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贾人生
上了船,杨括才解释道:“文定呀!这次进的货物太多,若想明早起程,这人手实在是不够用,只好请你来帮帮忙。”
原来是找他帮忙,文定一口应承道:“是这样呀!杨兄不必客气。”文定挽起袖子便要过去搭把手,帮着船工们扛货。
“慢来,慢来,谁是让你来帮着扛箱子呀!”杨括急忙将他拦了下来,笑道:“让源生当的大掌柜干这种体力活,这不是在折煞我杨某吗?”
从一旁的桌子拿出一枝笔,一本帐簿来,道:“正是忙的时侯,那谭管事又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我一人招呼不过来,文定请你帮着清点记帐如何?”
若说是搬货物,文定或许还比不过,那些船工任何人的一半,可是清点、核算、记帐这种事则是他的看家本领,二话不说马上便投入其中。
这次在玉器的买卖上,燕记可说是毫无收获,然而这些巴蜀特产绝对称得上是硕果累累,茶叶、美酒、刺绣、药材,就连辣椒都有十数种,什么大红袍、小路椒、金阳椒、转红椒、高足椒、青椒、野椒、臭椒等等等等,听说这都是为汉口一带的酒楼特意采购的。
或许是重庆府的气侯与汉口镇十分相似,在汉口这个容纳了东西南北,全国各地商人的新兴城镇里,来自巴蜀一带的酒楼格外的受青睐。而之所以那些川厨做出的菜色,能得到众多的赞誉,很重要的一点,便是他们所用的原料是地地道道来自巴蜀当地。
正是因为看到了这点,纵横长江的燕记船行,便长年为他们提供原料,随着那些大大小小的酒楼生意兴隆,燕老板的生意也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你这个老谭,正是忙的时侯,到处找不到你的影子,害我连文定都给搬动了。”谭管事一露面,便被杨括一通数落。
谭管事歉意的道:“杨管事、柳掌柜实在是抱歉,刚才城里来了一位商人,找我办点事。没办法,是船行的熟客了,不得不应酬应酬,还请二位不要见怪呀!”
他们二人也都是生意人,自然知道这做买卖的讲究。要让顾客光顾你一次不难,难得是建立起相互愉悦,相互信任的关系,让别人日后若是再有需要,脑海中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你的商号。
然而往往却反倒是得罪一个顾客简单,只要是一句话不对,一件小事让别人不痛快,或许便会掐断了这层关系。而与顾客建立这么一层关系十分的不容易,不但是买卖要完成的比别人漂亮,而且方方面面都不能怠慢了。
有些自以为聪明的商人,爱在小事上占人家的便宜,一次两次或许让你尝到了甜头,可日后就别再想做此人的生意;而那些真正精明的商人,便不会只顾着眼前,看得见,摸的着的利益,哪怕是这趟买卖少赚点,赢得了信任,此后自会有源源不断的买卖接踵而来。
不仅是如此,那些熟客们还会向他们的亲戚、他们的朋友推荐信誉好的商号,那时生意便会越发得到拓展,所以真正成功的商号都挺在意与熟客情谊上的联络,这是一笔看不见的财富,要比那些看的见的金银来得越发的珍贵。
杨括问道:“那顾客托你办的事情办完了没有?我们这可是忙的不可开交了。”
“这事我正想来拜托杨管事呢!”谭管事娓娓说道:“这位仁兄在重庆府里经营着大宗的丝绸生意,与我们燕记也是多年的交情了。近日他的一位远房表亲想去苏杭一带,由此地去苏杭自然是走水路最为相宜,便找上了我,所以……”
谭管事暖昧的笑了笑。
杨括当然能领会出他话里的意思来,道:“所以你就打上了我们这艘船的主意,是与不是呀?”
“呵呵,什么事都瞒不过您杨大管事。那人说好了,只用我们将其带到汉口,余下的路程,或是换舟或是乘马车他自会安排,至于船资他也会加倍支付。杨管事您看如何呀?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
“好吧!好吧!”都是为了东家的买卖,杨括自然不会那么不近情理,道:“只要他不嫌弃我们这燕翔号舟小舱窄,便让他来吧!”
“杨管事又在说笑,若是燕翔号都称得上小船,那这长江之上还有大船吗?”文定与一旁装货的伙计无不笑了起来。
这一日的时间并不充裕,不过经过文定他们上下的努力,一切琐碎的事宜,也终于是在这一日之内完结了。
竖日,在朝天门码头停泊了足有二月的燕翔号,在一片祝福声中终于是拨猫起航了。独自站立在船甲板上,文定眺望着即将告别的巴蜀,码头上那些走动的巴蜀汉子,胸中泛起丝丝惆怅。
或许这一生,他也没机会再来这人杰地灵的巴蜀;或许他再也见不到,那些直爽而豪情盖天的面孔。不过他却深深的知道,这里所发生过的一段奇妙经历,会水远留在他心里,陪伴着走完自己的一生。
“怎么?柳掌柜还不曾看够这里的山山水水,临走之时还要牢记一番。”正在文定暗自感慨之时,一位看上去十分斯文的秀士,从文定的身旁走了出来。
文定定睛一看,认出此人正是今日谭管事带来的那位搭船客人,忙道:“让田先生见笑了,区区不过是有些舍不得罢了。”
“这巴蜀之地确实让人难以忘怀。”那位田先生颇为感慨,仿佛也跟文定是一般心思。
一般听他人赞叹自己的故土,大多人语气中都会带点自豪,文定猜测的问道:“难道田先生不是此地人氏?”
“的确不是。”田先生饶有兴致的与文定攀谈起来,道:“鄙人姓田,名为辰史,不过是一个贪图四方山水的游历子罢了。柳掌柜万不要先生、先生的叫,旁人听来,若是误以为某有何了不得的学问,岂不是面上难堪?”
文定道:“田兄倒是十分的风趣,在下方才便觉着兄台的口音不像巴蜀中人,倒像是来自京城一带。”
“非也,非也。”田辰史笑答道:“这不过是因为在下于京城求学之时,待的时间太长,所以一出口便多少带点京城口音。”
在京师求学,文定心中顿时泛起一股敬仰,道:“哦,田兄在京城求过学,怪不得听来是一口地道的京片子,想必兄台乃是求学于京师国子监无疑。”
谈到国子监,田辰史颇为感慨的回忆道:“成贤街上左庙右学的庄严之气,确实可谓是华夏之最。”
能进入国子监,乃是天下读书人共同的心愿,可惜京师、南京两座国子监虽共可容纳万人,然而与天底下的读书人比较起来,还是显得不足。
儿时的文定也曾做过进入国子监的梦,然而以他既不是官绅之后,又不是巨富之子的家世,只能是依靠中举这一条途径,只要他能得中举人,便可跨入这最高学府,可惜原本还算顺畅的求学之路,还是充满无奈,只得半途而废。
虽然自己不成,可是文定对国子监却存有一份崇敬,对田辰史道:“不知田先生是举监、贡监、腐监还是例监呀!能进入其间实在是福分不浅呀!”
在国子监肄业者,通称为监生。因其入学资格不同,分为举监、贡监、腐监与例监。会试下第举人入监肄业,称为举监;地方府、州、县学生员被选贡到国子监肄业,通称为贡监;品官府一子入监,称为腐监;庶民援生员之例,通过纳粟纳马等捐资入监,称为例监,亦称为民生。
田辰史淡淡的笑道:“除了这几样,在国子监中不是还有夷生吗?为何柳掌柜会单单漏了他们?”夷生便是来自高丽、琉球、暹罗等国的留学生。
文定笑道:“田兄仅表堂堂,举止、谈吐间又从容洒脱,又怎会是夷生呢?”
田辰史只是淡淡一笑,转而望向浩瀚的长江,对文定所说不置可否。
一路上,文定与这位田辰史鲜有几次接触,总觉得对方是在有意无意避开自己。或许是因为书生禀性,对自己这些买卖人多少有些瞧不上眼,这也不奇怪,文定那些乡学里的同窗,如今看见他都是爱搭不理的,更何况是来自国子监里的监生呢!
既然对方如此,他也落得清闲,除了与杨括等人聊天,便是待在房里看书。碰见田辰史其人了,也就是礼节性的点点头,打打招呼。
转眼间,一个多月的水程终于是走完了。
早在几日前,文定便从舵手老黄处得知燕翔号会于今日回到汉口码头。一想到漫长的旅行终于快到尽头,他显得格外兴奋,早早的收拾好行装,站立在船头。
这半年的时间下来,也不知道铺子里的生意如何,不知道自己那爱惹事的么弟是否安分守纪。更为让文定牵挂的是雨烟,只待船一靠岸,文定便打算将任何事都暂且放置一旁,飞也似的直奔到雨烟的面前,向她倾诉这半年来的别情,向她承认这半年以来,自己是如何如何的想念着她。
然而等到燕翔号真正驶进粤汉码头之后,文定反倒是不能如愿。杨括将其余的杂事交给老黄去处理,便拉着他直奔燕府,向燕行舟汇报此次巴蜀之行的结果。
不单是燕行舟,连同文定的师傅刘选福也被请过府来,若不是因为章传福其人尚在庙山,眼前便活生生是一副三司会审的场面。
杨括将此次巴蜀之旅的大部分详情叙说了一遍,只是隐去巴子国那一段,这都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文定则在一旁穿针引线的添补。而燕小姐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不曾评述其实,成都府发生变故之事,先文定他们一个多月前回重庆的谭管事,早已使人报之汉口。杨括他们说的这些,在燕行舟他们这已不再是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了。
对于这个结果,燕老板早已是猜出了八九分,反过来安慰他们道:“你们人回来就好,至于买卖的事嘛!算了,你们已经是尽力了,这种牵扯到江湖上的买卖不做也罢,免得日后再添麻烦。”
刘选福也安慰道:“这事只怨那罗某人过分招摇,才惹的杀身之祸,还连累了全家老小。这趟买卖没成功也就罢了,日后你们也不要再提了,免得再招惹是非。”
一笔巨额的财富就怎么见财化水,付诸东流,若是旁人定然是难以接受,难得二位长者通情达理,文定他们也是感佩不已。
等到他们将巴蜀之旅的详情谈完之后,燕小姐先行告别回了后宅。燕老板非要在醉仙楼设宴为他们洗尘压惊,还邀了文定的师傅作陪,虽然心中百分百的焦急,可长者的盛情文定实在是无法推却,只好勉力奉陪。
不但是文定他们几位,就连老黄那班船工也奉命而来,一顿酒席下来,直闹到掌灯时分方才收场。这还不算完,酒足饭饱后的燕老板,还要拉着他们去快活。
亏得刘选福不习惯那种花街柳巷之地,文定才得以借送朝奉回铺之名脱身。
回铺子的一路上,刘选福又向文定问询了他们在巴蜀所发生的事情,心不在焉的文定几次答漏了问题。
别看刘选福如今是白发苍颜,但也曾经年轻过,对于年轻人的心事多少也能猜到几分,便对自己的这个得意弟子道:“快去找你要找的人吧!别跟我老头子一起耗着了。”
“师傅,您这是如何说的?这天黑路暗的,弟子定要送您回铺呀!”虽然人前文定总是尊称刘老,私底下则是执弟子之礼。
刘选福慈祥的笑道:“行了,你这一日都是魂不守舍的,方才宴席之上,有数次发呆都被我老头子给瞧见了。若是再不快去,只怕魂都找不回来了。”
文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师傅的催促下,终还是朝思雨楼的方向行去。一辞别师傅,文定便放开一切束缚,脚步如飞似的。
刘老望着那急如风似的背影,露出深深的笑容,自语道:“到底是年轻好呀!”
一路急跑,文定不曾顾及身边闪过的所有人,通直跑来到雨烟的厢房前才停下脚步,好在恩雨楼的跑堂对他还算熟悉,也就没上前阻拦。
从分别的那一刻起,文定便想过了许多种重逢的场面,可是来到门前的他依旧是激动不已,平缓了半天,方才举起手拍开了房门。
然而厢房里坐着的只有紫鹃丫头一人,不见雨烟的踪影,文定赶忙问道:“紫鹃,你家小姐呢?”
紫鹃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冷冷的道:“晌午便靠岸停船,你这个时辰才来,看来姑娘在你心里一点都不重要。”
文定不曾理会她的冷嘲热讽,追问道:“你家小姐人呢?”
“她?”紫鹃淡淡道:“她已经伤心的离开了,去了她该去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说着拿起桌上的包袱与配剑,便要往门外走去。
文定如何能让她就此不说明白的离开,拦下她急问道:“紫鹃,紫小姐,我的紫姑奶奶,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呀!”
文定的力气如何能与紫鹃相比,她轻轻一带便格开了他,丢下句:“桌上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