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
姘樟恕?br /> 梁萧素来胆大包天,但此刻诡异百出,委实出人意表,一时间也是魂魄俱失,忘了身在何处。却见那老妪转过头来,审视三人道:“你们是活人么?”梁萧闻声惊悟,但觉遍体冷汗淋漓,身旁二女靠着自己,早已浑身虚软,心知二人吓得不轻,若非把自己当作依靠,百般信任,只怕早已昏了过去,不由忖道:“这老太婆是山魈也好,厉鬼也罢,我先不能露出半点怯意。”当下压住心头震骇,笑道:“你见过会说话的死人么?”老妪打量他一番,道:“寻常人进这林子,从来有死无活!哼!滚下来!”梁萧忖道:“看她言行举止,似乎不是什么怪物,但她说进这林子有死无活,难不成我们躲过这些毒虫,她便要取我三人性命?”迟疑问,老岖不耐道:“你聋了不成?老身叫你下来。”梁萧心道:“我纵横天下,岂能在一个老婆子面前畏畏缩缩?”当即抱着二女,飘身落下,但怕老抠趁机偷袭,落地之际,心中拟好七八个后着,只待老妪稍有异动,便以电光霹雳之势,将她毙于当场。
谁料老岖一动不动,只冷眼瞧着三人,又道:“你们怎么避过万毒之争?”梁萧听她反复询问此事,也不觉奇怪:“方才毒虫乱舞,天上地下无所不至,为何我们身处树上,却能安然无恙……”当真思索不透,老妪却当他心中有鬼,不敢明言,怒哼一声,眼中凶光更甚,忽而停在晓霜脸上,双目陡张,露出讶色。
梁萧见她盯着晓霜,心生警惕,想起她驱逐万毒之能,不敢久待,拱手笑道:“晚辈三个,采药之时不慎误入贵境,得瞩前辈神通,眼界大开。如今雾散事了,就此告辞!”老妪目光仍然落在晓霜脸上,唔了一声,颔首道:“原来如此!”口气较之先时,软缓许多,手指花晓霜,道:“你们要走可以。这女娃儿却得留下!”三人齐齐一怔,梁萧道:“前辈说笑吧!”老岖冷哼一声,道:“谁跟你说笑?这女娃儿九阴之体,千载难逢,便是出现,也万难活到这个年纪。哼,若非是她,你们还能站在此地,与老身说话么?”花晓霜被她一语道破自身隐疾,甚为诧异,忽见老妪把手一招,沉声道:“女娃儿,还不过来?”花晓霜大为忐忑,望着梁萧,不知如何是好,梁萧一哂,忽一拂袖,大笑一声,只待众人闻声惊疑,忽地拔起,掠过四丈之距,向老妪凌空扑下。
这一扑宛若电光石火,探手之间,已抓到老岖面门。柳莺莺识得厉害,脱口叫道:“好……”话未说完,忽见梁萧爪势一凝,停在老抠喉前寸许,便似触着铜墙铁壁,难进分毫。老妪冷眼看着梁萧,沉哼一声,梁萧应声一震,忽似失了支撑,软在地上,面肌抽搐不已。柳莺莺大惊,使招“雪满燕山”,双掌凝着重重寒劲,向老妪涌去。就当此时,鼻间嗅到一丝淡淡香气,若有若无,柳莺莺便觉周身气力一泻,顿时软倒,一股剧痛从肺部涌起,初时只是针尖大一点,倏忽间,就变成杯口大小,好似火烧火燎一般;她刚想运气抵御,心口又生剧痛,慌忙凝神心脉;不料念头方动,左腰处又生痛楚,剧痛未绝,刀割之感忽地侵袭右腰,柳莺莺方欲苦忍,那奇痛之感却似有性灵,转到后腰肾门,这一下,奇痛之中又掺人奇痒,一时间,她哭笑不能,端地难受之极。
花晓霜见二人相继倒地,心下骇然,抢上试探柳莺莺脉象,不由面色大变,回视那老妪,吃惊道:“你……你用毒?”话音未落,柳莺莺已痛楚难忍,呻吟起来。花晓霜拔出银针,一连三针,刺中她三处大穴,柳莺莺痛苦稍减,复又止住呻吟,咬牙苦忍。老妪见晓霜出手运针手法,眼神微变,皱眉道:“三元舒脉针!女娃儿,你师父是谁?”花晓霜按着柳莺莺的脉息,但觉毒性奇特,侵蚀极快,不觉心中焦急,苦思解法,老妪说话,她也闻若未闻。想了想,忽地解下手腕布带,露出伤口,欲要以九阴毒血,以毒攻毒。老抠冷笑道:“你想要她速死,只管用这个法子!”花晓霜一愣,却听老妪道:“九阴之毒与‘五行散’毒性相类,互有催化之功,她服下你一滴血,‘五行散’的毒性便强了一倍……”柳莺莺大怒,不待老妪说完,叫道:“好啊,你又想阴谋害我?我动弹不了,你……你干么不一掌拍下了事……”她骂人分神,体内剧毒
发作,又呻吟起来。花晓霜本就仿徨无计,听得这话,更添无穷委屈,泪水夺眶而出,忽地一膝跪倒,向老妪连连磕头。
老妪见她磕头,丑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得意道:“女娃儿,服气了么?”花晓霜颤声道:“婆婆本事大,还请大人大量,放过萧哥哥与柳姊姊。”老抠道:“放人可以,但你须得答我几个问题。”花晓霜道:“婆婆请问!”老妪点头道:“你这娃儿倒是有些礼貌,嗯,你学医的师父是谁?”花晓霜道:“家师名讳吴常青。”
老妪眯起双眼,冷笑道:“是他?那胖小子脾气倔强,头脑古板,怎会违背师训,收录个女弟子?若是常宁那小滑头,倒能说得过去。”花晓霜听她称呼师父胖小子,大觉奇怪,问道:“婆婆认得我师父?”老妪两眼一翻,冷哼道:“怎么不认得?当年我没少揍这他的屁股,但他就是不认错,不认错我就再揍。哼,倒是常宁那小子奸猾,看我一瞪眼珠子,就一个劲地求饶。但这小子从来只会哄人,他的话当不得真,胖小子脾气虽倔些,为人却实在!”说到此处,她眼中露出追忆之色,说道:“娃儿,我问你,那胖小子……咳,该还好么?”花晓霜神色一黯,道:“师父他过世啦!”老妪神色微变,默然良久,摇头道:“树无常青,人无常宁。罢了,他苦学医术,到头来还不是与他那老鬼师父一般,救得了别人,却救不了自己。”忽又瞪着花晓霜道:“胖小子收个女弟子,叫人难以置信。嗯,我且问你几句话儿,你是他嫡传弟子,必然答得上来,若答不上来,咱们再来计较。”花晓霜只得道:“婆婆请说。”老妪道:“我出个联子,你来对对,上联叫做‘当归方寸地’!”花晓霜不假思索,随口应道:“独活世上人。”老妪面色稍缓,点头道:“好。再说一联:携老,喜箱子背母过连桥。”花晓霜道:“扶幼,白头翁拾子到常山。”老妪神色更缓,眼中微露喜色,温言道:“那么,‘熟地迎白头,益母红娘一见喜’呢!”花晓霜脱口便道:“淮山送牵牛,国老使君千年健。”
这三付对联,都是药名构成,当归、独活、喜箱子、白头翁、常山、熟地、益母、红娘子、一见喜、淮山、牵牛子、国老、使君子、千年健等都是直取药名,背母、连桥、拾子则是贝母、连翘、时子三味药物的谐音。
这三联是吴常青师门切口,若三联均能应答无误,必是本门中人。老妪听晓霜说完,丑脸上第一遭露出笑意,颔首道:“你果然是胖小于的传人!”花晓霜却奇道:“婆婆,你……你怎么知道这三个联子?”老妪怒道:“怎么?难不成吴常青便没提过我这个师叔?”花晓霜听得此言,猛然想起一人,后退两步,失声叫道:“你……你是‘毒罗刹’?”老妪森然笑道:“没错,我便是‘毒罗刹’骆明绮!”她见晓霜神色惊惶,不悦道,“你害怕什么?”花晓霜身子一颤,低声道:“师父……他……他总是说你不好!”骆明绮道:“我怎么不好?”花晓霜道:“他说,你……你违背祖训,时常用毒?”骆明绮蓦地双目陡张,厉声道:“用毒,用毒不好么?”梁萧忍受五行散之苦,始终不吭一声,此时见状叫道:“当心……”花晓霜见他说话之时浑身颤抖,面肌抽搐,双目中却满是关切之意,顿觉眼中酸热,恨不得扑入他怀,大哭一场,却听骆明绮又怒声喝道:“用毒不好么?”五指陡出,趁花晓霜分心之际,一把扣住她脉门。
花晓霜一时浑身酸软,但她不善作伪,虽身处险境,也如实答道:“毒药用的恰当,本也是好的;天南星有大毒,却能治小儿惊风,痰迷心窍之疾;乌头有毒,但医治中风瘫痪却有奇效;曼陀罗花是有剧毒,却能治小儿慢惊,还可用做开胸破脑的麻药;砒霜能治疟疾,狼毒能愈虫患,鬼臼能堕死胎,斑蟊能拔脓肿,其他诸般毒药,辅以臣佐之药,适量用之,都可以毒攻毒,治病救人。”骆明绮凝神听着,面上渐有笑意,放开晓霜手腕,道:“小丫头这话还不错,婆婆我听得人耳。不错,毒药用得好,也是活人的灵丹;那些灵丹妙药落人庸医之手,也往往成了夺命的毒药!”花晓霜道:“可……可师叔祖你……”骆明绮摆手道:“别叫我师叔祖,叫我婆婆,我就欢喜;你说,我怎么着?”花晓霜道:“婆婆你用毒杀人,却是不对。师父再三说,以毒杀人,是天底下最无耻下贱的勾当!”骆明绮顿足怒道:“放他妈的屁,哼,不对,是放他师父的屁。老身是用毒杀人,但杀的都是大奸大恶之徒。哼,读书的用笔杀人,行侠的用刀杀人,老身用毒杀人,一般的都是杀人,又有什么高低贵贱了?”
花晓霜摇头道:“婆婆,我们是大夫,大夫是救人的,可不是杀人的。”骆明绮哼了一声,眉间露出桀骜之色:“你是大夫,我可是罗刹!你那师祖,说什么‘菩萨手段,阎王心肠’,哼,老身偏是罗刹的手段,阎王的心肠,看着好人便救一救!瞧见恶人么,一下毒死干净。”花晓霜听她口气绝决,自忖说服不了,便道:“萧哥哥与柳姊姊都不是恶人,婆婆给他们解毒好么?”骆明绮摇头道:“他们看见我就动手动脚,分明就不是好人!”花晓霜心道:“原来所谓好坏,都是凭你自己心意,唉,难怪师父说起这位师叔祖,就老大的生气。”她无法可施,咬着嘴唇,泪花只在眼中打转。
骆明绮数十年离群索居,今日忽遇晓霜,谈论医道,虽是寥寥数语,也觉老怀大慰,见她如此模样,不觉心软,取出两粒黑黢黢的药丸,道:“罢了,你拿去,给他们服下。”花晓霜大喜,匆匆接过,给二人服下,梁萧与柳莺莺体内剧痛稍止,只觉浑身乏力,梁萧撑起身子,默运内功,但觉心肺处如针刺蚁咬,不觉闷哼一声,豆大的汗珠自额上淌了下来。骆明绮冷笑道:“你当老身给你吃得解药么?做梦去吧!这不过是止痛之药,一用内力,又会发作,你若不信,再试上一试!”梁萧怒道:“要杀便杀,何必这样折磨人?”骆明绮淡然道:“我便折磨你,你又如何?”梁萧怒极,正要大骂,花晓霜急道:“萧哥哥,你就让着婆婆一些!”梁萧一愣,忖道:“不错,我一人生死是小,莺莺可不能死。”当下伸手扶起柳莺莺,柳莺莺握住他手,很声道:“梁萧,我们走,大不了死在一起,无论如何,也无须向这个恶老太婆低头。”
梁萧未有决断,却听骆明绮冷声道:“你若要走,我也不拦你。但这五行散除了老身,天下无人能解,若发作起来,须得痛足十天半月,然后五脏肌肤,逐分化为黑色脓血,届时求生不得,求死也无气力,只有浑身腐烂之苦,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花晓霜听得花容失色,急道:“萧哥哥,你且好好听婆婆的话,她怒气消了,自会为你解毒。”骆明绮冷道:“那可未必,老身一旦生起气来,十年八年也未必会消!”
又向晓霜说道,“你随我来!”手持灯笼,走在前面,晓霜不敢违拗,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眼中充满祈求之意,梁萧无奈,挽了柳莺莺,跟在后来。
花晓霜随着骆明绮走了一程,问道:“婆婆,这林子中的树木吞云吐雾,好不古怪。”骆明绮道:“这是当年我从南海荒岛上引来的异种,我叫它蚩尤树。”晓霜奇道:“蚩尤树?”骆明绮道:“相传轩辕黄帝与蚩尤神战于琢鹿,蚩尤施展法术,造出漫天大雾,让黄帝很吃了点苦头。这蚩尤树开花之时,花蕊能够吐出极浓雾气,但与寻常云雾不同,雾中有股奇香,若有若无,人畜不易察觉,但天下毒物却会趋之若鹜,为之狂性大发,在雾中死斗不休。那情形你方才也见识过了。毒虫厮杀之后,留下剧毒精血,浸入膏土之中,便成蚩尤树养分,再过月余,就能结出蚩尤果啦!”花晓霜听得人神,问道:“世间竟有如此奇树。但这树木,种来有什么用处?”骆明绮嘿然道:“蚩尤树吸取万毒精血而生,本身蕴有奇毒!能配制最奇妙的毒药。”花晓霜秉承师训,不以毒药害人,但她医者襟怀,对药物之道,自有天生的好奇,听到此处,忍不住问道:“如何奇妙法?”骆明绮瞅她一眼,露出笑意,花晓霜双颊一红,讪讪低下头去。
骆明绮道:“有甚不好意思?本草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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