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这时平启正站在伍封的黑马身边,仔细看这匹马。他久居代地,善于相马,口中不住地赞道:“公子身材魁梧,剑戟又重,若是寻常之骏马相载,恐怕不能远足。这匹马只两岁口,却极为长大,力大无穷,的确可算一匹宝马,正合公子乘骑。此马真不知胡胜从何处得来?”
招来不太懂马,问道:“这马定是跑得很快吧?”
平启道:“这黑马跑起来并不比我们所骑的良马快多少,但它最好之处便是有长力、能乘重,载着公子跑上千里不歇也不在话下。”
伍封骑着马在营中来回跑了几趟,见这黑马果然稳健有力,他一戟一剑便超过两百斤,再加上自己颇重的躯体,黑马载着如许重物却浑若无事,步履极为轻快。
平启叹道:“此马恐怕是天下最大力之马,骑坐最好,若用来驭车便太可惜了。”
近处的一个贼子在一旁小声道:“此马是胡老大的宝物,每晚专用营帐养它。上月有人想用千金换了去,被胡老大一口回绝,闹了老大没趣。”
众勇士见他居然敢插嘴说话,一齐瞪了那人一眼,吓得那人缩成一团。
伍封轻轻摸了摸黑马的颈子,笑道:“怪不得我们守着马棚,那胡胜竟能骑马跑出来,原来这马也有一座大帐专用。”
楚月儿在火光中看着这匹黑马,笑道:“我看这黑马憨憨地两鼻吐气,怎么越看越像小兴儿的神情呢?”
伍封等人大笑,平启笑道:“倒真是那副神情哩!”
招来大笑道:“月儿姑娘竟然从马身上看到人的神情,这眼光确是与众不同。”
伍封道:“我看就给这马起个名字叫小兴儿,你们觉得可好?”
众人又轰然大笑,楚月儿道:“不如就叫黑龙好了,似乎较为神气。”
平启点头道:“黑龙这名字不错,配得上公子的身份。”
乐浪乘与阿叶在一旁细语了老半天,此刻二人走上前,一起向伍封跪了下来,道:“多谢大将军相救之德。”
伍封跳下马将二人扶起来,乐浪乘道:“今天若非大将军亲自来救,后果不敢出想,听阿叶说,胡胜正准备将阿叶送到东屠苦那里去,幸好我们赶得及时。”
楚月儿用矛尖指着先前插嘴的那贼子,问道:“你说有人想用千斤买这匹黑龙,那人是否东屠苦?”
那人偷看了楚月儿一眼,道:“的确是东屠苦。”
伍封叹道:“这东屠苦私通盗贼,不是个玩意儿。你们出去将那些陷坑埋好,将竹刺也拔出来,免得日后有人误入此路受害。”
众勇士将一百多贼子驱出谷掩坑拔刺,伍封命慕元先回村报讯,以免倭人武担心。
墨爱这时走了回来,道:“大将军,从胡胜的大帐中发现了许多金饼,只怕有六七千金哩!”
众人咂舌不止,伍封摇头道:“这贼子不知害了多少人,才收罗了许多财物,换成金饼。”
众人回到倭人村寨时,天色微明。
倭人武早得了慕元的回报,带着大批族人迎出寨外,伍封命众勇士将所获的俘虏、马匹、金饼尽数交到寨中。
倭人武忙道:“这都是大将军英明神武所获,理应交给大将军,怎能纳入小人的村寨?”
伍封笑道:“我们又算得了什么?这都是乘姑爷和倭人族一百勇士的功劳,理应归倭人所有。”
倭人武还要推辞,伍封笑道:“在下借倭人勇士之力,灭了胡胜,也算是小小的功劳了。如今在下得了功劳,官爷得俘获,正是各有所得。”
倭人见伍封一再推辞,只好收下。须知这六千多金相当于他们全族两三年之所获,数额巨大,也怪不得倭人武不好意思收下。
众人入堂,先用早饭,倭人族全族都已知道伍封晚间一来,就识破了倭人果的奸计,又仅带百人救了阿叶,顺手还将胡胜这一伙盗贼尽数剿灭了。别人睡一晚的时间,伍封竟做出了这么多事,委实令人佩服。
那一百勇士随伍封建功,无不觉得脸上大有荣光。倭人用饭不象齐人般不说话,席间慕元将伍封如何调动人手、众人如何剿灭盗贼、楚月儿如何矛刺胡胜之事,绘声绘色大加描述,这人口才甚佳,连比带划地说着,将一众人等听得目瞪口呆,看着楚月儿的眼色更是大不相同,连酒也多喝了不少。
伍封听他说得有些夸张,皱起眉头,小声问楚月儿道:“这家伙说的是我们么?”惹得楚月儿娇笑连连,美妍之处,令堂上众人为之色变,连倭人武也一阵心动。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伍封笑道:“今日好似是倭人族和东屠族之间的比武吧,官爷准备派谁出阵呢?”
倭人武道:“我本想让小树、小乘和小果那畜生出阵,如今那畜生用不上了,只好由慕元出马。”天鄙环的身手虽然高明,但他是天鄙族的族长,不好出手。
伍封心想,那倭人果以下犯上,勾结外人害族人,不知按倭人族的族规该当如何处置。这事也不好问,也懒得去理。问墨爱道:“东屠族又准备派谁出来呢?”
墨爱道:“按理说他们也该定了人来了,但小人昨日问过东屠苦,他推说人选未定,不愿意说。不过,东屠苦是东屠族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他并非族长,出手也不算失礼,多半是要出面的了。”
伍封点头道:“虽然东屠族人卑鄙无耻,但这场比武是他们两族之间的事,我们也不好干预,只能是在旁静观。”
此时天色尚早,众人各自休息了一会,才由墨爱带着前往预先选好的比武地方,倭人武怕东屠族捣鬼,与天鄙环带了二百勇士跟随,又令族中谨守村寨,伍封一众也随着同行。
众人到了新山一侧的比武之地,只见场中早已来了不少人,其中间土台上坐着夫余贝、冉雍、田新等人。
场中那临时堆砌的土台下是一大片空地,东屠族人还未来,倭人树和乐浪乘将倭人族人带到了场下一侧。
夫余贝等人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见伍封居然与倭人武在一起,齐齐吃了一惊。
伍封与倭人武一众下马上了土台,夫余贝等人尽数迎了上来,向伍封施礼。夫余贝道:“原来大将军早已来了,小人还派了人到大将军府上去请哩!”
这时,大一群东屠族人从山后转了出来,当先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年轻人引着,那人命族人侍立于场中另一侧,向土台上看来,不过土台离场颇远,又在山阴背阳处,是以从场中向台上望去,也看不清楚台上人的面目。
墨爱将那瘦小的年轻人引上台来,道:“大将军,这是东屠族的少令子东屠苦。”
伍封笑道:“原来是少令子,令子无暇来么?”
东屠苦道:“小人月前就派人却请过,但不知道家父能否赶来。”
伍封与冉雍田新又寒暄了几句,才坐在中间。他左侧坐着墨爱、冉雍和田新,右侧是夫余贝、倭人武、天鄙环和东屠苦,楚月儿与平启等人坐在众人之后。乐浪乘、倭人树和慕元等人站在台下左侧,右侧是东屠苦带来的三百多个东屠人,两方人早已横目相对,跃跃欲试。
墨爱看了看天色,问伍封道:“大将军,是否开始比武呢?”
伍封向左右众人看了看,见众人都点头,便道:“开始吧。”
墨爱站起身来,大声喝道:“比武开始,东屠族与倭人族各派一人出场。”
话音未落,只见慕元从倭人族中走了出来,执刀而立,眼光向东屠族中看去。
这时,东屠族中走出一人来,手拿着一条长戈,神情傲慢地站在了慕元面前。
伍封不知这人在东屠族中是何身份,向墨爱看去,墨爱却摇了摇头。便听夫余贝问道:“少令子,令族中的高手我大都识得,这人却面生得紧,不知是谁呢?”
东屠苦道:“也难怪上人不识此人,他名叫樊越,原是越国渔人,因海上遇风飘落到莱夷,被我族人所救,赘入东屠族中,如今是东屠人了。樊越曾在越军中为步卒,是以稍识武技。”
倭人武点头笑道:“原来东屠族中的比武,连越人也用上了。”
东屠苦道:“莫非官爷今日不派令婿出战么?他也不是倭人哩。”
台上人说着话时,慕元与樊越却已经交上了手。
只见慕元手握着刀,向樊越猛劈,势道威猛。樊越手中的长戈或砸或勾,也是凌厉之极,两人都是膂力过人,用的也都是进手的招式,是以颇为紧张骇人。
在伍封的眼中,他们的武技自然算不是很高明,那慕元的身手比鲍宁和鲍兴还差一些,但与寻常士卒相比,却算得上是刀术不错的了。
二人在台下激斗了二三十招,伍封看了一会,心道:“这樊越的戈术不弱,只怕不是‘稍识武技’那么简单。”大凡戈术,一般是砸、劈、啄、勾、推、顶、横等运戈之法,这樊越却仅用砸、啄、勾三法,来来回回就那么十余招,偏又凌厉之极,令慕元难以觑到破绽。
便听冉雍问道:“田老爷,以你看来这二人谁会胜呢?”
那田新摇头道:“这个我可看不出来,上人应该看得去。”
夫余贝笑道:“以我之见,只怕这执戈的会胜,他的戈法虽然简单,却自成其浑元之势。何况他的戈长一些,稍占便宜。”
东屠苦也道:“樊越的戈法古怪,虽然不如各位法眼,但只怕也将就能对付倭人族勇士的刀术了。”
倭人武与天鄙环神色都很平静,显是对慕元不甚担心。
墨爱却道:“我看这慕元颇有长力,此刻他刀势虽恶,实则保存了力气,不像樊越般不留余地。”
夫余贝奇道:“不会吧?这个慕元是官爷的人,官爷以为孰胜孰负呢?”
倭人武笑道:“这就难说了,不过,我看慕元的胜算要大一些。”
天鄙环点头道:“二十招之内,慕元必能取胜。”
冉雍笑道:“我们说来说去,其实都是瞎猜,大将军应是此道行家,以大将军之见,谁能获胜?”
伍封道:“樊越的招式远实近虚,若是慕元以简代繁,抢入戈中,立可或胜。”
东屠苦等人愕然,心道:“如此猛恶的戈法,怎能抢入?”
正这么想着,忽见慕元双手握刀,一连三刀劈了下来,刀势比先前凶猛了一倍,三刀下来,樊越的戈被震开到一侧。只见慕元侧身进步,倏地到了樊越的身旁,一刀横扫,樊越后退数步,只见红影闪处,胸前的革甲已被割开,鲜血渐了出来。胜负之变,果然如伍封所说。
慕元退出数步,向樊越拱了拱手,退回己方队中,此时樊越才跌倒下来。
台上倭人武等人虽也料慕元会胜,但不像伍封说得那么清楚,不料台下相对果如伍封所言,慕元一抢入戈影之中,立时便取胜。众人都向伍封看去,脸露惊异之色。
墨爱站起来,向台下喝道:“第一场倭人族胜,第二场开始。”
倭人树从队中提刀出来,站在场中,东屠人中却无甚动静。
倭人武看了东屠苦一眼,笑道:“不知少令子派谁出战呢?”
东屠苦叹了口气,道:“令郎的刀术了得,只好由我来试试了。”
众人无不愕然,心道:“你第二场下去,莫非第三场还有胜过你的好手?”一般像这种比武,越到后面出来的,身手越是高明,东屠苦是莱邑东屠中的第一好手,他第二场出战,第三场便唯有其父东屠奔那一类的高手出来才像个样子了。
倭人武与天鄙环对望了一眼,脸色惊疑不定。
其实倭人树与乐浪乘的武技相若,只怕倭人树还略胜一筹,本来是第三阵出场,但倭人树见乐浪乘一夜未睡,怕他力气未复,便抢先战这第二场,好让乐浪乘多休息一阵,若是自己这一场胜了,便是己方获胜,乐浪乘那第三场也见无须再比了,这也是他爱护妹夫的一番心意。
这时东屠苦已走了下去,从腰间拔出了铜剑。
倭人树点了点头,忽地大喝一声,长刀横扫,向东屠苦拦腰斩去。东屠苦铜剑斜飞,侧身之时,剑尖竟从下往上,向倭人树小腹挑了上来,剑法阴毒,台上众人无不吃了一惊。
倭人树手中的刀忽往下沉,与剑相击,“当”的发出了一声脆响,连台上的人也听得十分清楚。
只见这二人比武与先前那一场大不相同,倭人树刀法沉雄,招式简捷,而东屠苦的剑术却是专走偏锋,诡诈莫辨,而又狠辣之极。
伍封看了一会,暗暗吃惊,东屠苦这种剑法之诡诈处,与董门刺派的剑术大致相似。不过董门的剑法虽然诡秘,却仍给人以堂堂正正之感,每一招虽如奇兵突出,却也合兵法要旨。东屠苦的剑法却如蛇舌蝎尾,一味的阴毒狠辣,几近卑鄙。他每一剑出来,都让人有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若中他一剑,就算不死只怕也要损手折脚,变成残废。
墨爱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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