大王倍敢自豪,先前失去的面子这下可都找回来了,道:“这位客人也识得此钟乎?”
文定道:“不敢欺瞒大王,这种大型的编钟在外面的世界里,早已失传了数百年,如今再也无人能铸造此钟,在下这乃是头次见到,之前不过是听前辈们描述过,不想今日有缘在此地见到,实在是幸甚。”
说起来连文定的师傅刘选福一生走遍了大江南北,也不曾有过这种机会见到如此完整的一套,而且是尚能演奏的,这种好事倒让文定给赶上了。确实人若是不能远足,只是待在固定的地方,那么眼界永远也不会开阔。
闻及于此大王自是非常开心,虽然他的国度只能算是弹丸之地,但起码他有的一件东西是那版图横跨大江南北,掌控黄河两岸的君主也不曾拥有的,大王的眼角都有了笑容,不住的道:“很好,很好。”
就在这不长的时间里,文定就博取到大王不少的好感,这点让公子斐也未曾预料到,要知道大王的坏脾气在赤穴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第七章战舞飞扬~
文定取得了大王的好感,杨括等众人心中当然是十分高兴,公子斐亦是如此。
然而从方才就一直对文定他们充满敌意的司马,似乎不怎么乐意让文定出风头,起身向台上的君主禀告道:“大王,这算什么,下面该我们虎贲营的勇士为大王献技了,这才是我国男儿的骄傲。”
“准卿所奏。”
司马踌躇满志的朝末座上的樊鹏樊将军,吩咐道:“樊鹏,把你手下的那些儿郎唤进来吧!”
“是。”虽然心中对司马这种没来由的争斗之心不敢苟同,可毕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樊鹏直起身走到大殿的门边,对门外那些早已按捺不住的虎贲勇士们喊道:“进来吧!大王命你等上场了。”
“领命。”一群赤膊着上身的虎贲勇士们昂首挺胸,龙骧虎步迈进大殿,文定细细数来整整有三十六人,下身着黑裤,上身系着一条黑色的布条,由右边肩膀斜拉下来,脸上全都戴着五颜六色的木质面具。
不但是他们的穿着让文定他们觉得古怪,就连他们手上拿的东西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有拿鼓的,有拿锣,更多的是拿着长矛、剑、弩的,这么一行人到底是准备来做什么的呀!文定心中充满了疑问。
“吾王万福。”三十六人进来之后,首先给高台之上的大王下跪请安。
“罢了罢了,起来吧!今日寡人宴请山外来的贵客,尔等须尽心而舞,舞的好了自有打赏,若是舞砸了你们知道本王的脾气。”就这么一会工夫,文定等人便由客人升格为贵客了,看来大王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臣等谨遵王命。”说完这三十六人便起身跳动起来。
搞了半天是来跳舞的,起先看着那些个明晃晃的长矛、剑、弩,文定心中还一阵抽搐,隐隐一丝不祥的担心,以为自己等人这般不走运,到了赤穴村没几日,整座村庄就焚于大火;来这大殿赴宴,刚看过一个节目,就碰上逼宫的,心中还在懊悔是不是自己将厄运带到此地的,现在终于是松了口气。
说实话,在文定看来,这三十六人跳的实在不怎么样,一下击鼓,一下呼啸,跳来跳去的也不知是在干嘛,特别是在见过前面那一队妙龄女子,演奏时的翩翩身姿、优雅的舞步给文定的心里留下深深涟漪,相比之下,这也未免有些难登大雅之堂了吧!
然而这些话文定也只能留在心里,他可不想扫了大王的兴致,目前的情况下那可就是关系到自己这七人的性命,丝毫大意不得。
不知别人都是怎么着了,文定强迫自己将目光,一动不动的凝视着这群赤膊的汉子,思绪却早已飞向不知名的远方。
“匡啷啷啷。”一声震耳欲聋的锣响,差点将文定的魂都给吓跑了。
场中为首之人开始高声唱起来,而其余的三十五人则跟着和,不仅是他们,就连坐在宴席上的那些大臣们,也随着那铿锵有力的锣鼓声合唱起来,一人唱来众人和,整个大殿充满着嘹亮的歌声。
唱词中带着浓厚的方言,具体唱的是些什么,文定倒是未曾听清楚,不过他们口中的唱词,与手足间的动作却是极其合拍,一个翻身,一个跳跃似乎都是跟着唱词的节奏、间隙来的。
渐渐地,文定觉得他们这些执矛跳跃、踊跃呼号,并不是胡乱所为,而是分合有序,有着一套自己的章法。退若激,进若飞。五声协,八音谐。
舞蹈将近到了高潮部分,为首的汉子声音是越发的洪亮,而文定方才感觉刺耳的锣声、鼓声,也不再那么令人感到不适,恰倒好处的压着点子,正好助长了男儿们的阳刚之气。
场中的三十六人此时也是渐入佳境,动作显得越发的粗野、豪放,充满了阳刚健美,那热情激烈的动作,让人感觉到眼前不仅仅是三十六人而已,仿佛有着千人万人。千人和、万人唱、洞心骇耳,文定的目光也不觉得被他们所吸引。
不仅仅是文定,杨括、陆仲简等人也是这般,大殿上的那些将军大臣们,以至于大王与公子斐都是早早的就融合其中,唱着,笑着,呼喊着,这歌舞的魅力真是不可抵挡。惟有静忆师太,不知在何时闭上了眼睛,嘴里默默的念着经文,手中的念珠也在不停的拨动着。
击大锣、鸣大鼓,这舞蹈虽有些原始粗犷,然而却不失淳美古朴,洋溢着男儿威猛的本色,再加上是三十六人共同舞动,显得大气磅礴,与方才的一干女子阴柔的表演是两个极端,两种完全不同的美感。
“好。”
在他们表演完毕之后,大王头一个起身叫好,大殿里的所有人都不禁为他们的精彩演出而喝彩,那一个个虎贲营勇士们的后背之上,无不是挂满了稠密的汗水,滴答滴答不住的往下流淌,可脸上却不见丝毫疲惫,反而是一张张欣慰的笑脸。
真正的舞者便是这般,辛勤的学功,反覆的练习,所为的不是大把的金钱,不是超人一等的身分,而是得到世人的认同。那些辛酸与汗水,就在世人情不自禁的赞美中得到了回报。
得到大王的赏赐后,舞者们依次退下。连续的两场精彩表演让文定是心潮澎湃,若是一直待在铺子里,或许这一生也不会有机会目睹此景。
司马感到就凭这场表演,在大王面前为这上上下下的臣子们挣回了面子,洋洋得意的向文定他们说道:“怎么样?在外面的天地里,你们绝不会看到这般威武的舞姿吧?”
“大人说的是,在下确实不曾见过。”文定据实以告,感觉占了上风的司马面露得色,含笑不语。
公子斐介绍道:“柳兄,这套舞蹈可是本国的灵魂,你观看之后可曾有什么想法?”
大王也凑趣道:“是呀,光是看看还不行,还要说上两句。”
这可难倒了文定,儿时在夫子处学的声乐不过是应景之举,并未有深研,对于歌舞之类更是门外汉。若是雨烟在就好了,凭着她对声乐的了解一定答的相当精彩,眼下可如何是好呀?
正在文定着急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轻柔而典雅,道:“舞姿中带有义无反顾的意味,大约与战场有关。”
战场!文定心中偶然忆起一则古老的史说,顿时喜上眉梢,转而才奇怪的想起这是谁提醒了自己,扭过头朝四处张望,只望见燕小姐刚刚将头转向一旁与师太交谈。
身旁的杨括见他忽而喜笑眉开,忽而又紧紧皱起眉头,不禁担心的小声问道:“文定,怎么了,大王与公子还在等着你的回话呢!”得罪了大王,可没自己等人的好果子吃。
文定回过神来,也不知道对与不对,惟有硬着头皮将自己所想到的那些说出来充充门面,娓娓而道:“柳某方才见到那三十六位壮士的舞蹈之中,似乎有冲锋陷阵的意味,不由得想起一则非常久远的史说。”
“哦,说来听听。”文定的话似乎让大王越发来了精神。
到此时,文定心中对这个国度的来历有了一丝怀疑,种种迹像似乎都在向文定所怀疑的事情靠拢,嘴上则先要回答大王的问话,道:“许多史书都曾有过记载,周武王伐纣之时,曾有一支骁勇善战的前锋之师,此军的来历乃是倍受殷商欺凌的巴人所组成。战场上他们无视刀光剑影的凶险,载歌载舞,毫无怯懦,前面冲锋者一边杀敌一边唱歌,后面等待之人还在跳着舞,就像是等不及似的,将上阵杀敌看作是赴宴一般,牧野之战正是他们歌舞以凌殷人的威武之势,杀的商纣之师心惊胆寒,才有了商师倒戈的一幕,他们当时跳的战舞与大王的勇士所跳之舞有不少相同之处。”
文定讲完之后,偷偷望向在座的大王与诸位大臣们,似乎人人都陷入了沉思,就连一惯嬉皮笑脸的公子斐也不例外,脸上那深深的凝重取代了往常的欢笑。文定心中那丝怀疑,再次得到了证明。
大殿之中陡然变的异常静谧,所有人仿佛都被施了定身的法术。杨括自然也觉察出这里不寻常的气氛,可又不知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惟有尽量屏住呼吸,免得惹祸上身。
“咕噜咕噜”一连串的响声由陆仲简的桌子上传来,若是在先前,这点声音不注意听的话,压根就不会让人发觉,可这个时候就仿佛是雷鸣般的响声,连大殿的梁顶上都传来了回声。
惊恐之下,杨括担心的魂都快要吓出来了,可陆大爹还在那悠闲自若的畅饮,不时还拾起筷子夹上几块鱼肉,嘴里还很有滋味的嚼上一嚼,接着又是咕噜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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