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军刀
锋的手,看着他肩膀上渗出血的绷带,两行清泪。陈锋最后强不过,只好住上了。自己不能动,就打发丁三帮着他们家干活。可丁三刚把扫帚拿上就被抢了过来,刚把扁担肩上就把硬拿过去,自己的子弟兵怎么能让干活呢。
掌柜的蒸了细面的馍,炒了年糕,又杀了只下蛋的鸡招待陈锋,看着一桌子的菜,再看着掌柜家里的孩子面有菜色,陈锋心里不是个滋味。
吃完了饭,陈锋回屋里休息,伤口痛的又只好抽大烟。疼痛刚刚缓了点,外面就传来枪声。丁三就起声吹了蜡烛,冲锋枪别开了保险,担心是鬼子的奸细混到了镇子上。
没过一会,团部的兄弟过来叫门,让进了屋子,问过之后陈锋听了一楞,原来是团里的一个老兵开枪杀了个人。但杀了人之后也没跑,就让几个兄弟绑上了。
陈锋让人带着事主和那个杀人的兄弟过来问话,问了半天,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那个兄弟住在一户人家正好几个月前娶了新媳妇,这家人家的小子当时得肺痨,打算娶个媳妇冲喜,结果自己孩子身上不行,新媳妇就守了活寡。正好国军的兄弟住在他家,那个老兵也多少年没碰女人了,和那个新媳妇就眉来眼去地勾上了。到了半夜,两个人正在柴房行好事,结果就让那媳妇的男人撞上,老兵就要走,那男人不容,情急搂响一枪,正好打在胸口上,人一会就没救了,眼看着断了气。
听完了之后,陈锋气的牙根痒痒,把那个老兵关了禁闭,又找来他的营长、连长过来问。大家都在求情,说是这个兄弟平时一贯作战勇敢,就饶他这次吧。
陈锋想了想,找来团里的文书,自己掏钱,到镇子上买了上好的棺木。又让炊事班不怕花钱,办一桌子丰盛的酒席。
第二天早晨,下着毛毛细雨,跟个雾一样,粘身上就马上湿个透。镇子里把百姓都叫到了空地上,那个闯了祸的兄弟被五花大绑地带过来。丁三扶着陈锋走过去,那个兄弟见着自己团长过来,跪地上号啕大哭。陈锋把他拽起来,耳语一下,“别给团里丢脸。”然后把他身上绳子解了,带到露天搭的棚子里,先看酒菜,七碟八碗四凉菜。陈锋问,满意吗?那个兄弟泣不成声,连说满意满意。然后又带着去看棺木,八尺净,桐油面子,水曲柳的木头,陈锋硬着喉咙问,满意吗?那兄弟讲不出话了,连着点头。
陈锋把他带到空地上,对面黑压压地站着百姓。
“父老乡亲们,我是国军的长官,我叫陈锋,大家只管在心里日我八辈祖宗,是我带兵不严,才出了这档子事。但这个弟兄真是个汉子,他大小经历了三次大会战,至少打死过七八个鬼子,打仗没的说,绝对是个爷们。所以我出的钱给他办酒席,给他置了棺材,父老乡亲们,一命抵一命,甭管他以前立过什么大功,祸害了咱老百姓,今儿他就得把命还上。”
那家事主也忍不住了,站在边上呜呜的哭。镇子上的官员作势想过来求情,被陈锋脸一寒,没敢张嘴。
陈锋带着那个兄弟到了酒席边上,按着他坐了首席,落座之后大家一起敬酒,然后是陈锋敬,再是营长,最后是连长。
喝完了酒,问有啥要交代的,那个兄弟掏出个银锁,说是打听自己哥哥去年生了个小子,全家搬到了四川万县,请把这锁子交给他们,叮嘱着一定要说自己是死在和鬼子打仗的阵地上。陈锋接过银锁子答应下来,文书拿过纸和笔仔细问了地址和名字。
交代完了,又看了看棺材,那个兄弟一扭头走到空地里,对着老百姓跪下来,“父老乡亲们,就算咱死了,魂也不散,非缠着小鬼子去。兄弟,打的准点,给咱个痛快。”
他身后端着枪的弟兄询问地回头看过去,陈锋把脸转回头不忍心看,手举起来往下一挥,一声枪响,一大蓬子血喷到雨地里,咣当一声,人倒在泥地里。
第三十八章 心灵的整训
团里在镇子上住了两天,但这两天军纪果然好了很多,没有人再敢犯什么事了。这两天里也一直在下雨,陈锋的伤口被天阴的也时不时的疼。
到了第三天清晨,雨终于住了,团里收拾行装重新开拔。三个营加上教导队和辎重队,长长地拖了一长溜,镇子上的老百姓都出来送。
路是越来越难走,加上刚下了雨,路上的泥泞恨不得一脚踩下去泥糨子到膝盖上。辎重队吃的苦最大,一路拿稻草垫,喊着号子把炮车往出抬。
陈锋躺在担架上也是急的够呛,好在几个营一起都帮忙,连着走了一整天的半山道,终于走到电道上。当时因为防轰炸,路都是蛇形九曲的,看上去没多远,走起来可费劲,队伍走走停停,到第四天里才走到整训区。
半路上的,整训区早派了人过来接,在前面带路,团里被安排在一个乡里,山麓下面,有个很大的场院。整训区里前几天也来了一个团,也是从前线上下来的。陈锋他们团经过他们驻地的时候,他们团里的兄弟都站在路边上看。两个团都是身经百战的部队,也都打的筋疲力尽的,停下来歇歇手。
终于不用住下来就挖工事了,但陈锋还是警惕地安排放下了警戒哨。刚从战场上下来,什么时候都有可能发生,尤其是一个刚刚血战过的部队。在整训区的头几天,陈锋也一直没恢复好,每次痛起来还是得抽大烟来克制。所以团里的好多事情都是王卫华才主持。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每天王卫华还是组织两次操,也就是列列队,跑上几圈,兄弟们都太疲倦了,所以训练强度都不大。
这段时间团里的弟兄闲下来的时间就多了起来,陈锋的意思是只要不耍钱,由着他们折腾,但要防范逃亡。好多弟兄也没什么正经事,下了操如果不放哨就去周围抓青蛙抓鱼什么的,陈锋也就当大家自己动手打牙祭了,让团里的军官不要干涉太多。
这天有个兄弟和班上的老兵一起去苫鱼,就是把河沟子扒个缺口,引着河水灌到扒出来的沟里去,拿着网沾。团里的兄弟经常挖工事,这个自然是手到擒来,半上午的就挖出了个C字形的引水沟。在C字的拐弯的地方放下网,到了半下午,起了四次网。在边上的地上挖了个三尺见方,一尺来深的坑,里面拿雨布衬着,成了个小池塘。起出来的鱼虾什么的,就扔到坑里。
大伙都干的热火朝天的,天气热,水也不冷,脱了裤子穿着裤衩机子在沟里忙活。
等到坑里快装满了,兄弟几个都挺美,晚上能有好嚼谷了,结果没注意,从远处来了一票人,把他们给围了,看胸前的番号条子,是早些天来的那个团。
领头的是个小个子,张嘴就骂,“宝器娃,搞鱼嘛,晓得是我们团的地盘吗,晓得我们是哪个团吗,把鱼给我扣了。”
没法子,人家人多,兄弟几个就只好两手空空的回来了。回到营房,楚建明纳闷地问,说是苫鱼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苫来的鱼呢?这边就把事情的原委一说,楚建明听完之后腾地就站起来了,操他个舅子的,没王法了咋地。就让那几个兄弟带路,领着自己排里的人过去问个究竟。
等到了河边上,那个小个子军官正指挥一帮人也在那苫鱼呢。楚建明就过去跟他理论,两个人都是战场上刚下来的,谁也不尿对方,几句话不对路子就打了起来。结果两帮人在河边都动上了手,这边楚建明的人都是大刀队队的,身手也好,没几下子就把对方全撂趴在那儿,然后把坑里的鱼拿雨布兜着,大摇大摆地回自己营房。
谁都没想到,这个事还真闹大了,那个小个子被打的不善,被抬回营房之后被自己营长看着了,见自己手下的连长被人打成这样,又被添油加醋地叙述了过程,那还得了。点上自己营里的兄弟,要去讨个说法。
也幸亏这个营长脑子不糊涂,带过去的兄弟身上都没让带家伙,空着手去的,呼呼啦啦的两三百人去了就把营房大门口给堵上了。
王卫华是个火暴脾气,听楚建明说居然抢自己人的东西,还敢来叫板,二话没有,重机枪架上,谁敢向前一步,全给我突突了。结果这下可好,一个营的兄弟被扣在陈锋他们团门口,这边说,一定要把楚建明几个人交出来,非揍顿饱的,不然这事折腾到国防部,折腾到老头子那儿都奉陪到底。
这边呢,老子抓几条鱼你们居然敢抢,长几个脑袋,还敢来要人,要个鸟,再不滚蛋,全给我机枪突突了。
正闹的僵着呢,兄弟部队的团长带着手下的兄弟也过来了,这下闹的有点大,那个团也是个牛比轰轰的部队,谁都不放在眼里,听说自己的一个营被人拿机枪顶在大门口,带着人就过来要来硬的。
好家伙,几千号兄弟荷枪实弹地对峙上,这时候天开始下雨,场院上立马一片泥泞。
陈锋在床上听着外面闹腾,丁三出去看了,回来一说,差点没把陈锋从床上急出个好歹来。他起身披上雨衣,丁三要扶,他也没让,几步紧着就跑到营房的大门口。
“兄弟们听好了,我是陈锋,欢迎兄弟部队来我们营房做客,既然是客人,大家把枪都收起来,鼓掌欢迎。”
营房里面沉默了一阵子,慢慢地有稀落的掌声,但掌声很快就越来越大,响成山响一般。
过来闹事的兄弟部队被这掌声闹了个大红脸,没想到陈锋几句话就解除了如此尴尬的局面。那个团长于是也示意自己手下的弟兄把枪都收起来。
陈锋从营房大门口走出来,几步走到兄弟部队的队列前面,对着他们先行了个军礼。“国民革命军某团团长陈锋,欢迎兄弟部队来我团做客,贵部兄弟请跟我进来。”
那个兄弟部队的团长也出列敬礼,“国民革命军某团正在搞野战拉练,与贵部有点小误会,还请兄弟海涵,我现在就把部队开走。”
“客气客气,让兄弟们都进来坐坐吧。”
两个团长凑到一起,又把几个当事人叫过来,相互一碰,事情的原委终于弄明白了。看着两个刚刚走下战场的部队,不久前的杀戮刚刚结束,一支杀气腾腾地部队往往在休整的时候最容易出事。所以这两个团最近经常相互摩擦。
陈锋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跟那个团长一说,两个人都觉得这主意不坏。
两个团各挑出一百个兄弟,在场院中间,身上皮带和刺刀都收掉,光了膀子。规则特简单,哪方最后剩下的能站起来的最多就算胜。而胜的一方就能把下午的鱼留下。
这边的都是团里教导队里的兄弟,对方估计派出来的也不是善茬子。丁三站在划出来的场地边上,一声枪响,两百多个爷们在泥地里扭打起来。
或许都在战场上积压了太久了,都各不相让,兄弟们抱成一团一团的,释放这心里的野性。没有参加的兄弟们,也都心里暗自揣着心思看着场地里的兄弟。
两百个爷们身上泥猴子一样,扯着嗓子往对方身上扑,心底的那种杀性好久没释放出来了。
最后陈锋他们团胜了,但也只有十来个兄弟勉强能站着。战争就象两群男人打群架一样,互相伤害,互相释放野性,释放兽的那一面。
两个团各自上来人把自己团里的人扶下场,陈锋让兄弟们列队,雨点砸在大家身上、脸上。兄弟部队的也列队完毕,两支部队相互敬礼,兄弟部队的唱着军歌上了路,回自己的营房。
本来会引发两个团一场大纷争的事情,就这么被处理掉了,尽管有些弟兄受了点皮肉伤,但没什么大碍。
雨一口气下了一个礼拜,大家身上都是湿的,军装散发着酸臭的味道。团里催了好多次,但新的被服一直也没发下来。好容易等到这天天晴,陈锋让团里准备几口大锅,全团把衣服全脱掉,身上就穿着大裤衩机子,军装扔到大锅里和胰子一起煮。
等那个水煮出来,黑红黑红的,黑色的是泥土,红色的是血。
这几天陈锋觉得伤口疼痛好了很多,但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想抽两口大烟,这时候他才醒悟过来,自己染上了大烟瘾。每天到了几个特定的时候,身上象是有好多小虫子咬一样,心里也发慌的要命。
又过了几天,身上不是简单的难受了,感觉又痒又痛,骨头好象都是酸的。到了最难受的时候就呕吐,不知不觉地出现幻觉,感觉以前好多战死的兄弟都活回来了,一个一个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李寒冬、孙寒、唐路……还有好多叫不出名字的面孔,在眼前一个个闪过。
等过了劲就好很多,但伤口还是会痛,冷不丁地就来一下,痛的时候感觉象是把锉刀在来回锉肩胛骨一样。痛的时候也是浑身不住的打颤,蹲在那儿,一会儿就浑身出透了汗,滴答滴答地顺着裤筒子往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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