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楚月儿骑马在四周转了一圈,见无人走脱,这才纵马过来。
伍封向计然问道:“你一路跟上来,是自己的主意还是奉了勾践之命?”
计然半身浴血,面色惨白,摆过了头去,不肯作答。
冬雪纵马上前,向计然问道:“那战鹰是你养的?你若将养鹰之法告诉我,我或会请公子饶你一命。”
计然摇了摇头。
伍封见他甚是硬气,叹了口气,见冬雪正看着自己,便点了点头。
冬雪从马背上附下身去,在计然耳边小声问道:“当日在船上解开我衣襟的可是你?”
计然傲然点头,哼了一声。
冬雪娇斥一声,从计然肩上将长剑拔出来,一篷鲜血随剑喷出,计然哼了一声,等冬雪想将剑再刺入时,计然已经一命呜呼了。
冬雪“呸”了一声,咕咙道:“便宜了你。”将剑上的血擦干净,递给田燕儿,道:“四小姐的剑术可好哩!适才还真有些凶险。”
伍封道:“燕儿的剑术比你们要好些,不过她临敌经验不足,才会如此。至今日始,谁也不许说计然死在燕儿之手,一路上便说是我杀了计然。燕儿大婚之后便要留在晋国,我们不可能总守护着她,万一董梧要找燕儿报杀子之仇,岂不糟糕?哼,这人若想报仇,便来找我好了。”
田燕儿见他想得十分周到,感动之极,众人知道其中的厉害之处,一起点头。
秋风问道:“公子,还有二十多人未死,是否一并杀了?”
楚月儿忙道:“夫君,这些人既然未死,便放了他们吧?”
伍封点头道:“计然已死,这些人也不能为恶,便放了他们。”
春雨和几个铁勇将未死的越人押了过来,春雨道:“适才问过他们,这些人是奉了文种之命来刺杀四小姐。”
伍封见那些越人多是被矛刺伤了肩头,微微一笑,道:“月儿,这些人是你手下留情吧?”
楚月儿点头道:“我见他们只是寻常的士卒,奉命行事,便没有下杀手。”
伍封赞道:“这样最好了。”对那些越人道:“今日便放了你们,回去告诉勾践和文种,没事休要再惹我们,否则那一天我也会跑到越国去杀人。”
他顿了顿,又道:“你们掘个坑将这些尸体埋了,再悄悄回越国去,否则这些尸体被巡哨的齐卒发现,知道有越人大举入齐,到时候四下搜索,你们恐怕就出不了齐国了。”
春雨又道:“文种还派了一个叫乐灵的人带数十水卒,在大河上扮作渔人等我们西行的大船,欲在途中凿船,幸好我们未行水路,乐灵便无法下手,这计然却靠了战鹰之助,能够一路追上来。”
秋风笑道:“公子水性通天,凿船又有何用?难道公子‘龙伯’之名是白叫的不成?”
伍封道:“我和月儿虽不怕水,但大河滔滔,灰黄难辨,你们和燕儿的水性虽然还过得去,在河中只怕大有凶险。文种不是傻子,他派人凿船并非要对付我,而是对付燕儿哩!”
众人细细一想,心中暗惊,若非今日擒了越卒细问,谁能料到文种会千里迢迢派人在大河上相候?幸好田燕儿临时改变路线,不行水路,否则还真有些凶险。
众人打扫了一下战场,留了五六乘空车给这些越人,才向大队人马的方向疾驰,他们的马匹都钉着马蹄铁,是以放心疾驰,不到半个时辰便赶了上来。
张孟谈见他们如此快捷,惊奇不已,问道:“龙伯可见到了计然?”
伍封小声道:“我已经一剑杀了这家伙。他们一共五十多人,奉了文种之令来刺杀燕儿,嘿,文种也太过小看我了!”
张孟谈吃了一惊,向田燕儿看去,只见她正低着头,脸上挂着两片淡淡的红云,叹道:“想不到文种竟会打四小姐的主意!计然既然是董梧之子,此事若让董梧知道,恐怕会找龙伯报仇。”
伍封道:“我虽不愿意开罪董梧,但他的儿子要来对付我,我也没有办法,只好杀了其子,不要说董梧,其实我连屠龙子支离益也早就得罪了。”忽然心思一动,心想:“我仇人不少,若想找我报仇,向燕儿下手便是最为合适。若有人想对付赵氏,此举也大有所为,这一路上还得小心提防。”
田力道:“董梧是代国重要的人物,赵氏方与代国交好,正有婚姻之约,董梧理应不该开罪赵氏。计然是董梧的儿子,却做开罪赵氏的事,岂非大大地不孝!”
伍封道:“不过他若得手,常人只会怪罪越国,也不会知道计然是董梧的儿子,就算知道也不能说这是代国所指使。”
张孟谈也道:“这件事董梧也未必知晓,怪不到他头上。”
楚月儿却看着天,道:“这头战鹰为何还不走呢?”
众人见那大鹰来回飞着,发出声声悲鸣,伍封叹道:“想不到这战鹰如此忠心,计然死后,仍不离去。”
冬雪道:“它不是想着要为计然报仇吧?”
张孟谈笑道:“一头鹰能报什么仇?”
楚月儿耽心道:“这鹰飞了一日也不休息,只怕会累死哩!”
此时天色已晚,众人在道边立下营寨,当晚只听头顶上鹰鸣声声,直叫唤了一整夜,弄得伍封和楚月儿等人都未能睡好。
次日早饭时,楚月儿听着鹰鸣,心中不忍,对庖丁刀道:“小刀,你在空地上放一块肉脯,计然死后,这鹰恐怕也没饭吃了。”
庖丁刀去了好一阵才回来,叹道:“大鹰虽然见到了肉脯,但它并不落下憩息,也不啄食,只在空中打转,它这么飞了一天一夜,恐怕真会累死。”
平启却道:“被这畜牲吵了一夜,好生烦恼,小人去一箭将它射下来。”
伍封摆了摆手,沉吟道:“莫非这鹰身上被计然做了手脚,只能停到计然特制的物什上?”
楚月儿想了想,道:“我去将它擒来瞧瞧。”
张孟谈愕然道:“大鹰在空中飞着,小夫人有何办法擒了它来?”
楚月儿笑道:“月儿自有办法,不过这需要夫君帮手。一阵间夫君用火矢逼得它低飞,我便能擒它。”
众人愕然,不知道楚月儿有何办法擒住在空中飞的大鸟,向伍封看去,却见伍封微微笑着,显是心有主意。
众人好奇之下,随楚月儿出了大帐,伍封拿着大神连弩,鲍兴将三支火矢点着后递给他。
伍封搭上箭后,向那战鹰顶上三尺处一箭射出。这战鹰与其它畜牲相似,也十分怕火,鹰眼最为锐利,见一团火飞来,自然是骇得下飞避火。
伍封一连射了三箭,战鹰已被备逼得离地仅七八丈高了。此时便见楚月儿跃身而起,大袖轻扬,向那战鹰飘了过去,离战鹰四丈多远时,左袖振动,忽见一件黑黝黝的物什从她袖中激射而出,鹰飞之速虽快,但这物什的射速更快,便听一声鹰啼,楚月儿飘落地上,左手抖处,那物什带着大鹰被她拖了回来。鹰到近前时,正要张嘴向楚月儿手上啄去,这丫头眼明手快,右手疾探,伸出二指将战鹰的利啄捏住,左手抓住战鹰的双爪,将那战鹰擒住。
众人一齐喝了声采,拥了上去。
田燕儿见楚月儿凌空的身影,忽想起昨日一役,心中泛起了一缕甜蜜蜜的感觉,旋又被失落和无奈所替代,独自神伤。
这战鹰在空中飞时,众人还不觉其大,此时楚月儿将它擒在手中,才发觉它赫然有半人之巨,展开双翅足有丈余之宽,甚是骇人。
楚月儿细看着战鹰,道:“怪不得这鹰不落下来,其实是无法下落。”
众人看时,见战鹰双爪上有一条细长之物横绑着,将其双爪扎在一起,自然是无法站立树枝了,细看那物什,其实只不过是女人头上常用的铁笄。
伍封忙伸手解开战鹰爪上的铁笄,战鹰双爪得以松开,立时向伍封臂上猛抓,快如闪电,只听“嗤”地一声,伍封衣袖被它撕裂开来,幸挥他臂上有金缕甲片护着,未伤到皮肉,众人吃了一惊。
伍封笑道:“这畜牲凶恶得紧!月儿,可放它了。”
楚月儿怕它伤人,用力将战鹰向空中抛去,那战鹰双翅剧振,令得众人脸上都感到一阵冷风刮过,战鹰在空中打了个盘旋,伸爪在空地上抓起了肉脯,长鸣一声,向蓝天上飞去,身影越来越小,片刻间便消失在白云之间。
楚月儿摇头道:“这头大鹰的力气不小,一般人恐怕敌它不过。”
田燕儿抢上前来,问伍封道:“鹰爪极为锋利,龙伯臂上可有受伤?”
伍封笑道:“不妨,我臂上有宝甲,利剑也不能入,何况是鹰爪?不料这战鹰如此勇悍,令人心生敬意。”
夏阳飞快取了件衣来,替伍封换下破损的外衣。
伍封手中把玩着那支铁笄,这铁笄入手甚轻,微有热感,笄尖钝平,但坚韧异常,质地与自己所见过的精铁不同,笄身上镂着极细的花纹,精致之极。
伍封看了一阵,笑道:“这是女人所用之物,燕儿,你拿去玩吧。”递给了田燕儿。
田燕儿看了看,赞道:“这根铁笄不知是如何打造出来,竟能如此精美,质地也十分奇异,恐怕是买不到的。”又递给了伍封,道:“龙伯为了送我到晋国,将公主留在府中,燕儿十分过意不去,龙伯不如回去将铁笄送给她,公主定会高兴得很。”
伍封点头笑道:“燕儿这主意极好。”顺手将铁笄放在了怀中。
张孟谈问楚月儿道:“小夫人身形如飞,状如仙人,小人见所未见。适才小夫人用了何物,能将数丈外的大鹰生擒?”
楚月儿左手轻抖,那支龙爪滑在手上,递到张孟谈面前,道:“这是夫君想出来的奇异兵器,名叫龙爪。”
张孟谈不敢用手去接,看了好一会,赞道:“这龙爪想法甚奇,大鹰也能擒住,更不要说人了。”
楚月儿收回了龙爪,道:“这战鹰爪上被绑着,不能歇落,计然定是有何东西可让它落下,这便不怕大鹰飞走后不回来。”
春雨摇头道:“计然残忍得紧,竟想出这种法子迫使战鹰在天上飞个不住,若非小夫人将它擒下解困,便只能硬生生地累死了。”
秋风不解道:“虽然它双爪被绑住,累极了时难道不会落地再说,非得累死?”
伍封笑道:“大鹰毕竟是畜牲,怎比得上人?人知道性命的珍贵,保全了性命才有可能得到其它的东西。大鹰只知道它无法停落,只会飞个不住,到死方休。这便是人能胜过畜牲的地方。”
田燕儿沉思了好一会,缓缓地点头。
众人说了一阵话,又再起程不提,楚月儿小声问道:“北上不远处是中山,夫君要不要去看看柳下跖?”
伍封摇头道:“若只是我们,去看看他便无妨。如今燕儿要嫁给赵无恤,我们却带他到柳下跖处去,只怕会招惹许多闲话。”
这日入了晋国之境。
晋国的始祖是周武王的弟弟叔虞,姬姓,周武王灭商后,封叔虞于唐,号为晋,侯爵。晋国本来只是个小国,周幽王时犬戎伐周,周幽王死,周平王立,晋文侯姬仇引军救乱,周平王赐以河内附庸,晋国始大。曲沃武公继晋统后,其子晋献公灭狄、霍、魏三国,攻骊戎,域地更广。
伍封听张孟谈说过晋人的礼俗,便命平启等人不再骑马,均登车而行,田燕儿的香车上也盖上锦幔。
如今天下人丁不足,晋国地广人少,放眼看去,只见莽莽苍苍尽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和天生的树林。张孟谈道:“虽然我们用大亩之制,毕竟人丁不旺,在这边鄙之地就无甚良田了。”
这日天色渐晚,眼前是一片矮小的树林,伍封正想在林边扎营,前军来报,说平启在林后发现了一个小村落,村中井屋甚多,问是否入村过夜。
伍封倒是无所谓,楚月儿、田燕儿众女却高兴得很,她们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在营帐洗浴就寝,毕竟不如屋室中方便,闻说有村落可供憩息,七嘴八舌地抢着说话,伍封笑道:“好吧,既然有村寨可以歇息,便不用在野外露营了,免得一个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到晋国都变成了土雀儿。”
众女大喜,伍封先让十多国晋国士卒入村打点,顺便探察一下,看看是否有可疑的人物,免得被人暗算,大队人马便静立在村外守候。
过了好一阵,士卒带了村中乡老和几个乡民回来,那乡老满脸雪白的胡须长得老长,蹒蹒跚跚地晃了过来,跪地道:“贵人路过我们沙家村,正是村民的运气,小老儿已在村中安置妥当,烦请各位贵人和军爷入村歇息。”
伍封跳下车,将乡老扶起来道:“老先生请起来,我们人数不少,这一入村恐怕大大打搅了你们,不免有些不安。”
乡老笑道:“贵人说哪里话来,沙家村远在边鄙,平时行旅也少见,何况是大国贵人?我们都是赵氏的领民,主人驾临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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