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只见伍封手中剑猛地挥动,便听数声哼喝惨叫,鲜血四溅,西施此刻方能反应过来,道:“有刺客?!”
此刻伍封以搂着她藏身在一棵大树之后,西施这才看见周围地上躺着十几具尸体,不消说,这便是伍封适才所杀。她只是见伍封挥了几剑,想不到尸体便已躺了一地,这种临阵杀人的法子委实令人心惊。
伍封只觉一股寒意从脚跟汩汩地直冒到头顶,带着西施藏在一棵大树之后,沉声道:“好厉害,原来刺客早就埋伏在四周林中,尤其是背后这十余人离我们不到二十步,若让他们再射几箭,就是神仙也无法逃脱。”
西施惊道:“刺客尽杀了么?”
伍封道:“前面林中还有,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不过身后已无刺客,借山林之蔽,暂可以平安。不知小兴儿他们怎样了?”他心中急转着念头:“刺客是什么人?他们想刺杀的是我还是姊姊?他们怎知道我们今日会上灵岩山,乃能及早埋伏?”
正寻思间,鲍兴连滚带爬地入了林,颤声问道:“公子、夫人,有没有受伤?”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抢到伍封身边。
伍封皱眉道:“怎么?”放开了搂着西施的手。此时才觉背上疼痛,想是受了伤。
西施转到伍封身后,见他背上插着两支长箭,赤红大氅被荆棘挂成一缕一缕已成条状,铁甲上处处都是暗红的血迹,吓得变了脸色。这铁甲是以铁环相连,毕竟不是一整块铁罩,刚才他以背后撞,后面许多箭劲射,虽有五六支箭被铁片格挡落下,仍有两支透隙而入。
西施大惊,心忖适才若非伍封以身相护挡住后面的箭矢,又用剑劈拨开前面的利箭,只怕此刻她早已经被射死了。这么想着,不禁垂下泪来。
她伸手便为伍封解腰间的革带,欲卸下铁甲为伍封包扎。
伍封道:“小兴儿,那些侍卫如何了?”
鲍兴道:“还好,刺客只是想暗算公子或夫人,没向我们射箭。不过我怕他们再射,让他们藏在林中,派了三人下去招侍卫上来。”
伍封点头道:“你带他们在山道上守着,若被刺客占住山道,侍卫一时也难以上来。”
眼下不知道有多少刺客埋伏,还有什么厉害手段,鲍兴知道情势危机,不敢怠慢,转身便走,走几步又退回来,从怀中摸出一个小铜盒来,道:“夫人,这伤药是公子家传,敷伤最好不过。”将铜盒交给西施后,因怕刺客射箭,滚出了林。
西施解开革带,见两支箭射穿了甲,鲜血从箭竿入肉处不住地渗出来,知道若不拔出箭来,这铁甲也无法卸下。她心慌之下,道:“兄弟,这箭……”,伍封正盯着林外,无暇回看,何况箭钉在背上,回首也看不真切,道:“姊姊是否怕血?若怕血时便不要理会,没的受了惊,晚上噩梦。”他一生受伤多次,凭背上伤痛感觉,便知道未伤要害,也不甚在意。
西施不料他此刻仍能为自己着想,心中感动,伸手轻轻摸了一下箭竿,道:“兄弟,姊姊可要拔箭了。”她一手轻按着伍封的厚背,一手抓住箭竿,咬了咬牙,猛地使力将箭拔出来,箭头倒钩处带起了一块皮肉,鲜血如注般涌出,只觉按着其背的手心隔着冰冷的铁甲,仍感到伍封背上的肌肉跳动了数下。其实这利箭射入,拔箭法甚是法则,若箭有倒钩便不能硬拔,须先用小刀划开箭头处才拔得,否则必定带出大片皮肉来。西施久在宫中,怎知道其中大有讲究?伍封怕吓着了西施,仗着自己体魄壮实,因此也没有告诉她。
西施不敢稍停,又用力拔出了另外一支箭,虽有铁甲相隔,这两支箭仍然入肉二寸,可见这咫尺间射来的利箭何等凌厉!
西施急忙替伍封卸下铁甲,就箭破处撕开了数层衣服,便见受伤的两处鲜血不住地流着。
伍封自知身高,怕西施不好动手敷药,随蹲了下来,他这么一蹲,伤处的鲜血便如泉般涌了出来。
西施将铜盒打开,见里面装满了白色的药末,遂将药末尽数倒在两个伤口之上,说也奇怪,药末一到伤口,鲜血外流之势便缓了下来,西施从大氅的里子干净处撕了几块,为伍封包扎,此时伤口的破损处显出细细的小泡,血也不怎么流了。
西施暗赞这伤药之妙,双手饶过伍封胸前,将伍封的伤口牢牢扎住。
西施双手从伍封腋下饶到胸前,在伍封胸前系紧了布头,却未松开手去,紧紧抱住伍封,整个软绵绵的身子都偎了上来。
伍封立时忘了伤痛,只觉西施伏在背上胸口不住起伏,自己未铁甲之隔,是以感受得清清楚楚,连西施的心跳声似也能清晰听见,登时魂飞天外,便听到耳中传来自己沉缓的心跳声。
只过了片刻,忽听利箭破风之声,无数支长箭往二人所在的林中射来,好在二人藏在林深处的树后,箭矢也射不到二人身上。
伍封奇道:“这山林十分茂密,我们好不容易才能撞进来,箭矢正伤得了我们?”便闻有些油脂烧着的气味,从树后探头看时,只见箭头上包着浸过膏脂的厚葛,正燃着火头。
伍封笑道:“刺客定是情急了,如今春雾正浓,林中甚是潮湿,单凭火矢放火可有些不容易,若不射出二三百支箭,怎能烧林?”
这时听着西施的啜泣之声,伍封回过神来,安慰道:“姊姊不用担心,兄弟壮实得紧,些许皮肉之伤不算什么。”
西施哭了一阵,才放开了手,伍封站起身来,忽觉脑子微微一晕,心道:“莫非适才失血太多,以致虚弱?”转念又觉不对,自己在鱼口时受伤甚重,又未及时包扎,也未曾感到虚弱,更何如今身怀脐息之绝技,体魄之健远胜于在鱼口之时。
他转头向西施手上瞧去,见她细嫩的小手上沾了不少血,这是这血色古怪,居然是暗黑色的。
伍封点了点头,叹道:“我说怎么感觉有异,原来这箭头上有毒!”
西施大吃一惊,道:“兄弟中了毒?”
伍封觉得有些昏沉,却道:“无妨,兄弟家传的伤药,也有些解毒之效。”又向林外瞧去,见对面林中仍不断地射来火矢,看来对方的火矢准备得十分充足,叹道:“若由得他们射下去,单是浓烟也能伤人。”
西施不住地垂泪,心慌意乱地道:“兄弟中了毒,这怎地好?”
伍封调息片刻,打起精神,道:“刺客相当了得,明知道我们会将侍卫招上来,仍然十分冷静地大放火矢,看来他们早有算计,我们再呆在林中,只怕有些不妙。我本想等侍卫上来,将刺客一并剿灭,但此刻却不行了,须抢出去与小兴儿汇合。”
他将铁甲拿起来裹在西施身上,用革带系好,取下铁盔带在西施头上。又从尸体身上取下一面长盾挂在左臂上,此刻情势危急,也避不了什么嫌疑,左臂将西施抱在怀中,正好用长盾挡住。
伍封道:“姊姊,一阵间无论如何,你都不要从盾后探头出来。”
西施点了点头。
便在此时,忽听对面林中杀声大起,伍封似乎听到鲍兴的粗嗓正在大叫,暗道:“小兴儿越来越长进了,居然混到了对面去。”长笑一声,道:“姊姊,我们冲出去罢。”
他抱着西施,长剑挥舞,箭一般撞出了山林。
西施横躺在伍封粗壮有力的臂上,便觉身在云中一般,眼前的树枝、绿叶、长矢、残剑伴着鲜红的血光在眼前交错,只觉伍封激烈的动作之下,浑身肌肉活泼泼地弹动,处处透出无限的精力来,虽然兵刃碰击声、叱喝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但自己心中却宁静安详,只觉一生中最为安全之际莫过于此时。抬头向伍封脸上看时,只见他紧闭着薄唇,两眼炯炯如电,斜飞入鬓中的长眉如同两口长剑般整齐,坚挺的鼻子便如他这个人一般,正直威武中有一种逸然若神之感。
西施早忘了周围的杀伐和鲜血,只是痴痴地看在伍封脸上,恍如梦中一般,感觉自己一丝丝地融入了这人的胸怀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伍封将她放了下来,笑道:“姊姊可受惊了。”
西施在他身上偎了好一阵,宁神道:“刺客尽数剿灭了么?”
伍封笑道:“小兴儿带人从林后摸到的刺客身后,我便索性闯了进来,此刻只有几人逃脱,侍卫们正追了下去。嘿,小兴儿一生浑浑噩噩,只怕以今日最为聪明,让人惊讶。”
西施站起身来,皱眉道:“兄弟中了毒,要尽快回去请大夫医治,再拖下去只怕不大好。”她见伍封背上又渗出了许多血来,更有些担心。
伍封点了点头,小声道:“我中毒受伤之事,不回城中可不能说出来,免得有人再打着行刺的念头。”
西施心道:“刺客已灭,剩下几人又能干些什么?”见伍封脸上若有所思,似是蕴藏了无数机智和计谋,她见地上那一小堆火矢,忽然领悟,道:“刺客准备得充足,定是有了好一阵时日了,但我上灵岩山只是今日临时起意,莫非……”,伍封点了点头,道:“姊姊上这灵岩山,只怕是有人出的主意罢。”
西施立时变了脸色,点了点头。
伍封笑吟吟看着她,上下不住地打量。
西施脸上微红,奇道:“你看什么?”
伍封小声道:“姊姊裹在这宽大的铁甲之中,颇似一头美丽的小猫,令我有一种抱入怀中的想法。”
西施不料他此刻竟会有如此念头,满脸飞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旖旎动人之处,不可言状。这铁甲实在太大,她转到树后卸下甲来,再替伍封穿上。
伍封低下头来,让她为再见戴上头盔。其实他觉得有些体虚,知道此刻多半是毒性发作,却怕西施和众人担心,才装出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在刺客的目标是伍封或西施,这些侍卫只是伤了几人。伍封让众人擦干血迹,不能擦干的便设法遮掩,道:“刺客能在灵岩山设伏,必有人在背后主持,此人非同小可。在我擒到主凶之前,今日之事你们谁也不能说出去,否则让人知道了,来个杀人灭口,只怕你们谁也活不了。”一番话吓得众侍卫宫女心惊肉跳。
伍封又对鲍兴道:“这些人今日都立了功,你记下他们的名字,让他们过几天到我府上各领二十金,受伤的领五十金,算是我对他们的犒赏。”
众侍卫宫女欢声雷动,尤其是那二十余名宫女寺人只是跟着转了一圈,根本未曾动过手,居然也有厚赏,当真说得上是金从天降了。
伍封留下三十余名侍卫收拾残局,等候追拿刺客的侍卫,然后带了大队人马下山回城,一路上众人想着赏金,神采奕奕,威武之处更胜过出城之时。
伍封站在车上,那件大氅已扔在山上,铁甲上的血迹也擦干了,无人看得到他身上的伤,就这么进到城里去,谁也不觉有何异常之处。
伍封将西施送入宫后回府,入门之时,让鲍兴去叫圉公阳和庖丁刀,自己向后院走去,快到后院时,便听府内一片欢笑之声。
一到后院,便见众女与旋波、移光正闹成一团,除了叶柔在一旁瞧着外,连蝉衣也随着妙公主和楚月儿等女在场上与旋波、移光追逐呵痒。
伍封看得哈哈大笑,道:“你们倒是热闹哩!”
众女以为伍封要回得晚,早用过了午饭,此刻见伍封回来,都笑嘻嘻跑了上来,旋波和移光打量着伍封,移光笑道:“龙伯倒是回得早,光儿以为夫人会玩上一整天哩。”
伍封笑道:“外面风大,夫人身子不大好,是以只是随便上灵岩山打个转便回来了。”
旋波笑道:“龙伯既然回来,我们便不好缠着几位夫人,只好先回宫去。”
伍封笑道:“我看你们甚有乐子,下次尽管来,免得公主她们气闷。”
旋波和移光嘻嘻哈哈地走了,伍封松了一口气,颓然坐了下来。
楚月儿眼尖,问道:“夫君脸色不好,是否出事了?”
伍封道:“被人射了两箭,最麻烦的是箭头上有毒。”一眼瞥见鲍兴带了圉公阳和庖丁刀来,道:“小刀,小阳,你们悄悄跟着旋波和移光,休要让她们知道。她们若进了宫,你们便在宫外候着,我猜她们必会有人出宫,你们瞧瞧她会到哪里去。”
众女惊得脸色大变,七手八脚替他卸甲验伤,叶柔面色苍白,叫了小红来,让她将城中最好的医士请来。
伍封忙对小红道:“小红,你就说府里有人练剑不小心割伤了。”
小红匆匆去后,鲍兴在一旁将山上遇刺的事情说了,听得众女甚是担心,妙公主和楚月儿等人不住垂泪。
叶柔却甚是冷静,沉吟道:“莫非旋波和移光有问题?”
伍封道:“刺客早有准备,西施夫人却是临时起意到灵岩山去,必是旋波和移光在一旁出的主意,这二女大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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