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贾人生
途变卦,一群人混迹于广西,不但未寻到适合的工作又没了回家的盘缠,景况别提有多凄惨。
生活所迫原先一起去到广西的同乡也各自分散自寻出路,这些年陆陆续续有许多已经回到了永安堡,有的则永远留在了异乡。李二桂在他们中是最先离开的,却一别十年方才得以返乡,也难怪乡人中会滋生各种猜想。
这些年来他时而做些小工,时而又无毫厘收入,时饥时饱,时暖时寒,经由广西一路辗转进入彩云之南一一云南,最终在大理站住脚跟,这一待下来就是五六年的时光。
对于永安堡这些大多连汉口都不曾去过的乡人来说,云南究竟在何处自然是无从得知,只是在潜意识料想是很遥远的地方,遥远得要走到云彩的边沿,光是想想就让他们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仿佛这李二桂就是从天际回来似的。
从他的嘴里,那些孤陋寡闻的乡人们听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奇装异服朴实善良的百姓,还有他们那让人完全摸不清头脑的语言,怪异的风俗民情,还有那些艳丽的花草,经年不化的苍山雪,碧波荡漾酷似人耳的洱海湖。
这一切在乡民们听来犹如神话故事一般玄妙,终究也没有几个人相信他,以为不过又是个游子在编造美妙的谎言,来代替自己在外经年那些并不光彩的经历。
当然也不是人人如此,起码那些读过书的秀才们还知道有云南大理的存在,知道太祖义子黔宁王沐英平定云南,其子孙世镇云南那般天大的恩典。只不过书卷上记载的云南,全乃是山高林密,瘴气丛生,野兽出没,夷民横行的蛮荒之地,对于二桂所描述的云南,他们根本不屑一顾,甚至和村民们一样怀疑是他在捏造。
被人当作骗子的滋味自然是不好受,令李二桂欣慰的是总还有少数见多识广的人相信他,文定就是其中之一。
早在汉口之时,文定便从商友的嘴里听到过那个美丽的地方,婉约动人的山水,朴实纯真的异族女子,还有那些独特的异族风俗,让文定听的是津津有味。然而那些商友们也仅是转述自己的听闻,无一人是亲眼所见,这里面的真实性当然会留有几分折扣。
可即便是如此文定对那传说中的彩云之南,也是极为心弛神往,是以趁着年间的闲暇时光,也跑去二桂家听他那些亲身经历。这李二桂说来还是李勇家堂亲,与文定算起来也是沾亲带故,两人原本就认识,聊起来也十分投缘。
聊起大理的风土民情,有的是二桂亲身经历过的,有的则是听当地人介绍的,让人时而忍俊不住,时而又烯嘘感叹;聊到云南的茶马互市,更是勾起了文定的兴趣,让他不自禁得倍加仔细。
茶马古道,一头是青藏高原的草原牧民,一头是我中土的万千汉民,为他们送去成堆的盐、糖、茶叶、带回草原上的优质骏马,还有那一群群的牛羊、一车车的毛皮。
草原上牧民们的食物大多是油腻的肉食与羊奶马奶,长年累月的下来每人的肠道方面大多不好,茶叶有通得、疏滞腻、散寒、解牛羊毒等功效,是以也就成了他们健胃消食的不二良方,草原牧民对此的需求量十分巨大。
朝廷上正是看到这点才大力加强对茶马互市的管理力度,不但用茶叶换回了大批优良的军马,更使得青藏高原那帮剿悍的牧民臣服于大明朝的威慑之下,这条商道背后所暗藏着的系列效应,实在是功德无量。
茶马古道主要的线路分做两条,一条从巴蜀的雅安出发,经沪定、康定、巴塘、昌都到达西藏拉萨,甚至再送到天竺佛国,商道全长达七八千里;另一条路线从云南普洱茶原产地出发,经大理、丽江、中旬、德钦,到达西藏邦达、察隅或昌都、洛隆、工布江达、拉萨,然后再经江孜、亚东,转而再向外扩散。
跋涉于茶马古道的商民中有藏族、白族、彝族、纳西族,可最多的依旧还是我汉民。丰硕的回报吸引着一批又一批汉民前赴后继从神州各地汇集刊匕,许多汉族百姓甚至拖家带口将家安置在茶马道沿途。
聊着聊着,文定对二桂口中的云南也有了较为清晰的印象,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股奇异的希冀,想要亲身去那里瞧瞧传说中的马帮,说不定这正是自己翘首以盼的机遇。
这念头不但未随时间的推移而有所消弱,反而是越来越强烈,让文定整宿整宿睡不着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想的全是那彩云之南,秀丽的山水,朴质单纯的居民,还有那条通往塞外的商道让他更是遐想连连。
不仅是在午夜梦回,白日里更是如此,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常常无端端便会呆楞上半晌工夫,旁人到还不觉得有异,惟有最清楚他的母亲觉察到不寻常。
细心的李氏知道儿子自从由汉口回来后一直就闷闷不乐,虽然眼下已不像当初那般将自己独自一人锁在房里,可心中那股苦恼并未得到丝毫抒解。
媳妇跑了,差事没了,这种接连而至的打击凭谁也不能无动于衷,然而明知道儿子有诸多苦恼,李氏也找不到任何能帮助他的良方。儿子再也不是那个被玩伴欺负,会哭着回来向娘亲倾诉的幼童,不但经历过了许多母亲不曾见过的大场面,还成长为一个能够独立思考,对自己人生路做出自己抉择的堂堂男儿。
而李氏则依旧是那个普通的农妇,能帮儿子的仅仅是生活上的照料、精神上的支援,对于他已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早已是不知就里,对于儿子未来的道路如何去选择更是无能为力。温良贤惠的李氏小心地观察着文定日常的举动,期盼着能从其中找出一星半点痕迹来。
一日夜里,月光为云彩所遮盖,寂静的山村笼罩在一片黑幕之下,惟有一处光亮在山间缓慢地移动,正是文定打着灯笼从李集漫步而回。这个时侯各户人家早已睡下,沿途惟有几声犬吠相随,对那些畜生而言陌生的气息便预示着危险,文定回来虽已有数个月,可仍然是得不到她们的认同。
烛光映射下文定的神色颇有些许沮丧,不过与当日狼狈回家时的落寞比较起来,这一回平添了几分犹豫。
进得自己家却见着父母屋里的灯火仍然亮着,多半是母亲还在等着他这个晚归的大儿子,文定赶忙抬手敲门,向父母报声平安。
“大毛吗?进来吧!”
“娘亲,孩儿只是想给您二老说一声回来了,天不早了就不进去打扰了,您和叔父早些歇息吧!”
“让你进来你就进来,哪来那些的废话。”柳世荣严厉的声音忽的从房内响起,文定不敢有丝毫怠慢赶忙进屋,恭恭敬敬的向父母亲大人施礼。
柳世荣一脸的严肃双唇紧闭,李氏则是满面的慈爱,问询道:“见过你二桂哥了,这孩子十年不沾家,这才回来几天呀就忙着往外跑。”
“他说是那边的事情丢不开,又有好些人巴望着他的买卖,回去晚了只怕要被人给顶了。这趟回来就是因为不放心家里的情形,好像是给家里留下了一笔银子,足够他们光鲜的过上四五年了。”
李氏颇有些感慨的道:“到底是孩子大了心就野了,记得他小时侯可粘他娘亲了。”
“哼!”柳父忍不住插嘴道:“养伢养伢,养到最后养出的都是群白眼狼,不论小时侯你多疼他,长大了翅膀硬了,这个家也就关不住他了。”一双怒目让文定不敢抬起头来。
柳父越说火越大,情绪渐渐有些失控了,李氏赶忙止住他道:“当家的,事先我们不是都说好了的吗?你怎么又变卦了不成?”
听了这话柳父才安静了下来,文定被双亲奇怪的态度,弄的有些摸不着北,赶忙询问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李氏望着自己的相公,说是让他来为儿子解说,然而却被柳世荣一口回绝,依旧是让李氏来说。
李氏这一生就从来没拧得过自己的相公,只好继续扮作这个传话筒:“大毛,你回家也有半年了,这些日子你闷闷不乐我们都看在眼里,你不开心,我们心里也不好受呀!”
文定仙仙的道:“娘,您误会了,儿子挺好的没什么不乐意。”
柳父插嘴道:“还狡辩,成天介耷拉张脸,活像是谁欠了你似的,这家里就让你觉得这么难捱吗?”
“孩儿知错了,请叔父责罚。”文定赶忙向双亲下拜。
李氏嗔怪的望了相公一眼,怨他不该吓唬儿子,柳父则将头扭过一旁假作不理。
“起来吧大毛,叔父娘今日是有话要和你讲,你有什么心里话说出来便是也别藏掖着,免得错过之后他日自己又后悔。”
“娘亲您讲吧!儿听着呢!”
“不论你长的再大总还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别人看不出来娘还能看走眼吗?为娘的经过最近这几日的查看,对你的想法依稀也猜到了几分,你心里头是想着和二桂那小子去云南闯闯吧!”
到底是自己的娘亲果然是一眼便将自己看穿了,被拆穿了心事的文定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局促不安的双手左摆也不是右摆也不是。
“那鬼地方且不说道远,你三弟讲过那里就是林子多,什么吃人的猛兽,什么杀人的瘴气都是神出兔没让人防不胜防,还有那些顶顶蛮横不讲理的白夷、百夷人、夔人,你大老远跑到那里去是打算做甚呀?”
文定之所以不敢向二老提起此事,就是顾虑着父母会担心,如今好不容易由娘亲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怎能轻易任由那扇露出曙光的窗户再次合上呢!赶紧解释道:“叔父,载定那里说的是书上的记载,与当地实情很是有些出入,如果真有那般严重当地怎还会有人烟存在,二桂哥又怎能完好无缺的回来呢!”
“老话讲的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不管那云南到底是怎么样,总归是没有家里好吧!”
文定一时语顿,可神情上依旧是没有丝毫的退缩。
柳父也没有说话瞪了儿子好一阵,正正经经的问道:“你是真心想去吗?”
瞧见儿子还在忧郁,李氏也着急催促道:“大毛这个时侯还不跟你叔父交实底,日后可就没机会了。”
向来在父母面前不敢大声说话的文定,这回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勇气,突然向二老双膝下拜,嘴里则异常坚定的说道:“想去,孩儿是真的想去,这些日子来光是想到那里差点快要想魔怔了,还请叔父娘成全。”
柳父凝视着儿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丢下句:“我不管了,你们娘俩拿主意吧!”就自顾上了床,用自己的后背对着妻儿。
对于叔父突然的举动,文定还有些惴惴不安,李氏却含着笑让儿子不必在意,从衣柜的最底层翻出了一个小布包塞给文定。
“娘,您给我这么些银子是干嘛呀?”
“傻孩子,做买卖哪有不要本钱的,这里面的三百两银子也不是打别处来的,都是你以前陆续拿回家里的,娘替你收了好几年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且不说家里人口多,三弟日后结亲赶考各种花销又避免不了,这银子文定死活也不肯收。李氏拧不过他,惟有将另一件东西拿了出来,那是她白天跑了几十里路从庙里求得的一个护身符。
护身符是用木头雕成的小头像,听人说这东西特别灵验,能保着度过大灾小难,庙里的庙祝说他们一共有两种式样,一件是财神一件是护身符,李氏考虑了好久最终还是求了这护身符,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发不发财并不重要关键还是要人平安,李氏亲手将护身符给文定系在脖子上。
“我也要去。”李氏正在给儿子说些嘱咐的话,房门却一下子被推开了,道定突然进得门来。
“四毛,你跟着捣什么乱。”
“哥,你想出去闯闯我也何尝不是呢!这样死气沉沉的日子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躺在床上的柳父突然暴起,吼道:“你这个兔崽子说什么呢!不论是你爷爷还是你爷爷的爷爷过的都是这种日子,怎么你就过不得了。”
文定赶忙拦住弟弟道:“老四,大哥在和二老谈正经事,你瞎搀和个什么,还不快出去。”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大哥能去为什么我就不能去,这种天亮下地,天黑上床的日子没意思透了,这半年来我简直就是度日如年。再说哥哥一个人出去,叔父与娘亲肯定也不会放心,有我沿途在他身边看守担保不会出事。”
文定与李氏还在劝说于他柳父则已是烦躁不已,怒极之下喊道:“滚吧滚吧!我只当没生过你们这两个儿子。”三人诧异的望着柳世荣,确认了父亲不是在开玩笑,柳道定迫不及待的返身回屋收拾包袱去了。
“二桂哥,这云南大理一带哪些买卖好赚呀?”
在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