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家下聘,在下先前还道是家叔要自娶赵大小姐哩!”
伍封见他不似作伪,点了点头,心道:“你不知我与赵大小姐相熟,也犯不上故意瞒我,想来也是才知道。”又想:“这任公子十分了得,又是代王,飞羽嫁他总比嫁给支离益那老头儿好。说不好支离益也常练‘蜕龙术’,想来也十分怕人。这任公子手段毒辣,寡情少恩,并非良配,但他对赵大小姐爱慕已久,说不定对她会十分爱惜。”这么想着,心中稍稍释然,向任公子祝贺了几句。
朝议结束之后,伍封回到府中,众女见他面色不大好,细细问起,伍封将任公子之事告诉了他们,众女都大为吃惊。
叶柔点头道:“柔儿未见过赵大小姐,不过她嫁给任公子也未必不好。像她这样的身份,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去嫁也不大容易,赵鞅早晚要将她许人,任公子正值盛年,兵法剑术都是上上之选,何况他是一国之主,身份尊贵,那任公子不是曾说天下女子只有月儿和赵大小姐令他动心么?”
楚月儿嗔怪不依道:“柔姊姊!”
叶柔笑道:“既然任公子对赵大小姐十分动心,想来对她会甚为呵护,公子大可放心。”
伍封对她向来敬服,点头道:“想来如此。”忽笑道:“咦,赵飞羽又不是我的什么人,你们这么安慰我干什么?”
妙公主笑道:“谁让你的‘关关雎鸠’那么有名,家里谁不知道这位赵大小姐是夫君的心上人?”
伍封斜眼瞧着她,道:“多半是你这丫头多嘴之故,非得大加惩罚不可。”张开双臂向她抱了过去。
伍封既然辞了官,一连数日便呆在府中,鲍兴等人自去打点行装。既然夫差常在宫中,他便不好去宫里见西施。本来他还想去对付伯嚭,又想起那日的恶梦,终是有些不大释然,心想妻妾都随自己来了吴国,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会祸及众女。何况伯嚭二子伤于自己之手,若说报仇也算报过了,索性暂时放了这厮,日后有机会再去对付他算了。
叶柔怕伯嚭算计,派了圉公阳暗中监视,他每日回报,都说伯嚭这些天除了府中、宫中,便是到任公子的司寇府上盘恒,并无异动。不仅是他,众多吴臣也纷纷拜访任公子,向他示好,弄得司寇府每日高朋满座,笙乐远扬。
伍封除了去看过越王后和范蠡、陈音等人之外,倒不曾到过他处,有小鹿和庖丁刀守护在馆驿,也不怕再有刺客行刺越王后。他虽然不出府门,西施却常常派了旋波来赏赐些东西给伍封,好几次还将妙公主、楚月儿等人召进宫说话,不过她早间召她们入宫,晚饭后便派人送他们回来,伍封自是放心。只是那颜不疑新掌了宫中侍卫,少不得被西施遣来当几次护花使者。
这天,伍封正与众女说笑,鲍兴飞跑过来道:“公子,公主、小夫人、柔姑娘,越王勾践带了五百侍卫到了笠泽,来与吴国立盟,大王派人来请公子入宫议事。”
伍封连忙入宫,只见一众吴臣早以先来,夫差道:“王弟来得正好,勾践已来了吴境,他不愿入吴都,欲在笠泽与寡人会盟。越人向来多诈,不知其中有无诡计。”
颜不疑道:“据儿臣的眼线来报,越王勾践此番离国,由文种带了三千士卒护送,到浙水之北时,文种引大军驻扎在水北,勾践自带了五百人到笠泽,附近并无埋伏。”
王子姑曹道:“父王,勾践只带五百人前来,不如由儿臣引一支军将勾践袭杀,也算绝了吴国之患。”
伯嚭忙道:“不可,列国相交,全靠一个信字,吴越会盟,勾践亲来,怎能施以毒手?若真是如此,吴国之臭名远播于列国,日后还有何国能信吴?此事万万不可。”
夫差问道:“龙伯以为如何?”
伍封早已请辞,因而不愿意在庙堂之上说话,正自听着,见夫差问起,便道:“越王后和多数越臣都在我们手中,勾践就算有何诡计,也是投鼠忌器,何况笠泽是吴国之境,勾践想玩什么花样也不大容易得手。他大老远跑来会盟,我们却怕中计而不敢外出,岂非显得吴人怕了越人?徒惹人耻笑。大王如不放心,最好是由王子姑曹带一支军马在笠泽附近驻扎,再让展司马引水军沿流守护,微臣与王子不疑带宫中精甲贴身相卫,就算越人有何诡计,微臣与王子不疑也能应付一阵,等援军前来。”以他和颜不疑的剑术,就算是支离益亲来行刺。急切间恐怕也不能得手。
夫差点头道:“如此甚好。”
伯嚭道:“虽然老臣料越人不敢加害,但大王万金之躯外出,仍需内着铜甲,以策万全。”其实真出了事,夫差就算着数层之甲也是无用,但他说这话,却显得十分的忠心。
夫差听了大为高兴,笑道:“太宰想得周到。”他先命伯嚭带着行人官到笠泽去款待勾践,再命王子姑曹等人各自准备。
伍封让鲍兴先回府将衣甲兵器取来,不料鲍兴回来时,楚月儿也穿着盔甲跟来。
伍封问道:“月儿,我暂替大王当车右,你来做什么?”
楚月儿笑道:“柔姊姊说勾践多诈,最会诡计,我怕万一有何变故,你一个人不免有些势薄,便跟着走一走。”
伍封知道她关心自己的安危,换上了盔甲,挂剑执戟等着,与楚月儿随口闲聊。
这时,颜不疑也换了一身衣甲,出到宫门之外,备好王车,过了好一阵,夫差才准备停当后出来。
楚月儿上前向夫差见礼,夫差笑道:“月公主大架光临,正好在一旁见证两国之盟。”
伍封和颜不疑陪着夫差上了王车,颜不疑暂充御者,执缰在中间,夫差在左,伍封提在铁戟在右,权为车右,楚月儿与鲍兴的铜车在后跟着,身后还有五百侍卫乘了百余乘轻车,大队人马一路赶往笠泽。
道旁吴民见是大王车驾,都在两侧跪拜,人群中忽有人认出伍封来,大声道:“龙伯!龙伯!”吴民知道伍封是存吴破越的大功臣,若非是他,吴地此刻早已沦为越人之境,吴人也早已成了越人之奴了,百姓见了伍封自是十分兴奋。
伍封向百姓挥了挥手,众人忍不住大声齐呼,呼唤“龙伯”之声震天。
夫差的脸色颇有些难看,不料在吴民心目中,伍封的地位似乎还超过了他这个一国之君。
伍封知道夫差不悦,但百姓如此,总不致于命侍卫将百姓驱散,反着嫌疑,只好闷声不语,心道:“幸好我已请辞,不日离吴,大王就算有猜忌之心,也不会常常放在心上。”
一直等车驾出了东门,道旁百姓少了,这才声音渐歇。
颜不疑笑道:“龙伯很受吴人喜欢哩!”
伍封苦笑道:“惭愧惭愧!吴人多半是见我并非吴人,因而格外客气些。”
夫差道:“今日与龙伯同车而出,寡人也大觉脸上生辉,叨扰了不少光彩。”
他这人心胸并不开阔,又是为王惯了,是以说话也无甚避忌。
伍封心中一惊,知道夫差心中已大声猜忌,忙道:“大王说笑了,微臣是沾了大王和西施夫人的光才是。”
夫差奇道:“这是何故?”心道:“沾我的光便罢了,又与小施儿有何关系?”
伍封道:“在吴国能与大王同车而行的,常常是西施夫人,吴民多半以为这次与大王同行的又是西施夫人,谁知偷眼看时,花容月貌的夫人竟变成了微臣这粗鲁家伙,怎会不失声惊呼?”
他一提起西施,夫差脸上立刻显出微笑,不悦之情登时不知所踪。
夫差听他说得有趣,大声笑道:“王弟是男人,若生得如小施儿一般花容月貌,岂非是个怪物?不过你气宇轩昂,英俊潇洒,吴女自然喜欢偷偷看你。”
伍封心中一动,忖道:“你先前叫我‘龙伯’,这时才叫‘王弟’,可见心中对我已有猜忌之心。”
颜不疑小声笑道:“大王说得不错,当真有不少女子在偷看哩!”
伍封苦笑道:“王子以为她们是在看在下?非也非也,他们看的自然是大王了。须知大王是一国之主,有天下雄主的霸气,吴女怎么会不心折?单看王子的风采,便知大王少年时的俊秀英姿。”
他出世以来,从未说过这种奉承的话,此刻见夫差大有猜疑之心,只好随口胡说,不过夫差虽然五十余岁,却生得英伟挺拔,与颜不疑二人的确算得上仪表堂堂,与众不同。
夫差听着伍封的话,开怀大笑。
颜不疑心中一惊,心道:“这小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是机警权变到了极点了,这人与柳下惠等人不同,绝不是终日一本正经地好对付。”
夫差笑道:“王弟说得也有道理,寡人自从有了小施儿之后,再未在民间选过美女入宫。”
伍封心道:“越王勾践之名听得久了,却一直未曾见过面,不知这个天下间最能忍辱负重的人是个什么样子?”
车驾沿着江边而行,右手边是从太湖流出的江水,左手全是三四尺高的杂草,伍封叹道:“如此沃土,却生满杂草,若是种粟,岂非有极好的收成?”
夫差有些不大好意思,道:“唔,本来此处都是良田,自从越人入寇之后,田便给毁了,眼下吴国人丁不足,废田也有不少。待吴越和议一成,寡人便命国人垦荒造田,再建米仓。”
众人说着话,不一时,便到了笠泽,远远便见泽旁设着二十多个大营帐,沿水而立,水中有数十艘战船守在营帐附近。
颜不疑道:“虽然只是草草搭成的营帐,却甚有法度,就算有人偷袭,越王勾践也可以立刻登舟而逃,这营寨布置得深合用兵之道。”
夫差叹了口气,道:“勾践谨慎多变,心思深刻,寡人当真后悔昔日未能杀了他,灭了越国,以致留下此心腹大患。”
伍封暗暗叹了口气,心道:“当年你父亲吴王阖闾即位之时,内乱方止,民贫兵弱,他听了孙叔叔的话,食不二味,居不重席,室不崇坛,器不彤镂,宫室不观,舟车不饰,衣服财用,择不取费,勤恤其民而与之劳逸,再加上重用人材,以致吴国能由东南小国攻入楚国之都,一跃成为天下之霸。不说你四下兴兵,大修姑苏台之事,眼下吴国天灾人祸,百姓饥不择食,你理当访问孤寡,救济贫困才是,可我来吴数月,只见你终日在宫中守着西施,足不出户,如此为君,国家岂有好的?”
不过,这些话他心中想是想,却没有说出来,这便是他与其父伍子胥不同的地方。伍子胥知其不可而为之,那是其忠,伍封则是见可为则为,不可为则不为,那是其智,各有不同。
伍封正想着心思,忽见伯嚭从营内出来,走到夫差车前,笑吟吟地道:“大王,越王勾践正在舟中相候。”
夫差怒道:“寡人亲自前来,勾践竟然不出来迎接,太过无礼。”
伯嚭忙道:“勾践染了风寒,见水边风大,不敢出来惊了大王,遂在暖舟上相候,置酒陪罪。”
颜不疑不悦道:“勾践不出来,总该派几个大臣出来,才像个样子吧?”
伯嚭笑道:“王子莫非忘了,大多越臣已被龙伯擒来吴国了,剩下的越臣守国的守国,带兵的带兵,没有了闲人。”
伍封向四周看了看,皱眉道:“两国会盟,为何不见盟坛牲鼎?”
伯嚭道:“勾践来得匆忙,还不及起坛,索性在舟上陈牲列鼎,设立盟案。”
伍封摇头道:“如此会盟成何样子?传了开去必惹它国讥笑。”
伯嚭道:“虽然勾践的确有些失礼,但我们也不能因此凭一时意气坏了吴越之和议大事,大王以为如何?”
夫差叹了口气,道:“算了,他连寡人的姑苏台也烧了,寡人便忍他这一回,免得多生枝节。”
伯嚭点头道:“既然如此,大王,我们便上舟吧。”
伍封心道:“夫差当年南下破越,北上争霸,何等的豪气!如今势弱气短,竟然能忍受勾践如此无礼。”又想:“勾践为人精明,其王后和一众大臣在我们手中,为何仍敢如此傲慢?莫非其中有诈?”想到此处,心中微微一惊,向周围仔细看去。
周围并无多少越兵,营寨中也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是舟上是否有士卒埋伏却因离得太远而无法得知。
颜不疑本就是个多疑之人,见伍封满脸疑色,心中也暗暗警惕。
伯嚭见他们神色凝重,猜到他们的心思,忙道:“各营寨和每艘大舟之上我都仔细看过,并无埋伏,大可以放心。”
夫差放下心来,点头道:“太宰倒是细心得紧。”
众人下了车,由伯嚭和十余个越卒引着入营,向停在岸边的一艘大舟走去,众多侍卫在身后簇拥着,一个个按剑戒备。
伍封挥手将楚月儿叫上来,道:“月儿,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妥当,你和小兴儿将车驶来,守在岸上舟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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