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几乎不能生还。”
孙武摇头道:“若论出其不意,你比我和令尊要强,不过用兵要诀,在于‘稳中求胜’,先立于不败之地,再求胜机。这才能常胜不败,否则就是兵行险着,遇到庸人或可取胜,遇到用兵高手便十分凶险了。”
伍封叹道:“孙叔叔的兵书上说,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是故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小侄用兵还不够沉稳,连桓魋也看得出来。”
孙武笑道:“你的确是不够沉稳,这也不是因你一味冒险之故。你毕竟年幼,经验未足。我探究过你的用兵之法,譬如鱼口是你第一次用兵、虽然从用兵上看来是败,却能凭武勇以少胜多,说明你是天生的猛将,也有智将之天赋。后来在五鹿、莱夷、海上、越国数次用兵,都算相当不错,不过其中有许多处还有不足,譬如在五鹿之时,你大可以假扮董门中人与桓魋稍稍冲突,再激起董门与桓魋交战。敌人各自为政不相统属之际,正好以兵用间,运用得妙,便不用那么狼狈了。”
伍封恍然道:“孙叔叔教训得是,小侄当初便没有想到。”
孙武又道:“你剿灭徐乘,大小连番数战都十分高明,不过因连番得胜,最后一役便冒险了些。你想,你的战船颇少,居然四面夹击,每一方不到五艘,徐乘若是全力向一方突击,不但损兵折将,还会被他逃走,兵少而设围,凶险倍增。若换了我与令尊,必不会这么用兵。”
伍封满脸流汗,惭愧之极,道:“孙叔叔这么一说,小侄真是毛骨悚然,那徐乘若聪明些,小侄便难获胜了。”
孙武道:“围敌之法,最忌四面死围。譬如围城,便要围其三方,留下一方来,何故呢?若四面围城,敌人无路可逃,只好拼敌一战,士气高盎之极,到时候己方的损失就大了,万一城墙甚固,拖延日久,敌人援军赶来,不仅城不能破,反会空耗钱粮。若是留下一方让敌人逃走,敌人便斗志尽去,一心想在我们合围前逃走,我们趁敌人士气低落时于路掩击,如此一来,不仅可轻松得城,还能让敌军大溃四散。”
伍封眼中一亮,赞道:“如此围城,正是攻心妙着。”
孙武道:“己方士卒比敌方多时便是如此,若己方人少,还是得用封儿偷袭越都的法子,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能攻而必取,全在于攻敌所不守。你能在入楚之时,便调大军南下吴越,如此谨慎周密,先知先觉,比我和令尊还要强,这是你的长处。另外你临阵荡敌,勇猛无敌,是你的另一长处。你能助吴破越,全在这两点。”
伍封将《孙子兵法》读得烂熟,早就想向孙武求教,而孙武隐居多年,少谈兵事,今日遇到伍封这用兵奇才,自然是谈兴大发,将自己多年所得倾囊相授。孙武将伍封的多次用兵经历指细分析,指点利弊,又将自己的征战经验说给伍封听。伍封自然心中所获之多,胜过苦读兵书数年。
伍封问道:“用兵者常讲阵法,但孙叔叔在兵书之中却未提及,是否阵法之效用用不彰?”
孙武道:“兵形象水,驻营、安阵全要依天侯、地势而为,顺势变化。时传的多种阵形,都是如此。只是常有人学而不精,不知道变通,我才未将阵法写入,以免有人空谈阵形,不懂其奥妙,误了大事。”
伍封道:“小侄熟读孙叔叔的兵书,觉得全书只是两点,一是懂虚实之道,二是知奇正之变。阵形是否也是如此?”
孙武笑道:“你能懂得这两点,便是读懂了我的兵书,算得是我的知音。用兵之道全在于‘虚实奇正’四个字,阵形的确也是如此。其实阵法布出来,一是为了调动士卒接应相联,使各部士卒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而是不论敌我人数如何,设法推动阵形,尽量造成以多胜少的局面。”
伍封恍然道:“小侄这便懂了。阵形一是要稳,二要能变。看来布营扎寨也可用阵法。”
孙武道:“正是如此。诸阵之中,锋矢之阵前尖后方,锐士在前,壮卒在中,箭矢在后,可以用来破敌之阵;雁行之阵形如鸟翼,以弓箭最为重要,用来对付敌人的强攻,也可缓行直攻。平地以方圆之阵为守,长蛇之阵用于隙地山林之中,各有其用。这些年中我读《易》无数遍,又曾与老子研习天道,结合数十年用兵经验,创了一座五行阵。此阵攻则如石破天惊,守则如铜墙铁壁,动如闪电,静如大山,既可列兵阵决杀,又可用于行营布防。由于是近年所创,兵法中便没有记载。眼下我便将这阵法传给你。”
伍封听他对这五行阵十分推许,自然知道此阵非同小可,与孙武下了车,伍封执着火把,看着孙武将阵图在沙地上画出来,牢记心中。孙武又教他阵法中的种种变化以及借相生相克之道如何善用兵种,花了一个多时辰讲解,伍封才悟到这五行阵法的精髓。他们研习阵法之时,其余人便在周围等着。
孙武道:“封儿学得很快,此阵的二十五种基本变化你要时时研习,由此可以演变出六百二十五种变化。”
伍封吃了一惊:“六百二十五种?”
孙武笑道:“其实还可以变出更多,皆因这五行相生相克,变化无穷。你在一个时辰能学会二十五种基本变化,其实就学会了本阵,比我的一个善用阵法的后辈还要快,他只学会了其中十五种变化。”
伍封道:“孙叔叔的后辈,是否田穰苴司马?”
孙武点头道:“不错。穰苴这五行阵虽然没有学全,却从中创出了一阵名曰‘八卦’,是从五行阵和方圆阵中变化而来,随时变攻为守、变守为攻,此阵方中套圆,外静而内动,阵势变化了而敌人不觉。以防守而论,此阵与五行阵不相上下,攻击便比不上五行阵。这阵法简单得多了,只可惜穰苴死后,此阵便失传。”
他们二人又上了车,一路兴高采烈地讨论兵法,谁也不敢打搅。
孙武道:“本来我周游天下,近来觉得年老体弱,不能涉远,才到这附近隐居,欲自觅一良穴,归葬于此,偏巧桓魋在附近为恶,以村民妇孺相胁,十分不堪,才会忍不住出手。若非如此,只怕还碰不到你。”
伍封道:“既然让小侄碰到,孙叔叔便不要在此隐居了,我莱夷的封邑甚大,又有十余座海岛,真要隐居时,这海岛风景应胜过此地,更是佳处。”
孙武摇头道:“数十年前我离齐赴吴时曾经发誓,终身不履齐地,是以才回在晋国靠齐之地隐居。其间在绛都数年,见赵鞅之女飞羽甚有天资,才会教她剑术兵法,眼下她要嫁到代国。唉,连她都要嫁人了,我还能不觉老么?索性居于此地,了此一生。”
伍封搔头道:“这,既然孙叔叔执意如此,小侄从绛都回来,便到此地来,也好尽些孝心。”
孙武叹道:“封儿也不必来找我,我若要见你,只要你不在齐国我便能找到,我若不想见你,你来一千次也找不到我。不瞒你说,我一生见惯了权势之争、士卒相搏,我为将多年,死在我手上的人不计其数,对这尘世也无甚留念,不想再见世人了。”
伍封心下恻然,叹了口气,虽然孙武这么说,他还是打定了主意,晋国事了便到此处来找孙武。
孙武又道:“你的戟法是令舅的绝技,我教给飞羽,是想让她觅到伍氏后人传授,她果然不负我望,将戟法教给了你。适才我见你的戟术比令舅还要高明,月儿的矛法还胜过我盛年之时。见了你们二人,便知我的心血没有白费,免了许多牵挂。”
伍封听他这么说着,心中一酸,流下泪来,显是孙武自知天年将近,语中才会有如此落寞之感。
一路说着话,孙武谈起各国的民俗士卒,见解独到,认识精辟,伍封叹服不已,不多时到了沙家村附近不远处,孙武命僮儿停下了车,道:“封儿,我这便走了。桓魋虽然厉害,但兵法武技非你敌手,人质已经救回,你大可以放手一战了。”
伍封忙道:“小侄与孙叔叔才见面,孙叔叔叔怎就要走?好歹进村一述。”
孙武摇头道:“村中人多,我若进村,晋人便知道我隐居在此,日后烦恼便多了,还是走的好,你不必派人跟来。”他见伍封双眼流泪,叹道:“人生一世,生死别离本就常事,我们能见一面很是难得了,今日分手和明日分手有何区别?”哈哈一笑,命僮儿扯转马头,一乘马车北去,片刻间消失在黑夜之中。
伍封怅然若失,立马良久,吩咐道:“此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免打搅了孙叔叔隐居。”
楚月儿等人齐声答应。
伍封与孙武说话,那些妇孺远远地也听不见,何况她们一生未出过这沙家村,怎知道谁是孙武之名?只道这老者是神仙一般,看着他远去,不少人下车跪拜。
伍封也不怕她们会说出去,就算说出去也说不清楚。
田燕儿等人早盼得伸长了颈子,见众人入了村寨,都放下心中的大石,那些妇孺各回其室,一时间便听呼爹叫娘、唤儿喊女,村中又哭又笑,热闹成一团。
剩下还有二十多人未入各室,自然是那假乡老的家眷了,伍封让人将他们与假乡老关在一起,等破了桓魋之后,再放他们离去。
众人入了乡老的大室坐定,众人问起如何救人的事,伍封含含糊糊说了,涉及孙武的事自然不提。
田燕儿埋怨道:“龙伯单人匹马匆匆而去,令人好生担心。”
伍封笑道:“燕儿要怪,便怪月儿好了,谁叫她自己兴冲冲出去?”
张孟谈笑道:“若非如此,龙伯怎能救回这老少妇体孺?看来那群鸟四下乱飞没有骗人。”
楚月儿在一旁道:“只有人会骗人,畜牲却从不会骗人。”
鲍兴与圉公阳一齐点头,道:“正是。”他们熟悉马性,是以对楚月儿的话极为赞同。
平启叹了口气,道:“看来人还不如畜牲可信。”
伍封想起一事,道:“小兴儿,今晚便赏给黑龙一大坛美酒,先前我答应过他,不能失信。”
田燕儿奇道:“黑龙能喝酒燕儿是知道的,只是龙伯何故答应赏它美酒?”
伍封道:“先前我找不到月儿,便让黑龙驮着我自行去找,告诉它若找到了月儿,便赏它美酒,结果真被它找到了月儿。”
众人目瞪口呆,张孟谈大奇道:“有这等事?老马识途小人是知道的,原来马还能找人!”
楚月儿笑道:“不过黑龙未必是在找我,说不定找的是小兴儿,小兴儿早晚与黑龙在一起,情若兄弟哩!”
众人忍不住笑,鲍兴点头道:“或是如此,不过黑龙找的或是那一群鸟,这马和鸟之间,谁知道会不会眉来眼去、暗通款曲?”
伍封哈哈大笑,道:“忙了许久,晚饭还未吃哩,快拿饭来吧!”他未回来,众人都没有吃饭,伍封不好意思道:“我常常在外面,若是大家都跟我一样习惯,早晚要饿得骨瘦如柴,以后我外出时,你们不要等我。万一我在外花天酒地鬼混,你们却苦哈哈等我回来用饭,岂非大大地冤枉?”
第三十四章 不施其驰,舍矢如破
众人用过了饭,伍封道:“桓魋知道人质被救,必定另打主意,与其让他另施诡计,还不如想个法子让他自行露面。”
张孟谈问道:“龙伯有什么办法?”
伍封道:“今晚我能去救人质,又曾与桓魋的人厮杀,桓魋自然猜得是假乡老露出了破绽,也猜得出他的计谋尽数被我知晓。张先生,如果你是桓魋,你接下来会干什么?”
张孟谈沉吟道:“如果我有二千多人,人数虽是龙伯的一倍多,硬性地大举进攻还是没有什么把握,只有沿途设伏为佳。”
伍封又问:“你猜我会怎么办呢?”
张孟谈道:“我若是桓魋,也猜得出龙伯会料到我沿途设伏。小人对龙伯有些了解,以龙伯的个性,必定不会被动挨打,定会先行动手,不过桓魋未必会这么猜。”
伍封笑道:“桓魋对在下的了解,更胜过张先生,我猜桓魋也与张先生是同一样的想法。”
张孟谈点头道:“既然我料到龙伯会主动出手,那么我今晚便会在营中设伏。不过我又怕龙伯找不到我的大营所在,是以要派出若干队小哨,故意让龙伯擒住几人,然后乖乖地入我的埋伏来。只要有一队哨探未在我规定的时间回营,我便知道龙伯必会来偷营,我在营中设的埋伏便用得上了。”
伍封道:“张先生果然高明。你说我去偷营时,会否带燕儿去?”
张孟谈吃了一惊,道:“龙伯偷营,自然不会带四小姐一起冒险。”
伍封笑道:“这就是了。桓魋善能用兵,他自然会在营中设伏等我,不过不会将全部人马守在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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