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迟迟笑道:“不过,这些打磨功夫全靠问表哥请来的那些高手匠人了。”
楚月儿笑道:“先让夫君穿起来,看看夫君穿着这铁甲是甚样子。”
三女将伍封的狐裘脱下来,在将铁甲从伍封头顶上贯下去,罩在身上,迟迟用一条五指宽的生牛皮革带束在伍封腰上,楚月儿再将“天照”宝剑挂上去。
这副铁甲是迟迟度伍封之身材所制,是以十分合身,肩宽腰细,格外地威武,看起来凛然若神。
三女大为心醉,楚月儿赞道:“迟迟这副铁甲做得着实不错,夫君威武得紧。”
伍封转了几周,又拔剑舞动几下,觉得这铁甲丝毫不影响自己的行动,道:“这铁甲甚轻,怕只有十余斤吧?”
迟迟笑道:“天下之铁莫过于越之精铁,越王送来的十八斤精铁确是极难得之物,家中也有不少良铁,混杂相熔,质地十分不错了。本来用多一些铁还可做得更坚固些,又怕太重了影响夫君使‘天行剑法’,是以只用了十余斤,做起来虽费了些功夫,幸好还够用。”
伍封笑道:“迟迟家学渊源,从义父豫大叔处学来的本事非同小可。”
妙公主从房中拿了顶头铁盔出来,笑道:“本来迟迟还想为你做顶铁盔,不过鲁国柳大夫送了顶铁盔来,精致之极,重才两斤,迟迟说便不必另做了。”
伍封弯下腰来,让妙公主为他解下金冠,将铁盔为他戴上,再把颈下的丝带系好。
这顶铁盔造型甚美,盔前的一片尖角贴额而下,如鹰嘴般护住了眉心,耳前的的两片铁翅又如凤尾一般,盔后壁下伸,直到后颈之上的脑骨下二寸处。与铁甲一样,铁盔亮谌谌的都透着黑色。
伍封对盔甲甚是喜欢,将迟迟和妙公主大大夸奖了一回。
迟迟拿了两对鱼网般用精铁链子编成的甲片,道:“迟迟听月儿说过,夫君曾想用精铁制链,编成金缕衣一类的护甲,可惜一直未成。我费了许多功夫,总算制出了一些细铁链子,与公主编织成甲片。夫君和月儿擅成空手格击,这两对铁护腿是给夫君和月儿,裹扎在小腿上,不仅可防箭矢,或者还可以助腿扫之力。”妙公主道:“是啊,衣甲可护不到小腿,非用这铁护腿不可。”
她二人分别与伍封和楚月儿裹扎上护腿,用铁环和几条细铁链扣连。伍封和楚月儿将铁护腿扎在腿上,见此物虽然远远不及金缕衣的精细,似也不及其坚韧,但细密之处,箭矢难入,自然大有防身用处,何处这铁护腿质地又轻,并不裹膝,是以丝毫不影响行动,称赞不已。
迟迟又拿一对同样的甲片来,道:“这是专给月儿的护臂,夫君臂上有金缕衣甲片,比这个好得多了,便不用再制。”伍封大喜道:“迟迟想得周到,正该给月儿弄这么一对。”亲手替楚月儿裹扎上。他们的护腿护臂都贴在里衣,外面有腿幅和大袖,是以从外面看不出来。
迟迟又拿出两对足形的铁链甲片,道:“迟迟依着夫君和月儿足履的大小,特制了这铁链垫子,这是鲁人常用之物,唤作履垫,只是从未有人以细链夹于垫中。这两对履垫因是铁链编成,不仅透气,也不影响走动,却颇有御箭之效。”她抿嘴笑道:“你们将铁垫置于履中,上面再加上公主为你们制的布葛履垫,就算‘拉拉扯扯’在空中飞时,也不怕敌人由下往上射箭伤到足了。这铁垫可以随便拿出来,以后你们不管着何履,都可以将这铁垫放在履中,再加上帛葛之垫,不说防箭,就是行走尖刃之上也能护足。”
楚月儿见她思虑极细致,处处想着自己和夫君,不禁大为感动。迟迟道:“这履垫却是柔儿提醒的,她见夫君和月儿行凌空之术,便说日后对敌,怕敌人由下往上射箭,易伤了足,便大为不妙。迟迟赶制铁护腿时,才想出这铁链履垫来。”伍封拿着履垫细看了好一阵,大赞了几句,笑道:“我和月儿也被你们包裹得太严密了吧?你们都聪明得紧,这护腿履垫日后必有大用。”
迟迟点头道:“这护臂、护腿、履垫须极坚韧之铁,只能用越王所送之精铁,可不能参杂我们家中之铁。若非文种送这精铁来,我纵有想法也制不出这三样东西来。只可惜我手艺不精,护臂、护腿和履垫比起金缕衣还是差得太远了。”
妙公主又拿了一副革甲铁盔出来,笑道:“这一副是月儿的,迟迟说月儿身轻,若也穿铁甲怕太重了,她有金缕衣护身,又有护臂护腿,再用金属之甲便累缀了。这副甲是白鹿皮和兕皮所制,比寻常的革甲要轻得多,一是用来弥补金缕衣的遮不到处,二来甲为白色,与夫君的黑甲衬起来也好看些。”
妙公主和迟迟又将革甲铁盔为楚月儿穿戴上,金缕衣护不了大臂,是以这副革甲的肩臂处特别用了兕革,其余地方却用薄而坚韧的白鹿皮做做样子,因而轻若裘服。铁盔比伍封的要小不少,是仿伍封那一顶所制,只是眉心甲片未伸下来,以免遮住了楚月儿眉心那颗极美的美人之痣。
伍封赞道:“月儿穿戴这副革甲铁盔又有另一番美处。”
迟迟笑道:“这也是柔姊姊的主意。她说月儿每日守在夫君身边以充护卫,或有出入不便之处,穿上这衣甲,旁人若不十分注重,便只当她是夫君身边的俊美小卒,不会想到她是女子。”
伍封笑道:“柔儿想得周到,有月儿这副装扮,我就算带着她去那长笑坊中喝酒,别人也不会见怪了。”
妙公主淬他道:“这人就不想着好事,长笑坊那种地方怎能带月儿去呢?不说是月儿,就是你也去不得,费事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伍封笑了一阵,道:“天下多用革甲,革甲之中以双层的合甲最坚,其次是兕甲,再就是犀甲,迟迟以鹿皮做甲,原是为了好看。”
迟迟道:“这铁盔只用了一斤精铁,我还做了两顶铁盔和两副铜甲,与夫君这副相似,不过要害处是用铁相连,虽是轻甲,却胜过两层合甲之坚,那是度公主和柔姊姊之身所制。”
伍封大喜道:“迟迟很是心细。”
妙公主让冬雪将叶柔请了来,叶柔这几日精研伍封给她的《孙子兵法》,所想的都是兵阵之事,一进门便见伍封和楚月儿顶盔贯甲地站在房中,吃了一惊,道:“公子,是否出了事?”
伍封笑道:“迟迟为你制了一副盔甲,让你来试衣。”
叶柔此时放下心来,仔细打量伍封和楚月儿的盔甲,赞不绝口。
妙公主和迟迟将叶柔的狐裘脱下,为她穿戴好铜甲,伍封见她虽然身裹铜甲,依然看得出她玲珑挺直的身材,黄灿灿地英姿飒爽,可见迟迟的手艺的确高明。
迟迟笑道:“月儿的几个乖徒儿也有东西哩!”
叶柔奇道:“月儿还有什么徒儿?”
妙公主格格笑道:“便是春雨、夏阳、秋风、冬雪四位美人了。她们四人的‘破阵十七矛’和‘荡敌十三刀’练得极好,如今已弃剑用刀。连平爷也赞不绝口,说她们厉害之处不下于倭人勇士,迟迟铸成了四口直脊弯刀,每口铁刀重三斤,正合她们使用。”
四燕女侍候在一旁,听说连她们也有东西,十分高兴,妙公主从房内将四口刀拿给她们,四燕女将刀从鞘中拔出来,明晃晃的寒气袭人,比普通的铜刀要锋利坚硬多了。
迟迟道:“越王送来的精铁都用完了,家中的铁也不多,我让匠人制十数副铜甲铜盔,准备给两位鲍爷和平爷他们穿戴,过几天便可以大功告成,只是铜质较软,比不上铁,只好略作改进,以厚革连接铜片了,比柔姊姊这副铜甲要重多了,好在坚韧得很,比得上三层革甲,小兴儿和小宁儿便无须穿三层革甲那么累赘了。”
伍封点头道:“你想得周到,寻常也用不着那么厚的甲。”忽想起那日与楚月儿偷入桓魋的大营,用藤条系腰凌空跃下,连衣甲都磨破了,心忖自己与楚月儿现在学会奇术,再遇当日情形便不会那么冒险,不过自己手下的人却不会这种本事,非得有些东西使用不可。道:“迟迟,你吩咐匠人再打造些细细的铜链,每条长三丈,越轻便越好,日后交我们的勇士随身带着,终有一天能用得上。”迟迟点头答应。
正在这时,一个宫女来报:“公子,相国府的四小姐来了。”
伍封对四燕女道:“四小姐是你们的故主,该见一见。”与楚月儿迎了出去,他怕田燕儿找她比剑,心想她多半连楚月儿的剑也挡不了几招,便将叶柔叫着一起出去,到时由叶柔来打发田燕儿算了,四燕女也各佩着刀随三人出来。
妙公主和迟迟得夫君赞赏,十分高兴,又到匠人处去了。
田燕儿带着田力正在堂前,见伍封、楚月儿和叶柔顶盔贯甲,领着四燕女威风凛凛地走出来,吃了一惊。
伍封笑道:“我们正在试甲,没有吓着四小姐吧?”
田燕儿笑道:“燕儿以为大将军在府上正演兵哩!”
四燕女上前拜见田燕儿,田燕儿扶起四女,笑道:“你们四人到了大将军府上,神情也比以往不同了,格外威武了些。可见大将军府上习武成俗,以至人人都练武技。”
伍封又对田力道:“田先生,有好些天未见了,怎么看起来清减了些?”
田力苦笑摇头。
田燕儿道:“田力原来是三哥荐入府中,如今三哥被逐出了田家,我便将他要来。”她说的三哥自然是田政了。
伍封等人心知田力定是因此而在田府之中呆不下去,田燕儿心地倒好,不计田政使人以毒箭伤她,还将田力留了下来。
因田燕儿是闺中少女,又是亲戚,自不能在大堂款待那么见外,伍封三人将田燕儿和田力引入厢房,春雨等人送上香茶果品。
田燕儿坐了下来,田力站在她身后,楚月儿和叶柔坐在伍封两旁,四燕女都站在伍封三人的身后。
伍封见田燕儿面色苍白,看起来仍然十分体弱,担心道:“四小姐似乎并未大好,为何不在府中将养?”
田燕儿嗔道:“我才入府来,大将军便要逐客么?”
伍封忙道:“眼下四小姐身份不同了,说起来也算得上在下的长辈,在下怎敢得罪四小姐?”
田燕儿笑道:“可从令兄鲍息姨丈处看来,大将军仍是燕儿的长辈。这辈份大小委实搞不清楚。”她看着楚月儿,笑道:“月儿自从随了大将军后,变得越来越美丽动人,连我都有些后悔,当初真应该让二姐将月儿要回来。”
伍封和楚月儿都吃了一惊,伍封笑道:“如今月儿是在下从宫中娶来的夫人,四小姐想要也要不回去了,这叫作木已成舟。”
田燕儿忽然叹了口气,道:“月儿能嫁给大将军,我真是羡慕月儿的福气。”
伍封忙道:“并非在下吹捧,其实无恤兄是当世人杰,地位又尊,的确不会辱没了四小姐。”
田燕儿幽幽道:“小时候大哥给了我一口铜剑,名叫‘飞龙’,那是我平生的第一口剑。后来家父觅了一口叫作‘秋望’的铁剑给我,剑质远胜过我那口‘飞龙’,好虽是好,我却并不喜欢,不愿意要,家父便将它交给了三哥。”
伍封点了点头,道:“世人都有些喜新厌旧,四小姐出生豪门,居然能珍爱旧物,倒是少见。”
田燕儿道:“物之新旧我并不在意,只是那口‘飞龙’铜剑我用得久了,有了感情,若弃之不用,心中不忍。是以无论何物,我若是不喜欢,便不愿意要它。”
伍封和楚月儿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恐怕在田燕儿的心中,赵无恤便如同那一口“秋望”铁剑,好虽是好,她却并不喜欢。
伍封叹了口气,道:“如今这世上,婚姻大事哪管得上女人是否喜欢。女儿未嫁之时,就好像小孩儿玩的布鸢,在空中飘来飘去看起来甚是自在,其实那一根线却牵在父母手里。一旦父母将线剪断,花落谁家靠的全是运气。落到一户好人家,或还有幸福,若是落到坏人家,只怕一辈子也无甚快乐,抑郁而终了。”
众人听他说得甚是形象,又十分深刻,无不动容。叶柔微微一震,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来。
田燕儿叹道:“大将军说得甚是,我虽是相国之女,也只能随风而落,一点也由不得自己。”
伍封苦笑道:“不说是卿大夫之女,就算是周天子和各国之君的公主又能如何?譬如国君娶妻,娶的一般是他国的公主,可他国还得将公主的亲妹或堂姐妹送一个来。这还罢了,另外两个与女方同姓之国也要送女儿陪嫁,各带其姐妹和堂姐妹来,统称为滕。你说这些女子又能如何?堂堂公主虽嫁了一国之君,却连嫡妻也算不上,无怪乎众多公主宁愿嫁大夫为妻了。四小姐能嫁给赵无恤,其实让很多闺中女子羡慕哩!”
田燕儿摇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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