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田燕儿高高兴兴地去换衣准备。
伍封又对平启道:“烦平兄到赵府走一趟,说我们游兴大发,想请大小姐为向导,陪我们到城外去瞧瞧。一阵我们到赵府门外接她,你也在那里等着。”
平启走后,伍封又让鲍兴去通知三十铁勇,准备马车。
楚月儿见他睡了一夜,忽地精神大振,一改往日的抑郁不乐,十分诧异。
伍封笑道:“月儿,我昨日忽然想得明白,有些事情既然是无法挽回,便不必强求,眼下还有十多天的闲暇,我们便陪大小姐和燕儿四处逛逛,让她们高高兴兴过了这十几天,朋友一场,理当如此。”
楚月儿笑道:“夫君既然这么想,那是最好不过了。”
伍封见春夏秋冬四女都瞅着自己,笑道:“你们也一道去,免得在府里气闷。将老商也叫着,这浑小子整日在府中,也让他出去走走。”四女笑嘻嘻地入内准备。
女子出门,不免事情多多,过了好一阵才准备妥当,众人出了府门,伍封与楚月儿乘坐铜车,由鲍兴驭使,小红为田燕儿驭车,剩下的数十侍女仆佣都步行在数乘辎车之后,商壶与三十铁勇乘了十乘兵车护卫,再加上一路向赵府过去。
途上晋人远远见到,纷纷揖拜,十分亲近。伍封心道:“前日我们入城时,并不见你们这么热情,看来是昨日我到晋宫走过一趟的缘故。”
到了赵府门外,平启乘车迎上来,道:“小人已经知会了大小姐,大小姐马上会出来。”
赵无恤脸上裹着薄布从府内出来,笑道:“龙伯好兴致,在下本想相陪,只是脸上这样子不甚好看,不敢同往。”又到田燕儿车前,问了几句安宁冷暖之类的话。
这时,侧门打开,赵飞羽乘车出来,她的车上有一层浅红的长幄卷在华盖之上,想来她平时乘车外出,定是以长幄遮掩。赵飞羽车后面有五乘兵车相随,这是她的随行亲兵。
伍封见她穿着一身淡黄的衣服,脸上蒙着一层白纱,显得十分雅致,笑道:“大小姐深居府中,被在下硬拉来当向导。是否搅了大小姐的清幽?”
赵飞羽道:“遇到龙伯这种恶客,也是没甚奈何的事。”她语气虽淡,仍透出一种笑意。
伍封哈哈笑道:“在下的确是个恶客,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虫,无恤兄和大小姐这地主之谊,在下定要厚颜索取的了。”
赵无恤在一旁呵呵笑道:“在下可听出来了,龙伯是变着法儿说在下是条虫子哩!”
赵飞羽忍不住笑道:“这么说,龙伯也当飞羽是条虫了?”
伍封笑道:“虫也没有什么不好,在下听说蝴蝶便是虫儿所化,那蝴蝶多美!”
众人一边说笑,群车缓缓向西门外驶去,出了城门便到了汾水岸上,驻车在树荫之下,只觉水边凉风习习,甚解暑气,众人心怀大畅。
伍封见水势滔滔,往北而去,好奇道:“这汾水发自河中,河水浑黄,为何这汾水却甚清?”
赵飞羽道:“虽同发一源,但未必同形同类、同声同气。正如列国封于周室,眼下渐渐有异,各自不同。听说汾水原来还要清冽一些,如今渐渐有些浑黄,日后只怕更难说了。”
伍封点头道:“这也说的是。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天下之大,各地的人划地而治,自然不同。”
楚月儿道:“月儿听说水显政事,政清则水清,政浑则水浑,是否的确如此?”
赵飞羽叹道:“这就难说了。不过按我的想法,河水之浑黄自古使然,尧、舜、禹之时只怕也是一河黄水。”
正说话时,忽地听到岸边草丛中群鸟鸣叫,振翅四飞。有数只鸟盘旋水上,忽见一只大鸟向水中冲去,鲍兴奇道:“干什么?”
商壶道:“这个小兴儿便不知道了,这鸟叫作鱼鹰,专吃鱼儿。”
鲍兴道:“想不到老商还有些见识。”
商壶呵呵笑道:“那是当然。”
只见那鱼鹰在水面上顿一顿,又飞了回来,站在岸边,口中叼着一条似乎是鱼的东西,自行啄食。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伍封立时想起计然的那头大鹰来。楚月儿讶然道:“府中那几只小鹰不爱吃东西,是否它们也能自行觅食?”
田燕儿笑道:“这条鲤鱼也算倒霉,本来好端端地在水中游着,今日却成了鹰口之食。”
伍封道:“这叫作弱肉强食。譬如说晋国就象这渔鹰,中山、代国便像是鱼,不管看得到看不到,鱼早晚也会被大鹰吃了。”
赵飞羽听他言中似有深意,若有所思,缓缓道:“听说成周之南的河中,有一处地方叫作龙门山,河中的鲤鱼若能逆流而上,跃过龙门便可变成龙,只不过河水东流,逆流甚难,且那龙门山中也见不到真正的龙门。”
鲍兴听在耳中,问道:“大小姐,若找到那龙门,小人这么钻过去,能否变成龙呢?”
田燕儿忍不住笑道:“只听说鱼化龙,可没有听说人化龙的。”
鲍兴咕咙道:“公子既是龙伯,小人多多少少也沾染些龙气在身才是,说不定也可以化龙。”
伍封笑道:“小兴儿,我有一个主意。公主曾说龙蛇相类,你若整日弄条蛇儿放在袖中,只怕龙气更甚。”
鲍兴吓了一跳,双手乱摇道:“小人生性最怕蛇,万万不敢碰它。”
小红笑他道:“挺大个人却这么怕蛇,不觉羞么?”
鲍兴呵呵笑道:“你不怕么?昨日我们在府中偶尔见了条蛇,你又怎么一声尖叫钻进我怀中?”
小红啐他道:“胡说什么?不过那蛇也太长了些,幸好被老商见到,用剑斩成数截。”
赵飞羽奇道:“那座府第是我的住处,前几日才搬出来,向来干净得很,怎会有蛇?”
鲍兴道:“是啊,后来小刀瞧见后,也这么说,他说那蛇名叫灵蛇,向来产在江南山里,也想不清楚绛都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灵蛇。不过他有办法得很,将蛇拿了去治肴,与小阳吃得甚是开心,老商居然也甚是喜欢,还吵着要吃蛇羹。”
田燕儿听见便觉得恶心,皱眉道:“蛇也能吃么?”
鲍兴道:“小人也这么问过,小刀说蛇性阴凉,吃了大有好处,小人勉强吃了一片,囫囵吞下,不知其味。”
楚月儿道:“灵蛇产自越西南的山中,连吴国也不会有,绛都怎么会有灵蛇?”
伍封想起那日移光所中之毒便是灵蛇之毒,那老医士的确这么说过,惊道:“只怕是越人来了!我若料得不错,那个乐灵多半已经入了绛都,说不好还混入了府中。他在河上设伏,想凿我们的船,结果燕儿改道而行,他的奸谋便落了空。”
赵飞羽沉吟道:“乐灵若想害你或燕儿,只须将蛇放入你和燕儿的房中就行了,怎么会让长蛇在院中乱跑,露出痕迹来?这人莫非蠢成这个样子?若真蠢时,也没本事将蛇放到府中去。”
众人也愕然不解。
田燕儿脸上变色,若是半夜床上猛地出现一条毒蛇,只是想一想也觉得毛骨悚然。
商壶道:“老商知道这事,鹰爱吃蛇,眼下府中有十余只小鹰的缘故,才会将蛇吓得四处跑,前日老商亲眼见到小鹰吃一条蛇。”
鲍兴道:“这个老商便不对了,你见了蛇何不早说?”
商壶满脸委屈,道:“老商还以为是小刀捉来喂鹰的,想将小鹰喂得大了拿去宰杀。”
夏阳道:“阳儿想起来了,昨日我远远见到一只小鹰嘴里吃着一样尖尖长长青色的东西,走近时它已经吞了下去,现在想来好似是蛇尾那一截。”
伍封呵呵笑道:“月儿不是说那些鹰这几天不爱吃东西么?这几日它定是以蛇裹腹,越人想是放了不少蛇在府中,却不知道是帮月儿喂这些小鹰。至于乐灵为何不将蛇放到我们房子,只怕也与鹰有关。”
赵飞羽好奇道:“你们府上怎会有鹰?”
伍封解释道:“那是老商买来制肴所用,不过月儿见了可怜,不许小刀杀它,索性养在府中,等其羽翼长成后放走。”
赵飞羽点头道:“月儿心软得紧。家父以前在每年新春初一放生,城中人每到这日都纷纷到府中送鸠,给家父来放生,家父对他们均有重赏。那时候我还年幼,说给师父听,师父笑道:”百姓知道令尊要放鸠,贪赏而捕捉,不免有杀。令尊想活鸠,不如禁止百姓捉鸠。如今捉了再放,何以为善?‘我说给家父听后,家父恍然大悟,从此不再放鸠。“
伍封笑道:“月儿可不是如此。不过我捉了乐灵两次,再将他放了,似乎算不上恩德。”
楚月儿道:“乐灵剑术也不错,他若混入了府中,为何不干脆刺杀燕儿,非要用蛇来伤人?”
伍封笑道:“这就是你的功劳了,你随我到越王勾践的宫中大闹了一场,又曾与勾践大战,越人谁不知道你的厉害?幸好这两日我未带你出门,你整日与燕儿在一起,乐灵就算有天做胆,也不敢招惹。”
平启听他们说了半天,惭愧道:“小人先到绛都数日,府中之事大多是小人安排,居然被歹人混入府中,若伤了人,小人这罪过可就大了。”
伍封笑道:“这也怪不得你,你和田力从未见过乐灵,就算乐灵站在你们面前,你们也不知道他是奸细。眼下府中的人甚是混杂,有我们府中的人,有燕儿的从人,还有赵府的人,互相之间不大认识,乐灵对着晋人便说自己是齐人,对着齐人又可说自己是晋人,谁知道呢?”
平启道:“是否我们回府之后,大肆搜捕?”
伍封道:“府中的奸细肯定不只是乐灵一人,平兄将今日随我们来的从人叫到一起问问,多半会有所获。”
平启点了点头,大声喝呼,将从人叫到一起去。鲍兴甚爱热闹,道:“小人也去瞧瞧。”商壶也忙不迭跟了去。
伍封点头道:“小红心细,也去问问。”
楚月儿见田燕儿脸色苍白,知道她被蛇吓住,笑道:“燕儿无须害怕,捉了乐灵之后,我让人在府中四处撒些雄黄,再将那些鹰赶到府中上下转一转,便不怕蛇了。”
田燕儿点头道:“我那些裀褥也要换换,否则总有些不放心。”
赵飞羽道:“想起那些毒蛇来,的确可怕得紧,令人心中不安。”
伍封见赵飞羽居然也怕蛇,叹道:“这也怪不得你们会怕。”他小声道:“不瞒你们说,我平生只怕一样东西,那便是蛇。每每见到长蛇蜿蜒而行、滑滑腻腻的样子,心中便甚不舒服。”
田燕儿愕然道:“原来龙伯也怕蛇!”
伍封道:“怎会不怕?不要说毒蛇,就是无毒的蛇,抑或是象蛇一样活动的物什,我也有些怕,这个连月儿也不知道。”
楚月儿格格笑道:“我还真是不知道哩!”
伍封笑道:“我们在海里潜游时,我每见长条型的鱼便远远绕开,那些鱼并不伤人,我为何要躲呢?自然是怕蛇的缘故了。”
赵飞羽和田燕儿这才释然,本来她们觉得自己世代将门出身,挺大个人却如此怕蛇,有些不好意思,见伍封居然也怕蛇,便觉得无所谓了。
其实伍封虽然不喜欢蛇,却也不会怕。海里看来甚美,其实最为凶险不过,越是美丽之物,说不定越有毒性。他和楚月儿在海里潜游,什么怪异的东西未见过,怎会怕蛇?他故意这么说,为的是宽二女之心。
田燕儿吁了一口气,道:“还是月儿好些,什么都不怕。”
楚月儿叹道:“谁说我什么都不怕?我最怕的是剑中圣人支离益。”
伍封点头道:“支离益的确可怕,不过比不上越王勾践。就算支离益来,我们打不过他,也应该能逃吧?月儿又怎么会怕支离益?”
楚月儿道:“夫君这龙伯封号是齐、楚、吴、晋、中山五国之君所赐,天下皆知,那支离益居然不改外号,仍叫‘屠龙子’,这不是触夫君的霉头么?”
时人颇看着这些,赵飞羽和田燕儿暗吃一惊。
楚月儿道:“我看夫君早晚要与支离益打上一架,但这人高明得紧,月儿怕夫君敌不过他,是以害怕。”
伍封哈哈大笑,道:“人家叫‘屠龙子’在先,我这‘龙伯’之号在后,怎能怪得了支离益?譬如蒙兄名叫蒙猎,小虎名叫天鄙虎,是否蒙兄每见了小虎便要打得他眼青面肿,以示猎虎之意?”
众人忍不住笑起来,楚月儿道:“话说回来,蒙爷的巡踪觅迹之术着实高明,小刀和小阳在莱夷数日,向他学了不少本事。”旋又笑道:“小刀小阳原是贼人出身,如今改邪归正,而蒙爷是捉贼的高手,本事自然大有相通之处。”伍封点头道:“小刀和小阳有这本事,日后还要多用用。”
田燕儿愕然道:“龙伯想让他们偷什么物儿么?”赵飞羽笑道:“龙伯家中什么没有?定是想让小刀小阳日后追寻敌踪、访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