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贾人生
别看这小丫头乖巧秀气,一张仙女般的面容每每让人错以为是需要保护的弱者,实际却是嫉恶如仇的侠女。当年她双亲为江湖上一些三流的无赖地痞害死的事,无时无刻不在深深影响着她,因此那黑牢里几个犯人的惨状便足以证明其下手的凶狠。
文定站在厢房门前,踌躇了老半天,究竟该不该敲这道门呢!那曾几次举起的手又再数次落下,终于还是忍不住敲响了房门。
“谁呀?”房内传来燕小姐那幽静而空灵的声音。
“燕小姐,是柳某,在下可以进来吗?”
“这里是你的地方,柳相公要来要去,哪里由我这个外人做主?”
“不敢,不敢,如果小姐不方便,不佞就不叨扰了。”隔着门窗刚说两句,文定那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勇气便荡然无存,慌忙着就要转身逃走。
还没等他及时离开,身后“吱呀”的一声,门被打开了,燕小姐那张十年来未有丝毫改变的容貌从门框内显露出来:“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进来小坐一会儿吧!”
死就死吧!文定暗下给自己打气,跟着燕小姐步入房中。
“王娴那丫头这会子也不知跑哪去了,小女子只好用冷茶招呼柳相公了,可别见怪哟。”
“不敢,不敢,燕小姐的救命之恩,区区尚未报答,如果为此等小事便有所微词,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的睚眦小人?”
“这等小事不足挂齿。”燕小姐窃以为他还在为自己搭救道定一事感谢。
“要得,一定要得,文定在此拜谢了。”说着,文定便还真的慎重其事的作揖下拜。
眼见文定施此谢礼,燕小姐非但是无甚欣喜,心中反倒是泛起丝丝落寞,幽幽的道:“为了令弟的事,一路上柳相公不是已经谢过好些次了吗?这么晚了又何必专程跑来一趟。”
“此一拜非乃是为舍弟之事。”
“哦!不是为令弟,那又是为何呢?总不能是为了蜀道上与倭贼厮杀之事吧!”
“不敢隐瞒燕小姐,此一拜乃是谢小姐在荆州府大牢里为区区拭药疗伤,助柳某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日子。”
“这个多嘴的丫头。”不用说,知道此事的人除了她自己,就只有身旁的丫鬟知晓,燕小姐不自禁地埋怨了一声。特别是文定连自己替他拭药一事也知晓,必定也会知道自己这个未出阁的小姐又一次的瞧见了他的身子,真是叫人难堪。
若是在白天光线明亮下,文定便可以察觉燕小姐那张处变不惊的脸上,竟然也会泛起淡淡红晕。
“这件事过去好久了,若不是你提起,我倒还想不起来了。”当然不能说出实情,一个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一个玉洁冰清的侠女,竟为了一个男人在臭烘烘的牢房里默默的守候了半月有余。
“小姐施恩不图报,在下是敬佩万分,只是柳某受人恩惠却不自知,这跟那些个以怨报德的小人又有何差异?”
“我又岂会是为了你的回报才出手襄助的?当时不过是奇怪,以你的为人,必定是不会做出那种坑蒙拐骗的勾当,料想着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冤情。”燕小姐又好奇的问道:“对了,从大狱里出来之后,你便离开了源生当,出来自己开字号吗?怎么就想到来云南了呢?”
“哦,这件事说起来可就话长了,恐怕燕小姐不会有兴趣听区区说下去的。”
从大牢里出来后的一贫如洗,到现在文定帐面上的流水已经不亚于去汉口发展之前的源生当。
这里面不但夹杂着兄弟俩多少的艰辛,同时也蕴涵着无数的巧合与必然,又岂是三言两语便能交代的清的。
“夜来无事,如若柳相公也有这份闲暇的话,不如为我讲讲。”
既然燕小姐执意要听,文定也就娓娓描叙起来:“要说呢!还得由柳某辞了源生当的差使,回老家静养的那段日子说起。那一日……”
讲起这几年的曲折经历,可真就是讲到天亮都讲不完,文定拣主要的来讲也一直讲到了后半夜。待到门外的打更声响过了三下,文定醒悟过来,赶紧跟燕小姐告退。
燕小姐今日的兴致特别的高,还将文定送到门外,忽然想到什么,说道:“今夜柳相公回答了小女子这么些个问题,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有个答案来回答你。”
给自己的答案?文定心中泛起了疑云,这一整夜都是燕小姐在提问,他何时曾问过什么问题,还需要她如此慎重的来回答?
“抱歉的很,柳某问过什么问题,一时半会竟想不起来了。”
“就是那一次在赤穴村外面的山顶上,柳相公曾问过我一个问题,只是当时不曾答覆你。”
赤穴村门外的山顶上?文定暗自念叨了一遍,赶紧从脑海中去追寻当时的情形,只是事后一片混乱,又过了好几年的时光,他还真不记得当时自己说过什么样的话。
文定茫然的模样,让燕小姐不觉有些好笑,提醒道:“就是柳相公问小女子的名字。”
“哦,对,确实是有过这件事,只是后来场面太混乱,区区也就没再问了。”
“我单名一个‘嫣’字,嫣然的嫣。”
“燕嫣。”文定连着姓氏念了一遍,笑道:“燕老板真是有意思,怎么为二位女儿取的名字都是与姓氏谐音?旁人喊到你们姐妹姓名时,岂不是会混淆?”一个燕嫣,一个燕颜,读起来都是一个音,不太注意的确是容易闹错。
燕嫣仿佛是被勾出了儿时的记忆,闻言嫣然一笑,道:“这个我就不曾向家父请教了。
天色不早了,柳相公请回吧!“如此近的距离,燕嫣面部细微的表情自然而然的被文定尽收眼底,文定整个人就像一下子被抽空了一般,木讷的告辞离开,游尸似的回屋,躺在床上久久不能找回自己。
燕嫣主仆两个就在柳府暂住了下来,文定不让任何人去干涉她们,任凭她们自由出入。
而这燕嫣小姐跟文定间仿佛有一种协定似的,有时一连几日在府里足不出户,有时则是好些日子见不着她人影。
虽然文定至今对她特殊的身分还不是十分明白,可却知道不去过问,她愿意说他便听着,不乐意说他也不打听。
倒是王娴这个小丫头跟里里外外的人混的十分熟稔,不论是柳府还是兴盛和总号常常能听到她那银铃般的笑声。伙计也是个个都喜欢她这么个俏人儿,好些个年轻的后生为了她,甚至在明里暗里较着劲,这些人里面特别以祖个为最,真不知他这么个小人儿,对男女间的事哪来的那么高的兴致。
而王娴呢!始终叫人捉摸不透,对谁都是无甚差别,一般无二的好,似乎对谁都没有那种意思,叫府里的年轻后生好不失望。
当然也有例外,好像柳道定这个二东家便见不得那丫头,每每远远瞧见她被伙计们簇拥着也会绕道而行,就算不经意遇上了,两个人也是针锋相对的冷言冷语。
一个是佳人,一个是自己向来佩服的二东家,二人起了争执,伙计们是帮谁也不好,这个时候他们往往会选择避而远之,直到他们吵完分开后才又贴近前来。
兄弟俩回到大理,齐大叔也终于是功德圆满,一应事宜又重新交还于他。
文定自然是责无旁贷,没歇息几日,马上便投入到忙碌的买卖中去。
这一日,文定正在茶楼上与人闲聊,随便商谈有关两家协作一注买卖之事,楼下却忽地传来一阵嘈杂。
“让开,让开。”一群执抢持棒的家丁气势汹汹的盘查着过往百姓,看样子是在寻人。
也不知是哪家的家丁,竟会有这般大的胆子,为首之人还叫嚣道:“搜,给我仔细的搜,就是将大理城翻过来也要找到那两个骗子,老子就不信了,那两个骗子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看架势,这一群人哪里还是什么家丁,简直就成了衙门里的差人似的。
“下面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的这么热闹?”文定不由得向同桌之人请教。
同席的夏老板道:“柳老板刚刚回来,还不知道此事吧!那个庆瑞的丁老板被一双骗子骗走了一笔数目不菲的银子。”
“这事,柳某倒是知道。”若不是他当场指出来,那丁老板说不定现在还拿着那堆赝品当宝呢!
就在文定他们旁边的桌子上,也有人抱怨起来:“那丁某人仗着自己的妹子是知县夫人,就把自己当作是县大老爷了,几个家丁也敢肆无忌惮的盘查路人,简直是无法无天。”
夏老板不觉莞尔,道:“说起来这对骗子也是蠢的出奇,行骗之后就该是有多远走多远,可他们倒好,没过几个月便以为一切都风平浪静,又自投罗网回到大理城继续招摇撞骗。”
文定不由得奇道:“有这么大胆的骗子?”
“是呀!你想那丁老板是何许人,那可是吃不得一点亏的主,一得到消息马上便带领着家丁伙计去逮人,就连城门口都加强了盘查。可他这么大张旗鼓的闹,只要不是个傻子,谁会不知道厉害呀!人没逮到不说,大理城已被丁家闹的是满城风雨。”
如若骗子们蠢,如何还能去哄骗旁人?多半是那两个骗子自己反被这容易到手的钱财所诱,又自以为骗术了得,侥幸以为至今尚未被揭穿,还指望着在大理城再多捞两票。许是以为事过境迁,不会再有人认出他们来,没想到竟会如此不走运。
别人家的事自有人会处理,与文定他们无甚干系,他们闲谈几句而已也没怎么计较,扯了几句又说回买卖上来。
谈完之后,文定遣散了伙计自行回去,而他则独自在城里游荡,观察观察他不在的几个月里,大理城里都有了哪些变化。
文定边走边看,却被两个破衣烂衫的乞丐给拦了下来,二人一左一右堵住路,躬着腰乞求道:“这位老板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父子为了找寻亲戚,流落到了这异地他乡,昨天刚丢了盘缠,您发发善心施舍几个小钱,让我们买个馍吃吧!”
无论是在什么地方,这讨饭之人总是短少不了,这里面当然也有确实过不下去的,老弱病残自是无可厚非,可有些却实实是游手好闲,明明是身体强健却不想着如何养家糊口,非要靠他人施舍为生。
文定顶瞧不起那些个五尺高的汉子四肢健全,却捧着个破碗四下讨食,可对于像老乞丐那样的弱者却难以拒绝。
他一面在荷包里掏银子,一面不忘说叨说叨老者身旁的年轻乞丐:“年轻力壮的又不是缺胳膊缺腿,干些什么不好,非要拉着老父出来讨食,为人子女做到这种地步真是够可以的了。”
那年轻的乞丐好似还有些忿然,就要与文定起争执,却为那老乞丐死死拽住。
老乞丐仰起头向文定谢道:“多谢老爷打赏。”说着便要拉着儿子离开。
可就在他这仰面的一刹那,却注定是走不脱了。
“站住。”
“老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那年轻的乞丐忍不住了:“拿你几两碎银子哪来这么些事呀!爹,把银子还他,我们走。”
老者想要摁住他,却始终是没摁下来。
不会错的,连那跋扈的样子都是一模一样,文定隐有深意地道:“这点碎银子的确是不会放在你们白氏父子眼里。”
“什么白氏父子?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瞧二人的表情还真像是茫然无知似的,若不是文定知晓他们二人是干什么营生的,还真会为他们所蒙蔽。
“看来是要在下提醒提醒二位了,荆州府,应城县,白家矿山。”
“爹,这人怕是魔怔了,咱们别理他,银子咱们也不要了,省得弄祸上身。”
老者也附和道:“走吧!走吧!遇上个疯子真是晦气。”
文定十分确定此二人正是那矿山疑案中哄骗自己的第一对骗子,也不知他们是骗人太多已记不得自己了,还是骗术了得,被人当面揭穿竟还能镇定自如。
正在他们预备转身离开时,迎面走来了一队人,二人神色大变,即刻转身回来躬下腰继续向文定乞讨。
“柳贤弟你也在这里呀!我早听人说你打青海回来了,还打算挑个日子过你府上叙叙,没想到这里就遇上你了。”来者正是那为人骗去银两,闹的全城不得安生的丁老板。
文定看到二人遮遮掩掩的模样,一切也就明白了过来,会心一笑,先应酬丁老板道:“真是巧了,丁兄这一向可好,今日这么大阵仗,怕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吧!”一边说着,一边还饶有兴趣的望了望那一双父子。
“哎,还不是为上次受骗之事。”丁老板咬牙切齿的道:“那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骗了我丁某人的银子还敢大摇大摆的在大理城里出现,让我找出来非剥了他们的皮不可。”
文定身前那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