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军刀
等过了劲就好很多,但伤口还是会痛,冷不丁地就来一下,痛的时候感觉象是把锉刀在来回锉肩胛骨一样。痛的时候也是浑身不住的打颤,蹲在那儿,一会儿就浑身出透了汗,滴答滴答地顺着裤筒子往下流。
不管多痛,大烟看来是不能抽了,再抽下去,陈锋都不知道自己会成个啥样。等伤口疼痛的劲散了,大烟瘾跟着就来,鼻涕眼泪地流,身子佝偻成虾米一样,难受地在床上直打滚。陈锋让丁三几个盯着自己,只要瘾一上来,就把手脚都捆上。
往往神智不清的时候,被捆住的陈锋不停用头撞墙壁,一边撞着,一边喊战死兄弟的名字。为了克制烟瘾,陈锋开始酗酒,只要烟瘾上来就喝,总之要喝醉了。有时候喝完了就吐了出来,那再喝,再吐,胆汁胃液染在军服上。
丁三好几次想找点烟土给陈锋,但都忍住没去弄,人都有个坎,陈锋现在就在坎上。这个坎既是身体上的,也是心灵上的,别人根本帮不了。很多人都这样,没有办法的时候就只能逃避,如果能战胜心灵,最后也都能挺过来。
等大烟瘾一过,陈锋就自己组枪,强迫自己不去想大烟,把手枪零件全分解了,擦枪,然后在组上,再分解,一遍又一遍。瘾一上来,桌子都掀了,零件散一地都是,喊着丁三把自己捆上。
经历过战争,就和普通人不一样了,当看到自己兄弟血肉模糊地倒在自己身边,那种摧残,无法想象。而一个军人又必须执行命令,当用枪指着一个鬼子,扣动了扳机,能看到中弹之后的身体倒在地上。或许中了枪不会立刻死,会在地上哀号,身体会来回地扭,血呼呼地从躯干里面往外喷,最后瞳孔散了,一个生命就在你手上被杀死。不管他是什么民族,是不是鬼子,但终究是条性命,心里会没有痕迹吗?
第三十九章 蹊跷
这段时间陈锋就听电匣子里面放时事,国军在缅甸打的也紧,日军打算切断西南的运输线,那边的国军和日军血战了几个月打的却不怎么理想。
全国的战局都这么僵持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相对来说,整训的这段日子过的还算不错,兄弟们都盼着早点打完仗,好回家去。从后方补充过来了很多新兵,陆陆续续,直到夏天快到了,团里才勉强重新齐装满员。
这次整训从后方又补充了四门战防炮,虽说数量少了点,总比没有强。此外团里的山炮也增加了,从其他撤编的部队给调来几门。加上以前在战场上捡的,团里的山炮现在有九门,炮连也扩了一倍多,小两百人,快赶上半拉营了。
陈锋也从大烟瘾里面慢慢解脱出来,虽然连续几个月都没怎么吃东西,人瘦的皮包着骨头,但好歹重新站起来了。站起来的陈锋,还是条汉子。
每天炊事班的老宋就忙着给他张罗好的,营里的兄弟有抓着鱼打着兔子什么的,也喜欢往团部送。
因为整训期间也没什么大事,团里在营房边上开了个菜园子,种了黄瓜、西红柿什么的。还养了几十只鸡。要是不用重新上战场就好了,陈锋真希望跟兄弟们就住在这里,直到慢慢变老。
以前和团里有摩擦的兄弟部队也经常过来串门,认个老乡什么的,手下的兄弟也过去。免不了的偷偷喝酒,但只要不值哨,陈锋一般都睁一眼闭一眼,不主张让团里的军官管的太严厉。
其实说是整训,主要却是新兵训练,很多老兵尽管也跟着后面训练,但心里多少有点排斥。一开始的训练是王卫华在主持,这会儿他是副团长兼参谋长。从投弹、射击,到班、排级对抗,都是团里以前搞的。
后来陈锋身体开始恢复,不是重体力的事都没什么大问题。他针对团里以前作战中的问题专门做了机枪火力和迫击炮火力配合进攻,和递次撤退的操练。
团里一些枪法好的,被专门编到了一个排,严大勇破格提拔成了排长,通过以前的阵地沟壕战,陈锋发现冷枪冷炮是个很不错的打法。
师里就驻在离整训区不远的地方,其他的团损失不算太大,就在防区内休整。闻天海过来整训区几次,名义上是视察,暗地里调了几个他的亲信来团里。师里侍从室也调了个人到团里,估计是盯上了团参谋长的位子。这段时间上头经常派人下来,特别是搞党组工作的,有事没事地谈新动向,三民主义,耳根子起茧子。
盛夏的时候,团里和兄弟部队搞了一次对抗,无论从拉练速度,奔袭的战斗力和防守能力,显然和几个月前有很大的改观,兄弟部队根本不是个。
等演习结束了,兄弟部队站在路边上送,没想到几个月前那么一支衣杉褴褛的残兵败将般的部队,短短数月就被陈锋几个人调教成了虎狼之师。其实一方面是陈锋几个人的训练,更主要一方面是团里的老兵带的好,好多现在的排长、班长都是多年的老兵,他们保证了整个团战斗力的提升。经过了战场的洗礼,这支部队尽管看上去还是杂牌军里不起眼的一支,但已经默默成长成了一个底子很硬,能拼能打的部队了。
演习的场地是个不大不小的山包子,那儿距离防区还有几十里地呢,尽管兄弟们累了一整天,但是士气高昂,军歌嘹亮。队伍杀气腾腾地行进在乡间的土路上,田野里的百姓都停了农活,直起身子看自己的子弟兵。
远处夕阳就撒下来,照在兄弟们身上,显得队伍特别气势恢弘。就见着从队伍前面开来一台吉普车,路边的兄弟不住地敬礼,陈锋正在纳闷,等车近了,车后坐跳下来一个人,是师长潘云飞。
陈锋立刻从马上跳下来,立正敬礼,潘云飞笑的嘴上直开花。两个人是两个月前医院里见的面,陈锋到医院做彻底的检查,发现伤口部分神经坏死,这也是折磨他的疼痛的原因。潘云飞听说了去医院看他,送他回团里,顺道视察,还给团里带了好多吃的,羊肉、猪肉的装了一卡车。
“哈哈,我上午就到了,他们说你们和兄弟部队玩捉迷藏,我说这敢情好啊,就没让他们通知你,正好也是闲着,估摸你们该回来了,就过来找你们。”
闻天海也从车上跳下来,脸上没心没肺地笑着,尽管看他不顺眼,陈锋还是主动行了军礼。这是陈锋的习惯,见到上级就敬礼,团里的人也是这么做的,有时候传统和习惯一旦养成了就根深蒂固。
潘云飞让自己的侍从下车,陈锋挤到吉普车上,“咋样,这油驴子不错吧,给你们团里也整一辆。”
“哈哈,行啊,不过我闻着汽油味不得劲,还是骑马方便。”
“你啊,老毛病,倔,就不说你了。”
“长官,什么风把你们二位吹过来了,我这地方可是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哦,天海说你们最近训练搞的不错,就过来看看。”
陈锋心里装着事,虽说师里一直在休整,但也不至于闲的跑到山沟子里来吧。但既然潘云飞没说,他就不好直接问,等到合适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吉普车很快就超到前头了,把前出的一营甩在后面,远远看过去,再拐个小弯,就到团部了。等车停下来,陈锋发现不对劲,团部门口有几辆十轮卡,大约一个连的兄弟一水的冲锋枪,乌黑的钢盔反射着光。
“哦,看啥,哈哈,路上怕有鬼子的渗透,就带了个连,另外我还带了一卡车东西,是犒劳兄弟们的。还送你们一辆卡车,那辆吉普车看见了吗?也是送你们的。”
陈锋越看心里越是疑惑,有点后悔没有让丁三跟过来,等进了营房大门,陈锋不禁心底寒了一下。警戒哨的兄弟全被换了,警卫连的兄弟都四散闲着,陈锋注意到,警卫连实际上被缴了械。
闻天海一使眼色,一队人过去把团部门口的沙包的雨布掀起来,陈锋目光扫过,是一挺马可沁重机枪。
“潘师长,这是?”
“陈锋,你就别管了,我知道你这个人义气,但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我得服从,你也得服从。这个是上峰的命令,我也没办法。”
潘云飞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有点怪,陈锋想了想,伸手去摘后腰上的手枪套子。有几个侍从作势要举枪,潘云飞手一压,那几个侍从没动弹。看在眼里,陈锋脑子乱成糨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来不及想那么多,把手枪套子连着手枪从武装带上解下来,往地上一扔,他恍惚觉得,布置这么多人,是来对付自己的。
过来一个侍从把枪从地上捡起来,其他的人都没动,自己团里的兄弟也是面有难色地看着陈锋。
“老潘,给个痛快的,到底是咋回事?”
“现在还不能说,待会你就知道了,我要求你绝对服从我的命令,这个也是军里的命令。”
陈锋冷着脸站在哪儿,一时间无所适从,实在是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现在的情况看,潘云飞特意挑了日子,因为平时团部和营房人都很多。趁着演习,团里留守的只有警卫连和一些文书、伙夫什么的,而且估计上午这些人就被控制起来了。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陈锋觉得整件事情的背后一定有蹊跷,但又想不出到底是为什么,思前想后的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来回地琢磨一遍。
难道这么多人是来对付自己的?那也不对,要是对付自己,直接一个命令叫到师里开会,上来几个人把枪一下不就得了。但看着闻天海面有得色,陈锋开始有点怀疑这个事情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又或者是因为自己抽大烟,当时国军里面不是没有抽的,而且自己戒掉了,两个月前潘云飞过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因为伤口痛抽大烟的事情。如果要撤职查办,那早撤职了,干嘛要等到今天呢?
要不就是手下的兄弟在外面捅了篓子,就算是那样,也不需要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啊。最多师里下个命令,谁谁的,犯了什么事,团里把人扣住,往师里一送不就得了。
何况潘云飞亲自带人来的,看样子这次是把师里的卫队带过来了,明摆着是来硬的,而且也没打招呼就把团里警卫连给缴械了,这就说明,潘云飞可能信不过自己,但究竟是什么事情居然让自己多年的长官如此不相信自己呢?
琢磨事的时间就过的飞快,全团的兄弟尽管是徒步,但眼看着就到了营房里。
“陈锋,让你的兄弟进院子列队。”潘云飞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多少有点打鼓。他太了解陈锋了,也太了解陈锋在这个团的威信了。换句话说,在这个团,陈锋就是天,就是地,要是陈锋说个不字,就是天踏下来,团里的兄弟也不带躲的。
但他也绝对相信陈锋,作为一个职业军人,他绝对相信陈锋会不折不扣地服从命令,哪怕是个荒唐的命令。而这个命令自己都觉得荒唐,但这是没办法,自己亲自过来,就是怕陈锋受到牵连,换句话讲,也是为了陈锋的前途着想。
团里的兄弟分成三个营和直属队列好了队,陈锋真不含糊,几个口令下去,队伍森森地,跟个密密的树林一样。
“让团里的兄弟放下枪。”潘云飞低声地在陈锋身后命令。
这时陈锋有点犹豫,到底是为什么?居然要全团缴械,是发生什么天大的事情?
“各部分注意了,原地不动,摘刺刀。”
队列里面呼啦呼啦地动静,“全体注意,就地放下枪。”
兄弟们都特纳闷,这几个月,团里一再强调,整训要当打仗。要学会抱着枪坐着睡觉,各个连晚上都是双岗,口令三天一变。只要不是外出,在营区里,随身要扎武装带,打绑腿,任何时候武装带里面都要有四个弹桥的子弹。步枪平时在各个连的营房门口架好,集合的号子一响,不管在干什么,立刻回自己的连取自己的步枪、刺刀。连里管军械的兄弟要把子弹立刻分发下去,二十分钟内,全团除了辎重之外随时都能拉出去。
但训练一直没这个内容,就地放下枪,平时最多是就地休息,但休息也没说要放下枪的啊。
陈锋也是脑子有点乱,但喊操的声音一点没慌张,“各部分注意了,把枪扔在地上。”
这下都听明白了,嘁哩喀喳的,枪都扔在了地上。
潘云飞向前一步,一挥手,卫队围过来,一阵拉枪栓,团里的兄弟有点慌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潘云飞示意一个军官过来,陈锋认识他,矮胖的个子,叫赵岳,前段时间来团里督察三民主义宣讲进展的。
赵岳腆着肚子,走到队伍前面,手上套着白手套,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展开了,目光往队伍扫了一下。“注意啦,念到名字的,请到前面来。”
“黄阳东,出列。魏自强,出列……”
赵岳一口气念了十几个名字,被念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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