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军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田中隆吉觉得整个后背都被汗湿了。他用镜子仔细观察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任何可能存在的火力点。因为这个地形下面,长城上的敌人是无法打到的,那么这个隐蔽的火力点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田中隆吉把钢盔从背上解下来,然后把大檐帽也摘了下来卷成个筒子用帽檐带固定在钢盔上。他用膝盖作为支点,把步枪当作一根杠杆将钢盔缓缓挑高。从远处看,钢盔和帽檐就好像有人趴着慢慢抬头观察一样。
汗珠一滴一滴地从额头流下来,田中隆吉感到嗓子异常的发干,他一边挑高钢盔,一边用镜子观察着。
嗖嗖,两发子弹把钢盔打飞了。与此同时,田中隆吉从镜子里观察到了一处土堆上闪过了枪口的火光。
田中隆吉心里在犹豫,他很清楚敌军已经占尽了地形的先机,自己这时贸然射击很可能暴露位置,然后被敌军的子弹结果。他完全可以先退回去,然后退到射程之外,让迫击炮来进行轰击。
但强烈的自尊心让田中隆吉打消了这个念头,让迫击炮来对付这些自己眼中不堪一击的支那军,这让他感觉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他不相信支那军的枪法会比他还要好,他决心亲自打死这个敢于朝自己开枪,并且刚刚狙杀了自己曹长和战友的支那士兵。
“该死的支那人,你们这些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秩序的废物,现在我要让你们看看真正的皇军是怎么打败你们的。”田中隆吉慢慢地将枪管贴着土堆伸了出来,他动作很慢,也很小心,最后他将标尺缓缓向上移,标尺和准星即将重叠在远处那个土堆上。
田中隆吉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将头部一点一点地向上抬,最后他勉强能够将目光够上瞄准。田中隆吉紧张地似乎心跳都要停顿了。
嗒嗒嗒……
啪叽勾……
这个瞬间李雄明和田中隆吉手中的武器同时朝对方射出子弹。
四十五、兄弟情深
田中隆吉就感到一股冷风往脑袋里面灌,然后整个面部失去了知觉。子弹从他的颧骨下面打了进去,然后从后脑钻了出去。他支撑着想要把步枪重新抵到肩膀上,但整个右手最终无力地垂了下去。
田中隆吉整个身子歪倒下去。
在他后面十几米远的地方,其他的日军看着鲜血从田中隆吉的后脑慢慢流下来,每个人都心急如焚。
“都别动,支那军正等着我们冲过去呢。”
时间过得很快,田中隆吉中弹的身体在地上不住地哆嗦。
“混蛋,我要把田中君救回来。”一名日军猛地站起身飞快地向田中隆吉跑过去。他几个起伏冲到田中隆吉边上,然后拽住田中隆吉的腿匍匐着身子往后方拖。
距离在一米一米的缩短,田中隆吉的血在这十几米的距离上被拖出一道触目的血痕。
“加油,快点,你会成功的。”
“快点啊,混蛋,支那人会打中你的。”
“田中君,挺住啊,我会把你带到医疗课,你马上就会活着回日本了。”那名日军一边喊着一边使劲向后拖。
“快点。混蛋,我们赶快离开这里,让炮兵来解决这些该死的支那人。”匍匐在土沟后面的其他日军纷纷高声喊着。
田中隆吉的身躯此时显得愈发沉重,那名日军短短十几米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这时一个树桩新发的枝丫挂住了田中隆吉身上的背包,那名日军怎么拽也拽不动。他匍匐着身子检查了一下,背包整个被枝丫勾住了,他从步枪上解下刺刀想要把枝丫割断。
当,一声枪响……
整个空气仿佛都被这声枪响凝固住了,日军士兵都听到枪声的同时都将身子埋在土沟里面。
准星后面的丁三慢慢地退出弹壳,喀吧一声重新顶上一发子弹,然后将枪托抵上肩膀,腮帮子紧紧贴住枪托。丁三冷静地如同一块石头一样,三百多米远的泥地上,刚才一小片黄色刚刚露出来,就被他一枪击穿了。
“小三,你带着机枪赶快撤吧,鬼子待会儿肯定要用迫击炮炸这个地方。”
“班长,我不走,要走也要带你一起走。”尽管几天前李雄明刚刚被提拔为排长,按规矩丁三应该叫李雄明长官,但丁三叫他班长叫顺了,改不了口。
“你他娘的真是个傻比,再这么耗下去咱们一个也别想走,你以为我稀罕你啊,我是心疼这挺机枪,多好的枪啊,让鬼子炸了犯不上。”李雄明右肩被子弹贯穿了,肺叶里也进了血,此时已经大口大口从嘴角向外冒。
“班长,我刚到队伍的时候,你跟我说,打仗的时候,最靠得住的就是手里的枪和边上的兄弟。你别说了,你是我的兄弟,我就要把你活着带回去。”丁三眯着眼睛一边警惕地瞄准,一边平静地说。
“操,我他娘的糊弄你呢,谁他妈跟你是兄弟,你这号傻比也配当我的兄弟,整个囊的脑子让熊瞎子拍过了。我问你,既然是兄弟,那天你干吗用枪瞄着我。”
丁三沉默着,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操,赶紧带着机枪给我滚蛋,别给老子装好人。”
“班长,你知道我拿枪瞄着你,那你干吗把我后面的鬼子打死了,当时没朝我搂火。”
“你知道个吊,我是没打住你,打飞了,瞎猫打着死耗子把鬼子打死了。那个鬼子也是傻比,往老子枪口上撞。”李雄明大口吐着血。
“班长,你在骗我,你会打不中?我的枪法就是你教出来的。”
“妈勒比的,你违抗老子命令是不是。”李雄明此时失血过多,已经快要休克了,他命令自己一定要在晕过去之前让丁三撤走,这么好的兄弟,陪着自己白白死了,不值得啊。
“班长,你别说话,说什么也没啥用,我今天就是要把你带回去。”
“我操,你他妈的跟我牛比是不是。我问你,那天你是不是想朝我打冷枪。你干吗要打我啊。”
“班长,那天我确实想放冷枪打你,要杀要剐等你回到阵地上再说。”
“妈勒比,我就想不明白,老子怎么得罪你了,好好的要打老子冷枪。老子一直把你当亲弟弟待,啥本事都教你。水,给我点水。”
丁三眼睛并不离开标尺,从身后摸出水葫芦递给李雄明。这个葫芦还是李雄明早上从炊事班里抢得,他说放冷枪的时候不能带太多铁器,一是反光,二是有声。所以两人都没背缴获的日军水壶。
“班长,那次是我想不开,你老打我,每次都往死里打,我以为你存心欺负我。”
“小三,你知道吗,好钢都是砸出来的,好刀都是打出来的,我那么打你是觉得你是块材料。你有朝一日,肯定能成个牛比人物,记得这话是我说的,到时候,你当了大官,每年记得给我烧点纸。”
当,一声枪响,一个刚刚探出头的日军钢盔被打飞了,子弹的力量带着钢盔带子差点把他脖子扯断。他大口喘着气,脖子下面很快泛起一道勒痕。
而此时刚才拖着田中隆吉的那名日军躺在地上已经挣扎了五六分钟了,前后胸留出的血将泥土染的乌黑乌黑,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叠子纸,上面满是鲜血,“厚东君,这是我给未婚妻凉子的信,信上面有地址,请你帮忙寄给她,拜托了,如果你见到凉子的话,代我转告她,不是我不喜欢她,而是我的母亲不喜欢她的嘴,我是长子,必须听母亲的。如果你见到凉子,拜托你务必转告。”
“混蛋,我不会帮你寄信,你会活着回日本的,我们都回活着回日本的。”
厚东笃一郎揉揉了脖子,然后慢慢从土沟另一头向上爬。他低姿匍匐着快速爬到田中隆吉的边上,而手里举着信的那人此时已经在大口吐着气。
“混蛋,我答应你,我会转告凉子,你是爱她的,混蛋,振作一点。”
“烟,厚东君,我想抽根烟。”
厚东笃一郎从口袋里掏出烟,当他把烟卷在自己嘴里点燃,正要塞到那人嘴里的时候,发现他的瞳孔已经放大了,而呼吸也完全停止。厚东笃一郎哽咽着喉咙把满是血的信纸塞到自己口袋。
他抹了抹自己的眼泪,然后解开田中隆吉的背包,把田中隆吉往后拖。
当……弹丸从丁三的毛瑟步枪中飞射出来,然后高速撞击上厚东笃一郎的额头。
丁三努力睁大了眼睛,眼眶里面憋着眼泪,他尽量不让眼泪流下来影响视线。而他的身子底下此时已经一片湿漉漉的,李雄明的血流得越来越多,丁三就好像趴在一个小水坑上面。这时李雄明因为失血太多已经休克了,丁三咬着牙,他不相信自己的长官今天会死在这里。那一次又一次的恶仗,每次李雄明都像个战神一般。他相信李雄明是打不死的。
而此时的丁三更多的是愧疚,李雄明一直将他当作自己的兄弟一般,尽管五大三粗的李雄明并不知道怎样更好带兵,但在丁三看来,自己却恰恰就是被李雄明以粗暴的方法带出的。而在几天前,自己还想过开冷枪打死自己的长官,但就在那个白马过隙的瞬间,李雄明面对自己准备打冷枪的枪口,却开枪打死了即将用刺刀扎穿自己的鬼子,把生的希望留给了自己。
无论如何他也要把李雄明活着带回去,无论如何也要把自己的兄弟救活。
三名日军猛地同时站了起来,其中一个跑到田中隆吉身边,抓住他的胳膊飞快地向后拖。另两个日军举着枪一起朝刚才远处枪口火光闪过的地方开火。
子弹嗖嗖地擦着丁三的脑袋飞了过去,丁三瞄准了那个拖动田中隆吉的鬼子开了一枪。这枪贴着他的大腿打了过去,腿部的皮肉被掀起了一大块。腿部中枪的鬼子一头倒在地上,他一边挣扎着把田中隆吉向后面拖,一边高声地喊着:“混蛋,因为你已经死了两个人了,混蛋,在新兵营地的时候你不是经常打我们吗,现在为什么不打了,你以为你在我受罚的时候偷偷给我饭团我就会接受你的恩情吗,混蛋,我要你活着回到日本,我们是一个步兵组作战的战友,我要你活着,振作起来,田中君。”
丁三被两支三八枪压制的抬不起头来,他抖抖脑袋上的土,然后朝着土沟上沿的火光开枪。这三名日军并不恋战,一个人断后朝丁三这边继续射击,另一个背上重伤的田中隆吉飞快撤退。而腿部中弹的日军一边低姿匍匐,一边也朝丁三这边开枪。
双方对射了十几发子弹之后,鬼子已经利用地形的遮蔽完全脱离出丁三的射程之外。丁三将沉重的机枪用绑腿拴住背在背上,然后毛瑟步枪拆掉枪栓后扔到了一边。他两只手抓住李雄明的腋下,吃力地拖着李雄明一米一米地向自己的主阵地上撤。
远处鬼子的炮位上观察到丁三,几门迫击炮朝丁三这边轰击。从主阵地上,几个兄弟也从长城上面的工事里面跑出来,不顾炮弹轰击帮着抬李雄明。
看着李雄明嘴角向外吐血,看着李雄明身前身后全是血,此时的丁三再也忍不住了,他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长官,你不能死啊,长官,以后你打我,我不生气,长官,你别死啊。李大哥,大哥,你别装熊啊。兄弟,我的兄弟啊……”
迫击炮不断在他们身前身好炸起土块,气浪夹着弹片横飞。丁三踉踉跄跄地抬着李雄明的肩膀和其他兄弟一起向后边撤。李雄明的军服全被血浸透了,鲜血多得甚至可以从军服上拧出来。
等回到阵地上,大家都被李雄明的伤势牵挂着。团里的医疗所简单进行了止血,狄爱国让团里的大车拉着李雄明和另外四名伤员到后方医院去。
大车在路上跑得飞快,丁三从李雄明腰上摘下了缴获的南方十四手枪,仅仅几天前,这支手枪还救过丁三的命。丁三一路上只要遇到有人挡路就对天鸣枪,他像个疯子一般,用枪指着中央军一个司机的脑袋,让他开着卡车把团里的伤员火速拉到密云县医院。
在县医院,半个月前从北平赶过来支援抗战的协和医院大夫给李雄明做了开胸手术。李雄明的伤口被仔细的缝合,整个手术长达七个小时,大夫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时候累地晕倒在地。
“这位小兄弟,你的长官已经脱离危险了。”被掐着人中醒过来的大夫看着满脸硝烟尘土的丁三说。
“先生,我谢谢你啦,你救了大哥,救了我的兄弟啊。”丁三扑通一下跪在那儿了。
“老总,别这样,你们都是打鬼子的好汉,我们算什么,只是尽一点绵薄之力。”
丁三肃然立正,给大夫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而日军这边,也在对背下阵地的田中隆吉进行抢救。颅骨的碎片被开刀取出,此后长达一年中,田中隆吉只能吃流食。两年后,田中隆吉带着血迹斑斑的信回到日本本土,找到了凉子。
“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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