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伍封皱眉道:“楚庄王继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之后,也为诸侯霸主,不至于如陈灵公一样吧?”
冉雍道:“屈巫见楚庄王想将夏姬纳术后宫,自是不愿意了,便说楚军入陈,是为了讨伐弑君贼子,若纳了夏姬,岂非让人误认为是为了此女而起大军,义始而淫终,惹人耻笑。楚庄王见他说得有理,便道:”此女是世间尤物,再让寡人见到,必定不能自制。‘便让人放了夏姬。屈巫自是心中大喜,他有救夏征舒之德,不愁夏姬不入他的府中。“
高丽文道:“夏姬就这样归了屈巫?”
冉雍笑道:“哪有这么容易?楚庄王要放此女,屈巫便想开口索要,谁知楚庄王身边的几位大臣名将均纷纷开口索要此女,屈巫自然是一一驳斥,不让楚庄王将此女给了他人。楚庄王无奈之下,将夏姬赐给了连尹襄老。那襄老年纪高大,屈巫知道他寿命不久,便未加反对。”
高丽文摇了摇头,道:“便宜了襄老。”
伍封失声笑道:“大人何必耿耿于怀,这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哩!”
众人都笑,冉雍道:“后来襄老战死于晋国,夏姬便以求尸为名,要回郑国。楚庄王便有些疑心,说尸在晋国,如何要到郑国求尸。屈巫在一旁加以周旋,楚庄王便答应让夏姬回国。屈巫立刻派人向夏姬之兄郑襄公求聘,屈巫此刻已被封为申公,权势颇大。郑襄公欲交好屈巫,因而答应。屈巫又设法用晋将的尸首将襄老之尸换回了楚国。”
伍封叹道:“这屈巫为了夏姬左右周旋,只怕不仅是好色哩!”
冉雍道:“那时楚庄王刚死,楚共王继位,屈巫与楚共王不甚相妥。正好晋师伐齐,齐国向楚国求救,但楚国因新丧不能发兵,齐师大败。楚共王便要派使者到齐国,愿丧期之后为齐雪耻。屈巫便自荐为使,楚共王虽不喜欢他,但知道他文武全材,口才了得,便派了他去。屈巫暗中收拾家财,以出使为名跑到了郑国,先与夏姬成亲,他先前曾救夏征舒,后来又为夏姬回郑之事周旋,将襄老的尸体迎回楚国,夏姬感念其德,自然是死心踏地跟了他。”
伍封道:“屈巫是楚王一族,娶他国公主而不禀告楚王,恐怕不妥吧?”
冉雍点头道:“屈巫既将家财收始而走,自是早有谋划,为了夏姬将采邑封地尽数不要了。当时能与楚抗衡者只有晋国,屈巫便带着夏姬到了晋国。晋景公正以兵败于楚国为耻,素知屈巫是天下奇才,见他奔来,心中大喜,当日便拜屈巫为大夫,将邢地赐给屈巫为采邑。屈巫便去屈姓以巫为氏,名为臣,至今人称的申公巫臣便是他了。”
伍封恍然大悟道:“原来他便是巫臣。在下曾听先父说过,吴国始强,全源自申公巫臣,如今巫臣在吴人心中有若神明。”
高丽文奇道:“这与吴国又有何关系?”
冉雍道:“楚共王知道后,自然大怒,派兵将巫臣之家抄了,族人也尽杀,连襄老之子也被抄家杀害。巫臣闻讯后大怒,他虽投晋国,是想与夏姬偕老百年,并无害楚之意,何况以其罪也不致于灭族。他便写书给楚王,说是要让楚人疲于奔命。巫臣这人厉害之极,立刻想出一个计策来对付楚国,他向晋景公进言,说晋楚势力相衡,要对付楚国,唯有从楚国后方着手,先通好吴国,然后命他们袭击楚国。”
东屠愁骇然道:“此计当真厉害。”
冉雍道:“晋景公见此计大妙,自然是放手让巫臣去做。巫臣便亲赴吴国,当时吴人少通中国,都是步卒,向来臣服于楚。巫臣带着夏姬居吴国多年,教吴人以车战,又为他们重金相请列国的高手匠人,铸造兵器。在他相助之下,吴势日强,兵势日盛,便开始侵楚。这是吴人攻楚之始。不出多久,楚国的东方属国尽落入吴国之手,吴君寿梦遂僭爵称王。后来吴国更得伍子胥、孙武之助,与大国相抗,成为天下强国,觅其根源,便在于巫臣。”
伍封点头笑道:“在下看这根源,只怕是在夏姬身上罢!”
冉雍笑道:“也可以这么说罢。楚国始弱,源自吴国始强。幸好晋国公族又被大夫分夺,是以晋楚相衡之势依然如故。”
高丽文叹道:“区区一个女子,竟能导致天下形势为之一变,谁能想到呢?”
伍封笑道:“大人休要小看了女人!不说别人,便是月儿跑了出去,只怕天下间多少勇将也会没得饭吃,要沿道乞讨了吧!”
楚月儿格格一笑,众人都大笑起来。
楚月儿笑问道:“冉先生,那巫臣与夏姬日后怎样了?”
冉雍道:“据说他们周游天下,又有人说他们隐居于海边,后来不知所踪,人都说双双成仙而去。不过,巫臣之子屈狐庸曾留在吴国为相,这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为吴国造了几艘天下无双的大舟,其子孙如今在晋国袭领邢地。据说巫臣与夏姬曾经生有一子,未入邢地,眼下其后人不知在哪里。”
高丽文道:“若是玄兔灵真会这种采补之术,小人倒想向他学学。”
这时妙公主和迟迟骑马回来,二女兴高采烈地一路说话,进了大帐。
妙公主大声道:“封哥哥,迟迟的骑术已经十分精熟了,这都是我的功劳吧?”
伍封笑道:“是是,公主立了大功,一阵便与你们三人痛饮一番,如何?”
楚月儿和迟迟格格笑着,立时逃出了大帐。唯有妙公主却不怕,一迭声让人拿酒过来。
冉雍三人暗笑,告辞出帐。
伍封与妙公主对饮美酒,楚月儿与迟迟在一旁嘻闹,伍封自是不好意思与三女认真,结果一个不小心,便被三女灌得大醉,塞入大被之中。
次日高丽文与东屠愁来帐中辞行时,伍封才醒过酒来,面带酒色与二人道别,二人大笑而去。
辰时众人动身,往夷维城出发。
一路上,三女喁喁细语,暗中偷笑,自是笑伍封昨晚不胜酒力,大出丑态。
伍封斜眼看着三女,笑道:“昨晚公主大发雌威,将我灌醉,下次得另想办法与公主比试一番。”
妙公主摆出一副来者不惧的架势,笑道:“除了打架外,什么都可以比。”
伍封皱眉道:“我就对打架还有点把握,其它的还有什么可比?”
妙公主格格笑道:“那我就不管了。”
伍封想了想,笑道:“那我们就比一比,看看谁重一些。”
三女愕然,迟迟笑道:“哪有这么比的?”
楚月儿笑道:“要比就看看谁轻一些,还差不多。”
妙公主拍手赞成。
伍封叹了口气,道:“就依了你们,看看我和公主谁轻一些。”
三女大惑不解,见这人明知是输,居然还敢比,心中不知打什么主意。
伍封笑道:“我与公主相比,月儿和迟迟自然就是见证了。最好是月儿将我和公主分别抱一次,便可知道谁重一些。”
楚月儿娇笑道:“你这么重,怎抱得起?”
伍封道:“月儿的意思自是我重些了,但不比过怎能知我重些?这就是偏袒公主了。我是不怎么服气的,是以月儿抱过一次后,再由迟迟抱一次,不怕月儿从中作弊。”
三女自然是一起反对,伍封哈哈大笑,道:“你们都这一局都不敢同我比,自是认输了。嘿,不须比试而取胜,兵法上好像说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妙公主淬了他一口,笑道:“你这人真真是个无赖!”三女笑成一团。
伍封见三女娇笑连连,各有各的美处,心中大乐,道:“这里一片原野,我想骑马舒展一下筋骨,你们谁陪我去呢?”
三女一起道:“我去!”
伍封笑道:“那便一起去吧。”
鲍兴跳下铜车,叫了几人从后面将几匹马牵了过来。
伍封等人各上了自己的马,对平启道:“平兄也来。”
五人五马狂奔起来,伍封见迟迟骑着她那匹白马,果然驱策自如,身轻体稳,赞道:“迟迟的骑术大有长进。”
妙公主摇着小脑袋,登时大感得意,道:“迟迟是我的徒弟,自然是明师出高徒,有何疑处!”
伍封点头道:“是极是极,公主的本事谁不知道呢?单是酒量一项,只怕已是天下第一,回临淄后定要请国君重修《酒经》。”
楚月儿好奇道:“重修《酒经》干什么?”
伍封正色道:“国君的《酒经》之中有天下第一的名酒,还得加上天下第一酒量之人,那便是公主了。”
楚月儿格格笑道:“别人看到后若找公主比试点饮酒,岂不是糟糕?”
伍封笑道:“哪轮得到他们找到公主,要与公主比试饮酒,当然要先过我这一关。既来比试,自然应携酒而来,来者越多越好,我岂非轻轻松松便可以喝到天下名酒?”
迟迟笑道:“原来公子是想借此来骗酒喝。”
伍封大笑道:“别人千里迢迢送上来,怎好让他们白跑一场?这不是骗,而是送,就象那许长蛇来一趟,不是给你送了‘白龙’来?”
迟迟奇道:“什么‘白龙’?”
伍封道:“我的马是黑龙,月儿的是青龙,你的当然是‘白龙’了,柔儿的那匹是‘黄龙’,公主那一匹理应叫作‘赤龙’!”
妙公主格格笑道:“原来我们府中有五条龙哩!”
伍封愤愤地道:“可偏有那徐乘自称龙王,这不是存心触我们的霉头么?是以非杀了他不可,日后便是我们府中五龙称霸天下!”
众人大笑起来。
平启驰马跑了一阵,心情畅快,居然唱起了他们胡人的歌来,不过他用的是胡语,听不懂其中的意思。只听他的歌声粗迈豪放,声韵慷概,声音从原野上滚滚开去,听在耳中,便如入了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策马狂奔,不愿回头。
众人不料他外表粗豪,居然还会这一手,无不愕然,都仔细听了起来。
待平启唱完第二遍时,便听迟迟跟着他也唱起来,用的是平启所唱的曲调,只听她唱道:“肃肃兔苴,啄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迟迟的声音柔美而不低媚,高吭而不涩硬,便如一涓清流从山中急泻而出,妩媚之余,又见其清灵之处。她以清柔之声、用胡人的豪迈之调,令人更觉令一种爽朗慷慨之意,为之心醉。
平启见迟迟唱和,越发地高兴起来,嗬嗬相配,他不懂迟迟所唱之辞,只是以声相合,居然丝丝入扣,便听迟迟续唱道:“肃肃兔苴,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肃肃兔苴,施于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唱到最后,声音渐往高去,平启声止之后,仍听迟迟的声音在空中轻轻旋动,慢慢向天际飘去。
楚月儿拍手赞道:“好曲!好曲!”
迟迟微微一笑,见伍封目瞪口呆地不说话,问道:“是否迟迟所唱不合公子心意?”
伍封怔了良久,叹道:“若是早先我在长笑坊去一趟,听到迟迟的歌声,只怕早已经大打出手,将迟迟抢回府中了。就算那田政有一百个相国老爹,我也不予理会了!”
妙公主大乐,笑道:“若是你去了长笑坊,只怕那田政还在临淄城中作恶哩!”
伍封赞道:“也无怪乎小琴和小笛会被迟迟弄了个痴痴呆呆,迟迟的歌艺真是了不得哩!嘿,小琴和小笛的眼光的确不错,不愧是我的侄子!”
平启大笑道:“若是二位鲍少爷听到公子这么称赞,只怕高兴坏了罢!”
伍封问道:“以丝竹相合为弦诗,以曲唱相合为歌诗。适才迟迟所唱的是何歌诗?”
迟迟道:“这是周南国风的一首,名叫《兔苴》,适才听平爷的胡音豪迈刚劲,以此相配,大有异趣。”
伍封抚掌道:“以周地之辞合胡人之曲,正合我齐人与夷人合而共生之意境。迟迟之歌甚妙,是否另唱一首听听?”
迟迟微微一笑,道:“秦人有一首《兼葭》是我最喜欢的,这便唱给公子听。”她唱道:“兼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遡洄流之,道阻且长。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遡洄从之,道阻且跻。遡游从之,宛在水之坻。兼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遡洄从之,道阻且右。遡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伍封听见诗中那一种怀念入骨、可望不可得的意味,魂为之夺,叹道:“迟迟此诗如同天籁,只是听在耳中微感心酸,有没有快乐一些的?”
迟迟笑道:“快乐的也有,仍是一首《桃夭》。”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其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室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室家人。”
伍封听此诗似是贺女子出嫁之喜,并予以祝福,果然十分欢快,击掌大笑道:“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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