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军刀
“原五营长骆钧,请求首长批准我回原部队,和五营的兄弟同生共死。”
骆钧一身戎装,腰杆挺拔,声音中包含着那种难以言状的悲壮之情。
“骆营长,你已经退出现役,再加上身上有伤,我看……”黄阳东的语气中明显带着犹豫,他一方面被骆钧身上的这种血性男儿的气质感动了,但同时他也想到了骆钧刚刚新婚,蜜月还没过呢,就上了战场,这样合适吗。
“政委,我已经娶了媳妇了,但团里还有很多没娶媳妇的。算算我也值了。如果不打败美国鬼子,就算我在后方呆着,心里也不是味道。凭什么兄弟们在前边打仗,我在后方享福。我喜欢和兄弟们在一起,就当是保卫我的媳妇了。”
边上的兄弟一片哄笑,但骆钧没有笑,表情很是严肃。
武鸣走过去,接过陈锋的背包,从口袋里取出一道命令,是上级首长撤销陈锋转业,回到团里继续担任团长的命令。陈锋扫了一眼,把命令折好装进前胸的口袋。虽然没有帽徽和领章、胸条,但此时他已经俨然成了团长。他扭头看看骆钧,朝骆钧一敬礼。
“五营长骆钧。”
“有!”骆钧脚底一磕,一处利落的立正敬礼姿势。由于动作幅度太大,膝盖的旧伤隐隐地作痛。
“五营长骆钧,立刻归队,指挥你部完成集结,准备带领你部指战员北上入朝参战。”
“是。”
骆钧小跑着回到五营,一路上很多兄弟充满了钦佩的目光目送着他。
陈锋看着黄阳东,显然黄阳东已经知道了陈锋的调令。陈锋走到主席台边上,朝着下面的兄弟一敬礼。
“兄弟们,听说有打美国鬼子这种好事,我陈锋又回来陪兄弟们了。”下面的兄弟们看到自己的老团长又回来领军作战,都觉得心里非常的踏实。这次陈锋没有说同志们,而是说兄弟们。在他的心里,台下的是一群当年跟随他转战南北的骨肉兄弟,一支无坚不摧,无往不胜的钢铁之师。
“兄弟们都是跟着我陈锋打过很多年仗的好兄弟。我们当年打败了不可一世的日本鬼子,打跑了装备精良的蒋匪军。本以为和平了,但是美国鬼子不知死活,想和咱们中国人较较劲。他们不管我们的警告,打过了三八线。没关系,兄弟们,咱们再把他打回三八线。大家说,好不好?”
“好!”
“把美国鬼子打回去。”
“团长,我们跟着你后头打。”
“兄弟们,跟着我打,把美国鬼子打回三八线。”陈锋手臂一挥,指向前方。
团里两千多个声音汇成了钢铁般的洪流,“把美国鬼子打回三八线。”
全团将士趁夜向铁路线集结。一路上不断遇见其他兄弟部队,数十万人民子弟兵汇聚在一起。这群来自普通百姓的骠悍之师,在夜色中,在百姓的睡梦中进行集结。
为了百姓安详的睡梦,为了子孙后代安详的睡梦,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队伍中可能心情最复杂的就是骆钧了。他是个有着十几年军龄的老兵。经历过抗战、解放战争,九死一生。战争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累累伤痕。新婚之夜,当妻子看到他身上的战伤时,不禁惊呆了。一道道伤疤,讲述着一个男人曾经浴血奋战的往事。新婚是幸福的,但就是为了自己新婚的妻子,骆钧觉得他最应该重新走向战场。
在兄弟们的心里,抗美援朝就是为了保卫这几亿个家庭的幸福。
或许团里很多兄弟书读得并不多,但大家都知道大家千辛万苦地打赢了抗战和解放战争,本来应该投入到重建的国家,又不得不面对美国鬼子的威胁。
有威胁就会有一群铁血男儿站出来,打破威胁,消灭威胁。
而陈锋想得却更多。转业后,他终于过上了多年想过的普通百姓的生活。但朝鲜战争爆发后,一种本能的反应告诉自己,团里迟早要被派到朝鲜战场上。作为这个团的军事主官,他对于这个团有着难以言状的感情。所以当他得知部队要入朝参战的时候,他毫不犹豫找到了上级首长。作为一个带领该团转战南北的指挥员,没有比陈锋更适合带兵入朝的了。
陈锋不可能没想到一旦入朝,可能等待他的是平生所遇到的最残酷的战斗。但他更希望在这个关头和团里的各级指挥员带领全团将士打赢这场战争。抗战期间,他几起几落,被同僚排挤,几次被撤掉团长的职务。但几次又重新被任命当了这个团的团长。他的命运,早已和这个团联系到了一起。
只要是需要,陈锋愿意为国家打仗,愿意为老百姓打仗,愿意为子孙后代不打仗而打仗。
队伍里的丁三没有陈锋想得那么复杂。他本来以为战争即将打完了,等打完了台湾,他打算退伍转业,然后找到抗战中失散的爱人小高,再找一份工作,平平静静地度过余生。他听到的枪声、炮声太多了,看到的鲜血太多了,他早已厌倦了战争。
但他的兄弟们都要去奔赴战场,所以他也要和自己的兄弟,自己的部下一起。他希望能带着自己排里的兄弟活着经过战争,活着走下战场。如果排里的兄弟都战死了,那么他也不想活着回来,宁死也要替自己的兄弟报仇。
为了百姓,为了子孙,为了爱人,为了兄弟,全团将士即将入朝参战。
第一百一十五章 跨过鸭绿江
整个兵团集结速度很快,分别乘专列,沿着铁路一路向北疾进。团里乘的列车是闷罐子车,里面铺了稻草。一路上陈锋安排各级指挥员尽量多和战士交谈。其中团里的主力仍然是老底子的一营、二营、三营。对于这三个营陈锋比较放心,唯独是新组建的四营和五营,陈锋始终心里面挂着。
五营还好点,骨干是原来教导队的底子,尤其是五营的十五连、十六连,都是原来教导队改编过来的,比较放心。十七连是补充的,兵员主要是新解放战士,大部分是原国民党军俘虏,不过好在连里的骨干是教导队原来的老兵。但四营的情况比较特殊,四营组建时间虽然不算短了,但问题是四营基本上解放过来的战士,三分之二以上是渡江战役以后从国民党军俘虏当中挑选出来的。
此外比较头疼的是团里的辎重,现在各个连队只能分配到一到两门迫击炮。而团里的辎重,包括山炮、野炮都在另外一趟列车上。
还有就是被装的问题,朝鲜处于苦寒地区,现在团里的被装都是南方的被装。棉袄都很薄,棉被就更是顶不上大用了。而且被装还有点不足。鞋也是个大问题,大部分战士穿的都是布鞋,冬季打仗脚如果冻坏了可是个大问题。
一路上,各个营的兄弟都在议论,很多人是南方人,没去过东北。听说这次要到朝鲜打仗,就向团里东北籍的兄弟打听,说东北冷起来能冻死人,是真的假的。有的老兵存心吓唬新兵,说头九二九不算九,三九四九冻死狗,地都能冻裂了,撒尿得拿棍子敲,不然冻住了就连在地上了。
不管真的假的,列车半夜过长江的时候,大伙就真的觉得气温有点冷了。当时过长江要坐渡轮,黑压压的渡口也不知道挤了多少部队。团里从火车上下来,就觉得寒气一下子就罩到了身上。当时秋意正浓的时候,水气又足,刚从火车上下来,上千号兄弟站在铁道边上撒尿,一股子水气腾起来飘好几里地。
当时渡船少,很多都是坐帆船过江的。陈锋看着江水发呆,这条江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了。从淞沪会战开始,他似乎一直在这条江的南北两岸厮杀。一年前百万雄师过长江的激昂似乎就是昨天的事情,一转眼,他又要领军北上了。
不过这次对手可不一样,以前美国是朋友,枪支弹药供给当年中国打抗战。但昨天的朋友现在成了对手。对于美军,陈锋没交过手,但美国既然能在太平洋上把日军打得节节败退,战斗力应该在日军之上。不管怎么样,既然人家打上了门,就不容咱们再退让了。陈锋虽然对美军战斗力不太了解,甚至觉得美军的战斗力应该很强,但他还是对自己的这个团很有信心的。
美军武器是好,但以前日军武器不也比咱们好吗。陈锋觉得战争的决定性因素是士气和精神,一群乌合之众,给他再好的武器也照样吃败仗。但即使是武器装备稍差点,如果有那么一股子精气神,找到对方的弱点,照样也能打得赢。
团里的指挥员中陈章对美军最了解,他平时喜欢看报纸,也读过不少书。他的看法和陈锋差不多。美军的优势是火力,人家一个团的火炮比咱们一两个师的加起来都多。除此之外就是飞机,美军的飞机多,而且飞机打得也准。太平洋战场上日军吃亏就吃亏在飞机打不过美军。但最主要是美国生产能力强,你打掉他一架,立马后方就能生产出十架。
此外,美军的机械化程度也比志愿军好的多,行军基本上坐卡车,行军速度快。而且坦克比日军要多,坦克集中使用,不象日军的坦克一般配属步兵。
但美军打法单一,往往是取平推直线进攻,而且对炮火依赖很大。普通步兵部队攻坚能力不强,一旦失去炮火掩护,战斗力就会大打折扣。
两个人的观点比较一致,美军的整体实力要比志愿军强,要想打赢这场战争,主要还是要在战术上动脑筋。两个人一边吸烟一边沿着江堤散步,江滩上帆船在分批分批将志愿军渡过江去。
黑压压的江滩上,大约集中了上万人,但秩序井然。一个个方队无声地朝着江北进发。江面上不时传来船工划桨的号子声。
“老陈,我觉得这次我可能从朝鲜回不来了。”陈锋看着江面沉静的说。
“怎么有这种想法。”陈章将领子竖起来,虽然还只是十一月份,但晚风已经夹带着很深的秋意了。
“说不清楚,你想想,这次对手不一样了,我担心这次去朝鲜伤亡会很大。”
“兵乃国之器也。”陈章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你知道这个渡口可是有典故的,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就是在这里屯兵,最后打下南京的。”
“哦?还是你读书多,掌故也知道的多。”陈锋说的是实话,他除了作战指挥以外,别的书看的少。
“说个小故事,曾国藩当年打仗,有好几次打了败仗象投河自尽。当时他给朝廷写奏折上面是这么写的,臣与贼兵作战,屡战屡败。写完了觉得不好,改成了,臣与贼兵作战,屡败屡战。结果效果就一下子不一样了。”
陈锋接口道:“这个典故我知道,我在保定上军校的时候教官讲过。看来带兵打仗不仅要会打胜仗,还要会打败仗,而且打不垮,能从打败仗中吸取经验。”
陈章哈哈大笑,“别人不说,单是你打败仗的功夫我就赶不上了,你能越打越精,而且能从对手的战法中总结出漏洞,看来和这个曾国藩有点像啊。”
“也说不上越打越精,打多了自然就明白一些吧。”
陈章帮着回忆起来,“还记得当年吗,那会儿主要是白刃战,后来你打精了,白刃战就很少了。然后是夜战、迂回、包抄、长途奔袭。仗慢慢就打得越来越顺了。”
“是啊,打了十几年了,真不能再打了。”陈锋的表情似乎有些神伤。
“话是这么说,但这次打美国可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陈锋问道。
陈章默默地深吸了一口烟,似乎在盘算什么,“我觉得啊,美国是这么一个国家,你不打他,他都要想法子找茬。对付美国,就是要一次把他打服帖了,打怕了,打得以后听到你的名字就含糊,至少五十年不敢再和你交手,这个仗才算打得有点价值。”
陈锋听完了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你说的也是哦,不打则以,要打就要打出威风,打得人家不敢小看咱们。要不然,以后还得打。”
这时江堤跑过来一个战士,呼哧呼哧地白气直冒,陈锋在想,这到了晚上气温下降的真快。那个战士跑近了,冲陈锋敬礼,“报告首长,轮着咱们渡江了。”
陈锋一激灵,走下江堤指挥部队。团里按照一到五营的序列开始渡江,团辎重和团部最后过江。上岸的时候,团里很多兄弟留恋地朝长江看了一眼,好像远行的游子看一眼村口送行的母亲一样。
渡江之后团里做的是有座位的“票车”,但座位有限,只能两拨人轮流坐。按照陈锋的要求,团里的班长和党团员都不许坐,把座位让给普通战士。好多人没坐过票车,觉得什么都新鲜,摸摸这儿摸摸那儿。票车开的快,沿途开进的时候别的车都停在一边,把铁轨让给专列。
越往北开越冷,一夜之间,车窗的玻璃上结了厚厚的霜花。陈锋紧皱着眉头,现在团里的被装无论如何是没办法抵御北方的严寒的。上级安排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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