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军刀
晚午夜十二点整,我会用卡车送贵军一卡车子弹。”
狄爱国听完之话觉得自己好像云里雾里一样,怎么琢磨也琢磨不出来,他的目光如刀子一般盯着那个联络官。
“贵军如果不相信,那我也没有办法。午夜十二点整,我把卡车开到山脚下,然后打出一发橙色信号弹。你可以派一个人下来查看,如果没有子弹,贵军最多损失一个士兵。而我可以用我家族的荣誉发誓,我所说的绝对没有欺骗贵军。”
那个联络官说完深鞠一躬,然后转身回到卡车里。
上午团里的兄弟忙着清扫战场,搬运伤员,并且修补了部分工事。二十九军的这个加强团虽然顶着一个团的番号,但实际人数最多两个营,也是连日血战损失掉的。
上峰的意思是想让狄爱国的部队撤下来休整,但部队换防没有那么快,而且二十九军派过来的兄弟部队兵力也不足,所以暂时团里还要驻守一段时间,直到后方其他部队增援上来。
转眼到了晚上,狄爱国和孙团长商量完之后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从卫队里面抽调了二十多人埋伏在山脚下,另外找了个办事老成稳重的老兵负责和那个联络官接应。
十二点刚到,就听见远处隐约有两个亮点摇曳着。亮点越来越近,汽车的声音已经能分辨出来了。不大一会儿,一辆卡车停在了山脚下,从卡车里面跳出来的正是白天过来收尸的日军联络官。
那个联络官打出了一发信号弹,老兵从土沟里面钻出来跑过去警惕地把枪口对准他。
“不要误会,我让你看看卡车里面的东西。”
联络官用手电筒照着卡车,里面堆着十几个木头箱子。老兵跳上卡车拿刺刀撬开一个箱子,里面果然是子弹,而且全用油纸包成了一小捆一小捆的。
卫队的兄弟们听见老兵招呼,都跑过来搬子弹。十几箱子弹两三趟就搬光了。
子弹搬完了之后,那个联络官微笑着和老兵握手告别,然后站在卡车边上饮弹自尽。团里的老兵赶紧把人抬回到团部抢救,子弹打穿了太阳穴,根本救不回来了。兄弟们搜了一下他的遗体,在军服的口袋里找到一封遗书。上面写着这个军官的忏悔,他不愿两国继续杀戮,更不愿意两军这么苦战下去。他认为天皇受到了军部的蒙蔽,对中国发动战争是错误的。所以他想帮助中国军队,但这么做就无法报答提升自己军职的长官,他只好自杀谢罪。
“也是条汉子,把他的遗体送到后方,找一副好棺材厚葬。”狄爱国朝着那个日军军官的遗体行了个军礼。
“鬼子当中也不全是王八蛋,还是有好人的。”孙团长也跟着感叹。
“是啊,我就不相信日本的老百姓全想打仗,主要是日本天皇想不开。”狄爱国看了看他的军衔和口袋里的证件,然后和身边的闻天海交代:“把他的军衔和名字记下来,然后通报给鬼子那边,还有,也通报给上峰,这个爷们值得我们中国人记着。”(注:这个日军联络官在历史上是有原型的。据战史记载:1933年3月30日,日关东军辎重队的伊田助男,用汽车送给抗日游击队十万发子弹后自杀身亡。)
五十六 撤退
经过了关帝庙的鏖战,显然日军方面也失去了进攻的锐气。团里死守关帝庙的兄弟这一仗打掉了日军的骄横气焰。通过清点,团里经过关帝庙的血战,已经折损了一多半。仅剩的兄弟勉强只能编成一个营。这一仗密云县的老百姓也伤亡不少,清点出来几十具老百姓的遗体。团里按照为国捐躯将士的规格把这些老百姓的遗体和团里阵亡的兄弟合葬在一起。
部分遗体家属领走了,但大部分的遗体家属都同意合葬。因为这是一种荣耀,一种将得到子孙们世代景仰的荣耀。
全团剩下的兄弟都参加了合葬的仪式,几乎所有人都不会怀疑:这些埋在国土之下的兄弟们今生是一起并肩作战的弟兄,来生他们仍将是奋勇杀敌的爷们。
按照上峰的命令,团里将防区办了交接。关帝庙的断壁上“忠义千古”的镏金匾额被擦拭干净重新挂了起来。在匾额的下面,狄爱国立正敬礼:“我部现将关帝庙阵地移交贵部驻防,这片阵地在我部驻防期间,寸土未丢。”
寸土未丢,一个值得无数铁血男儿为之厮杀的信念!
“我团现接收贵部所移交关帝庙阵地,贵部请放心,我团将誓死保卫国土,寸土不让。”孙团长立正还礼。
寸土不让,一种顽强不屈的骄傲!
两支经历了血战洗礼的军队在彼此默默地祝福着,一群骁勇剽悍的爷们在用目光交流着。
“立正,向东北的爷们敬礼!”
二十九军的弟兄们个个身板笔挺,那齐刷刷的声音分明是一句男人间的赞叹。
“全体注意,立正,持枪礼!”
狄爱国高声下达口令,那一支支结果了日军性命,曾经血拼厮杀的步枪抬在胸前。尽管团里剩下的兄弟个个军服残破不堪,但此时没有人会怀疑这支部队骨子里的剽悍和男儿豪情。
这份剽悍和豪迈早已被五千年的历史雕刻到了中国人的基因里。
向南?
向南!
向南……
一个让每个人都感到沉甸甸的方向,一段中华民族命运多舛的历史。东北军的这个团,又一次向南开拔。
在道路的两侧,老百姓夹道迎接这支走下战场,经历过枪林弹雨的部队。团里的好多兄弟在他们眼里还是个孩子呢,十几岁,二十几岁,可不还是个孩子吗?今天的孩子呢,今天的孩子还记得他们吗?
一个遗忘历史的民族是可耻的。我们可以放眼未来,我们可以祈祷和平,我们可以和任何人做朋友。
如果今天的孩子不去了解这段历史,不去了解我们为什么会打败仗;如果今天的成年人不去告诉他们,如果今天的国人不去反思,那么等待我们的还会是一场败仗。
败,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怎么败的。知耻而后勇的中国人才能支撑着这个国家傲立于世界强国之林。
每年的九月十八日,有多少父母告诉自己的孩子:今天是咱们的国耻日!中国人的国耻日!
每当国歌响起,有多少父母告诉自己的孩子这段国歌的来历。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中国人生来不是被别人奴役的!不愿被奴役的国人就是这样用自己的血肉长城打完了那场战争——抗日战争!
这段历史太沉重了,那份沉重来自那累累白骨,来自长眠国土之下的将士忠魂。
而那些屡败屡战,视死如归的将士们分明书写出了我们这个民族史册中最凝重,却又最昂扬的篇章!
向南!
东北向南就是热河,热河向南就是华北,华北向南就是中原。
几天前书写在墙上的标语依旧是那么醒目,青砖墙上“生在东北,死在热河!”八个大字如同千斤的钢铁一般压在每个兄弟的心里。
队伍穿过了这个场院继续前行,东北,一个萦绕在每个兄弟脑海中的梦境所在。
黑压压的人群挡在路上,几千个跪倒在地上的老百姓挡住了兄弟们的路。
“长官,听说你的部队要撤下去,我带着乡亲们特地过来送行啊。”
“大爷,这话怎么说的,您快起来。”狄爱国快步走过去搀扶。
大爷起身深深地作了个揖:“前几天过去帮你们修工事的乡亲们说,长官的部下七成的兄弟都为国捐躯了。乡亲们心里过意不去啊。”
“大伙赶紧起来吧,我狄爱国无能,不能保一方平安。老天有眼,要是借我十万劲旅,我狄爱国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把小鬼子赶出中国的地面。”
“长官,让我参加队伍吧,我哥前几天在阵地上和鬼子拼死啦,我要替他报仇。”
“长官,将士们都拼命打了,你们撤下来,我们不怪你。”
“长官,我娘让我来当兵,长官,收下我吧。”
老百姓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砸在狄爱国的头顶上。
“乡亲们,大家都起来,我虽是个团长,但我无权招兵买马啊,我们当兵打仗,那是天经地义的,谁让咱是个爷们,谁让咱们都是中国的爷们!”
大爷一捋长袍下摆,跪拜下来。狄爱国也只好跪下,硬生生地想把大爷拉住。
“全团注意啦,就地跪下,感谢乡亲们为咱送行。”
老百姓的子弟兵跪倒一片,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此刻没有人会怀疑他们不是个男人。尽管打得伤亡惨重,尽管每个兄弟们身上、心里都是伤痕累累,但在他们残破军服之下的却是那一颗颗勃勃雄心。
他们是一群最剽悍的男人,他们是一群最精锐的爷们……
五十七 国破山河在
撤出防区的那天晚上,心情积郁的狄爱国光着膀子在临时团部抓身上的虱子。短短一两个月,自己一千多人的团,现在打得只剩下不足一个营,其中滋味谁能体会。
深夜里,狄爱国和王焕成、闻天海几个人喝了个烂醉。醉酒的狄爱国掏出手枪把大家全部轰出了团部,自己一个人把团部里的东西砸了个精光,连临时架设的野战电话也被手枪子弹打了五六个洞。
那张狄爱国平素最是爱不释手的日本人绘制的作战地图被他撕得粉碎。发泄完了的狄爱国坐在地上号啕大哭,他压抑得太久了,那些自己兄弟的鲜血,连日的苦战,狄爱国生了病,病在他心里。
酒醒之后,第二天狄爱国又像以前一样了。但其他兄弟的心里都明白,现在的长官眼睛里面多了许多狠巴巴的东西。
没过几天,行军路上的狄爱国习惯性地翻开公事包,发现那张被撕碎的地图不知道被谁又粘好了,放在公事包里。
狄爱国问勤务兵:“这地图怎么回事?”
“报告长官,那天长官喝醉了,教导队的陈锋长官听见枪声过来察看,后来是他扶长官去睡的,然后就把地图连夜粘好,让我放了回去。陈锋长官还说了,行军打仗一天也离不开地图。”
狄爱国心里一动,他越来越觉得陈锋是个可塑之才,尽管年纪不大,但却具备了很多其他军官所没有的优点。
部队撤出防区没几天,长城会战结束。长城各个隘口阵地沦于日军铁蹄之下。那段日子,对于这支部队来说,是黑暗而消沉的。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1933年到1936年的中国满目疮痍。
长城会战之后,国民政府和日本签订了屈辱的《塘沽协定》,在事实上承认了日本占领东北三省和热河,并把冀东置于日伪势力范围之内。
而更激起团里兄弟义愤的是国民政府一方面和日军和谈,另一方面却压制取得局部胜利的抗日同盟军。1933年7月初,吉鸿昌指挥抗日同盟军收复宝昌、沽源。但短短六天之后,何应钦下令庞炳勋、关麟征、冯钦哉三路进攻抗日同盟军。一个月后,冯玉祥在蒋介石派兵逼迫下,宣布即日起将察省一切军政交宋哲元负责办理,随后撤销抗日同盟军总部,很快热河全境沦陷。
平津危急!华北危急!
团里的兄弟好多逃亡参加了抗日同盟军,后来同盟军被打散,这些兄弟陆续也回来一部分。没有回来的,多数都已长眠国土之下。
团里原有兵员缩编为一个营,由于团里作战勇敢,再加上狄爱国在上层军官里面有很硬的后台,所以这个团的番号并没有被取消。很快,从其他伤亡严重的部队缩编出的营、连补充到了团里。
各个部队都是战场上面下来的,谁都不服谁。一时间老兵和新兵之间矛盾重重,时不时就有打架闹事的。
一年年国土的沦丧,很多兄弟选择了逃亡,其中很多人回到东北参加抗日游击队。其中大部分几年中转战于白山黑水之间,最后也为国捐躯了。
负伤后的兄弟陆续回来很多,潘云飞、孙寒、武鸣、陈锋、曹猛、李雄明、王卫华、骆钧这些虎将成了团里的骨干军官。教导队被重新组建,潘云飞仍旧是教导队的队长,而各个部队最有战斗经验的老兵都被选拔进了教导队。陈锋当连长的教导队三连,是全队最有朝气、战斗力最强悍的连队。
另外,孙寒、武鸣等人重新回到三营,但营长陈向东是其他部队调过来的,据说他在长城会战中打得也很英勇。整个三营基本上是团里的老底子,也是团里悍将云集的一个营。
1933年10月初,日军提出了《帝国国策》,要求在华北设“缓冲地带”,国内各大报纸纷纷刊登。就在这同一月,日本方面迫使国民政府答应与伪满通车、通邮,并禁止一切抗日活动。这也就意味着国民政府变相地承认了“伪满洲国”,消息传来,激起了团里的兄弟的义愤。
同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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