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
要挣扎,眼前一黑,也被抛入铜钟之内,与柳莺莺挤成一团。数枚火雷打在钟上,连声爆裂。
柳莺莺被梁萧一挤,又羞又急,反手打他一拳,想将他推出钟外,拳上用了内家真力。梁萧甚觉疼痛,回肘反击,但铜钟狭小,二人拳脚扭在一处,施展不开,忽地身子一震,天旋地转,原来那铜钟被九如一推,滚动起来。二人皆是不防,柳莺莺身子一仰,梁萧则向前一扑,两人顿时抱在一起,柳莺莺嗔道“小色……”鬼字还没出口,梁萧一不小心,嘴唇紧紧封住她的樱口。
二人都是一惊,柳莺莺挣扎两下,嘤的一声,身子忽地软了,好似一团寒冰,融进梁萧怀里,眨眼间化为一泓春水。梁萧背她逃命时,彼此耳鬓厮磨,早已动情,但如此对面搂抱,却是头一遭,只觉柳莺莺身如温香软玉,火热光润,柔若无骨,阵阵少女体香,中人欲醉。梁萧身子似要爆炸开来,心儿酥痒难禁,恨不得一把掏将出来。一时间,两个少年男女神魂颠倒,只觉便是天塌下来,也不愿分开。
忽然间,一声巨响,巨钟又是猛地一震。梁萧身形一仰,柳莺莺又压在他身上,二人心中慌乱,又紧紧搂住。梁萧情窦初开,柳莺莺也是芳心暗许。一时间,逼仄钟内,竟然充满了盎然春意。
九如万不料会生出如此变故,只顾全神对敌,左手滚钟,右手乌木棒指南打北,只听嗖嗖之声不绝,火雷大都被拨得飞出庙外,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忽听几声惨叫,原来施放火雷的雷公堡弟子反被火雷炸伤。只听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雷公堡技穷了,且看仙流公的本事。”
九如听得分明,笑道:“雷行空你也来了?哈,俗话说得好:人不要脸,百事可为。”雷行空听得摸不着头脑,冷笑一声。九如又拨开一枚火雷,鼻头一抽,忽地脸色一变,叫道:“不好,糟糕,老色鬼,你这法子,太过无耻……”嘴里大呼小叫,鼻子却抽个不停,深吸慢吐,脸上神色既似陶醉又似为难,他在原地踱了几步,蓦地下定决心,一顿足,叫道:“罢罢罢,和尚拗不过,算你老色鬼厉害。”推着巨钟,轰轰隆隆奔到庙外。
雷震早已候着,见状舞起流星大锤,向九如击来。九如大笑一声,挥棒磕中锤身,铁锤倏地反卷回去,雷震虎口迸裂,铁锤嗖地飞出,砸断道旁两棵大树。雷震被这神力一带,陨星般向后落去。
忽然间,一道人影斜刺里蹿出,将雷震凌空托住,其速不减,掠地而行,反手将雷震抛在一旁,只一晃,便到九如身前,左拳击出,拳未击到,拳上劲风已激得铜钟发出嗡然异响。钟内二人只觉心头烦恶,情欲消退,皆想道:“我在做什么?”忽听钟外一声闷哼,九如啧啧道:“雷行空,十年不见,你却无甚长进!”蓦地将钟一拍,朗笑道:“两个小家伙,还不出来?”两人羞窘至极,但若不出去,更是欲盖弥彰。梁萧无奈,当先钻出巨钟,柳莺莺略整衣衫,方才出来。却见四周稀稀落落,围了数十人之多。
九如瞧他二人面红耳赤,衣冠不整,心中大是惊疑,再见柳莺莺鬟乱钗横,眉间春色未褪,不由恍然笑道:“奇了,和尚一招不慎,竟然做了个便宜媒人,呵呵,二位将来成亲,那盅谢媒酒,和尚可不能不喝。”柳莺莺羞窘无地,顿足嗔道:“臭秃驴,全都怪你,再嚼舌根,我……我拿老大的耳刮子打你。”九如摇头道:“有道是君子不欺暗室,而窈窕淑女,亦当自守矜严,如此看来,你这姓梁的小子不是君子,你这小丫头更不算淑女。哈哈,自个儿定力不济,却来怪和尚么?”他口无遮拦,当众说个一清二楚,直气得柳莺莺俏脸煞白,只是心里有鬼,骂也不是,辩也不是,一时抿着小嘴,说不出话。梁萧转眼望着她色如菡萏、吹弹破的双颊,想到钟内情形,又觉浑身火热,心跳加剧。
众人观其形,听其言,略略猜出端倪。楚羽想到儿子惨状,一时眼中喷火,咬牙道:“小贱人真不要脸,尽会勾引男人!”柳莺莺脸色一变,叱道:“你骂谁?”楚羽冷笑道:“就骂你,你勾引我家星儿在先,现又搭上这个小子。”梁萧挺身欲上,却被柳莺莺伸手推开,冷笑道:“好啊,雷星既是你儿子,咱们就说个明白。哼,你那宝贝儿子仗着一点儿微末武功,在太湖边当众对渔家女施暴,被我撞见,本想取他狗头,谁料他还有几分机灵,吃了我一记梭罗指,便跳水逃命去了。哼,我且问你,你生了儿子,专教他污辱良家妇女么?”楚羽气得面红如血,厉声道:“你……你血口喷人,你伤了人,还要毁人名声么?”
柳莺莺手按纤腰,嗓音拔得更高,清脆爽利,好似银铃摇响:“这件事儿,太湖上亲眼瞧见的船家,没一百也有八十!你若舌头没烂,两耳没聋,不妨去打听打听,瞧你宝贝儿子是个什么名声?”楚羽顿时语塞,与雷震对视一眼,心中好不忐忑。他二人深知儿子的脾性,楚羽对儿子自幼娇纵,雷星深得母宠,长成后风流成性,多曾淫辱丫环侍女,戏弄堡中女眷,但都被楚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以这回做出此等事来,委实不足为奇。设若柳莺莺所言属实,前去打听,徒自辱没了家声。
何嵩阳眼见雷震夫妇无言以答,哈哈一笑,越众而出,拱手道:“柳姑娘,何某近日窘迫,欲向您老讨些银子花花!”柳莺莺淡淡笑道:“好啊,你要多少银子?”何嵩阳笑道:“不多,七八百万两而已!”众人闻言,无不大惊。
柳莺莺双手一摊,笑道:“你瞧我有那么多银子么?”何嵩阳仍笑得一团和气,说道:“姑娘穿窬过墙,连皇宫大内也不放过。别说金珠车载斗量,仅是那十多样丹青宝鼎,便是无价之宝。既然阔绰如此,姑娘又何须小气?”柳莺莺笑道:“早先确是有不少宝贝,但沿途江西大水、徽州蝗灾,我一路流水价地使将过去,到得这里么……”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含笑道,“半分银子也没有啦!”何嵩阳一愣,干笑道:“哈哈,姑娘消遣在下么?嘿,若是还不出银子,江洋大盗可是千刀万剐的罪名!”
柳莺莺笑道:“错啦,我可算不得大盗,顶多是小偷罢了。”何嵩阳听她说半分银子没有,虽然不信,但也不由焦躁起来,眉一扬,厉声道:“姑娘过谦了。哼,官府窃银,大内盗宝,姑娘若不是大盗,天下间谁还称得上大盗?”柳莺莺摇头道:“不对不对,那庄什么的不是说过么?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嗯,叫庄什么呢?”蛾眉微蹙,沉思起来,忽听楚仙流接口道:“庄周吧!”柳莺莺拍手笑道:“对啦,就是庄周,老色鬼,看不出来你还有些学问。”老色鬼三字本是九如与楚仙流平辈间的戏称,此时却被柳莺莺大剌剌公然叫出,气得楚仙流两眼翻白,心道:“老夫学富五车,才气么虽没八斗,也有三合,哼,你小丫头又懂什么?”
柳莺莺抿嘴一笑,大声道:“师父常说:当今皇帝老儿昏庸狠毒,偷的是江山社稷,是为天下大盗;其次贪官污吏,为官不正,偷的是功名利禄,窃的是百姓膏血;还有那些奸商巨富,为富不仁,囤积居奇,偷的则是穷人的财物性命。所谓盗亦有盗,我们雪山派虽世代行窃,却从来只做小偷,不为大盗的。”她这番话说得豪兴逸飞,不让须眉,何嵩阳纵然伶牙俐齿,也是张口结舌,应不出声来。九如笑道:“妙哉斯论,只不过少说了一偷,未免美中不足。”柳莺莺奇道:“哪一偷?”九如笑道:“那便是偷香窃玉的老色鬼了。”楚仙流冷哼道:“干吗不是偷嘴贪馋的贼和尚?”两人相互瞪视一眼,各各冷笑。
楚仙流转头道:“女娃儿,好话人人会说。但还有许多事,你没能撇清。”话音未落,只听一个阴沉沉的声音道:“仙流公言之成理,就那盒子的事,也是撇不清的。”柳莺莺转眼瞧去,就见暗里立着一人,身形奇伟,长髯飘拂,乍看与雷震形貌相似,想必是那雷公堡主雷行空了,不由心中作恼,冷笑道:“雷堡主倒会撇清,既得好处,又会卖乖,鱼目混珠,偷梁换柱。”雷行空听得心中咯噔一下:“糟糕,莫非那假铁盒落到她手中,被她瞧出破绽?”蓦地眼露凶光,投在柳莺莺身上柳莺莺说得兴起,正要说出真假铁盒之事,却听九如道:“女娃儿,响鼓不消重捶,高手打架,点到为止。”柳莺莺听九如说得郑重,当即住口。楚羽却不明就里,仍叫道:“小贱人,你偷的盒子,还是交出来得好!”柳莺莺瞧她一眼,说道:“我没见过那盒子,拿什么来交?”楚羽冷笑道:“口说无凭,你敢让我一搜么?”
柳莺莺微微皱眉,冷笑道:“好啊,若搜不出来?却又怎么着?”楚羽冷笑道:“搜不出来,算你造化。”柳莺莺秀目生寒,冷声道:“那可不成,搜不出来,你须得自断双手。”楚羽一愕,怒叱道:“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谁知你没藏在别处?”柳莺莺只是冷笑。
梁萧欲言又止,终究忍不住道:“我以性命担保,她身上断无铁盒。”楚羽啐道:“你知道什么?难不成,你搜过她的身?”她言者无意,听者却是有心,柳莺莺只觉双颊滚热,一颗心几乎跳了出来,美目张圆,狠狠瞪了梁萧一眼。
此时林中晦暗,梁萧并未知觉柳莺莺神色有异,脱口道:“她身上有何物事,我都知道。总之没有什么铁盒。若有半句谎言,天诛地灭。”众人一静,蓦地呵呵嘿嘿、嘻嘻哈哈地哄笑起来。柳莺莺心中气苦,恨不得一把掐住这小色鬼的脖子,给他来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原来,方才二人在钟内神迷意乱,几乎无所不至。柳莺莺身上若有铁盒,梁萧岂会不知。在场众人老于世故,联想起二人钻出巨钟的模样,早已猜到几分。楚仙流少时风流多情,深谙男女情事,听得这话,也不觉莞尔,忖道:“这姓梁的小子真真口不择言,全不顾及人家女孩儿的颜面。但他二人亲昵如此,这小子若非大奸大恶,那便是女娃儿身上真无铁盒。但盗盒之人既不是她,又当是谁呢?”沉吟未决,忽听九如笑道:“老色鬼,你莫要东张西望,既拿百花仙酿诳我出来,也该有始有终,让和尚沾沾酒气!”他声如洪钟,震响四野,竟将场中笑声压了下去。
楚仙流含笑道:“你这野和尚,若不依你,倒显得楚某小气了。”抬袖露出一只酒坛,泥封早已揭开,浓郁酒香熏人欲醉。九如咽了口唾沫,干笑道:“好酒好酒,当年饮过一次,齿颊留芳,至今不散。”伸手要拿,楚仙流却探手挡住,笑道:“老和尚,你不怕酒中有毒,一喝就死?”九如笑道:“怕个屁,若有酒喝肉吃,死也值得。”一把夺过酒坛,张口痛饮,梁、柳二人欲要阻拦,已是不及。
楚仙流沉默半晌,叹道:“好和尚,我不如你!”九如歇了饮,笑道:“和尚虽好,却不及酒好。”两人相视一笑,刹那间嫌隙烟消。楚仙流笑罢,说道:“老和尚,还要斗么?”九如道:“斗与不斗,都在你一念之间。和尚只管奉陪。”楚仙流摇头叹道:“情势所迫,欲罢不能。”众人听这对答,都觉奇怪。
九如心知楚仙流已猜到柳莺莺并无铁盒,但他一代高手,就此罢手,难以服众。当下眼珠一转,哈哈笑道:“好说。是文斗,还是武斗?”楚仙流道:“比斗还分文武么?”九如道:“武斗么?便是模仿泼皮打架,大伙儿一拥而上。你们人多势众,和尚也打得过瘾。”楚仙流摇头道:“以众凌寡,君子不为,文斗却又如何?”九如冷笑道:“你老色鬼装什么君子?哼,文斗么,那便是你方轮番上阵,与和尚比轻功、拳掌、兵刃、暗器、内力、外力,但凡武功,任你们出题,若有人胜过和尚,和尚拍屁股就走,决不道个不字。”他斜睨雷震,嘿笑道,“雷大郎,你使百斤铁锤,人称天锤,来来来,咱俩先来比比气力。”
雷震被他一棒磕飞铁锤,如何还敢答应,但若不应战,又恐辱及家声,一时进退维谷,脸上阵红阵白。九如长笑道:“儿子不济,还有老子。雷行空,你号称岳阳楼以西拳法第一,敢与和尚比划比划么?”雷行空冷哼一声,藏身暗影里,一动不动。
楚仙流笑道:“老和尚,不要欺软怕硬。楚羽,将剑给我!”楚羽正为丈夫发愁,忽见叔父揽过去,喜不自胜,慌忙解了长剑,双手捧上。楚仙流接过剑,直起身来,九如深知楚仙流剑法奇高,一旦交锋,分出胜负,也是五百合之后的事,但又想此人既有罢手之意,定当不会较真,或许斗过百招,也就认输大吉。楚仙流乃群豪之首,一经降服,余子皆不足道。盘算已定,乌木棒一撑,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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