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伍封笑道:“原来国君赐我为大夫的事娘已经知道了。”他知道母亲在伍堡中训练了三十多人,布在齐地各处打探消息,单是临淄城陶坊中便有十人。
庆夫人淡淡道:“我还知道颜不疑来了临淄。此人天生冷傲,剑术高明,是吴国数一数二的高手,此来定是另有图谋。”
伍封点头道:“我也觉得有些不妥。如今被离先生也在临淄,与颜不疑撞在了一起,颇令人担心。”
庆夫人叹道:“那颜不疑昨夜曾到过被离下榻之处,被离如今是避无可避,我已派小傲通知渠公,命他暗中派人保护。被离是你父亲的故交,可不能让人伤了他。”
伍封道:“如今颜不疑是吴国使节,身在齐境,自不会公然杀了被离先生,多半是暗中下手,有渠公的人暗中保护,总是安全一些。”
妙公主不知道庆夫人与伍封的真实身份,听得一头雾水,不知被离、颜不疑与鲍家有何关系,忍不住问道:“庆姨,那颜不疑为何要害被离先生?被离先生与我们家又是甚么关系?渠公又怎会听我们的话?”
庆夫人听她自自然然将伍家说成“我们家”,笑道:“妙儿,你既然将是封儿的妻子,庆姨自须告诉你封儿的真实身份。其实庆姨是吴王阖闾之女,封儿的父亲便是被吴王夫差赐死的伍子胥。渠公原本是我在吴国时的从人,我们到齐国避难,以铸铜制陶而富。”
妙公主吃了一惊,道:“原来如此。”
庆夫人道:“其实这中间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吴王夫差虽是封儿的堂兄,却是个心胸狭窄的人,我们恐怕夫差知道,因此只说是鲍家的人,此事除了鲍息等寥寥数人以外,便只有你父君知道。”
妙公主埋怨道:“原来父君也知道!我又不是外人,庆姨和封哥哥为何却要瞒着我呢?”
伍封笑道:“你怎是外人?眼看便是我的‘内人’哩!”
妙公主白了他一眼,甜笑起来,也不再追究。
庆夫人忍住笑,道:“不过,对外我们仍需称是鲍家之人,以免招来诸多麻烦。封儿向国君提亲,别人问起时,便说年纪已过二十,也行过了冠礼,反正你生得高大,说有二十岁,别人也不会怀疑。”
伍封皱眉道:“我看起来真的有那么‘老’么?”
妙公主格格娇笑,道:“既然行过冠礼,便应在名外取一个字,不知封哥哥的字是什么呢?”
伍封斜了她一眼,笑道:“公主,你说我的字叫‘蛤蟆’好不好?”
妙公主“呸”了一声,笑道:“哪有这么难听的?何况别人都是单字,象子产、子路、子渊之类,哪有双字的?别人见了你,要不要叫声‘子蛤蟆’呢?”
庆夫人笑吟吟看着,他二人打趣笑闹是见惯了的,忍笑道:“字与名有关,封儿的名为封,封者弘也,别人问起,就说你的字叫‘弘’吧!”
妙公主笑道:“子弘?这个字不错哩!”
正说话间,便听家丁在堂外道:“夫人,公子,伍傲来了。”
庆夫人道:“着他进来。”转头对妙公主道:“伍傲是我从小收养的孤儿,剑法还过得去,在伍堡中除了封儿,便以他的剑术为最好了。”
伍傲走了进来,向三人施礼。他随在伍封身边时早见过妙公主,但妙公主却未曾在意过他,妙公主见伍傲二十多岁,手长足大,满脸精悍之色,心道:“庆姨对他甚是器重,多半有些本事。”
伍傲道:“夫人,公子,小傲奉命见过渠公,请他保护被离先生,还怕渠公府上人手不足,便将鲍宁暂留在了渠公府上,鲍兴去了陶坊,这样可好?”
庆夫人点头道:“小宁儿和小兴儿从小陪封儿练步,又习过剑术,正用得上,小傲此举甚是周到。”转头向伍封笑道:“你最喜欢带小兴儿出去,这次可要与他分开几天了。”
妙公主笑道:“我说怎未见过小兴儿哩,原来另有差事,这家伙可有趣得紧,足以解闷。”
伍傲又道:“如今被离先生被田相国请到了他府中小住,暂无凶险。晏老大夫派人到渠公府,渠公命我赶来堡中送信。”
庆夫人道:“晏老大夫有什么事?”
伍傲道:“晏老大夫道,今日公子与公主离开后,席间田相国为了左司马田逆向国君提亲,要娶妙公主为妻,被晏老大夫岔开了话头。这人多半是见公子与公主甚好,是以预先提亲。”
妙公主奇道:“小傲怎知道封哥哥会向父君提亲?”
伍傲恭敬答道:“其实在去年公子骜,不,国君就与夫人谈起过公子和公主的婚事,那时小人在一旁侍侯着,正好听见,只是夫人说公子年纪尚小,最好是等几年再说,也不好对公子和公主说,免得你们在一起有些尴尬。”
伍封和妙公主都感愕然,原来做长辈的早就有此安排,连伍傲都知道这事,他们二人却蒙在鼓里。
庆夫人问道:“田恒向国君提亲,国君怎么说?”
伍傲道:“国君虽暂时未答,却甚感为难。晏老大夫的意思,是想请公子设法阻止此事。”
妙公主脸色苍白,心道:“这婚娶之事,须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六次往返,时间可长着,封哥哥怎能赶得及阻止?”
庆夫人看了妙公主一眼,笑道:“若要阻止,只有一个办法,便是抢先将聘礼送到公宫,向国君提亲。晏老大夫的心思,想来如此。”
伍傲道:“小傲回堡途中,遇见相国府的家人,已推着花车礼聘,正赶往公宫中提亲。”
庆夫人吃惊道:“这么快?此事颇为不妙。”
众人都想,此刻田恒恐怕已在宫中,齐平公虽不愿意,又怎敢拒绝?
妙公主“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庆夫人忙上前搂住了她,秀眉皱了起来。
伍封叹道:“只要国君能拖延下来,等我赶到宫中,我便有办法。”
庆夫人知道自己这儿子素来智计百出,也不及细问,道:“那你何不尽快进宫去?我认识国君这么几年,他要拖延田恒半天,还是有这本事的。”
伍封一把牵住妙公主的小手,对伍傲道:“午饭来不及用了,快走快走,小傲你驾车。”
伍封和妙公主赶到公宫时,早已经过了午时。
宫门的侍卫得过齐平公的吩咐,见是公主和伍封,派人通报,一个内侍将二人带往齐平公的寝宫,小声对二人道:“公主,封大夫,国君病了。”
妙公主一听,大惊失色,问道:“可请宫医看过?什么病?”
伍封知道这公宫之中,多是田恒的耳目,捏了一下妙公主的小手,妙公主恍然大悟,知道这定是父君装病,拖延住田恒。
田恒虽然跋扈,总不能在国君生病时,硬生生向国君提亲。
到了寝宫门外,便见门口站着的,正是田恒的贴身侍卫。
伍封心道:“这田恒无礼之极,居然带着侍卫入宫!”
这时,一个内侍出来道:“公主,封大夫,国君刚刚醒来,请你们进去。”
两人走进了寝宫,只见里面有不少人,除了寺人宫女,还有临淄城中最有名的华神医,田恒和田逆都守坐床边,晏缺则愁眉苦脸地坐在一旁。那田逆见了妙公主,一双眼珠立刻色迷迷地瞪了出来。
妙公主到了床边,叫道:“父君!”
齐平公早瞥见伍封进来,对床边寺人道:“寡人这眩晕之症,由来已久,幸好此事神志渐清,扶寡人坐起来吧。”
寺人将齐平公扶了起来,斜倚床榻而坐。
齐平公挥手命华神医出去,微笑道:“不料寡人微有小恙,竟惊动了众位卿家在此守候。”对妙公主道:“妙儿今日,可玩得尽兴?还不去梳洗用膳,相国在此守候着,定有国事相商。”
妙公主答应一声,乖乖地出去,临走白了伍封一眼。
齐平公笑对伍封道:“封儿,你也坐吧。”伍封施过了礼,坐在晏缺之旁。
晏缺向伍封使了个眼色,伍封正要说话,却听田恒哈哈一笑,道:“国君这场病来得突然,倒把臣等吓了一跳。”
齐平公心中一惊,知道田恒对他这场“病”有些生疑。
田恒道:“国君,日间微臣已向国君提过,臣弟田逆正值壮年,可惜妻室亡故,房中无人。此次平阚止之乱,有大功于国。妙公主天真活泼,美丽可人,臣弟仰慕已久。微臣因此斗胆向国君提亲,若是妙公主能嫁给臣弟,一来是为了公主的终身,二来也体现了国君爱惜臣下之意。”
齐平公沉吟道:“这个,寡人……”,忽听晏缺道:“相国莫非在开玩笑?相国之女貂儿,已被礼聘为国君夫人,那便是妙公主的母亲。左司马是国君夫人的堂叔,再娶国君之女,相差两辈,成何体统?日间相国在席上说出来,老夫连忙岔开了话头,便是为此。若是给各国使节听到,不免惹人话柄。”
其实,此时诸国宫中,若是论起辈份,当真是混乱之极,国君大臣因为妻妾众多,子女成群,几辈下来,侄娶姑、兄娶妹者是常见之事,也无人追究。
田恒显是对此事想过,笑道:“晏大夫何出此迂腐之论?昔日襄公娶莒姬,齐鲁莒三国之间世代婚姻,论起辈份,莒姬算是襄公之姨母,又有何人说过辈份?莒姬生有公子小白,后为桓公,成为诸国方伯,名震天下。若依晏大夫迂腐之论,我齐国便不会数十年成诸国之霸主了。再说晋文公重耳,其姑为秦君夫人,后来却娶了秦国公主,岂非兄娶其妹?其中血缘相联,尚能婚娶,何况左司马与妙公主仅有亲属之名,毫无血缘关系,又打什么紧?若是按晏老夫的道理,如今众国通婚,各国国君姬妾成群,几代下来,当国君的若不娶贫民之女,便只能打光棍了,哈哈!”
田逆也道:“如今诸国,多有这种事情,谁能追究?各国使节怎会以此美事说笑?恐怕自己国中的事,便笑不来了吧!”
晏缺知道他们说的是实情,一时语塞。
伍封故作讶然之色,道:“相国为左司马提亲,定是未事先问过国君吧?难道相国不知道,妙公主早就定下了亲事,是在下未来的夫人么?”
齐平公笑道:“正是,日间相国提亲之时,寡人见人多,不好说出来以免左司马尴尬,其实妙儿早已许配了封儿。”
晏缺也笑道:“这门亲事是早就订好的,只是因先君的葬礼,未及宣告罢。”
田恒与田逆面面相觑。齐平公身边,全是他的耳目,却从未知道有这种事。
田恒疑道:“如此大事,为何本相不知道呢?”
伍封笑道:“这门亲事,是国君即位之前便订下的,早已行过纳采、问名、纳吉之礼。相国是个大忙人,这种事情,不知道也是自然不过的事。”
田恒奇道:“封大夫只十六七岁吧?还未行冠礼,怎能定亲呢?”
齐平公与晏缺均觉不妙,却听伍封道:“谁说在下未行冠礼呢?在下年过二十,早已行过冠礼,在下字为‘弘’,还是国君为在下起的哩!是了,当日息大哥还说要请相国和左司马,家母说未亡人少见宾客也好,是以未请太多人。”
田恒与田逆对望了一眼,心中甚奇,但又想:“这人是今日才赐的下大夫,以前无爵禄在身,请了我们去观礼也未必会去,是以索性未请宾客观礼也有可能。”
田逆面色铁青,哼了一声,道:“不过,依照礼节,若是未曾纳徵,聘礼未至,婚娶之事,还不能算数。如今小将的聘礼已到了宫中,封大夫不是要同小将抢老婆吧?”
他情急之下,这话说得便有些粗俗无礼了,摆明了是一幅硬来的架势,以他田氏倾国的势力,齐国有何人敢与他争聘呢?
齐平公和晏缺皱起了眉头。
田恒故意责骂道:“在国君和二位大夫面前,怎可出言无状?”转头又对齐平公道:“左司马久在军旅,说话粗鲁了些,国君万勿见怪。不过,依照礼节,男女婚娶,确是纳徵之后,才算有效,舍弟也不算胡言乱语。”
若是换了旁人,竟敢与国君这么纠缠不休,不说斩头,至少也早被轰了出去了。可田家势可倾国,齐平公初既君位,怎敢同他硬来?否则,自己的性命不说,妙儿迟早也会落到田逆手中,凄惨结局。
齐平公和晏缺一时无话,因为事出突然,伍封确确实实未曾纳徵。
田恒和田逆二人见到他们的模样,知道伍封多半未曾下过聘礼。
田恒心想:“哼,若不是我,几时轮到你公子骜当一国之君?才当上国君,居然敢驳我的面皮,不给你个下马威,日后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又想:“鲍封这小子多半是受了国君和晏老儿的指使,以致胆大妄为,不知死活地与我作对!”
不过他想,齐平公与晏缺一力反对妙公主与田逆的婚事,多半是嫌田逆年绝稍大,生得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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