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贾人生
颠簸了一个上午,李强腹中也是饥肠辘辘,客气了几下后,也就没再坚持,与文定的叔父攀谈起来。这李强打小生长在汉口,对那里的变迁极为熟悉,在这点上,文定他们这些后来之人怎么也比不了。可巧柳世荣在十年以前,自己人生最为忙碌,最为自豪的那一段光阴也是在汉口度过的,对当时那些旧的街坊,旧的见闻也是十分有印象。
两个人在这些旧事上倒是挺谈的来,这里面连文定也插不上嘴,只好去厨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家里来了客人,新媳妇自然不能让婆婆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当文定来到厨下之时,任雅楠已经在里面忙活好一会了,边做还边和婆婆两个有说有笑的,婆媳二人的关系倒是十分融洽。
然而自文定进来之后,这厨房里原本和谐的气氛就陡然直下,任雅楠藉故道:“婆婆我先出去淘米,完了再来帮您。”
“行,记得把旁边的萝卜、青辣椒也洗了,一会儿好做菜。”在柳章氏的眼中,任雅楠这种回避不过是新妇人的羞涩,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许多她并不知晓的内情。
任雅楠依言行事,错过文定时一脸的漠然,文定也是让过一旁,生恐有所沾染似的。这昨日方才拜过堂的二位新人之间,不但是不曾说过一句话,就连一个交流的眼神也不曾有过,皆把对方当作是洪水猛兽一般,惟恐之不及。
直到任雅楠的身影走了老远之后,文定才凑到娘亲身旁,柔声道:“娘,有什么事孩儿可以帮您的?”
“娘这没什么要帮手的,可你媳妇那怎么办?”柳章氏怨责的道:“昨日才完婚,今日便要上路,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妇道人家如何是好呀!”自己男人那肯定是不会理会,这些牢骚柳章氏也只好冲着自己儿子发发。
然而从昨日到今日,文定虽然没与那任雅楠有过交谈,不过却也将一切看在眼里,对她初步有了一定的认识,知道她对这桩父母敲定的婚事,其实心里也跟自己一样厌恶,不然不会如此冷漠。文定自忖道自己待在家里,势必两人就要独处一室,若是自己早些离开,对她,对自己而言,都将是一件好事。
文定从怀里掏出自己早已带回来的那些银票,递给母亲,谎称道:“娘,这是东家托外面的李掌柜带给我的银票,您收好了。”
“这么些呀!李掌柜不是将你们东家送的贺仪都交给你爹了吗?”
“那是他们凑的贺仪,这些是孩儿平日存在柜上的。回来时走的匆忙,也没顾上支取,东家知道家里办事要花不少银子,所以特意让李掌柜给孩儿带过来的。”
在文定这番合乎情理的解释之后,柳章氏才不疑有他,然而又怪责道:“诶,你这傻孩子,如今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怎能将自己赚来的银子都交给娘的呢!该给你媳妇帮你保管起来才是呀!”说着又将银票推还给文定。
那文定如何会答应,坚绝不肯,道:“她一个未满十八的女子,不愁吃不愁穿的,要钱做甚,还是放在娘的手里好了。”
“傻孩子,这女人家如何就没有花消了?”这个孩子跟他老子一样,半点女儿家的心思也不懂,柳章氏没好气的道:“这头上戴的,脸上抹的,身上穿的,哪一样不用花钱呀!你媳妇又不跟娘似的已经是老太婆了,女儿家的花样怎么也要来点呀!打扮好看了,你这做相公的脸上不是也有光彩吗?”
任雅楠打扮不打扮,关他什么事,文定心中很是不以为然,然而又不得不应付自己的娘亲道:“这些事,娘您就看着办吧!也不必太照顾她,三位弟弟还没娶亲,家里的银子也不能白白浪费了。”
“这个娘难道还没你清楚不成?”柳章氏在文定大婚的当晚,便开始盘算着下面该轮到给哪个儿子张罗着办事了。
文定又跟母亲扯了一会闲篇,便出去招呼客人去了。
午饭用过之后,文定偕同着李强,还有么弟道定便要告别家人,踏上回归汉口的马车了。临别之前,柳章氏非要文定与任雅楠说上两句贴己话。无奈之下,二人只好脸对着脸站立着,如此接近的距离,心上的感觉却是十分遥远,让二人很是尴尬。
然而当着父母的面,文定一句话也不说,自然是会让人瞧出端倪来,进而还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文定憋了半天,只是交代道:“在家里,帮我孝敬父母,照顾弟弟们。”
任雅楠喃喃的应了声:“嗯。”
文定说着便头也不回的登上了马车,招呼着车夫扬鞭起程。
柳章氏还笑着对家里人说道:“这孩子,和自己媳妇说话,还吞吞吐吐不好意思。”
老二以定自以为了解的笑道:“大哥那是看着我们这么多人在场,不好和新嫂子说悄悄话,怕我们笑话他。”一时让柳世荣一家皆笑了起来。
殊不知,虽然他们在汉口就曾碰过面,但仅仅只是点了点头,寒暄过一句话。如今这句乃是他们行大礼以来的头一次,而且任雅楠还只是虚应了一声而已。这段坎坷的婚姻,正如二人的心情一样,束缚着他,同样的也在煎熬着她。
~下期预告~
在东家的指派之下,文定来到了仰慕已久的扬州府,不但领略了扬州商人富甲天下又挥霍无度的富贵生活,还无奈的被掺和进了徽商与西商之间的争斗,虽完成了使命,也开罪了整个的西商。
文定同时也结识了一位才识渊博的翰林官员严惟中,引为知己好友。
在经过了几年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之后,一场巨变正在等待着文定。
请继续期待《商贾人生》续集
~第一章 汪府天工~
周敬王三十四年,吴王夫差欲北上伐齐,争霸中原,开邢沟通江淮水道,于蜀冈古邢邑之地筑起一座城池,名曰邢城。
大秦并吞六国,一统九州之地,广置天下郡县,邢城便改设为广陵县。历朝历代以来,又曾更名为陵郡、广陵县、南充州、东广州、吴州,隋开皇九年始称为扬州。
几度轮回,自隋之后,江都郡、邢州、广陵郡、江都府、淮海府、维扬府等名称,也曾交替浮沉于史书的记载之中,直到元至正二十六年,方才恢复扬州府之名,沿用至今。
扬州府辖内有三州七县,西面与南京比邻,距其二百二十里之遥;南面临长江,与镇江府惟有一江之隔;东面乃与泰州府接壤;北面接淮阴府与盐城府。
唐人陈子龙曾着“扬州”道:“淮海名都极望遥,江南隐见隔南朝。青山半映瓜洲树,芳草斜连扬子桥。隋苑楼台迷晓雾,吴宫花月送春潮。沐河尽是新栽柳,依旧东风恨未消。”
扬州盛景天下闻名,追溯其因由则是得益于二物,其中之一便是隋朝开通的京杭大运河。
若说起隋场帝其人,当真可算是古今天下第一荒淫之君主,兼又奢侈无度,急功好利,残酷猜忌。暴君昏君该有的、应有的所有特征,在他身上无一不得以体现。
远征高丽,赋役繁苛,广征天下绝色,这等暴政不必尽叙。为了一睹江南之美景,又不影响自己的享乐,乃召集天下工匠,修建了从东都洛阳,一直到当时的江都,亦就是如今的扬州府,全长两千多里的人工运河。
沿途还建有行宫四十余座,以便他游玩之时亦能享受奢侈无度的宫廷生活。
虽说这位旷古绝今的败家君主,生生将一个原本十分稳固的王朝拖向了灭亡,可他留下的这条大运河,却在后世发挥了深远的影响。
乃至于时人甚至揣测,他建此运河的原因,原本就是为了缓解南北朝以来江南江北严重对立的局面。
不论是有心为之,又或是无心插柳,这都不过是后世之人茶余饭后的揣测而已。总而言之,由此之后扬州逐步成为水路枢纽,成为东南繁华都会和重要港埠,进而富甲天下,声名远播神州内外。满身污浊的隋场帝总算是为扬州百姓们做下一件千古益事。
仅此运河一样,尚不足以使扬州府有今日之盛,而另一样便是盐。
不论是落户于泰州的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衙门,还是分布在盐城、淮南、泰州的二十几处盐场,皆是安扎在扬州府比邻的州府境内。
扬州府虽说本身并不盛产食盐,可是能将盐与水运这两样和谐搭配起来的,在这附近的州府之中,除了扬州之外实不做他想,是以扬州府也就渐渐成为了两淮盐场的集散之地。再加上扬州城的富丽繁华,软红十丈,本身就吸引着那些贪慕享乐的富商们,是以两淮盐商大多驻扎于此,以扬州作为他们行销九州的第一站。
上回说到文定于万般无奈之下,接受了父母家人的安排,娶了那位任世叔的女儿为妻。这桩婚事不但让文定倍受煎熬,也让那任雅楠悲痛万分,大婚的第二日两人便是冷漠开场,谁也不愿搭理对方,夫妻间的气氛相当尴尬。
幸得汉口分店的三掌柜李强为文定带来了东家的口信,铺子里有事让他立即赶回去,文定这才得以脱离那气闷的家。
待他回到汉口镇之后,知晓了他婚事的掌柜伙计们还纷纷向他恭贺,真是叫文定心中叫苦不迭。
不敢怠慢,文定拜见了东家,这才得知东家为自己安排了一次远行,目的地就是扬州,且十分的紧急。若不是如此,章传福也犯不着差人去打搅新婚中的文定,对此他还感到十分歉意,许诺待文定从扬州回来之后,定然让他好生歇息一段日子。
只是东家哪里知道,文定感激他还来不及呢!如何会心生不平?不曾拖延些许工夫,待东家将此行肩负的几件差事交代仔细后,文定便连夜收拾行装,隔日便登上了下扬州的航船。随行的不但有自家的两个伙计,还有丰恒盐行的沈老板。
此行的几件差使中,顶重要的一件便是与这沈老板有关,若不是沈老板一定要让文定去一趟,还没有这扬州之行。至于究竟是何等要事须得用上文定,后情自有解说,此处说来未免累赘,容后再详加表述。
北人车马,南人舟揖,这似乎是天性使然,又或是说一方水土,养活了一方之人的生活习性,若是让那些北方粗犷的汉子,在起伏不定的舟船之上挨过十数日,那腹中的动静必然也跟翻江倒海似的;若是让文定他们在颠簸的车马上赶路,准保也是要脱去好几层皮。
上千里的路程,好在有长江这条黄金般的水道可以直通维扬城郭之下,文定他们大可不必奔波受苦,只须安安稳稳的坐在客船之内,一边欣赏着沿岸的山水风光,一边静等扬州的临近。
走水路比起在陆地上赶路不但要方便舒适的多,还可以让游子保有闲暇的心情与充裕的时光。
那沈立行沈老板也是一位颇有家学渊源的儒雅之人,一路上,文定与沈立行时常促膝交谈,品诗赏词,倒也十分雅致。
徽州之地,于南宋之时曾出过一位儒学大家—新安朱熹,乃是继先秦诸贤之后,又一位对后世之人影响深远的大儒,而朱子之学也成为徽州后世子孙世代相传的至理祖训。
但凡是六经传注,没有经过朱熹论定认可者,父兄长辈或馆师是决计不予传授,子弟们亦不能习研,可见徽州子弟对朱喜的尊崇。
而徽州商人更是看重朱子之学,向来将其奉为无上准则,不但是生活上,就是经商之时也是如此。在这十几日的水程中,文定由沈立行那里受益良多。
一路闲暇,一路畅谈,终于到了扬州的码头。
宽阔的河面之上帆影蔽天,舟揖穿梭,繁忙的景象与汉口镇码头极其相似,不过文定知道二者的不同。汉口镇由形成到扩展,全是出自商人百姓之手,所以汉口码头更多的只是为商民所利用,即便是如今那般兴盛,朝廷上连县衙也不曾设置一处,依旧是隶属于一水之隔的汉阳县。
而扬州则不同,近两千年的古城,自古便是府衙之所在,附近的州县具是在其治下。再加上又有了这条贯穿南北的运河,自从它建成之初,便在历代朝廷之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那些北上的船只,正是源源不断的为京酱之地输送着南方的粮食物资。是以扬州之地,历来也是为朝廷所看重,在这方面而言,汉口与之相比,可说是一为天上,一为地下。
文定在沈立行沈老板的陪同之下,步下舟船,登上了心中那仰慕已久的扬州城。
同行的二人,心情却是两般。
文定这厢对扬州的认识,向来只是存在于画卷、诗词之中,多的是美妙的憧憬,少的是切实的认知;沈立行则完全是另一番感受,他本就是扬州附近人氏,从小又是在扬州府生长,对维扬的熟悉堪比故乡新安。
这些年来,沈立行在外奔波,来去匆匆,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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