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军刀
其实此刻的陈锋,真想领着兄弟们冲上去,把河边的鬼子全给宰了。但脑子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说,他不能让自己的弟兄脑袋一热,冲过去送死。
“现在咱们人少,火力也不行,再说地形也没优势。咱兄弟们都不怕死,这大半年的打仗,谁还把个生死放眼里。”说到这,陈锋眼泪就又下来了,孙寒尸骨未寒,不知道又有多少兄弟今儿要把性命撂在这。
“当兵打仗的,横竖是个死,怕球!” 武鸣声音哽咽,营里面孙寒和他私交最好,两个人还琢磨着打完了仗一起回老家开个酒坊。
“武鸣,咱兄弟们都知道你不怕死,你家里是不是还有爹娘要养啊。兄弟们最好都不死,活着打完仗,我陈锋宁可替你们死了。但这打仗就是打仗,孙营长为国捐躯,死的其所,死的光荣。咱爷们就得活的跟孙寒一个样,我现在不以团长的身份,我用你们兄长的身份,命令你们回到防区去,挖好工事,磨好刺刀,等着小鬼子。我要兄弟们活下去,以后每年来给咱孙营长上坟啊!”陈锋再也憋不住了,扑在地上号啕着哭起来,手揪着草,拍打着泥地。
众人都忍不住了,个个流着眼泪,几个兄弟把陈锋拉起来扶着。大家被陈锋劝的,红了眼睛,抬着战死的弟兄们的遗体往庄子走。
等到了庄子,坐在地上的兄弟,都站起身,默默地看着昨天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就这么去了。
任何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都需要动员,而自己兄弟的血,是无声的动员,也是最崇高的动员。古往今来,当那些勇士从容扑向死亡的时候,脑海里最后那一刻,想的最多的也许不是国家,不是荣誉,不是什么政党,而是血,自己兄弟的血。
血债血偿,血,不是白流的。
团里虽然被打的节节败退,但巨大的伤亡并没有压垮这帮汉子,恰恰相反的是,团里的兄弟们在防区憋住了劲的修工事。
三营和教导队里阵亡兄弟的遗体,齐齐地摆在一起,二十八条汉子,二十八个英魂在护卫着自己活着的兄弟。等到了中午,大家都吃不下,也不觉得饿了,怒火中烧,修着纵深工事。
许多年以后,当这个团里幸存下来的老人们重新聚首的时候,印象中最深的就是修工事了。因为陈锋即使看到大伙再累再饿,也要把人从地上拽起来修工事。这几乎成了一个传统,雷打不动,每个部队都有一些传统,当好的传统留下来之后,往往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很多人。而这个传统,在那些战火纷飞的岁月里,救了团里很多人。
直到朝鲜战场上,面对美军强大的火力投射,团里能屹立不退,还能保持相当的战斗力,不得不归功于这个传统了。
可是现在呢,那些中国人引以为傲的东西呢?
或许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那种呼喊着冲锋,端着刺刀扑向烈火的精神了?现在的战争,已经是一个隔着几百公里,将一个光点从显示屏上抹掉的战争了。
有人在嘲笑那些曾经流下的热血,中国人几千年光辉的民族魂魄被人很调侃的玩味着,每当有人站出来讲述那些丰碑,那些傲骨的时候,都会听见边上阴冷的笑声。
但任何时代都需要这种精神,无论什么时候,或许昨天的你,晴耕雨读,当枪声响起,你就需要承担那份责任。
不屈不挠,男儿本色。
那天中午,阵地上悄无声息,甚至当日军大摇大摆地沿着土路开过来的时候,他们都认为马上就可以到前面的庄子里好好休息一下了。
在他们的印象里,中国军队一直在退,所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尽管清晨被对岸的炮击造成了一些伤亡,但或许那是个意外。
所以,日军狂妄到了没有派人前出搜索,也没有火力试探,甚至队伍还在行军状态。他们不敢想象,早上被他们打退的那支中国军队还敢在这里设阻击阵地。
他们的指挥官踌躇满志,骑着高头大马举着望远镜,走在队伍的最前头。此刻他太象个指挥官了,以至于象到丁三咽着吐沫,特地跟别人借了支步枪也想干掉他。
“你看着那个骑马的,把二营的严大勇叫到这边来,你也去借支枪来,快去快回。”陈锋放下望远镜,眼里面喷着火把丁三拉过来,跟他说。
“是,长官。”丁三在工事里拱腰跑到二营,两个到了陈锋那儿的时候,那个指挥官领着日军已经到了离前沿两百米的地方。
“你们两个双保险,听我的命令,一起开枪,我到要看看,他妈的装比能最后装成啥样。”
两个人都把枪瞄好,遥遥地拿准星套上那个小鬼子的军官。
“准备好,打。”陈锋沉住了气,等到那个军官走到一百米的地方才下令。
两发子弹几乎同时飞出枪膛,滚着旋,分别钉在他的额头和胸口。那军官瞬间象是被阵风刮的一样,向后一仰,栽在地上,一颗丑恶的灵魂如愿地去了靖国神社。
小鬼子立刻就一片混乱,卧倒朝这边放枪。这边团里也枪声大做,事先埋伏在庄子西侧的教导队从坡子后面杀出来,一个冲锋,把日军的队伍拦腰就给断了。
陈锋站起身,端着冲锋枪,领着警卫连和三营冲上去。几十个鬼子被两头堵着,就死命朝教导队那边突围。
土路两侧,日军的辎重和士兵混在一起,指挥官们也乱成一团,慌忙展开战斗队形,但教导队有备而来,个个心里又憋着火,两三下就把后面的日军打退了几百米。三队掉转枪口,把离庄子最近的小鬼子牢牢给关了闸,这边警卫连和三营火力密集,土路上面又没有遮蔽,那几十个鬼子很快就被火力彻底压的服服帖帖地,在警卫连和三营前面成个靶子一样,被悉数打死。
但陈锋很清楚,能轻松得手,主要是靠突袭,等后面的鬼子将火力展开了,就没什么便宜了。就命令教导队赶紧往回撤,当他从那个刚才被打死的日军军官尸体边上跑过去的时候,他停了一下,伸手把他胸前的勋表给扯了。而这个勋表,当天下午,孙寒入土的时候,就放在孙寒的脑袋边上。
等到教导队都撤回工事的之后,日军终于回过劲了,掷弹筒开始往这边砸。但始终没有组织进攻,陈锋很清楚,这是在火力试探。日军还不清楚前方这支中国军队的规模和火力情况,所以暂时也不会真正组织起进攻。
但现在的问题是,团里减员很严重,战斗力大打折扣。粮食和弹药也都不够了,而师里的情况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果再这么打下去,用不了几天,全团就得弹尽粮绝。
日军暂时没进攻,但不表示他真的怕了,如果等到后继部队都拥过来,陈锋真不晓得,还能不能挺的住。
整个下午,日军只进行了零星炮击,陈锋一面安排大伙加固工事,一面和师里联系,要给养和弹药。
另外伤员也是个大麻烦,抬伤员的回来说,师里的医院也被塞满了,让团里自己想办法。操,自己能想啥办法,陈锋就在心里骂。
闻天海被安排领着一个排的兵,到后方想法子弄点粮食。伤亡最严重的三营被从火线上撤下来,负责就地掩埋兄弟们的遗体。孙寒入土的时候,营里的兄弟都脱了帽子,围在边上。
坟丘一个挨着一个,一排挨着一排,沉甸甸地压着将士们的心。
这土里埋的个个可都是堂堂的热血男儿呀,大伙心里都不是滋味,憋着眼泪,看着一个个兄弟被自己保卫的国土覆盖了。
等到天擦黑的时候,闻天海带着两车面粉回了团里,陈锋想着这货可真能倒腾啊。一问,原来离前沿十几公里的地方,有个镇子,闻天海找着他们镇里面管事的,把国军的情况一说,那兄弟就拍着胸脯满口答应。
镇上的几个粮商一听说国军在前边打仗差点断了粮,就把几家的粮食凑一起,装了两车,给国军送过来。
炊事班的一见,嘴乐的开了花,赶紧摊饼子,当天晚上,国军的兄弟们,终于不用喝稀饭了。
丁三卷了个大饼,又拿了几个干辣椒,甩开腮帮子坐在机枪阵地牙子上吃。辣椒真是个好东西,穷人家的肉啊,就着辣椒,这饼似乎就格外的香。
正吃着,见着陈锋过来了,就赶紧起身。
“长官。”
“别那么多礼,吃完了拿着枪去找我,回头我带你办个事。”
“是。”
丁三坐下来,把饼子撕了,两三下塞嘴里,胡乱咽了下去,抄起冲锋枪回团部。
两个人就往庄子外面走,又走了一段,到了一个草棵子边上。陈锋支着耳朵听了听,拿枪比画着,示意丁三别出声,然后朝着草棵子搂了一梭子。
第二十章 一条毒计
“过去看看,应该干着一个。”陈锋把冲锋枪收了,枪带子一顺,挂在肩膀上。
“啥玩意,哈哈,是只兔子。”丁三乐呵呵地从草棵子里钻出来,手上揪着兔耳朵。
“我也是下午刚发现的,现在冬天草棵子浅,兔子饿了就到处跑。”陈锋想着,这打的什么仗,手底下的兄弟三个月都没尝过荤腥了。
两个又打了一会,天黑了,随便走到个草棵子边上,把草一撩,兔子被马灯一晃跟个小傻子似的。一搂一个准,等到一匣子子弹打空了,丁三手上抓着四只兔子,陈锋手上抓着一只,两个人往团部走。
警卫连长万耀听见枪声出来看,正好见着他们两个,一问,丁三就把手举着给他看。三个人一起回团里。
庄子西边有个土地庙,下午团里的人把那儿打扫了,把团部设在那里。陈锋安排下去,各营在保证防区守备的同时,可以抽人到防区后面打兔子。打来的兔子全部打牙祭,官兵一视同仁,争取大伙都能吃着肉。
当天晚上,各营都派人去打,一时间枪声不断,这边日军诚惶诚恐的过了一夜,不知道国军那边在折腾什么呢。
第二天天麻麻亮,当地政府的民工队就上来了,抬了好多修工事的木料,等他们走上防区的时候,闻着到处是兔子肉的香味,心里就琢磨着,当天下午,从后方送了几百斤的腊肉到团里。
师里半上午来了命令,短时间内不会换防,要求各个团严守防区。陈锋打发闻天海回师里要给养,又拿出五斤烟土,给闻天海上下的打点用。
等到了中午,兄弟团派人过来搞交接,原来团里的防区太靠前了,中间有一大片空白地段,陈锋也没辙,只好把伤亡严重的三营又给调动起来,填到那儿。
原来的副营长武鸣暂时代理三营长,等报师里,再发委任。
这次日军强攻得手,把国军的防区打的整整后撤了几十公里,上下震动。下面的兄弟们都在议论,说老头子发火了,这次没准要杀掉几个四条腿的呢。(三四十年代国军的俗语,当时的部队机械化程度低,好多部队给军官配马匹,四条腿的意思是指军官。陈锋以前也有马,但在战区骑马目标大,有战地经验的军官都宁可走路。)
看来日军伤亡也很大,而且辎重一时半会没办法部署到位,所以战区一连几天都很消停。
陈锋一天几次地催着补充,师里也没办法,就往上面说。就在这天,有个当地的商绅陈万明突然带着人过来拜见陈锋。
两人就在土地庙里见了面,陈锋以前没见过他,愿意见他纯粹是却不过面子,而且人家大老远地跑到前线来,路上没准就有发炮弹什么的砸过来了。不见人家,说不过去。
陈锋这个人没什么架子,如果他脱掉军装,往人堆里一撂,保证谁都认不出他来。关键是他不会钻营,这在他们军里,上下都有口碑。说白了,陈锋一直没人动他,主要是这个人太和善了,对谁都不构成什么威胁,而且他的团,实际上已经成了师里的王牌,所以谁都不会吃饱了撑的去打他的注意。
他身上的那种铁血之魂,只有枪声响起的时候,你才能看到。就好象老虎,平时爪子是收起来的,你不惹他,绝对看不到那种锋芒。
多年以后,脱下军装的陈锋,在自己当年曾经浴血战斗过的城市生活了下来,他身边的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样子和善,跟谁说话都彬彬有礼的人,竟是当年浴血沙场的铁血悍将。
而那天下午,陈锋并不知道,陈万明彬彬有礼地背后使着毒计要将陈锋置于死地。
陈万明将来意谈了,说自己手头有一部分西药想卖给国军,价钱好商量,陈锋叫来团里管军需的来看,一看价钱也确实公道。死马当活马了,团里就拿了银圆买了下来。陈万明临走的时候,还将骑过来的四匹高头大马强留下来,说是送给国军上阵杀敌用。陈锋推辞半天,陈万明坚持要送,最后只好收了下来。
其实陈锋不知道,这个陈万明根本就不是个好货,背地里是个大烟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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