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军刀
孙寒踌躇着,照理说,部队昨天有损耗,但私自扩兵要是让上峰知道,这也不是好玩的。单单一个丁三,可以跟上头说是抓的壮丁,以后打算当自己的传令兵,但一口气扩出一个班的兵力,就怕惹来麻烦。
“乡亲们,大家想当兵打鬼子,这是好事,但上峰不许私自招兵买马,要是大家真想当兵,可以到国民政府那儿报名参军。”
“老总,就让我们跟你走吧,反正小鬼子打过来我们也是要跑的。”
李雄明走到孙寒边上耳语几句,“长官,我多个嘴,既然他们想当兵,那就收编过来,他们虽然都是种田的,但估计冬天差不多打过猎,没准儿有点战斗力,再说现在啥时候能找到部队的主力还不知道,不如就让他们先加进来。”
这句话说的孙寒也心动了,他定了定神,脑子里面快速盘算起来。“现在自己的这个排,经过昨天的战斗,现在实力仅仅相当于一个班多点。当然私自招兵买马肯定有麻烦,但就这么点兵力,找到主力之后,自己的排长肯定也当不了了,很可能把一个排缩编成一个班,然后自己降职当班长。不对,自己不是早就想清楚了吗,等把部队带到安全的地方就不辞而别,那还管那么多。但今天看到这些乡亲们跪在地上,自己要是撂挑子不干,把部队和兄弟们扔一边,那他妈的还是个爷们吗?”
但是孙寒同时也想到了,昨天的战斗中,自己手下经过训练的正规军都打不过鬼子,可见鬼子作战能力很强。现在带着这些没打过仗没摸过枪的老百姓,他们能打仗吗。再说,打仗关键不在于这些普通的士兵,看看现在上头这帮窝囊废,自己区区一个小排长,又能怎么样。
孙寒紧张地思考着,但乡亲们看上去,却是孙寒虎着脸,脸色铁青的样子。这时一个七十高龄的老者颤巍巍地走了过来,边上有个十岁不到的小男孩,估计可能是老者的孙子。
老者走近了,扑通一下在孙寒面前跪那儿了。这一跪不要紧,一下子把孙寒整个混乱的思考给理清楚了。孙寒过去搀扶,那里搀的起来啊,最后孙寒只好也跪下了。顿时场面一片混乱,一百多个老百姓和十几个排里的弟兄跪成一片。
“大爷,这可不敢当,我孙寒算个什么东西,您这不是抽我吗。”
老者神情凝重,昏花的眼中隐隐有泪。
“老总,我痴活了七十三岁,什么兵都见过,以前老毛子的兵,那操行,真不把中国人当人看,然后是官兵,就知道跟老百姓横。还有日本鬼子,跟狼一样,根本没人性啊。你们都是张大帅的兵,大帅要是还活着,日本鬼子那敢这么狂。老总,您要是有难处,咱老少爷们不怪你,但这些后生你得收下,让他们也当个堂堂正正的爷们,就让他们跟着老总后面打鬼子吧。”
“大爷,乡亲们,猴冷猴冷的,大家都起来吧。大伙这不是故意臊我们这些当兵的吗,当兵拿饷,保护不了自己的国家,保护不了老百姓,这他妈的算是什么军人。”孙寒声音低沉,但最后几句却像晴天霹雳一般砸在人群中,排里几个兄弟脸红了。
“老总,要是你不相信俺们的决心,那好,我也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今天就让你看看。”老者是和孙寒跪成面对面,孙寒两个胳膊都搭在老者的肩膀上,所以冷不防孙寒腰间的刺刀被老者抢了过去。他夺过刺刀就要往自己肚子上扎,幸亏孙寒手快,伸手过去一拧一捏,把刺刀下了。
此时的孙寒,看着跪成一片的老百姓,看着这个跪在面前老人,再看着稚气未脱要给自己当媳妇的小丫头,看着那八个手持钢枪的爷们。
孙寒和排里的兄弟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要打仗了,任何时候都不是为了庙堂之上那些道貌岸然的政客打仗。不是为了那个天天打吗啡针,逛窑子看大戏的张学良打仗。而是为了老百姓,为了这老者的一跪,为了那稚气未脱的小妹妹,为了那千千万万普通的国人打仗。
为了中国人打仗,为了我是一个中国人打仗。
中国人,一个光彩而漂亮的名字。
中国人,一个无往而不胜的番号。
中国人,一个记载着汉唐雄风的称号。
我是中国人,所以我要血战到底,所以我要和日本鬼子战至最后一弹一命。孙寒瞬间明白了,这个道理其实就这么简单。
我们今天或许会噙满泪水回忆那些岁月,那些铁血忠魂。十四年中,多少漂亮的中国人端着刺刀迎着日军的弹雨冲锋陷阵;十四年中,多少英勇的中国人微笑着举着大刀砍下鬼子的头颅;十四年中,多少无畏的中国人视死如归着他们的视死如归……
当娘的看着自己的心头肉扛着枪背着大刀奔赴沙场,当娘的再看着浑身血污的孩子被抬下阵地。一个个孤独的烈士坟,一个个孤独的母亲。
那些将孩子送到孙寒排里的母亲万岁,那些把心头肉送去打日本鬼子的母亲万岁。
除了她们,庙堂之上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在万众敬仰中被高呼万岁。
万寿无疆的不是任何一个领袖,或者任何一个政党。万寿无疆的是中国,这个无数铁血男儿捍卫的国家。
母亲,国家何尝不是母亲。
为了娘打仗,为了中国,为了母亲打仗。
“老李,整队,迎接兄弟们加入东北军。”
敬礼,兄弟,从今天起,咱们都是东北军的兄弟了。哪怕战死沙场,我们永远都是孤胆并肩的兄弟。
七、溃败
孙寒把众人一一扶起来,然后搞了个简单的参军仪式。排里十几个兄弟站成两排,新加入的兄弟从中间穿过,然后孙寒挨个过去授予步枪、子弹。因为没有军服,新来的兄弟照旧穿着老百姓的衣服,但让几个识文断字的在白布上拿毛笔写上番号: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东北军,然后下面是每个人的名字和军衔。然后把白布缝在胸口上,代替胸条用。
整个仪式朴素而又庄重,孙寒看着这支刚刚遭遇了挫折,但很快恢复了生气的部队暗自责骂自己昨天晚上的懦弱。
新加入的兄弟被分别编入黄老歪、李雄明、张福海所带的三个班,这个做法孙寒有他自己的考虑,把他们八个人拆散编入不同的班是为了防止他们抱团。此外更深一层的意思就是孙寒担心他们集体逃亡。
后来整个在东三省,东北军逃亡、投降现象严重,经常有带着枪逃跑的,所以当时孙寒这种考虑不无道理。
上午,在补充了粮食之后,孙寒带领自己排里的兄弟后撤。
部队连续走了四天,一般都是白天行军,晚上随便找个地方宿营。第四天下午,部队眼看就要走到一个县城边上。这里的路边是一眼看不到头的稻田,东北大米远近闻名,这里也是全国重要的粮仓之一。
此时稻子早已收割完毕,田埂上到处堆着一堆一堆的稻草垛子。其中一处较大的垛子后面孙寒远远地好像看到人影,他抬手握拳示意,然后猫腰下来,后面的兄弟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孙寒回头做了个散开的动作,然后示意大家卧倒趴下,把手指竖在嘴唇边上让大家不要说话。他轻轻摘下步枪,通过昨天的战斗,孙寒觉得近战环境下,步枪和刺刀反而没有手枪好用。
关键是三八枪太长,再加上刺刀,三尺多长,近战的时候转不过去。再加上三八枪子弹细,打在人身上经常不能让中弹的人瞬间丧失战斗力。倒是手枪近战时指哪儿打,近战很灵活。而且自己用的手枪子弹比三八枪子弹粗,近战的时候中弹的人立刻就丧失了战斗力。
孙寒慢慢地拉动套筒,还好声音很小。他慢慢地靠近草垛子,然后猛地从一侧包抄过去。草垛子后面趴着三个人,其中一个劈头就是一刺刀,孙寒下意识地让开,同时手枪已经指在那人头上。
这时两边都愣住了,因为大家都穿着东北军的军服。那人被手枪指着不敢动,地上的另外两个人却一起把刺刀对准孙寒。
“兄弟们,误会了,大家是自己人,别他妈打错了。”孙寒面对三把刺刀顿时有点紧张。
“妈勒比,小鬼子别他妈冒充是中国人,先把手枪放下来。”
“兄弟们不要误会,我确实是东北军的,不信大家可以看我的番号。”
“那你说说,独立骑兵第九旅旅长是谁。”
孙寒汗都下来了,脑子里在紧张地搜索着,独立骑兵第九旅旅长,应该是个很熟悉的名字,赶紧想,到底谁呢?“妈勒比,你妈比的诈我,东北军没有骑兵第九旅的番号。第九旅是他妈步兵旅。”
大家相视看了一下,那三个人把步枪放下然后立正敬礼。“对不住了长官,昨天我们看守辽宁迫击炮厂,然后命令我们撤,也没来得及破坏厂子就丢了。撤退的路上遇到一队穿东北军军服的,是他娘日本鬼子,结果兄弟们都被打散了,所以刚才我们还以为长官也是鬼子呢。”
“哈哈,让你们狗日的吓出一身汗。”孙寒虽然如释重负,但手枪并没有插进枪套,而是警惕地打量面前的这三个人。
“你们三个是哪个部队的。”孙寒问道。
“报告长官,我们三个都是七旅的。”
“哦,你们是怎么被打散的,说说看。”孙寒探出身子,示意远处的兄弟可以过来了。
“唉,长官,你都不知道有多窝囊。当时有十几个鬼子穿着东北军的军服混在队伍里面,拿机枪扫倒了我们几十个弟兄,剩下的兄弟然后就被缴械了。我们七八个人就瞎跑,前几天逃跑了三四个,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个了。”
“妈勒比,也就小鬼子能干出这种穿别人军服的没屁眼事情。”孙寒属于那种直来直去的性格,所以听到日军化妆偷袭的事情很是反感。
这时远处趴着的兄弟也都走了过来,一帮人聚在一起,互相都感觉胆子壮了很多。
李雄明偷眼看着那三个人手上的德国造七九式步枪眼馋,“兄弟,你叫啥。”独立七旅是精锐,枪都是一水的德国枪,比他手上的三八枪要好的多。
“哦,我叫骆钧。锦州人。”
“锦州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兄弟,我叫李雄明,那是我们长官,孙寒。”
“孙长官好。”
孙寒看着这个魁梧的汉子很是喜欢,“兄弟,你们人少,干脆跟着我们走吧,等找到你们老部队你们再归队,你们看呢。”
骆钧和自己的战友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其实他们三个脑子里也是一锅糨糊。与其三个人瞎跑,不如跟着孙寒他们吧,好歹人多点儿。孙寒把他们三个临时编入李雄明的班里。大伙互相介绍了一下,继续赶路。
傍晚,孙寒带着兄弟们进了县城。虽然天快黑了看不太清楚,但还是能看到整个县城街面上一片混乱,各种番号的各种大车挤满了。还有好多人家门都关着,店铺也关着门,一副兵荒马乱的样子。路上看到好多兵,各种番号都有,还有好多兵是空着手的,还有帽子没了的,绑腿散了的,总之洋相百出,怎么看也看不出这支军队能打仗。
孙寒带人砸开一个杂货铺子,里面的老板被吓得浑身发抖。孙寒掏出点钱扔在柜台上,然后找了个崭新的马灯,注满了油。他把马灯点着,然后吩咐店老板给部队弄点吃的,那个老板诚惶诚恐的,生怕把这群溃兵得罪了,别把铺子给烧了。一边弄饭菜,一边心里念叨着,菩萨保佑,鬼子赶紧打过来吧,也好把这群乱兵赶跑。
安排好这些,孙寒让李雄明带着人站了双岗,自己到外面看能否找到老部队。当时街面上走来走去的溃兵都特奇怪,这个铺子门口怎么还有站岗的,而且居然站的是双岗。
孙寒一路上拉住几个溃兵问他们的番号,然后说自己的番号,问他们有没有见到自己的部队。结果答案是各式各样的,有说在奉天城外没多远就被包围的,然后全部投降了;也有说没往这边撤,而是往关内撤了;还有更离奇的,说是孙寒所在团全部被鬼子的大炮轰光了。
总之问了半天跟没问一样,孙寒一脑门子官司。心里想着再找找吧,估计城里怎么着也能找到和自己一个番号的部队。
又走了没几步,突然听见远处好像有流弹,然后还有手榴弹的爆炸声。孙寒听着枪声就发愁,是三八枪特有尖利枪声。鬼子怎么占了奉天还不算完,胃口也太大了吧。孙寒也来不及找大部队了,赶紧往自己排那边跑。
街上乱成一团,各种大车、炮车把街道挤了个水泄不通,被堵住的士兵、长官相互咒骂,时不时还有互相拿枪指着的。好多老百姓要么是偷偷扒着窗户看,要么是携家带口的打算和东北军一起撤退。
这个时候所有的部队几乎都陷入了毫无指挥的混乱中,一些重装备被遗弃,很多装备被点火焚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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