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叶柔叹了口气,道:“公子非要问,柔儿只好说了,公子可勿见怪。”伍封笑道:“你说罢,我决不会怪你。”叶柔道:“白胜为报父仇,杀同宗兄弟子西子期,囚王夺宫,侵占太庙,又弃石乞于不顾,今日连石乞的下落一句也不问,颇欠忠义。我看他志大才疏,神色傲慢,公子收到府上,万一被夫人委以重任,久必不好。”
伍封笑道:“他是先父一手养大的,与我有兄弟之谊,自然不比他人。柔儿虽是过虑了,不过可见爱护我的心思。”叶柔见他浑不在意,叹了口气。伍封听命大舟速行,到了延陵邑时,弃舟登岸,任公子数驾马车迎了上来,众人见礼之后,伍封与任公子并车而行。
第二十四章 哲夫成城,哲妇倾城
任公子叹道:“大将军所到之处,当真是威名远播,不料大将军顺道过楚,救了楚王不说,还能将伍氏与楚国之仇一朝洗净,成为楚王之亲,在下当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伍封斜了楚月儿一眼,笑道:“月儿忽然成了月公主,弄得在下一夜间变成了楚王的姊夫,这也是叨了老婆的光,不算在下的本事。”
楚月儿格格笑道:“其实是大王想赐夫君的官,但夫君既非楚人,又与楚国颇多恩怨,大王便只好想出‘姊夫’这个官来打发你哩!”
伍封笑道:“不过这么一来,楚王已经答应在下,越国攻吴之时,楚国绝不插手,唯观望而已。”
任公子大喜道:“这就好了,楚国地广兵多,素来强横,眼下叶公和子朝率军攻陈,已逼陈国都之下,一举灭了陈国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弄得吴国朝中上下心中惴惴不安。”
伍封叹道:“陈国虽小,毕竟自成一国,不料叶公沈诸梁兵车一至,宗祀将绝,叶公果然是个将才!”
任公子道:“我们在齐吴上下活动,大出金帛,吴王派一子为质,将大将军换来,这也是名正言顺。”
伍封皱眉道:“在下毕竟只是国君之婿,虽然名正言顺,毕竟有些不成样子,不知是谁的主意呢?”
任公子歉然道:“这是在下的主意,只因左思右想,无一良策,只能以此下下之策行之了,令大将军脸面受损。”
伍封笑道:“这也无甚损面之处,不过在下是想一路大张旗鼓,吓一吓伯嚭那贼子而已。吴王是否知道齐国之质是在下呢?”
任公子道:“先前不知,不过眼下知道了。本来他有些不悦,伯嚭又大加反对,幸好不疑与西施详谈之后,西施向吴王说项,吴王心结已解,如今反而高兴得紧,日日盼着,要与大将军兄弟相认,共过新年。”
伍封道:“原来西施对朝政也大有影响?”
任公子道:“西施从来不理会朝政,只是对她来自越国民间,知道吴越之民对令尊敬若神明,极得人心,向来对令尊大人敬重得很。吴王赐死令尊之时,西施远在姑苏台,不知其事,否则多半会救令尊大人。吴王建潮神之祠,便是西施之议。”
伍封自小时便听父亲在家中大骂西施,说她是祸国的妖孳,心中对她便大有鄙夷之意,不料她反而对父亲十分尊敬,这真是意想不到。
任公子道:“这次全靠西施劝说吴王接纳大将军,她说,一来大将军的确与吴王有兄弟之亲,二来伍氏在吴国威望甚高,大将军若来吴境,被吴王礼遇,便能取悦于民,振奋军心。吴王自越人入寇,太子友自杀之后,本就对赐死令尊大有悔意,见她言之有理,便答应了下来。”
伍封“嘿”了一声,道:“在下原以为西施只是个人间尤物,想不到她竟然有些见识,知道民心之贵。”
任公子道:“不过那伯嚭势力极大,多番阻碍,虽然他能言善辩,但天下间只有西施一人能让吴王乖乖地听话,西施还说大将军到了吴都城中,最好是仍居先相国伍子胥之府,吴王也大为赞同。”
伍封大喜道:“这就最好不过了,在下正想着如何将故居买回来哩!”
任公子叹了口气,道:“不过此事又有些难处,眼下那座府第被伯嚭幼子伯乙霸占了去,吴王虽然下令他搬出府,但他仗着伯嚭之势,不肯搬迁,吴王也不愿意因这点小事与伯嚭闹翻,只好准备在宫中为大将军安排居处。”
伍封心道:“夫差是个好色之徒,我若住在宫中,公主和月儿必会被他见到。这人见了公主和月儿的美色,只怕会想法子来个横刀夺爱。”想到此处,脸色微变。
任公子奇道:“大将军住进宫中,正是人人梦寐以求的荣誉,为何反会担心?”
伍封苦笑道:“这荣誉不要也罢了,在下的几位夫人姬妾都是美艳过人,若被吴王瞧在眼中,在下岂不是时时提心吊胆?”
众女无不失笑,想不到他此刻怕的是这件事情。
任公子失声笑道:“哪有这么严重?不过小心些也好,看来只好向吴王禀奏,为大将军另觅住处了。”
伍封道:“另觅住处就不必了,吴王是否真的说过将先父的府第还给在下?”
任公子点头道:“吴王那日在殿上当着众官亲口说过,怎会有假?”
伍封冷笑道:“这就好办了,我正愁没个借口找伯嚭的晦气,入了姑苏城后,便先拿他的儿子出口恶气罢!”
任公子吃了一惊,道:“莫非大将军想将府第夺回来?”
伍封道:“正是。”
任公子沉吟半晌,道:“大将军甫到吴国,便与伯嚭翻脸,恐怕有些危险吧?” 伍封知道他并非担心自己的安全,而是一旦自己失势或是被害,他和颜不疑的图谋便付诸流水,笑道:“眼下吴王与伯嚭关系如何?”
任公子道:“他二人之间十分古怪了,听不疑说,以前吴王对伯嚭言听计从,二人交情极好,几乎每五六天便要将伯嚭叫到宫中夜饮,甚至让他留宿宫中。自从黄池争霸、越人入寇之后,吴王便不大答理他了。不过。国中实权大多落入了伯嚭之手,吴王如今也不大理事,政事多由伯嚭打理。”
伍封道:“以前存越国、放勾践返国,都是伯嚭的主意,越人入寇,吴王当知道伯嚭之奸了,为何还留此奸人在朝?”
任公子叹了口气,道:“在下多年之前便识得吴王,当年他雄霸豪迈,胸怀大志,这人也颇有些聪明,虽然狂妄了些,也算得上一世雄主,如今却是意志消沉,平日理多是躲在宫中与西施玩乐饮酒,似乎除了西施之外,连人也不大想见。”
伍封点了点头。
任公子又道:“夫差重用伯嚭,留下越国这个心腹大患,以致越兵入寇,太子丧命,吴国臣民口上虽然不说,但心里恐怕都将这一切归于吴王的昏庸之上。尤其是吴王赐死令尊之事,更令吴国上下心灰意冷,重臣或辞官隐居,或离国他赴,吴兵素号精强,如今却是无甚斗志,国力之弱,不亲眼见到也能够猜想出来。吴王多半知道自己有此大失,不免有些内愧于心,才会羞见臣下、深居简出吧。”
伍封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吴国朝中上下有何生气?在下这一入吴,非得设法扭转居面不可,伯乙违背王命,正该杀一儆百,重振王权。”
任公子沉吟道:“也好,这件事在下就权作不知道,大将军任意为之,不过最好不要伤了伯乙的性命,免得伯嚭愤怒之下,生出事端。”
伍封笑道:“在下远在齐国,伯嚭还多番派刺客来探查行刺,他的儿子伯南在齐国为盗,又被我剿杀,这个仇可结得大了。就算在下不去找他,他也会寻我的晦气,既然如此,在下又何必有何顾忌?别人或怕伯嚭,在下却不会怕他。”
妙公主格格笑道:“夫君是个爱惹事的祖宗,伯嚭若敢惹他,那是自讨没趣。”
任公子道:“大将军的剑术在下见过,但伯嚭的剑术也不弱,何况此人与他人不同,行事卑鄙无耻,无所不用其极,有些手段连我们董门中人也使不出来,大将军还是小心为上。”
伍封知道任公子见识高明,拱手道:“多谢指教。是了,听口气阁下在吴国大是得意,未知现在所居何职?”
任公子笑道:“在下不才,吴王委以司寇之职,执掌吴律。”
伍封笑道:“这司寇之职未必放在阁下眼中,不过身有此职,正好行事。”又问了许多有关吴国大小官员的情况。
任公子知无不言,一一详答,又道:“眼下吴官虽多,不过多与太宰伯嚭的一党,想拥立王子姑曹为嗣,例如司空王孙雄、大行人王孙骆等人,另有司马胥门巢、水军司马展如,他们也与伯嚭相厚,只不过他们偏爱王子地一些,未必会拥立王子姑曹。”
伍封道:“在下听说王子姑曹、胥门巢、展如都是吴国名将,艾陵之战后,齐人都知道他们的大名。”
任公子点头道:“王子姑曹神勇无比,自比当年的王子庆忌,不过他所用的是九十斤重的铁戟,因而不列剑手之名,他的铁弓更了不起,一箭三矢,人所难防,无人能及。他执掌吴国之军权,势力极大,其弟子石番用二十二斤之殳,现为吴王的车右,兼管吴宫侍卫。伯嚭执掌吴国之政,此二人联手,实力最雄,连吴王有时也不敢得罪他们。”
伍封道:“这人竟敢与先舅父相比,在下倒要试一试他的手段,哼!”
任公子道:“胥门巢是掌陆军,展如掌水军,都是军中宿将,在军中威望甚高。不过,王子地的实力也不弱,当年吴王带国中精锐赴黄池与晋国争霸,留太子友和王子地守国,越人入寇之后,太子友被擒自杀,其党尽归王子地。眼下是掌吴都城和附近百里的防御,拥兵二万,司空王孙雄掌吴都之政,王孙骆是大行人之职,这二人与吴王亲厚,势力也不可小觑。”
伍封奇道:“这么说起来,颜不疑想要为嗣,那就十分艰难了?”
任公子叹了口气,道:“不疑毕竟实力未厚,不过他事西施如母,吴王又见他身手高明,便让他掌馆娃宫之禁卫,可调用侍卫千人,再加上他的右领亲兵一千人,只有两千士卒在手。”
妙公主好奇道:“任公子,吴宫究竟有几处呢?为何颜不疑和石番都掌禁卫?”
任公子笑道:“难怪公主不知,本来这姑苏城是吴国之都,但吴王大多时不住城中王宫。当年吴王在姑苏山上建姑苏台,三年聚材,五年方成,高三百丈,广八十四丈,登台望彻二百里,自此长居姑苏台上。后来越人入寇,焚烧此台,大火弥月不息。不过姑苏台虽无,但西施入吴后,吴王命王孙雄在灵岩山上建馆娃宫,为美人游息之所,极其奢华,此宫却在。吴王回吴都后,将馆娃宫大加修扩,此后便与西施常居此宫之中。不过近闻越人有攻吴之念,吴王才与西施回居城中王宫。石番所掌的是王宫二千侍卫,不疑所执的是馆娃宫一千侍卫,各不相同。”
伍封想起一事来,将平启叫上来,道:“平兄,你与任公子有些旧隙,眼下我们到吴国地方,平兄请务心中记恨。”
平启点头道:“任公子对小人有恩,虽然有仇,足以恩仇相抵,小人不会不知分寸。”
伍封又对任公子道:“平兄与阁下之间有些旧隙,眼下他是在下的家臣,此次平兄随在下到吴,还望阁下能以大局为重,放弃前怨。”
任公子面露惭色,向平启拱手道:“平爷是个了不起的人才,在下以往得罪了,都是在下的不是。平爷能不记恨最好,何况萧关之上你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有何理由记恨?”
以他的身份竟会公然认错,实属难得,平启是个感恩之人,立时想起任公子的授艺之德,早将恨意抛诸脑后了。
伍封见他们二人化解了仇怨,心中大喜,三人谈了一阵,任公子先行告辞。他知道伍封这一入城,必定会闹个天翻地覆,为免他人知道自己预通了消息,便只好先走了。
二日之后,伍封便到了姑苏城外,看着这熟悉的姑苏城,伍封立时感慨万千,五年前父亲将他藏在车中,以出使为名带出了城,怎料到五年之后他又能大大方方的回来。
伍封熟悉吴俗,他换了一乘马车,让鲍兴御车,妙公主、楚月儿和叶柔却乘着铜车,由小红御着跟在他后面,铜车顶上的华盖上本有铜钩,挂上了一领锦帏垂下,从外面便看不清车内人的面目。
城外远远便见颜不疑带着许多人等着,众人见了伍封的车马,迎了上前。
颜不疑笑道:“龙伯远来不易!”他向伍封使了个眼色,一向冷冰冰的脸上居然露出了笑意来。
伍封立时明白,颜不疑故意称他为“龙伯”而不说“大将军”,乃是故意为之,多半是他的“龙伯”之名已传到了吴国。吴人善水,最重水中诸神,“龙伯”二字正有令人敬服之效。
伍封笑道:“在?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