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这真是天外飞箭,虽然箭少,但一箭飞来便有一马中箭,战马负痛长嘶,四下直撞,马上骑士骑术甚精,虽然未跌下马背,却控不住战马。营中士卒大见慌乱,司马豹略有些惊慌,大声道:“不要乱!”手下见缓,被柳下跖逼退了十余步。
等伍封二人各射出了十余支箭后,营中战马四下嘶叫乱撞,士卒大乱。虽有人欲出营来寻杀他们,却都被箭射倒。
伍封负上了弩,拔剑道:“冲上去!”与楚月儿从石后跃出来,其速甚快,二人奔到营门外二十余步外时,才有人向他们射箭。
伍封二人使出“比翼双飞之术”,身如大鸟,跃入了营寨之中,脚尖落地之时,两口剑早已经刺倒了十余人。
众士卒惊骇之下,四下散开,不敢接近他们。
伍封道:“月儿,你去接二哥出来!”自己飞身向司马豹扑过去。
司马豹大惊之下,道:“龙伯!”
伍封喝道:“你这犯上作乱的家伙,还不弃剑就擒?”手起一剑向司马豹劈去。
司马豹以剑相格,道:“这里是中山之境,干你甚事?非要从中搅和?”
伍封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二人口中说着话,剑声鸣响,司马豹一连挡了他十余剑,退出二十余步。伍封赞道:“你的剑术不错!”
司马豹的剑术几乎比得上计然,非伍封之敌,本来伍封在五剑之内可以将他斩杀,但想到他与田氏有些干联,不愿意与田氏交恶,才未下杀手,只想逼得司马豹弃剑就擒。
司马豹见伍封每到关键之处便停了剑,知道他无杀己之意,但他知道自己此次兴兵若是败了,自己在中山十多年的苦心经营便毁于一旦,中山王和柳下跖必放不过他,故而勉力支撑,心道:“你们才几个人,怎敌得过我的二千士卒?”大喝道:“快来帮手杀了此人。谁能杀了此人,我便赐他万户,封为万长!”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立时有数人抢了上来,执剑向伍封刺下去。
伍封大怒,心道:“我不杀你,你却想杀我,这便放你不得!”运剑如飞,痛下杀手,这些人怎能敌他一剑?一连四剑,劈倒了四人。虽是如此,仍有数十人不断抢上来,正是利字当头,连性命也可以不要。
司马豹得暇,抽身退开,在一旁大声呼喝指挥,营中士卒又渐有整合之势。伍封暗叫不妙,心想自己一念之仁,反而让这司马豹逃脱,再等片刻,贼势重合,自己这区区数人便插翅难飞了。偷眼看楚月儿时,见她已经与柳下跖冲出了营门,不过仍有大群人围着他们,情势也十分凶险。
正在这时,便听杀声大起,长公主、鲍兴、招来、小红等人带着一百多骑冲了过来,铁骑一至,立时将围在楚月儿和柳下跖身边的逾百士卒冲散。
本来贼势稍振,被铁骑一冲,又见混乱,伍封心下宽了,大踏步向司马豹闯过去,先前他剑下留情,只是伤人而不杀人,此时见这些人亡命围上来,不知悔过,大怒之下,剑下也不再留情,有一人挡路便杀一人,剑势比先前凶猛了十余倍。
他一连杀了数人,贼人胆寒,虽有万户之厚赏也不敢上前了。
司马豹这人甚是勇悍,在一旁喝道:“敌人人少,尽力围上去,杀无赦!”虽然仍有贼人听他的号令,但这时候人数并不太多,余人大多混乱起来。不过也可见他平日治兵之严,此时此刻仍然有人听其号令。
伍封怒喝道:“司马豹!”
司马豹见他气势汹汹抢上来,心中一寒,待想起一个“逃”字时,却被伍封赶在面前,“呼”地一声,一剑当头劈下,司马豹连忙扬剑上格,剑交十字,司马豹只觉得手臂剧震,剑往下沉,双剑离首不到三寸。他奋力上举,可伍封的重剑如一座山似的压在头顶,丝毫不能动弹,司马豹惊得面如土色,只要伍封再一加力,自己这颗头便要化为四颗了。
伍封小声问道:“你是田穰苴的后人?”
司马豹哼了一声,道:“我就是田豹。”
伍封心中一惊,想起田豹这个人来。田恒这一辈中有三人名气极大,就是田恒、田逆、田豹三人,田豹原是齐军名将,才二十岁便名扬齐国,比田恒的名气还大,后来不知所踪,据说是暴病而亡,但齐人都猜他因遭了田恒之忌,田恒怕被他田豹夺了田氏宗长,悄悄将田豹杀了。那是近二十年前的事,虽然其时伍封还未出生,但庆夫人曾经向他说过。
伍封本想将司马豹杀了,转念又想:“这人在中山苦心经营,说不定是田氏故意为之,杀了他便得罪了田氏,大有后患。若他是田恒的对头,留下来与田氏为恶也是极好,说不定可以削弱田氏之势。”想到这一点,小声道:“你明知道在下与长公主在一起,仍然设伏谋害,先想杀了在下。在下坏了你的计谋,算是报了此仇。今日便饶你一命,你快逃吧!只要离了中山,何处不可以东山再起?”
司马豹愕然不解,伍封道:“在下与田氏干联极深,你既是田氏族人,便放了你。是了,你这安营阵法是否叫‘八卦阵’?”
司马豹点了点头。
伍封剑势忽松,司马豹跃退到一丈之外,没入乱军之中。
这时鲍兴骑马过来,他一手挥着大斧,一手牵着黑龙,道:“公子,请上马!”又道:“适才这家伙可是司马豹?看来他十分了得,居然能从公子手下逃命。”
伍封上了马,将剑插入鞘中,从马背上取下铁戟,向乱军逐去。此刻司马豹不知所踪,乱军无首,只有一小会儿功夫,便四散而溃。
众人毕竟人少,侥幸获胜之后,不敢过份追逐逃兵,只是收束数百降兵,入营歇息。
伍封却暂未入帐,由楚月儿陪着,细看营中各处,又叫来数名降卒细问司马豹的安营布寨之法,将这“八卦阵”了然于胸后,才入了大帐。
二人才站入帐时,便见座中间的中山王由两个人扶着迎下座来,哈哈大笑道:“龙伯是大国贵人,驾临鄙邑委实不易,大将军的面子可比寡人大得多了。今日司马豹叛乱,若非龙伯仗义援手,寡人与大将军便被他所害了。”
中山王约七十多岁,虽为肥胖,背微佝偻,脸上有三四道伤痕,一见便知是多次亲自临阵而至,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喘息,看来身子不大好。
伍封与楚月儿上前见礼,中山王笑道:“龙伯和月公主都是贵人,寡人说起来是个君王,其实只算得上一族之长,无须多礼,无须多礼。适才寡人已经派了人带招来入城,将招怀一家释放。”
二人坐下之后,伍封道:“那司马豹真名叫田豹,是齐国田氏族人,外臣怕有后患,故意放了他走,大王勿怪。”
中山王惊道:“田豹?怪不得这人兵法精熟,原来是二十年前的齐国名将!这人改名换姓在中山十余年,想必便是为了今日之事,天幸有龙伯援手,坏了其奸谋。这人既是田氏族人,的确是不好杀他,免得激怒了田恒,使齐国与中山交恶。龙伯放得好!”
长公主埋怨道:“今日父王若不出来围猎,也不至如此。父王身子不好,怎还听了司马豹的耸恿跑来打猎,酿成今日之祸?”
中山王笑道:“你以为他真是要与寡人打猎?他将寡人叫到一边,大大数落郡县之制的弊处,然后迫寡人立他为嗣。”
长公主道:“夫君是大王的女婿,名扬天下,立为嗣是理所当然,父子相继,怎轮得上他这做妹夫的继位为王?”
中山王叹了口气,道:“话是这么说,但我若是真的传位给跖儿,他便会引兵相攻来夺位。他诬群臣谋反,灭不服他的万长、千长、百长近三十家,眼下群臣怕了他,支持跖儿为嗣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今日上午有许多臣子入宫,当面劝寡人立司马豹为嗣。跖儿甚得中山人之心,但最大的弊处便是出身大盗,还曾引兵入齐入卫,对付田氏和赵氏。众臣以此为口实,说立了跖儿为嗣,不仅会认列国耻笑,还会引得齐晋两个大国之怒。唉,若非寡人四子俱亡,仅余你一个骨肉,怎会如此?你与跖儿的实力远不如他,寡人多日来只好随口敷衍,若认真拒绝,你们早就被祸了,哪里会拖到今日?”
他叹了口气,道:“谁知道这人表面上只是为了争嗣,其实却想连寡人也杀了夺位,这争嗣只是表面上的功夫而已。”
柳下跖道:“他早些日从灵寿调了二千人来,就是为了要夺位,他处心积虑以久,绝非偶尔才想到。”
中山王点头道:“本来他还会等上数日,好将大臣集在一起,布置得更周密些,拥他者留,不服他者杀。可今日龙伯一来,他便乱了方寸。他或者不知道龙伯的厉害,不一定是怕了龙伯干涉,却怕寡人有龙伯的支持,打定主意立跖儿为嗣,明日宣布出来,他干什么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了。”
长公主笑道:“想来他也知道夫君与龙伯有交情。是了,明日朝堂之上,父王是否会宣布立夫君为嗣呢?”
中山王摇头道:“暂还不成,跖儿什么都不错,只是可惜名声不大好。寡人这些天仔细与许多臣子谈过,他们虽然知道跖儿的才能过人,但又怕跖儿使中山蒙羞。你想,一个纵横列国的大盗,我们却拥他为王,天下列国会怎么看呢?何况跖儿得罪过齐晋等多国的贵人,到时候许多事情就难办得多了。许多臣子反对跖儿为嗣便是因此,到不是定要与田豹一党。跖儿就算当了王,他们也未必会心服。”
柳下跖点头道:“正是,儿臣早就说过此事,立儿臣为嗣的确会大有后患。”
长公主不悦道:“这么说,难道这王位只有传给王室疏族了?”
中山王长叹了一声,道:“寡人怎会愿意呢?”
伍封听了半天,笑道:“大王,贵国之事外臣本不好插嘴,不过看大王如此烦恼,外臣忍不住想说句话。”
中山王忙道:“龙伯有何指教尽管直言。”
伍封道:“以外臣看来,长公主政事通达,又有机变,大王为何不立长公主为嗣,继承王位呢?”
众人听了一惊,中山王愕然道:“列国之中哪有女人为君的?这样有些不像样子吧?”
伍封笑道:“外臣听说,数十年前鲜虞人还曾有女王,女子为政也不是很稀奇的事情。眼下大王无子,立公主为嗣,至少可以避免群臣不服,以致内乱。至于是否有些不成样子大王却无须在意,中山本来就不是天子封国,列国向来视若蛮夷,立女子为王他们也笑,不立女子为王他们仍在笑,相较起来便无所谓了。”
中山王眼中一亮道:“龙伯言之有理。”
伍封又道:“外臣一路北上,见中山之民视大王为神明。恕外臣直言,田豹诬人谋反,灭权臣数十家,以外臣看来,这或是大王为了收王权,才会默许田豹如此为之,否则以大王之圣明,怎会相信小小数十户的人也敢谋反?”
中山王脸上有些尴尬,道:“既然龙伯这么说,寡人也无须隐瞒。不瞒龙伯说,寡人一开始的确有此想法,是以对田豹听之任之。后来才知道田豹所剿灭的贵族,全是与他不和,或是对他的跋扈颇有微辞的人。他势大难制,寡人也有些责任。”
伍封道:“田豹是大王的妹夫,其党推举他为世子也有些道理。如今田豹败走,其党仍在,总不能大搜国内,尽剿其党,否则国内必然大难。中山国小民贫,若国内生变,晋国怎会冷眼旁观?多半会大举入侵,乘机灭了中山一国。中山这数百年间三次被灭,鲜虞人三次迁移,今日有此基业,甚为不易!大王立公主为嗣却是理所当然,田豹之党再要作乱也无甚名目了。”
长公主皱眉道:“我若为嗣女,日后当了中山王,夫君岂非成了我的臣属?到时候夫君面上便不大好看了。”
伍封笑道:“以外臣之见,公主继位为王也不见得违了夫妇之道,公主在朝堂之上为王,在家中是妻子,并不冲突。譬如兄弟在外面摆出一副恶巴巴的样子,回到家中甘为妙公主和月儿驭使,也不见得就丢了脸面。”
中山王道:“鲜虞人颇重男子之权,日后跖儿面上无光,事情也不好办。”
伍封想起鼓扬对其妻妾的态度,知道在鲜虞人心中女人的地位极为低下。他眼珠子转了转,道:“不如这么着,明日大王宣示公主为嗣,日后继位中山王,同时封二哥为中山君,位于诸臣之上,委以国事,大王管君,君管臣,公主也大可以在宫中静养。”
中山王哈哈大笑,道:“这是个好办法,长儿继位为王利于国事,不可因小失大了。寡人心意已决,便立长儿为嗣。”
长公主仍摇头道:“只是这列国之中并无封君,中山君之说是否妥当?”
伍封笑道:“既是封君,自然是封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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