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贾人生
几十年风雨之后,不但让燕某人成为了名冠长江的大商家,也成就了一段深厚的友谊。
说起来,也是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凭着一腔冲劲做出的大胆行径,若是放在老手身上,是决计不会如此的。哪怕是二人如今有了这等光景,再让他们拿出全部身家去搏一回,也是不大可能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常常都是年轻人创业,而中年之后便习惯于守成。人到中年之后,往往便有了暮气,就算日子过的辛苦,也就是逆来顺受,得过且过罢了;若是已经有了稳定的事业,便只会越发的期望不改变稳定的轨道。
一席酒宴,边吃边聊,让众人是尽兴而归。苏老板等人不但是酒足饭饱,且听闻了许多内幕之事,如何能不满意,有时一个内幕就意味着一条财路。
有人说做买卖除了要有货物财力之外,还有一点十分重要的,就是要结识许多场面上的商友,在平日里的交际之中,不经意间就能做成许多的买卖。商人最忌讳的便是闭门造车,闭塞眼睛捉麻雀,把家底赔了个当光也没人同情。
送走了诸位老板,文定则独自留了下来,与此间的掌柜应酬了几句后,便往厨下走去。这要是在别家的酒楼饭馆,自然是犯了忌讳,可这源生客栈,从筹备到开张,再到营业了这么许久,文定一直是有份参与。
客栈里面的跑堂、厨子不但是个个认得他,许多更是由他亲自经手招至进来。他们见着文定了,无不恭敬的见礼,尊他一声“柳朝奉”,哪里还会阻拦于他。文定一路回应着他们的招呼,一直进了厨房。
此刻,已是傍晚时分,酒楼里的客人也大多散去。厨房里众人正在收拾一日的残余,以待来日的忙碌。里面除了有几位跑堂的伙计和几名打下手的厨子,以及案头上的学徒之外,再有就是那位体态高大的大厨师。
别看只是方寸之地的厨房,却是有着相当严格的上下等级。不但有最权威的大师傅,以下接着还有一厨,二厨,分别是做由难到简的菜式,就连案头也要分头道案,二道案。
一个学徒想做到大厨师这一步,往往都是从最底的打杂做起,等到过了段不短的日子,才能上案板。还不是什么原料都可以切,二道案只能是切些简易的青菜之类,等到刀技确实长进了不少,才可以做头案,处理鱼肉等上等菜色的原料。
边做边学,又过了好些年,才能当二厨炒些青菜什么的,以此类推再往上升,从一个学徒做到出师真不是一般的难。
再加上大凡出外谋生之人,都不会将自己的一身本领轻易传授,若是悉数教给了你,他老人家还靠什么来度日呢!这就是俗语说的“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所以往往学徒们还只能是在旁偷师,遇到紧要的环节,大师傅还会支开身边的闲人,以免自己的绝技泄漏。
不但是大厨子如此防范,这学徒有朝一日出师了,也是如此防备旁人,将自己好不容易学来的本领视如珍宝。所以说这天下间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从业者无论是从事哪一行,都有着自己的辛酸,都不会是轻而易举做到出人头地的。
照说收拾打杂的事,都只用交给下面的学徒来完成,可这位大厨子却不曾先行离去,而是与他们一道忙碌了起来。
观这大厨师的面貌,不但是方头大耳,体态粗壮,而且脸上还带有微微的憨状。看见文定进来了,急忙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锅勺,连同着众人道:“柳朝奉好。”
对旁人文定只是点头笑了笑,对他则赶忙止住道:“康世兄,万万不要如此,你我既是世交,兄长又长文定六七岁,若是这般称呼,实在是折杀了小弟。”
这憨态十足的厨师,便正是经由纪浮云推荐而来的康师傅。
康师傅傻傻的笑了笑,摸着自己的后脑勺道:“多亏了柳朝奉的保举,在下才有这容身的地方,如此大恩,纯叶怎敢无礼。”康纯叶正是康师傅的大号。
“世兄这就见外了,若是让家父知晓了,只怕小弟免不了要受一顿责骂。”文定的父亲柳世荣虽然是没什么学问,可对于这些礼数却是极为讲究。若是文定当真与这康师傅摆起了架子,而又被他得知了,他才不管你在外面如何得意,准保是当面一顿臭骂。
康纯叶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
“原本早就应该回来看望世兄,只是最近铺子里的事比较多,一直不得闲。”文定环顾了一下左右,道:“康世兄这里还有何不曾完结之事,若是得空,你我二人且去前面寻一僻静之所畅谈一二,何如?”
此间琐碎的杂事,本就无须康纯叶这个大师傅动手,听文定如此一说,便将下面的事交给了底下人,脱下了腰间系着的围裙,与文定走出了厨下。
文定与这位康师傅其实也没有什么交往,也就见过两三回面,只不过终归算是个世交,又是自己举荐来的,总要关心一下在这源生客栈里是否做的合意。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即时知晓了,也好代为筹划筹划,日后在父亲面前也好有个交代。
二人也不曾走远,出了厨房的门,弯过了几条走道,便进到了康纯叶的房间里。大师傅在厨房里超然的地位,自然也不会与其他人同住一间卧房,这间屋子还是文定特意嘱咐此间的掌柜给他安排下的。
进屋安坐之后,文定便与康纯叶闲话家常了起来。这一聊才知道,那几声世兄没有白叫,原本只是以为康纯叶是那位任世叔的徒弟,原来不仅如此,还是他的嫡亲外甥。想想也确实是有些道理,若然不是有这层关系在,文定那未曾谋面的世叔,又何必要为徒弟安排的如此妥当呢!
论过了这层关系后,二人又重新见过了礼。见文定如此的慎重其事,康纯叶高兴的喜上眉梢,还不住说道:“舅舅往日里就经常给我说起,他与他的二位师兄在学手艺之时是如何亲如手足,说只要我来了汉口,准保不会吃亏。自我来了之后,纪师伯是如此,柳兄弟也是如此,眼前这一切都让他老人家给说着了。”
文定赶忙回道:“哪里,哪里,家父也是时常提起任世叔,说起他老人家与纪世叔还有任世叔一起学徒时深厚的交情,让他老人家毕生难忘。”
这当然只是文定应酬的场面话,柳世荣在自己孩子们面前,总是保持着严父的姿态,这种人性化的琐事,在家时是决计不会向文定他们说起的,所以他的那些陈年往事,作为老大的文定也只是知道个一星半点。连纪浮云其人,文定也是在来汉口之后,机缘巧合之下方才偶然得知的,那位素未谋面的任世叔更是无从谈起。
只不过人家已经说自己的师傅是如何的挂念他们师兄弟了,文定若不接上两句,反倒显得自己父亲的不是,所以也只好随着他说了两句。
文定又问了问任世叔的近况,以及小康师傅是如何学的这门手艺。原来当年三位老人家艺成之后,即便分别开了,柳父与纪师傅留在汉口,三师弟任智方则回归了故里,在自己的家乡——董永故里孝感,做了一家酒楼的大师傅。
落叶归根是每个在外闯荡的游子的心愿,这位任世叔倒是挺想得开,宁愿少赚一点钱,也要和全家老小守在一起。而这位小康师傅则是任世叔姐姐的儿子,任大娘看到凭手艺吃饭的弟弟日子过的挺不错,再则自己那憨厚的儿子怎么看也不是读书经商的料,也就有了这心恩,将自己的儿子托付给了弟弟。
亲不亲一家人嘛!任世叔对自己的外甥,自然是全心全意的传授。再则听康纯叶说起,任世叔成家较晚,膝下惟独只有一个女儿,比文定的二弟还小上一岁。女孩子又不能抛头露面出外讨生活,日后终归是要嫁人的,纵使学了去,也不过就是为夫家做做饭罢了,这门手艺不传给纯叶,他传给谁呀!
头回出门,康纯叶被外面的大千世界迷昏了眼,别提闯码头讨生活了,就是东西南北也分辨不大清楚。幸得他的那位舅舅也深知自己外甥的底细,早早为他打点了一番,这一路而来,康纯叶还算是十分顺畅。
不过无论如何顺利,首次出门闯荡,人地生疏的,康纯叶心中自然便像是悬在空中一般。
文定十四岁便独自出来谋生,也算是过来人了,知道其中的滋味,所以就着意与他聊了许久,不但问了康师傅在家的情形,也将自家的一些情形以及自己的经历,简单的向康师傅说了些许。
这样一来二去的说说笑笑,二人间熟稳了许多,康纯叶也没有之前那么拘束了。
其实,这康纯叶虽然憨直,倒也是个挺健谈之人。扫去了因陌生而带来的戒备后,与文定你来我往的谈心,说起那些学艺时的趣谈,说到关键之处是眉飞色舞,手足并用,大有欲罢不能的态势。
两人谈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方才尽兴而散。文定告别出来,康纯叶还非要送出来,一直等到文定走了好远,才依依不舍的折返回去,脸上似平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这也是游子们常有的性情,出门在外,父母兄弟皆不在身边,往日里的那些朋友也是一个不剩,在新圈子里结交友人则尚需时日,所以就显得格外的孤寂。除了缺衣少食之外,寂寥便是游子最大的难处,而此时找到一个可以促膝聊天的友人,就显得尤为亲切。
~第三章东家的生意经~
然而,并不是说如此他便清闲了下来,相反比以前还要更加忙碌了。除了要去和那些大老板谈抵押借贷的买卖之外,还要去许多达官贵人的府上帮着辨识各幅古董字画的真伪,这原本是他师傅的差事,如今也随着朝奉之位一齐落在了文定的头上。
这还罢了,在数宗买卖上尝到甜头的章传福,越发将自己的目光放展开来。反正有那源生当铺既殷实,进项又稳定的祖业做后盾,历代祖辈的盈余加上自己上半辈子的积累,这笔财富可是相当可观的。
本钱上的优势,让他在选择上可以相当从容。那客栈、酒楼、货仓集于一体的源生客栈自是不必说了,什么南货北货,什么真丝绸缎,什么茶叶美酒,反正是哪样赚钱他做哪样。最近又鼓捣着,将铺子里那些死当的,逾期不赎的古玩字画收拾出来,开间古董行,反倒是对当铺的营生不怎么热心了。
章传福广做买卖,自然文定也得是跟着四处张罗,选址、筹备、开张件件事,文定少不得都要上心,简直快成了章府的管家了。
过各项买卖,章传福都不是草率做出的决定,无不是衡量再三方才肯下本钱。就拿这间古董行来说吧!章某人也确实是动了一番心思。
一般喜爱这种古玩字画一类的,多是些达官贵人,只有他们方才喜爱在家里收藏这些玩赏之物。寻常的百姓家,顶顶紧要的便是穿衣吃饭,哪来的闲钱添置这些个玩意。而大凡商人,虽然钱财上并不成问题,可又往往不内行,难以辨识其物的真实价值,要不怎么说三代富贵方知穿衣吃饭呢!
在京都、金陵那几处皇室百官聚集之地,经营古董的店铺都是成片成片的比邻,可其他的地方则是鲜有见到。按说汉口之地,多商贾少贵氰也不适合捣腾这些古玩字画,可章传福正是认准了这一点,方才办起了这间古董行。汉口镇虽说没有京城那些王爷、官员,到如今打官司还得雇桌渡小河去隶属的汉阳县衙,可聚集的商人实在是数不胜数。
商人们送礼多是些绞罗绸缎,金银细软,可久而久之也会觉得乏味,那些个颇有些才识的商人不屑于此,若要选购些花瓶、如意、字画等较为体面的礼物,惟有渡江去武昌府,又或是干脆取道外省。
章传福看中了此处的商机,以他源生当铺丰硕之藏品,决计是不会输于那些古董铺的,再加上当铺百年的信誉,定然会让那些商人涉足。再有就是他深悉那些商人们的品性,大多皆极为好面子,即使是不通此道,看见别人家中无不是张挂摆设,也会急忙的跟风充门面,生怕他人笑话自己。
若是论起做买卖的诀窍,文定确实是可以从东家身上学到不少。就像是古董行开张之前,东家由庙山老铺搬来了好几件极品,摆在了铺子最显眼之处,可但凡有人问价想买,只说是早已有人订下了,并不急着出售。
过一阵,东家又将原物封存,放进铺子的地窖之中。接着又再让庙山那边送几件过来,仍然是摆在显眼处,再有人问起,依旧是那句,有人订下了。
久而久之,将文定弄糊涂了,向东家询问道:“东家,那几件玩意,既然有人肯出高价,为何您却攫在手里,不肯出售呢?”
“这里面自然是有奥妙。”章传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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