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贾人生
“马师爷的好处,柳某自不会忘记。这里一点小意思,还请马师爷带回去,替区区招呼招呼衙门里的弟兄们。”
而今的世上,大凡交情不过都是靠钱财铺路得来,要堵上衙门里上下的嘴巴,更是短少一处都不行。深谙此道的文定,可不像那自视甚高的弟弟,只与那为首的县令拉拢关系就是梅县令本人,若是将下面人得罪光了,这衙门日常的事务也是难以开展,更别说是载定与县令之间还隔着几层的关系了。
马师爷起先还矜持不受,没推让两回,便笑眯眯的将之纳入怀中。
虽说是逃妇的问题已然过去,然而文定兄弟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却再也不能弥补了,若文定还住在土库湾,彼此见面总是难免尴尬。
为了不使彼此难堪,文定索性让伙计们悉数搬出柳府,去汉口镇暂歇。他自己呢,告别了依依不舍的母亲,也渡江去了汉口,只等道定返还,便动身回大理。
好男儿志在四方,李氏清楚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儿子,不会老老实实守在自己身边的。他那颗曾经容易满足的童心,已叫外面的花花世界给带野了,不甘心再守着几亩良田了此余生。
俗话说儿大不由娘,虽有些个伤感,总是无可奈何之事。好在这一回他带回来的两位女子都让李氏中意,只盼着儿子能够早日开枝散叶,衍生自己的家庭,也就足以慰藉一个母亲毕生的心愿了。
考虑到家里不和谐的现状,临走之前,文定也做了诸多的安排。
他料想如今这家里数房勉强凑在一起的局面,终不会长久,他与道定出门在外倒还罢了,老实本分的二房是万万斗不过三房的,为了柳以定一房日后的生活,也为了顾虑到李氏老来的生活,文定暗暗给老二留下了一注银子,让他留做应急,切不可拿出来算做公用。
虽然日后的变故谁也猜不准,可他也只能做到这份上了。
这世上之所以会有那些的难过,不过是因为人们在乎所失去的,当初文定的确是对老三的变化而难过,可当他们真正彻底撕破脸,那种难过反倒是减轻了。
对文定而言,人世间最深的敌对便是漠视,当对方的人或事对自己来说不存有丝毫的意义,那时侯难过也是有限的紧。
比如说,现今顶让文定烦恼的,便是要考虑如何去面对燕嫣与雨烟二女。当那些个紧迫的麻烦渐渐远离,他们三人之间纠缠不清的纠结便又凸显起来。
之所以难办,便是因为对文定来说,燕嫣与雨烟是同等的重要,感觉上的差别,细微到他自己都发觉不出来。取舍不了这个,也割舍不了另一个,唯一能做的便是无期限的拖下去。
当局者迷,以前遇到旁人有此困疚,文定总是规劝不可如此拖泥带水,举棋不定到最后只会伤害了所有人。可当这等事情降临到他自己的头上,他依然是无能为力,懦弱的回避抉择。
汉口镇,现下是文定既向往又害怕的地方。
然而天有不测之风云,无常的世事总叫人难以捉摸。文定以为水火是不能相容的,可让他不曾料到的是,当他率先去燕府探望时,在燕嫣的闺房里看到的竟会是她二人,安静的在一处比对探讨着刺绣。
当她们出现在他面前时,好像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变化似的,两个人显得格外亲密无间,商量着针线该如何的穿梭,该如何的搭配不同的彩线,就好像那些个寻常的闺中小姐妹一般,完全没有起先的尴尬与拘束,反倒是文定变成了碍眼的多余人。
再后来,不论是文定找哪一位出游,总是得约上另一位方才能成行,有两次文定没叫上另一位小姐,这一位也好像赌气似的不肯出游。
一连几日下来,教文定好不纳闷,一定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在她们间发生,可是不论文定如何旁敲侧击,就是无一女肯道出答案来。
问到雨烟头上,她还只是闪烁其词,问到燕嫣那儿,索性来个不理睬,叫文定愈发的好奇。
好奇归好奇,值得庆幸的是文定所担心的困境似乎倒未曾出现,三人而今好似三位一体,有时聚在一起听雨烟奏乐,有时游玩这附近的山川湖泊,日子过的别提有多自在。
转眼半月,道定也到了汉口与他们集合。
道定与兄长汇合之后,兴盛和的一干众人也随之起程。
那些从云南带来的礼物悉数换成了在汉口购进的货物,虽然那边的买卖一直是相当顺畅,兴盛和勉强也可以算得上一家大字号。
然而文定深知,那些产茶的地盘早已被几家大的茶商瓜分干净,剩下的虽然不是没有,却也是不多,再往后,兴盛和在茶叶买卖上发展的空间必然是有限的紧,要想扩展商铺的业务,就得另寻出路。
人无远虑便有近忧,很早之前文定便开始思索这个问题,如何才能从别的方面发展,做买卖就是要想在别人前面,先想到的人才能成就一番事业,如果只跟在别人后面,便只能是别人吃肉你喝汤。
此次他在汉口除了陪燕嫣她们游玩之外,便是去码头货柜转悠,挑了好几种文定看来有前景的货物,每样进了少许,预备在大理试销兜售。
如若是反应不错便立即遣人购置,反正兴盛和在四川境内有分号,到时侯一份飞鸽传书,即可以让分号过来也极是方便。
想当初,文定花重金养那些鸽子的事,还让好些伙计有想法,认为是多此一举,徒费钱财,可真到那些小玩意派上了用场,一个两个尝到便捷的甜头,便不住称赞文定是有远见。
作为兴盛和这条船的掌舵人,文定可以听取下面人的各种意见,集思广益才能开拓进取。然而多年的经验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听取并不是事事依着他们来,如果没有自己的判别,自己的主见,那样只会让这艘航船在原地打转,而不能朝着目标前行。
~第八章祸尽福来~
“哥,那两位姐姐怎么没有跟着一道过来呀?”
回来的人数与去的时侯一般无二,让道定好生奇怪,依原先他的猜测,就算不是燕嫣、雨烟与他们一块回去,起码也应该有一人同行。
“她们在中土还有一些未了的私事,说好等二人将事情处理完了后就来,过不了多久便会跟上我们的。”
原来是早有安排,道定恍然道:“以她们两人的轻功,搞不好还会在我们前面回到大理的呢!”
这不是没有可能,心情不错的文定戏言道:“所以我们就不可再耽搁了,不然叫她们笑话我们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你哥的面子可就有些挂不住了。”
“嗯,特别是不能叫王娴那丫头笑话。”道定很是认同兄长的戏言,煞有其事的向伙计们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我们可是要回家了。”
伙计们传来阵阵欢呼,这段日子下来可是让他们憋的够呛,说到底还是大理的山山水水方才让他们觉得安心,这地方就算再怎么好,也不能让他们适应。
十年一次的探亲,了却文定一桩长久的心愿,期间发生了不少的事,有喜有忧,有欣喜也有难过,好在开心的事已然成美好的回忆,难过的事也已经雨过天晴。
下四川,走古道,文定他们沿途走访了数家已有的分铺,考究经营的状况,业绩的优良,又相继相中了几处地方,预备开设新的铺面。
地方大多选在茶马古道的周边,既可以及时的补充马队的给养,又可以根据不同分铺回馈来的市面资讯,及时调整货物的种类,将马队的效用放大。
“东家,您可回来了,我正预备写封信,让只飞鸽给您带过去呢!”
“怎么了?”
刚回大理,疲惫不堪的文定还不曾休整,齐大叔便心急火燎的找了来,二话不说拽住他即往书房里行去。
“究竟是怎么了?”齐大叔不是那种一惊一乍的人,如此唐突的举止必有了不得已的隐情。
“东家,连城那边情况不妙,鲁智土司的家兵为朝廷出力镇压反叛,却吃了不小的败仗,损兵折将不说,那些觊觎其领地的土司们也趁火打劫,现在是连连败退,处境堪忧。”
“怎么会这样?”以鲁智的老谋深算,怎得会有此一着?文定前思后想也只能推测出,还是因为前段日子他那不争气的弟弟鲁隘耗费了他的精力,顾此失彼方才落得此番狼狈。
按惯例,为了维护公正无私的形象,这些个土司间的争斗,朝廷是不会参与的,顶多不过是在其他方面施压。可文定却不能袖手旁观,不谈他们私人之间的交情,就是两家在当地的利益也可谓是祸福与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赶紧着,让附近的几家分号筹备三万两银子送过去,打仗没银钱使可不行。再给我往叶土司家送份厚礼,只要是叶土司能出面,这局面就可以缓转下来。”
鲁家不过是伤了些元气,根基还摆在那里,如若能再加上叶土司,这两位数一数二的土司站到了一处,即便是再卤莽的土司,也得掂量掂量自家的实力,考虑考虑失败的下场。
虽说这战场、商场各有所属,那远方的硝烟离大理也是远隔千山,不下万里,然而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土司间的此消彼长,势必将影响云南商界现今的格局,如果鲁土司倒台,文定相信大理城里不知会有多少商人会暗下庆幸。
不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生意上的伙伴,文定都必须得力挺鲁智撑过当前的难关。
“还有一件大事更加严重,甚至是关乎生死。”
齐大叔的吞吞吐吐实在是令人疑窦丛生,文定再三的追问下,终于道了出来:“我收到消息,前几日山里发生大事了,阿努颜领着僰人造反,杀官差打县衙,听说是见到汉人就杀。他与我们的关系这里许多人都清楚,若是弄不好,连我们也要折损进去。”
“造反?”文定不由得大吃一惊。
那个一僰族巫师在文定所认识的僰人中是顶顶聪明的,当年若不是他的襄助,自己弟兄就死在那不知名的小寨子里了,当他的生意刚起步的时侯,阿努颜也帮了不少的忙,他怎么也会傻的去与朝廷的大军作对?
文定向来以为这种鸡蛋碰石头的傻事,只有那些个为权力所诱惑的土司老爷才会去做的,凭着阿努颜对汉书汉文的精通,他对大明朝廷的实力应该是比其他人要清楚许多,怎得也会有此不智之举?
接着,问题的严重后果已经让文定心惊胆战,这些年来惟有他与僰人的买卖做的多做的好,大理城内的许多商家都知道僰人巫师与他堪称莫逆,只要有那么一两个心怀叵测的商人稍稍做番动作,文定便会万劫不复。
两种族群文化习俗都大不相同,人们生活在一处,误会非但是难免,甚至还会累加,谣言传的多了,总有一天会产生种巨大的合力。
大多数在云南生活的汉人都相信,那些居住在山区的僰人凶残成性,对他们是既害怕又厌恶;而僰人眼中的汉人,也好不到哪去,因此双方的磨擦是长年不断,冲突时有发生。
终于,彼此的仇恨已不能再承载下去。
“东家,您要尽快拿个主意呀!不然到时侯等官府找上门来,我们可就被动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文定忍不住再一次暗自唏嘘,刚回大理就遇上这等事,叫他如何是好呀?
“我们兴盛和的买卖有一半是在僰区,其他的也是与之有莫大关联,就是与他们撇清干系也得损失惨重。再说,就算朝廷一举拿下了反叛,日后的情形也是昏暗不明,别的铺子一定会趁虚而入,与我们争夺当地的买卖,如果再打上个十来年,这条线便算是彻底断了。”
在形式不一的各类反叛中,山区的叛乱最是难以平复,常常是彼进他退,彼退他进,这样来来往往你争我夺的,打上三五七年完全是可能的。
“唉。”短短时间内,这已经是文定第三次叹气了。
“东家,要不我们赶紧着去沐公府上下打点,提前为将来做准备,把我们是如何结识阿努颜,又曾有过那些次的接触,一股脑在公爷府存底,到时侯怪罪下来,有公爷府里的人替我们撑着,应该能蒙混过去。”
“不成。”文定摇摇头,拒绝了齐大叔的建议,“这些年我们与阿努颜合作多次,对他那里的环境、人员都十分清楚,到时侯如果公爷府让我们出卖阿努颜,可如何了得?不论如何来说,他总是对我有恩,这种不仁不义的事我是做不出来的。”
一席话说的齐大叔老脸骚红,这阿努颜也曾救过他的老命,他又怎能如此自私呢!他一咬牙一跺脚道:“要不,索性我们就继续与阿努颜合作,反正这云南境内与反军做买卖的商人多了去,也不在乎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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