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叶公大骇,他身手敏捷,猝不及防之下,仍能扬剑上格,双剑相交,只听“当”的一声,火光迸现,叶公踉跄退开了三步。
吴句卑久经沙场,经验极富,手中长剑立时向伍封刺了上去。
不料伍封借双剑相撞之力,向吴句卑平平移了过去,让开了来剑,一剑向吴句卑刺下。
吴句卑大惊失色,想不到眼前这人竟能如鸟雀般在空中飞行,急闪身后退,倏地缩开了数步,使得力发,背上重重撞在了照壁之上。惊魂未定,忽地一口长剑抵在嗓间,便听楚月儿叱道:“弃剑!”
吴句卑这人甚是勇悍,居然不顾嗓间有一口“映月”宝剑指着,大喝一声,铜剑向楚月儿劈去。
楚月儿叹了口气,一拳击在吴句卑脸上。如今她的吐纳术渐渐有成,手上力气比秋风还要大,又学过伍封的空手搏虎,吴句卑怎当得她一拳,立时昏绝,铜剑坠地。
府外甲士听见里面的打斗之声,有十余人抢身进来,还未看清里面的情形,楚月儿如风般闪过,长剑连刺,这些人手腕中剑,长剑坠了一地,吓得逃出门外。
这时伍封与叶公已交手了三十余招。
叶公是楚国的第一剑大夫,家传剑法相当高明,不过也敌不过伍封的神剑,只是伍封碍着叶柔的面子,又不愿伤了他多生事端,未下杀手,否则十余招内必能将叶公劈于剑下。
叶公是剑中好手,自然看得出伍封是有意相让,他竟然不顾自身安危,全力抢攻,宁愿自己一死也要将伍封格杀。
伍封见这人简直有些冥顽不灵,叹了口气,一剑向叶公刺去,叶公剑尖轻颤,倏地向伍封握剑的手腕上刺来。不料伍封并不在意,只听“叮”的一声,叶公这一剑刺在伍封腕上,却被金缕护甲所阻,叶公见伍封居然不畏刀剑,正惊骇间,伍封的重剑忽地拍在叶公的头上。
他怕伤了叶公,只已剑身平拍,又只用了一成气力,叶公脑中“嗡”地一声,立时大见昏沉,他大喝一声道:“要死便死在一起!”左手扬起,将手中的火把向堂前扔去,火把坠地,立时点着了地上所埋的膏脂枯枝,火头渐渐燃起,叶公哈哈大笑。
忽见黑暗处闪出一条人影,和身扑在火上,在火上滚动,片刻间将火头压灭,只是身上沾满了膏脂,着起火来,火光下认得他是圉公阳。
楚月儿忙上前去,从旁边树上斩下一条树枝,助他将身上的火扑灭,幸好如今是冬天,圉公阳身上衣服甚多,只是脸上和身上被火烧伤,身上倒无甚大碍。
叶公喝道:“圉公阳,你……”,身子晃了晃,晕倒在地。
伍封将剑插入鞘中,一手一个将叶公和吴句卑提起,走到府门口,对守在府外的那些叶府甲士笑道:“在下夜间无聊,将叶公和吴先生请去夜谈。眼下风高物燥,你们各拿在火把,可要小心火烛才好。万一叶公出了什么事情,你们可就大大麻烦了。”
圉公阳在一旁道:“依照楚律,以下弑上者当烹,灭其家。”
那些甲士见主人被擒,正彷徨不定,被圉公阳出言一吓,无不心惊。
伍封大笑,带着楚月儿与圉公阳回到自己所居的院中,众人见他手到擒来,果然将叶公和吴句卑捉到,脸显喜色。
这时,圉公阳脸上手上已起了数十公大泡,伍封先命懂医的寺人为圉公阳上药,又让鲍兴拿了几条大牛皮绳来,将叶公和吴句卑手足牢牢捆住,置于床上。
伍封见叶柔眼中泪光眩然,歉然道:“柔儿,非是我有意要对叶公不敬,只是这人身手十分高明,若不捆住,怕他突然发难,反而伤了你们。”
叶柔拭泪道:“柔儿并不是怪公子,只是想不到叶公竟会如此。”
伍封道:“我看叶公也并非只是为了私仇,他以为我一入吴境,便会如先父般成为楚国的大患,是以为国事计要先除我这后患。”
叶柔叹道:“当年巫臣离楚,楚人夷灭其家,逼得巫臣教吴人车战,从此令楚人疲于奔命;后来楚国又逼走了公子父亲,十九年后连楚王也被吴军迫得逃亡。这正是前车之鉴,叶公定是怕旧事重演。”她伸手拉开了大被,将二人盖中被中,免他们受凉。
妙公主道:“那是不同的,巫臣和夫君的父亲与楚国有仇,自然会借吴人之手来报仇。夫君与楚国并无仇隙,怎会对付楚国?”
伍封叹道:“我虽与楚国无楚,但吴国和楚国有灭国之仇,叶公怎也要担心的了。其实我哪敢对付楚国?不要说祖上是楚人,就算不是,我若对付楚人,月儿是楚庄王之后,想来会大大生气。天下间我谁都敢得罪,唯有公主、月儿和柔儿是不敢得罪的。”
楚月儿嫣然笑道:“其实天下人都是周人,分那么清楚干什么?在月儿眼中,只有好人和坏人。”
伍封苦笑道:“好人和坏人哪能分得那么清楚?譬如这叶公,一生中对楚国忠心耿耿,事事为国,那是大大的好人了,但他为了楚国要要卑鄙手段加害我们,对我们来说,他又是大大的坏人了。”
妙公主喟然叹道:“这就是最为烦恼的事了。夫君在齐人眼中,那是大大的好人,可在叶公眼中,又是大大的坏人,如何是好?”
伍封笑道:“这也不必烦恼,便如公主一样,在我眼中那是‘内人’,在别人眼中却是外人,怎能混淆?万事只要能无愧于天地良心,又怕什么?”
妙公主笑道:“说得也是。听说柔姊姊的父亲公冶先生当年曾含冤入狱,后来夫子说‘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仍将女儿嫁给了他,否则夫君怎会有柔姊姊这个未来‘内人’?”
夏阳在一旁听着,忍俊不禁,格格娇笑,惹得众女都笑起来。
这时鲍兴已为圉公阳敷好了药,正小声与他说话,连小红也未理睬,小红大为生气,想上前将鲍兴揪走,又怕伍封等人见了好笑,正彷徨着,忽然秋风问道:“小红,眼下女儿营中剑姬大多有孕,为何你还无甚状况?”
小红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正寻思这小兴儿是否有甚毛病。”
鲍兴大感委屈,忙不迭道:“我怎会有毛病?是否你……”,小红圆睁俏眼,叱道:“我什么?”
鲍兴忙摇头道:“你没有什么,小红怎会有什么呢?我这个,什么也应是没什么的,只是搞不懂既然没有什么,为什么偏又没什么状况。”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无不好笑。
伍封失声笑道:“这都是怪我了,只因我整日在外面跑,弄得小兴儿无甚时间陪小红,下次给你们一两个月时间,让你们一心一意,专生儿子。”
众人都失笑,小红脸色微红,鲍兴却摇头道:“别人为公子御车小人是不放心的,不管怎样,生儿子的事大可以晚些,小人怎也要为公子驾车的。”
叶柔忽地有了主意,道:“我看这样好了,那铜车甚大,用两人驾车正好。自小宁儿调任镇莱关守将后,便只有小兴儿一人,不如让小红穿着革甲,扮作小卒,与小兴儿一起驾车,常人多半会赞她俊俏,不过也不会想到她是女子。”
鲍兴乐呵呵道:“这就最好了,自小宁儿走后,小红常常吵着要学御车,眼下御艺大进,正好用上,我看她多半是舍不得我这老公,早有这心思。”
伍封笑道:“柔儿此议甚好,小兴儿便去为小红找套精致的革甲穿上,看看是甚样子,顺便将小阳扶到侧房休息,派人侍候。”
鲍兴一手牵着小红,另一手扶着圉公阳,乐癫癫出门。
众人闹了一阵,都有些倦意上来,叶柔定要留在房中照顾叶公,伍封叫了几个人来陪着,自己与众女各去休息。
叶公和吴句卑在他们手上,自然是一夜平安,次日一早,叶公府派了人来侍候,送上酒饭,实则看看叶公的安危,见叶公无恙,都放了心。
叶公其实昨日被鲍兴捆时就醒来,但羞于见他们,一直装着昏沉,实则连伍封等人昨夜的说话也听入了耳中,知道他们对自己并无加害之意,才装作苏醒,那吴句卑也早就醒来。
伍封歉然道:“叶公,晚辈昨晚得罪了。”为二人解开了牛皮绳,叶公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既然叶公在自己手上,便不怕叶公府上有人会下毒。众人匆匆用过早饭,伍封对叶公道:“昨夜的事权当未曾发生过,今日晚辈要走了,不过还要劳烦叶公相送出城,那位圉公阳是在下爱妾的旧仆,只好厚颜将他带走。”
叶公默然点头,与众人上了马车。
小红果然穿了一身革甲,头戴在铜盔,显得十分俊俏。鲍兴也穿着铜甲,两人坐在前面御车。伍封见二人一个黝黑粗鲁,一个白净秀气,一个相貌丑陋,一个却美丽动人,相映成趣,暗暗好笑。
马车一直出了南门,小鹿和招来早在门外等着,他们自得了飞鸽传书,便移营南门之外,只知道城中有变,足足担心了一夜,见众人无恙出城,这才放心。
叶公昨日明明见小鹿等人在北门外扎营,不料一大早竟然会在南门守着,南门外还有其扎营的痕迹,颇有些不解,不知他们从何而来的消息,竟会暗夜移营。他心道:“伍封用兵十分高明,大有鬼神莫测之处,可惜昨晚未能成功,久必为祸。”与吴句卑对视了一眼,摇头苦笑。
伍封与叶公和吴句卑分手告别,一众沿大道南行,叶柔不住回头张望,见叶公和吴句卑仍呆立在城门之下。
一路上小鹿为圉公阳治伤,他从公输问处学来的医术果然高明,三日后圉公阳的烧伤便渐渐见好。途中并无平启的消息,七八日后,众人到了楚国白城附近。
伍封沿路打听,见路上途人纷纷四走,均说新郢有变,细问又不知其详。
伍封见楚国正值内乱,不敢轻易入白城,先扎营于路旁,派鲍兴到白城打探消息,晚间鲍兴回来,道:“白公胜十日前带了壮士数千人已去了新郢,此刻不在城中。”
伍封皱眉道:“莫非楚国内乱与他有关?白公胜称先父为叔,由先父一手养大,他回楚国时,我已有十岁。他与我有兄弟之谊,若有凶险,便得想办法救他。”
叶柔道:“白公胜虽然要救,但我们若因此卷入楚国的内乱,后果便严重了。”
伍封道:“明日我们赶往新郢,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鲍兴道:“平兄早就来了楚国,如今也未与我们联系,不知他究竟如何了。”
伍封叹道:“平兄为人耿直,最怕他受小人暗算,那市南宜僚是个卑鄙无耻之徒,平兄须要小心才好。”
楚月儿道:“平爷的剑术虽高,但胜不过市南宜僚,若是单身一人找上门去,那便凶险了。”
叶柔道:“月儿倒无须担心,平爷的董门御派剑法甚是精熟,凭此剑法,逃命是足够了。”
妙公主叹道:“那日市南宜僚行刺,被娘一拳便打倒,法师上前一剑斩下,这人居然用左臂来格挡,虽断了一臂,却留了条性命。这番狠劲倒是可怕得紧。”
次日众人动身沿着大道赶往新郢,在离新郢三十余里处,忽见一车迎面匆匆而来,伍封见车行虽速,便道:“这车上的人多半有急事,我们不妨让出道来。”
忽听楚月儿道:“夫君,车上之人是钟大夫。”
伍封命鲍兴将铜车迎了上去,余车停在道旁,两车相近,伍封挥臂招呼:“钟大夫,钟大夫!”
对面车上只有两人,除了御者外,另一人身材颇高,但左肩高右肩低,粗眉细眼,方鼻大口,形容甚是丑陋,年纪五十多岁。
那人停下车来,见铜车驶近,车上一人宽衣大袖,黄金高冠,一看便非楚人,忽见楚月儿从车上站起身来,愣了愣,呵呵笑道:“原来是月儿,可长高了不少,这位必定是齐国大将军、上大夫伍封了!”
楚月儿笑嘻嘻道:“钟大夫原来还记得月儿。”
伍封待车停下,跳下车来,道:“钟大夫,在下正是伍封。”
楚月儿与妙公主、叶柔都下了车,一起向钟建施礼。
钟建忙跳下车,一一回礼,又向妙公主施了大礼,道:“平启先生说大将军不日要来楚国,不想在路上遇到。”
伍封又惊又喜,道:“钟大夫见过平兄?”
钟建道:“那日在大殿之上,平兄与市南宜僚等人交手,受了些伤,眼下正于在下府中疗伤。”
他见伍封大显焦急,叹道:“平先生的伤无甚大碍,只是失血多了些。本来在下应带大将军到府上去,只是鄙国大王有难,在下要到叶城向叶公搬兵来援。”
伍封惊道:“贵国大王怎会有难?”
钟建叹道:“大王被白公胜抓住,现困在高府,派市南宜僚等人看守,以此胁众,久必有失。大王三岁即位,今虽已十年,但毕竟只十三四岁,怎受得了惊吓?如今可是凶险之极了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