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些不好。”
伍封道:“大将军也不是鲜虞人哩。”
鼓扬摇头道:“那是不同的。大将军娶了长公主,便是我们鲜虞人了。眼下司马豹与大将军争斗甚为激烈,司马豹时时派人来,让小人助他,小人总是犹豫不决。不瞒龙伯说,司马豹自以为是中山第一聪明人,眼界太高,不像大将军那样与鲜虞人的脾性相似,十分的好相与。”
伍封暗暗吃惊,道:“想不到柳下跖贵为大王之婿,司马大夫却敢与他作对。”
鼓扬道:“司马豹娶了大王的妹子,不过早些年便死了,是以司马豹也说自己是鲜虞人。嘿,说大将军是鲜虞人小人还信,小人看他的性子,说不定祖上还真是鲜虞人,但司马豹说是鲜虞人却无人能信,鲜虞人哪有他那么多计较?”
伍封见他公然表示对司马豹的不满,不怕司马豹的权势,显是条爽直硬汉,心中对他甚是喜欢,道:“千长不怕司马豹么?”
鼓扬嘿了一声,道:“小人怕他干什么?虽然他有三万多户,就算他率兵来对付小人,小人也不怕,打不过就跑,跑不及也就是死,算得了什么!”
伍封赞道:“千长是个英雄,在下佩服!”
鼓扬道:“小人不算英雄,龙伯和大将军才是英雄。小人虽然不喜欢司马豹,不过也觉得他也是个英雄。小人只要不做谋反叛逆的事,司马豹也不会对付我。”
伍封叹道:“要是司马豹在大王面前说你有意谋反呢?”
鼓扬愕然道:“不会吧?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伍封道:“他说你谋反,然后带人来杀你,你的民户便有一半落入他的手中了,他的好处可大哩!千长说这几年间有二三十个万长千长谋反叛逆,在下就有些不信。似千长这样的,就算有三千户,谋反能成功么?这么小的实力去谋反,岂非是自寻死路?我看这些人就算有谋反之心,也决没有这个胆量。”
鼓扬吃了一惊,沉吟道:“龙伯此言也有道理。不过大王英明之极,怎会上司马豹的当?”
伍封道:“这就不知道了。在下适才所说,只是用些卑鄙心思猜想,司马豹未必真会如此。不过在下觉得千长是个耿直的硬汉,怕你吃亏才这么说一说,就算在下说错了,千长有个提防的心思也是好的。”
鼓扬皱眉道:“龙伯这么说,小人还真是有些生疑了。上年司马豹说小人的亲家谋反,小人便有些怀疑。小人常到他家去,从未见他有谋反的行径,也没有听他说过对大王不满的话。后来大王说他谋反,小人心想大王的话总是没错,还恼亲家连我也欺骗哩!”
伍封忽然心中一动:“如果中山王见各贵族势大,要扩大王权,收民户于王室,司马豹这么做岂非正合他心意?说不定这是他吩咐司马豹故意为之!”不过听鼓扬的口气,对中山王敬若神明,这种推测便说不得了。
伍封这么想着,顾左右而言它道:“是了,大将军与司马豹因何事争斗?”
鼓扬道:“无非是为了郡县之争。大将军来后,说天下列国有许多以郡县为制,譬如楚国下设了许多县,晋国设郡县,吴有九郡,战时便于征兵,闲事便于牧放;而司马豹却不愿意改了旧制,说是以大起争执。不过小人觉得这都是无谓之争,也不愿意理会,但其他人不这么看,是以大小官儿分为两派,或附大夫,或支持大将军。大将军与大夫见面还是客客气气,但两派的官儿一碰面就吵架。”
伍封心道:“原来如此。按理说郡县之制利于王权,应该胜过你们现在的民户之制。”不过他对中山之制不甚了解,便不好置评。
酒肉饱后,伍封见鼓扬多了若干心事,知道他对司马豹的做法产生了怀疑,遂道:“在下今日过房子城,其实是想借千长的地方休息休息,养点精神,午后到国都去。”
鼓扬笑道:“先前招来曾说过,小人与龙伯谈得高兴,一时胡涂忘了此事。”站起身来,吩咐安置客房,下人将众人带去睡觉不提。
午饭之时众人起身,用过酒饭之后,鼓扬给他们送了若干酒水干肉,道:“晚饭时怕还赶不到都城,这些酒肉权当晚饭。”将他们送出城,颇有不舍之意。
伍封笑道:“千长若有暇时,可到齐国来走走。”
鼓扬道:“小人若去齐国,自然会到龙伯府上打搅。”
分手告别之后,伍封带着众人往北而去,一路上众人对鲜虞人的直爽热情赞不绝口,招来也觉得脸上大有光彩。
众人在路上用了晚饭继续前行,天快黑时,终到了中山国都顾城之外。
顾城是易水之南的一座大城。城墙高逾两丈,覆地四五里,甚是气派。
招来正要入城禀报,忽然城门大开,火光如炽,一百多骑由城内出来,当先一人长发披落,以铜环束在额上,身材高耸,十分雄壮魁梧,正是柳下跖。
柳下跖哈哈大笑迎了上来,道:“龙伯远来不易,这么远来瞧我,足见盛情。”
伍封忙迎上前道:“大将军别来无恙。”他见柳下跖左边脸上,由眉际到嘴边有一条粗红的伤痕,心道:“这道伤痕以前未有,想是曾受过重伤。”
柳下跖笑道:“我这大将军可比不上你这大将军,别人这么唤我还罢了,龙伯可不能这么叫我,使我大生惭愧之意。”
伍封道:“那么便叫你二哥好了。”他视柳下跖的哥哥柳下惠为兄,索性叫柳下跖为二哥。
柳下跖大喜道:“如此才像是自己人,哈哈!月儿姑娘可好?”
楚月儿笑道:“二哥大婚也不知会一声,我们可错过了二哥的喜事。”
伍封道:“这一路上月儿早想来看二哥,兄弟却未敢来。”
柳下跖笑道:“二哥的名声不大好,兄弟是送亲使者,自不能带了四小姐来,否则被晋人知道了,不知在背后会说什么闲话。兄弟请随我入城。”他与伍封都是洒脱不羁的人,索性便以兄弟相称。
众人入城之时,城中男男女女都跪地相迎,两旁火光映得天边也红了一半,亮如白昼。
柳下跖道:“兄弟能到中山来,委实给了二哥天大的面子,长公主闻讯之后大喜,命全城人等出来相迎。”
伍封奇道:“二哥怎知道兄弟会来?”
柳下跖笑道:“兄弟入房子之时,鼓扬便派了人飞驰而来通报。你在房子休息,报讯的却是一路兼程,我们自然早就知道了。”
众人入了柳下跖的府第,伍封见府中甚是简陋,下人也少,奇道:“想不到二哥如此节简。”
柳下跖叹了口气,道:“二哥以前纵横为盗,掠人财物,害了不少人,每每想起来便有些不忍心。现在将家财散给诸民,只不过是求个心安而已。”
坐定之后,柳下跖的妻子长公主从后面出来,伍封等人起身施礼,长公主笑道:“久闻兄弟大名,今日兄弟能大老远赶来,我和夫君脸上大有光彩。”
伍封让鲍兴将三车礼物取来,道:“公主,二哥,兄弟匆忙而来,只是略具薄礼,勿嫌简陋。”
柳下跖皱眉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伍封笑道:“其实这是兄弟从桓魋处所获,兄弟离齐之时,原无到中山的打算,未曾准备,只是府中这位招兄家在中山,欲来看看老母,兄弟便一起来了。正好桓魋在路上设伏,送了些礼物来。”
长公主笑道:“兄弟直言不讳,正合我们鲜虞人的性子。”她忽地皱起了眉头,道:“是了,你这位家臣姓招,是否招怀百长家中的人?”
招来起身恭恭敬敬地道:“招怀正是小人的兄长。”
柳下跖叹了口气,道:“这可有些不巧了,招怀得罪了司马豹,全家四十余口被司马豹派人拿下,明日一早要在易水边斩首。”
伍封和招来都变了脸色,惊道:“什么?!”
柳下跖道:“招怀为人谦躬,不喜争竞,上月司马豹说来千长谋反,将来氏全家杀了,招怀忍不住说了几句话为来氏抱屈,不料司马豹记恨在心,今日午间派人将招怀一家拿下。我本想向大王求情,但大王又被司马豹请到北山围猎,正想去北山见大王,兄弟这一来便耽搁了。”
招来流泪道:“来氏是小人的外家,家母便是来氏族人。”
伍封起身道:“北山在哪里?兄弟这便到北山去见大王,为招怀一家求情。”
柳下跖道:“此事的确拖延不得,二哥陪你去吧。招兄放心,我们见了大王,必能救令兄一家。”
长公主唤了几个步卒上来,从袖中取出一条玉石骨朵,道:“你们拿我的骨朵,点三百骑兵随我们一起去北山。”
士卒接过了骨朵匆匆下堂。
伍封愕然道:“公主也去?”
柳下跖笑道:“公主自小便随大王围猎征战,勇悍之处不弱于男子。上年她出外遇到狼群,孤身一人与狼群相抗,胆气甚豪,当时二哥经过其地,见后甚是佩服,便上前帮手,谁知道一帮下来,二哥便留在中山了。”
长公主道:“我这条命是夫君救的,自然要将夫君留下来,也好报答。”
伍封心道:“原来二哥是长公主的救命恩人。”招来带着三十铁勇下堂准备,鲍兴和小红也解了两匹马下来,与铁勇在府前等着。
三百骑兵毕集府前,柳下跖夫妇各拿了条大殳,与伍封、楚月儿出府上马,向城北而去。
伍封在马上问道:“听二哥先前说,招怀并非真的谋反,司马豹这么胡乱加罪于人,是否太过跋扈了?”
长公主叹道:“司马豹本是齐人,听说原是田恒的门客,他到中山之后,短短不过十余年,如今权倾中山一国,户数还超过了父王。”
伍封道:“兄弟听房子城的鼓扬说过,司马豹灭鲜虞贵族二三十家,这些人的民户由他与中山王各分其半,中山王的民户理应不少于他才是。”
柳下跖道:“中山总共不过九万户,大王自领之民本有四万多户,这些年虽有增益,但他是一国之君,常要将民户赏赐下属,譬如二哥与公主成亲,大王便赏赐了万户。何况每有战事,大王的士卒常作前阵,死伤比他人要多,眼下大王自有的民户不足二万,而司马豹已有三万余户,势力大有不如。”
长公主道:“中山用兵之法是一户一卒,父王的士卒不到二万,而司马豹的士卒却超过了三万。”
伍封恍然道:“二哥在中山倡郡县之制,想来是为了消巨族之民,收族兵以张大王权。”
柳下跖点头道:“兄弟聪明得紧,二哥便是这么想。若以郡县之制,将中山分为顾都、灵寿、左人、肥城、房子五郡,民户依地域而划分,大王掌顾城、肥城二郡,像司马豹这样的巨户得两郡自不可能,就算能得灵寿一郡,民户也不会超出二万,势力自然大减。其实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中山人以掠户为乐,不大注重农耕牧放,若各有其地,地域所产多少来决定其势力大小,众人自然会由户数之重改到地列之排除,日后再推行农耕,易牧为粟便容易得多了。”
伍封道:“司马豹自然是不愿意了。”
柳下跖道:“他不愿意倒罢了,却连同中山国内大小贵族向大王抱怨,大王迫于其势,便不敢轻易改制。”
伍封问道:“这么说中山王其实也愿意改用郡县之制?”
长公主道:“此举大利于王室,父王当然愿意。司马豹之所以能如此跋扈,除了其本身的实力外,他与齐国田氏交好也是原因之一。父王不愿意得罪司马豹,免得引起田恒不悦。”
伍封皱眉道:“这是中山国内之事,齐国怎能干涉?”
柳下跖道:“话虽是这么说,可齐国毕竟比中山大得多了,实力悬殊,我们怎敢招惹?”
伍封心道:“当年你率铁骑到临淄城外,何等豪气?如今当了中山王的女婿,便要以国事为重了。”
长公主笑道:“兄弟这次来却是天赐良机,若能支持夫君,我们便不用顾虑田恒了。”
伍封苦笑道:“我在齐国的势力比田恒可弱得多了,无法相比。”
长公主道:“虽然你在齐国之势不如田恒,但你与楚王交好,有楚人为远助,田恒想来顾忌得很。兄弟偷袭越国,两败勾践,声威之盛,列国中无人不知。只要你为夫君说一两句话,父王的胆量也就壮了。”
伍封点头道:“二哥当年在卫国施惠于我,兄弟自然会报答。这事是中山内政,兄弟委实不好搅进去。不过见了中山王之后,兄弟就事论事,不管怎么说,郡县之制肯定比眼下中山之政要利民得多。”
柳下跖与长公主大喜。虽然伍封说不了搅入中山内政,但他中山王前说一两句赞成郡县之制的好话,其实与支持柳下跖差不多。
众人一路说着话,早已经出了北门,沿着易水南岸往西北向而行。
鲍兴咕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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