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伍封心道:“此事多多少少与我也有些干系,王子姑曹昨日大大丢脸,又见蝉衣到了我的府中,只要王子地将昨日的事讥讽几句,必定忿怒。他的怒气虽对我发,但他与王子地向来不和,正好借王子地出气。”忙对站在一旁的鲍兴道:“小兴儿,快点上二三十人,随我去劝架。”
伍封上了铜车,后面三十人共十乘兵车跟着,飞一般往阅兵场而去。
等到阅兵场时,只见场外已围了许多人看热闹,胥门巢、王孙雄、王孙骆均在其中,伍封心道:“这几人怎也闻讯赶来?”
只见王子姑曹在一乘兵车上挥舞着铁弓,正大声说话:“小地,适才你射我三箭被我躲开,眼下可轮到我射箭了。”伸出右手二指在空弦上拉了一下,发出“嗡”的一声,连伍封也听在耳中。
伍封暗暗吃惊:“这铁弓力道不小,一箭射出,劲道非同小可。”
十一乘车入了阅兵场,两下排开,伍封的铜车上前道:“二位贤侄当真是好兴致,这么比武较技,怎不邀为叔的来看看?”鲍兴正接将铜车驭到场中。隔在王子姑曹和王子地二人的兵车之间。
胥门巢等人见伍封赶来,脸上立时现出宽松之色,他们劝了老半天,但王子姑曹和王子地尊为王子,怎会听他们的话?伍封是二人的表叔,比两位王子长了一辈,又被夫差看重,威望正隆,说起话来自然是有用得多。
王子地如释重负,道:“王叔来得正好,姑曹此刻兴致大发,非要扯着小侄比试箭法戟术,难以推脱。”
伍封心道:“他是吴国第一勇将,你自然远非其敌手了。”他并不喜欢王子地,不过今日之事既然是因蝉衣而起,或多或少与自己有些干系,更何况王子地称他为“王叔”,自己身为长辈,怎好让人欺负了这个“贤侄”去?
伍封笑着对王子姑曹道:“怪不得人说姑曹是吴国第一勇将,果然好武成狂,眼下列国战事颇多,多多习武自然是件好事。不过小地身子弱些,你理应让一让他才是,兄弟之间哪里用得上如此好胜?”王子姑曹与王子地的年纪都比他大了十多岁,他却一本正经、老气横秋地以叔叔自居,胥门巢等人在一旁哑然失笑。
王子姑曹见伍封在自己面前摆一出幅长辈的模样,“嘿”了一声,道:“此事与龙伯无关,先前小地与在下有约,互射三箭,在下让了他先射,被在下避开了三箭,眼下正该在下放箭了,怎好半途而废?”
伍封问道:“是怎么个射法?”
王子姑曹道:“先前小地以劲弓相射时,在下以长盾和铁戟格挡,此刻在下射他,他也可以用任何兵器格挡,有本事的大可以反击,比试之法简单得很。”
伍封随便看了看王子姑曹的铁戟,见他这铁戟与自己的略有不同。自己这戟只有一边月牙锋刃,那铁戟却是两边有刃,十分对称,看那铁戟通体黑森森地发在寒光,自然是由戟尖到柄上都上精铁打造,必然沉重无比。再见王子地面色苍白,心道:“这小子甚不成器,平白射了三箭,连王子姑曹的边儿也捞不着,这当然不是念及兄弟之情,而是技不如人。”点头道:“人无信不立,既然已有约定,自然是要比试完毕,姑曹便准备放箭罢。”
众人闻言,大吃了一惊。胥门巢等人心道:“王子姑曹的铁弓威震吴国,能穿厚盾,王子地怎可能挡他三箭?”
连王子姑曹也感愕然,他以为伍封必会千方百计地阻止这场比试,谁知伍封竟会如此,大出意料之外。
王子地变了脸色,看着伍封道:“王叔,此事……”,伍封笑道:“不忙,姑曹既说可用任何兵器格挡反击,为叔便当一回你的兵器,为你挡此三箭。”
众人又大吃一惊,想不到伍封是想代王子地挡箭。
第二十七章 舞则选兮,射则贯兮
王子姑曹惊道:“龙伯怎算得上兵器?”
伍封笑道:“大王以山川为剑,以江淮为干,威震天南,山川江淮都算得上兵器,为叔权当一回兵器有何不可?”
王子地眼中露出感激之色,小声道:“王叔,姑曹一发三矢,三箭方位各异,劲力速度也各有不同,向来无人能挡。”他一时激动,说了这话后又有些后悔,怕将伍封吓住不为他挡剑。
伍封看他脸色变幻,笑道:“不怕,为叔正想试试姑曹的神箭,今日正是时候。”他想,王子姑曹在吴国未遇敌手,以致狂妄自大,行事跋扈又势大难制。眼下楚越虎视耽耽,情势有些凶险,若不将显些手段将王子姑曹收服,日后怎好打仗?
其实他对格挡箭矢无甚把握,更何况是从王子姑曹的大铁弓射出来的箭,不过他向来自信,心想只要小心应付,这三箭未必能伤了自己。
鲍兴在车上暗暗心惊,虽然他视伍封如神人,但王子姑曹手上的那一把铁弓委实吓人,由得他三箭射来,凶险之处可想而知。
王子姑曹心道:“你自要找死,那是最好不过。”大声道:“既是如此,龙伯可要小心了。”
伍封哈哈大笑,从铜车上拔出大铜戟来,道:“姑曹,你也要小心,为叔这件‘兵器’多半会寻隙反击。”
王子姑曹不知他还有多少手段,暗暗吃惊,心道:“我射此三箭之时,你有何方法反击?若是三箭射不死你,你再动手便不是反击,而是另行动手,不在约定之内了,我大可以不比。”他这么想着,定下心神,将兵车驶近到二三十步外,从箭袋中拔出了三支箭,轻轻搭在弦上。
王子地、胥门巢等人见他将车驶近,那是有意要将伍封射死,面面相觑,脸色都变得雪白。虽然伍封与他们并非一党,但这人在吴正是伯嚭姑曹一党的克星,就这么死了大为可惜。
伍封见他全神贯注,双手稳如山峦,心道:“这人是吴国名将,箭法必有独到之处,他能一发三矢,这种本事只怕是天下仅有。”心里甚是警惕,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三个箭头,虽然看不真切,却可见到那三点晶莹的寒光。他心知只有二三十步之遥,利箭必是离弦即至,等不到目力看到便已经即身,心中暗暗猜测姑曹将射他何处。
四周围观的人本来都小声说话,此刻无不暗暗替伍封捏了一把冷汗,全部静了下来,仿佛一切都凝住了一般,无人敢出一口大气。
就在这时,伍封见那寒光动了动,他立时飞身,脚尖向铜轼上轻点,身体倏地向右窜了出去,离地仅三处许高,早已经离车平滑出一丈多外,此时才听到“铮”地一声弓弦弹响,心中暗惊。
王子姑曹的箭术果然非同小可,箭行之速比声音还要快捷。
隐隐见箭光一闪而没,伍封心忖已经避过了箭,正寻思是否跃回车去,忽地心中寒意陡生,暗叫不妙,此刻他身在离地三尺许的空中,急用铜戟点地,借力向上猛地弹起,目光扫处,见一点寒光向腿上射来。这王子姑曹也甚是了得,他见识过伍封的凌空飞行功夫,居然猜得到他会拔身上飞,本拟伍封上跃时一箭正好射入其额,只是料不到伍封跃得如此之快,又跃得比他所想更高,这一箭便变成了向伍封腿上射出。
此时才听到“噗噗”两声和“铮”地一声,先两声是两支箭插入铜车时发出的声响,“铮”一声是第三箭射出的声音。
这王子姑曹虽是个莽撞之人,不过这番心计却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他本来擅长一发三矢的绝技,众人都道他会一发三矢来对付伍封,哪知道这人将三箭作两次发出,先两箭一前一后射出来被伍封挡过,第三箭便是冲着伍封的躲闪方位而发,甚至还料到伍封能再拔身向上,发出夺命的第三箭。
可惜他还是将伍封的本事低估了些,第三箭就算射到伍封身上,也只上伤了他的腿,不能夺命。
伍封心如电转,虽然他在空中能再变方位,但无论如何,身法也快不过这比声音还快的利箭,此刻已来不及思索,只是凭感觉一脚向飞来的寒光踏去,猛觉脚触长箭,飞箭擦在屡底,隔着履底的牛革厚木以及履内铁垫,仍让他感到脚底发热,不过这么一踏之下,那第三支箭便向下直跌。
伍封借此一踏之势,拔身前飞,施展出脐息的妙用,身与空中劲风相合,大袖展动,如同巨鸟的双翼一般,一掠之下,在空中滑出了二十余步之遥。他自从练成了脐息之后,才能以脐息与天地相合,凌空而行,此刻性命攸关之下,潜力尽展,竟能一掠数丈,比他平时要跃身时要高了许多,也远了许多。
伍封恨姑曹出箭歹毒凶狠,大喝一声,大铜戟从空中猛地向王子姑曹劈下来,声威之盛,如同天外云裂,猛可地划出了一道闪电来。
王子姑曹怎料到自己如此巧妙凌厉的三箭也被他避过,甚至能仗戟反攻?虽然他自己的大铁戟也在兵车上,但伍封如一头巨鸟恶狠狠扑下来,已来不及拔铁戟相迎,甚或连闪身也来不及了,早吓得面如死灰,奋力将手上铁弓向上格挡。
只听“喀喇”一声,铁弓应手而折,弓弦弹动,将姑曹的铜盔刮得飞起,头发也被弓弦割断了大片,四下里飞散。王子姑曹虽然力大过人,毕竟比伍封要差得多了,当不起这一撞之力,“嗵”地一声坐倒在车内,也幸亏他坐倒在车,否则伍封这一戟便劈在了他的头上。
伍封刚才盛怒之下劈下这一戟,此刻心内清明:“这人暂时杀不得,否则吴国必乱,我们在吴国也呆不下去了。”只好借戟弓相撞之势,飞身而回,不过此刻便掠不出那么远了,好在鲍兴乖觉,早将铜车移上了七八步,伍封正好落在车上。
只听战马悲鸣之中,王子姑曹那乘兵车“轰”地一声四下散开,三匹战马也不支跪地,这都是伍封适才那一戟上的巨力所至!
王子姑曹滚在一旁,他头发寸断,四下散落,手上兀自握着残弓,甚是狼狈。
伍封此刻定下了神,将插在铜车上的两支箭拔了出来,暗赞姑曹箭上的劲力奇大,居然能射穿寸许的精铜。顺手将大铜戟插回车上,此时才发现戟头上的月牙刃口断了近两寸,想是适才使得力大,弓戟相撞,青铜比不上精铁坚韧,以至崩断了。怪不得这一戟下去仍被姑曹逃脱了性命,若非兵器不敌,王子姑曹只怕已经头破命休了!
这时才听到四周众人轰然一声欢呼,伍封听这呼声,都是冲着自己而发,看来自己在这姑苏城中,比王子姑曹要受欢迎得多。忽听呼声中有个熟悉的女声,伍封循声看过去,却见旋波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王孙骆的马车旁,正满脸兴奋地随着众人呼叫。
伍封心道:“这丫头果然如移光所说,贪玩得紧。”忽一眼见胥门巢的车后又转出了一个女子,正是移光,正得意洋洋地冲着他大抛媚眼。
胥门巢和王孙雄昨晚见过伍封的剑术,早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王孙骆昨晚却没有到落凤阁去,他听人说伍封昨晚只用一剑便将名满姑苏的剑手越寒吓死,并不怎么相信,适才见了伍封这一戟,才知众人所言不虚。
伍封瞪了旋波和移光一眼,对鲍兴道:“小兴儿,去将姑曹扶起来。”
鲍兴跳下铜车,摇摇摆摆地晃了过去,将王子姑曹扯起来,姑曹被伍封巨力一撞,仍有些昏头昏脑,不知所以。
伍封笑道:“姑曹可受惊了,适才为叔用力稍大了些,怕是吓坏了你。不过说起来,若非你十分顽皮,我这做叔叔的也不会如此。三箭约定已了,你和小地的比武就这么罢手了吧?”
王子地当然不敢与姑曹再比,姑曹此刻心惊胆战,对伍封的话哪敢说个“不”字?
伍封又道:“小凰儿是为叔的故人,我已与太宰说好了,让小凰儿在我府中住一段时间,姑曹便不要再找计先生纠缠了。”他哈哈一笑,向胥门巢等人打了个招呼,便道:“今日就这么着吧,在下也要回官署办事了。”
这时移光和旋波都走上来,伍封瞪眼道:“你们都出了宫,何人服侍姊姊?”
旋波笑道:“宫中的宫女可多了,夫人用不上我们服侍。”
移光道:“龙伯,你这车有些古怪,我们上你的车可好?”
伍封笑着摇头,道:“这成什么样子?”
旋波哼了一声,嗔道:“早知道你不会答应,不过我们也乘了车来。”二女自上了马车。
鲍兴不知从哪里将那一小截短了的戟刃拾回来,在铜戟月牙上比了比,恶狠狠地道:“姑曹弄坏了公子的兵器,当真是该死之极。”向姑曹瞧过去,眼珠子不停的转动。
伍封笑道:“你不是在打姑曹那条大铁戟的主意吧?”
鲍兴愕然道:“咦,公子又怎知道?”
伍封大笑,道:“你这家伙的心思我怎会猜不到?那条铁戟便不用管了,真要打起仗来,这个姑曹还是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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