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军刀
这时边上人开始劝,不能在审讯室杀人。
孙寒笑眯眯地看着他,胖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怂蛋,没杀过人吧,你看你,手抖个鸡把啊,不就是手指头一动的事情嘛。”
胖子脸上汗直冒,心里恨不得杀孙寒七八遍,越紧张手就越抖,银亮色的左轮枪好像死沉死沉地在向下拽着他的胳膊。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一把推开了,胖子和其他的人一见进来的那人都纷纷起身敬礼,长官长官地叫。孙寒假装没看见,硬着脖子也不理睬。
“出什么事了,唱二人转啊。”进来的那人声音不高,但却很威严,听上去好像是双河一带的口音。孙寒忍不住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个子不高,但显得威武干练,微微有些胖,半秃顶,但目光炯炯,让人不敢逼视。
屋子里面鸦雀无声,那人又说道,“闻天海。”
“有。”
“你别审了,瞎鸡把折腾。”
二十八、安身
“你,叫啥名。”那人威严地看了看孙寒。
“报告长官,我叫孙寒。”孙寒看出此人必定是个厉害角色,所以语气便恭敬了很多。
“来人啊,带到我的办公室去。”
从后面过来几个横着膀子的大汉,左右一夹把孙寒架到了另一间办公室。那人坐在五尺见方的大桌子后面,桌子上摊着一张十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地图是日文的,上面密密麻麻地用中文标注了地名。孙寒一眼就被这张大地图吸引了,不禁就多瞧了几眼。
那人捕捉到了孙寒的目光,他招呼左右,“把他松开,你坐下来,勤务兵,整壶茶过来。嗯,就喝上次老钱送给我的茶叶。”
孙寒和那人对视了一眼,“长官,您这地图真不赖。”
“哈哈,我家侄女从日本帮我买来的,然后找的上海印书局的先生给做的翻译,你看看,上面这等高线,地形一看就知道了。”那人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铁盒,从里面捻出一小簇烟丝塞到翡翠嘴牛角烟斗中,擦着了一根火柴,片刻后房间里便是浓郁醇香的烟草香味。
“这小鬼子为了打东北真是没少下功夫。”孙寒一边打量着地图,一边寻找那些让他终生难忘的地名。
这时卫兵把茶水奉了过来,孙寒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很苦但也很清香。
“喝的惯吗,这个是南方的铁观音,我的老同学捎给我的。”
尽管孙寒喝不惯红茶,但听到这话还是很动容。“谢谢长官。”
“坐坐,别这么多礼。”那人招呼孙寒坐下来,“我是这个团的团长,狄丰城。刚才我的手下有些失礼。”
“长官,没关系,只是一点小误会。”孙寒觉得面前的这个狄团长很有点对自己脾气。
“听卫兵说,你和小鬼子打过仗,你讲讲看吧。”狄丰城一边抽烟斗,一边打量着孙寒。
“是打过几仗,长官,在奉天边上还有嫩江都和鬼子打过。”
孙寒对着地图从他带着部队九一八事变撤出沈阳开始讲起,然后讲了认识张明灿,阻击鬼子,一直讲到嫩江抗战,部队被包抄后路后张明灿带着人投降鬼子,而自己带着其余的兄弟最后翻越大兴安岭,穿过蒙古高原,最后从塞外过长城的全部经过。
狄丰城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遇到详细的战斗经过,他就要孙寒指出准确的位置,然后拿铅笔画出草图讲解。对孙寒一路上遇到的鬼子,狄丰城也很详细地问人数、作战特点、武器装备等等。
孙寒没什么保留,把鬼子作战勇猛,善于打硬仗,装备优良,单兵能力强等特点都说得很仔细。尤其是鬼子步兵组内的配合,掷弹筒和机枪、步兵之间的战术配合,鬼子进攻的特点尤其说得详细,而且补充了自己的很多看法。
狄丰城觉得面前的这个东北军基层军官,尽管书读得不多,但对日军作战特点却认识的很清楚。尤其他能够清醒客观地看待日军,更是难能可贵。狄丰城就有意想栽培这个年轻人,但转念一想,他刚加入自己的团,立刻得到提拔不妥。一来孙寒如果立刻被提升到很高的位置,往往根基不稳,不利于在今后的长足发展。二来孙寒年纪尚且年轻,坐的位置太高容易心高志傲。
把这些因素想明白了,狄丰城便严肃地看着孙寒。“小兄弟,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团庙小,干脆就编入我们团吧,你可以将你的部下编入我的警卫连里,你来当排长。”
“谢谢长官肯收留我们。”
“不用客气,你们在嫩江打鬼子,一路撤过来投奔主力,也难为你们一片忠心了。”
“长官,我有个小小的要求,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先说说看。”
“长官,我的队伍里面有好几个军官,他们是不是请长官另外分配职务,他们几个带兵都没问题,如果当我的部下,恐怕有些屈才。”
这话说得狄丰城一愣,心里暗自佩服孙寒的坦荡,别人都怕自己的同僚抢了自己的风头,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反而愿意提携自己的同僚。光是这个心胸,今后的前途就不可限量,而自己的侄子闻天海现在在团部当参谋,这个团长的位置迟早是他的,要是手下多几个像孙寒这样有实战经验的军官,那对今后团里整体战斗力的提升肯定是有好处的。
几天后,孙寒和其他兄弟经过补充后编入团部警卫连,李雄明、骆钧、门小平分别担任三个班的班长。经过孙寒的推荐,武鸣、曹猛都分别被任命为一营下面连队的副排长。一营是团里的骨干,当年狄丰城就是从一营营长的位置上升起来的。现在一营的营长是潘云飞,也是个能打能拼的军官。
武鸣和曹猛刚到一营的时候就被营长潘云飞弄了个下马威。那天两个人到一营报到,当时一营驻地离团部最远,在五里地外的一处村庄里。团部的参谋带着两个人到了营部就回去了,两个人在一营营部外面的长凳子上坐了一个上午也没人理他们。一直到部队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饿得前心贴肚皮,就找了营部门口的卫兵去问,啥时候营长能见他们两个。
过了一会儿,卫兵招呼两个人进去,就看里面七八个人正在那里推杯换盅喝得热闹呢。武鸣和曹猛一看就气不打一处来,脸上显出了有点不痛快的表情。酒桌边正对着门的位置上坐着一个方脸膛的汉子,年纪约摸三十出头,浓眉大眼的,双目炯炯有神,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将整个面孔刻画得沉稳干练。
他一边端着酒杯一边打量着武鸣和曹猛,然后脸色一变哈哈大笑地对酒桌上其他人说道:“我忘了和大伙介绍,这两个可是咱们东北军的大英雄,在嫩江边上打过鬼子,可惜被鬼子打跑了,费了好大事跑到咱们团投奔。咱团长心眼好,让我们营收留他们,你们几个看看,谁要?谁要谁领走。”
这席话一说,酒桌上七嘴八舌的就开始议论开了,有人说:“长官,我们连还缺个伙夫,要不到我们连去吧。”
“长官,我身边少了个倒夜壶的勤务兵,哈哈,分一个给我吧。”
方脸膛汉子一边听着身边的军官胡说八道,一边嘴角挂着微笑看着武鸣和曹猛。武鸣脸色沉静,曹猛却有点想要发作的意思。方脸膛心里琢磨,看来这两人一个属于稳健型,而另一个比较暴躁。
酒桌上的话越来越不堪,有人说,大老爷们不要,要是个娘们那没问题,老子晚上正好炕上缺个暖脚的。
最后曹猛有些忍不住了,他啪的一下打了个立正,然后敬个礼,“长官,在座的有谁枪法比我好的,我就自愿去给他倒夜壶。”这话一说,武鸣心里一咯噔,不禁暗自直骂曹猛,没有经住激将法,上了别人的当。
方脸膛知道激将法奏效,把酒碗一放,“都他娘的别喝了,哈哈,大家都去玩玩枪,就当行酒令博个乐子。”
一窝蜂十几个人簇拥着走到场院里,远处五十米开外摆了十几个酒瓶当靶子。方脸膛扣上扣子,从腰间拽出快慢机连开五枪,远处顿时打碎了四个酒瓶。对于手枪来说这个枪法已经相当不错了。
武鸣接过了快慢机,也是连开五枪,他手枪打得还不错,五发五中。这主要是刚才武鸣在注意观察弹道,打飞了的第三枪,明显子弹有些向左下方偏,所以他修正了一点,果然就准了很多。
曹猛第三个打,他接过五发子弹装填进去,这时远处的兄弟要去换酒瓶,被曹猛高声喝止了。他环顾了一下左右,从墙角捡起一个破旧的马灯。那个马灯的六面玻璃都破了,只剩下锈迹斑斑的铁皮底座,曹猛拿着马灯几步跑到刚才放酒瓶的位置。
方脸膛看着曹猛心里暗自佩服,曹猛跑过去的时候,右手提枪,左手拿着马灯,跑步的动作很自然地猫腰快步,这完全是一种久经沙场的本能。
曹猛把破马灯在土包下面放好了,然后又返回到这边,他抬起快慢机简单瞄了一下,啪的一枪打了过去。就见那个马灯被打得跳了起来,刚要落到地面的时候,曹猛又是一枪,马灯又被打跳了。就这么连续五枪,马灯始终没掉在地上,周围顿时一阵喝彩。
方脸膛满意地笑笑,心说这两人看来都是块好材料。
“哈哈,果然身手不错。两位老弟,我这刚才是激将法,两位不要耿耿于怀。”
“谢谢长官夸奖。”
方脸膛分别和武鸣、曹猛握了握手,“我是一营营长潘云飞,哈哈,以后大家就都是一营的兄弟了,走,一起喝酒去。”
武鸣、曹猛随着潘云飞回到营部的酒桌边,这次是英雄识英雄,宾主喝的畅快淋漓。武鸣、曹猛在酒桌上分别认识了几个连的连长。最后两人被调到三连当了副排长。三连连长唐路就是刚才开玩笑说要找个倒夜壶的那人,乍看上去五大三粗,但却是正经东北讲武堂出身,是个难得的儒将。就这么着,一路败退终于找到主力的孙寒等人在团里安顿下来。
驻防的日子枯燥而乏味,孙寒时不时也常去找武鸣他们玩,几个人凑到一起不干别的,常常就是喝点闷酒。有天喝酒武鸣就跟孙寒说起那天比枪法的事情,孙寒听着新鲜,就问曹猛怎么能打得那么准。曹猛光了一大口酒,然后才将其中的机巧说了出来。原来曹猛根本就没有瞄准那马灯,而是瞄准了马灯即将落地的地面,然后朝地上开枪,溅起来的泥土和跳弹自然就把马灯震的跳起来。
孙寒和武鸣听完之后哈哈大笑,原来是这么回事,两个人都佩服曹猛的鬼主意和枪法。那天三个人都喝得很痛快,酒到杯干,一直喝到了深夜才散。
第二天,一大早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这段时间在南方的上海也起了战端。上海的战事刚刚结束。在关东军的直接支持下溥仪悍然在东北建立满洲帝国,一百多万平方公里国土,三千多万同胞彻底沦于日军铁蹄之下。消息传来,团里一片哗然,大家都在骂溥仪这个狗杂碎,兄弟们一致向团里请愿要求打回东北去。
团里弹压了很长时间,才彻底把全团将士压服。
等到了五月份,团里再次群情激愤。中日双方就淞沪一二八事变签订协议,中国军队不得在上海驻防,日军以微弱代价就将中国驻军逐出了上海。
二十九、龙争虎斗
春去秋来,一九三二年年末,团里调整了防区。随整个旅调防到了距离长城要隘界岭口附近。这段时间从其他部队也补充了一部分军官到东北军,此外,中央国民政府开始对东北军部分部队进行整军。
团里为了不被削减兵力和训练需要,抽调了警卫连一部和其他各营抽出的两百多人组建了团教导队。原一营长潘云飞调任团教导队队长。潘云飞去教导队的时候把武鸣、曹猛等得力的骨干也都带到了教导队。
孙寒本来也要被调到教导队的,但狄丰城不想孙寒去教导队之后和武鸣他们抱成团,所以把孙寒所部仍旧留在了团警卫连。
这年秋天,补充过来的军官陆续到了团里。这些军官因为不是东北军嫡系出来的,所以屡受排挤。有些人干了一段时间就不辞而别。团里对这些事情也很头疼。刚过了双十节,二营新配属的军官就一口气跑了七八个,狄丰城火冒三丈地到二营弹压。
二营营长王相勇是原来狄丰城手下的老兵了,一九二零年,直皖战争打得最热乎的时候,他还替狄丰城挡过一发子弹。王相勇打仗没问题,但带兵方法粗暴,所以二营新来的军官跑的最多。
狄丰城将二营集中起来训话,二营大部分老兵都是狄丰城的老部下了,整个队伍鸦雀无声。狄丰城整整训了半个多时辰,下面肃立聆听,队列严整。狄丰城训完之后,让新来的军官全部出列。结果闹了个大笑话,只有一个军官从队列中跑步到了队伍前面。
狄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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