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田燕儿愕然道:“龙伯想让他们偷什么物儿么?”赵飞羽笑道:“龙伯家中什么没有?定是想让小刀小阳日后追寻敌踪、访查贼人罢!”伍封点头道:“大小姐聪明得紧,我便是这么想。”
过了好一阵,鲍兴大呼小叫地过来,道:“哈哈,想不到这些人中间便找到了一个越人奸细!这家伙做贼心虚,老商呼呼喝喝几声,便吓得他露出越人的口音,被老商听了出来。”
伍封道:“将他带上来。”
商壶一手提着那越人奸细走过来,将他重重扔在地上。那人早吓得面如土色,俯在地上不敢抬头。伍封问了好一阵,便知道了大概。
原来。乐灵带人在河上埋伏,欲等伍封等人的大舟经过时,乘夜潜水凿船,他们知道伍封水性通天,恐怕伤不了伍封,是以将目标放在田燕儿身上。不料田燕儿却弃近行远,改走陆路。乐灵知道尾追上来也未必能及,且无把握得手。他们得了文种的严令,未成功时不敢回越国,是以兼程赶到绛都。
后来见赵飞羽从府中搬出,便猜到这府第是腾给田燕儿的,趁乱混入了府中,府中的从人以为他们是随了平启而来,而平启又以为乐灵等人本是府中的人,都没有在意。
乐灵离越之时,文种让人捉了一大袋毒蛇命他带上。这人智虑过人,知道单凭剑术武技乐灵难以得手,才会想到以蛇伤人。是以这些天来,他们将每日放一两条蛇到伍封和田燕儿的房中。
众人闻言都大吃一惊。
伍封奇道:“你们每日都放蛇入室,我们怎未见到蛇呢?”
那奸细道:“这个小人便不清楚了,只知道这些蛇儿一见到龙伯或小夫人便会退避,游出廊外,小夫人总与四小姐在一起,是以蛇儿不敢接近四小姐。乐爷猜想龙伯和小夫人身上多半有防蛇之药。府中白日防范松懈,人来人往我们可以寻机放蛇,但晚间防范便严了,我们也摸不到后院中去。”
伍封和楚月儿愕然不解,想不清楚为何这些毒蛇会怕了他们。二人寻思:“莫非这又与脐息有关?脐息之术竟能防蛇么?”对视一眼,当真是匪夷所思。
奸细又道:“谁知道龙伯和小夫人居然养有十余头小鹰,蛇儿能入草丛,却瞒不过鹰的眼睛,每每被鹰吃了。本来这计谋甚是周详,以蛇伤人,中了灵蛇之毒后,一个时辰不解毒便无药可救,而我们也不会露出破绽来。可想不到蛇儿会怕了龙伯和小夫人,又十余头鹰每日守在府上,当真是大出意料之外,令人束手无策。”
伍封心想:“莫非月儿身上的夜明珠可以驱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两天白昼自己不常与楚月儿在一起,毒蛇仍然怕他,与夜明珠并不相干。
伍封沉吟了一阵,问道:“你们有多少人混在府中?”
奸细道:“其实在府中的人只有三人,包括乐爷在内。不过府对面的驿舍中还有二十一人,扮做鲁国来的行商。”
伍封道:“府中从人家丁各有执事,乐灵和另一人在何处?”
奸细道:“乐爷在前院守府门,另一人在柴房。”
伍封心道:“每日从府门出出入入,怎就未注意到乐灵?”转念又想,自己无缘无故也不会盯着府门的家丁细看,何况乐灵定会躲着熟人,自是见不着。
伍封问道:“你们的蛇还有多少?”
奸细道:“还有七八十条吧。”
众人听说府中还有七八十条毒蛇,虽然未放出来,终是不能放心,哪里还有心思看景,一起回城。
伍封对那奸细道:“今天我们便擒了乐灵,你随我们回去,休要露出异样来,让奸细走脱。”
那奸细忙不迭点头。
众人若无其事般入府,驶入供马车出入的侧门,赵飞羽也随着来,可入府下车之后,田燕儿与春夏秋冬四女便不大敢往前走,唯恐不小心从脚边踢出一条蛇来。赵飞羽虽比她们好一些,脸上也有些谨慎之意。唯有商壶却不怕蛇,仍然是大大咧咧地乱踏。
伍封对楚月儿道:“月儿,既然蛇儿怕你,你带了小兴儿随这奸细去擒柴房的那人,免得被他走脱。老商不怕蛇,也一起去。”
楚月儿走后,伍封对平启道:“平兄找个藉口,将门卒聚在一起,我便去认一认人。”
平启也去准备,伍封见众女如临大敌的样子,笑道:“其实这乐灵并不十分厉害,却让你们如此心惊。风儿平日里胆最大,今日也不说话了。”
秋风摇头道:“万一那乐灵拿出几条蛇来怎好?”
过了一会儿,伍封由侧门向府门转过去,赵飞羽怕乐灵等人生疑,带着众女跟在伍封身后,才到大门附近,猛见一人飞也似向门外直奔。
伍封远远见到,认出这人就是乐灵。原来乐灵甚是机警,他今日见了同伴随伍封出城,回来后平启一召集门卒,他便知道事情已经败露,趁平启不认识他未曾提防时逃走。平启自然猜得到这人便是乐灵,暴跳如雷,提着剑在后面追上来。
伍封拔剑挡住乐灵,笑道:“乐兄,怎有雅兴替在下守门?”
乐灵知道今日唯有死拼一途,脚步不停,从腰间拔出剑来,向伍封当胸便刺,伍封侧了侧身,重剑呼一声劈了下去。
乐灵前奔之速太快,不急抽身,举剑上格时,身子撞了过来。伍封飞起一脚,将他踢了个跟斗,重重地摔在地上,长剑也扔到了一边。
伍封正想上前将他擒住,忽见乐灵手一扬,从袖中飞出了数条长蛇向伍封劈面而来,众女惊呼一声。
伍封长剑在空中划了个小圈,将几条蛇都斩成两截。这时平启抢了上来,一把将乐灵按住。
伍封将剑插入鞘中,摇头道:“乐兄,在下擒你两次都放了,你怎不知道悔改,仍要害我?”
乐灵面如死灰,没有说话。
赵飞羽等人远远地绕开地上的死蛇走过来,田燕儿道:“这人太过恶毒,龙伯这次只怕不好放他了。”
便在这时,乐灵浑身抖了抖,从他的袖中、怀中忽地爬出了二十余条毒蛇,在地上蜿蜒蠕动,向众女游了过去。众女惊呼起来,一起躲在伍封身后。
伍封跨上几步,果然群蛇怕他,见伍封逼近便向四周飞速游走,平启一拳将乐灵打晕,剑光闪动,一连斩了十余条蛇。
还有几条蛇游入了道旁碎石浅草之中,平启正想掀开石头寻找,忽听数声鹰鸣,几头小鹰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落在浅草中,啄打爪抓,片刻间将剩下的几条蛇觅出来,扔到道中间半死不活地蠕动,小鹰昂然上前,慢慢啄食。
伍封看得目瞪口呆,良久方道:“我只道我已经够恶了,这些鹰却比我凶恶了十倍!”
这时候,楚月儿也走过来,鲍兴一手握斧,一手揪着一人跟在后面,先前那奸细也乖乖地跟来。
田燕儿上前几步道:“月儿,那些蛇……”,鲍兴笑道:“四小姐大可以放心,那柴房中满地是蛇,小夫人一脚踏入柴房,群蛇便自行避到了墙角,小兴儿只须几斧下去,数十条蛇便被斩成一堆烂肉,省事得很。老商正收拾残蛇,说是要给小刀制些蛇羹。”
楚月儿皱眉道:“那么恶心,还说哩!”
鲍兴道:“虽然恶心些,毕竟是一网打尽,我看这些蛇没有一条能剩下来……”,才这么说,他揪住的那人忽地挥手,从衣袖中飞出了一条蛇来,向田燕儿射去。
这一下猝不及防,田燕儿惊呼一声,花容失色,伍封顺手将田燕儿扯到身后,不料赵飞羽正在田燕儿身后,田燕儿一被扯开,那蛇便向赵飞羽射了过去。赵飞羽虽然胆大,天性却怕蛇,惊得呆了忘了躲避。
伍封正想伸手去捉蛇,平启早闪身上来,他刚将剑插入鞘,来不及拔出,便张开大手,一把抓住了蛇身,另一手握上去用力一扯,硬生生将长蛇扯断成两截,扔在地上。
鲍兴大怒,手中斧头猛挥,将那人劈倒在地,眼见不活了。鲍兴口中骂道:“这人好生可恶,先前若非小夫人心软,小人早将他劈成两截了,居然还敢作恶。”
先前引路的奸细吓得跪倒在地,不敢说话。
忽听冬雪惊呼一声,道:“平爷,你被蛇咬了?!”众人大骇,平启抬起手来,见手指上果然有蛇齿印,两行细细的黑血流下来。
楚月儿闪身到平启身边,忙道:“这灵蛇之毒难治得很,快去觅些半边莲、万年青、东风菜……”,她研看过计然的用毒解毒之册,知道解毒之法。却听乐灵叹道:“想不到龙伯府上也有人懂得解蛇毒。”原来他被平启打晕之后,此刻刚好醒来。
楚月儿细看平启手上的伤,见鲜血带黑,忙解下头上丝带扎在平启臂上,以免毒性上流,又将小红叫来,让她与田力带几个人去按自己说的方子买蛇药,顺便卖几十斤雄黄来。又从袖中拿了个小锦盒出来,道:“幸亏月儿在吴国无所事事,配了些解毒之药,今日可用得上了。”她拿了几撮药粉给平启服下,让人扶平启去用净水洗伤口。
平启边走边笑道:“小人身中数十箭也死不了,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楚月儿急道:“这蛇毒甚烈,非得赶快治不可,平爷不可四处行走,洗完伤口勿要包扎,先躺着休息。”
平启点头道:“小人这就去,免得小夫人担心。”
小红与平启走后,伍封冷冷地看着乐灵,道:“如果平兄稍有不测,在下不仅要杀了你,还会去找勾践和文种算帐。哼,你能行刺,在下便不会么?”
他让鲍兴带了铁勇到驿馆去拿人,此刻那些小鹰已经吃下了四五条蛇,便不再吃。伍封叫上来若干家人,命他们收拾尸体,打扫残蛇。
众人到了大堂坐下用饭,过了好一阵,鲍兴回来,摇头道:“这些越人不知道是何缘故,一起走了。”
小红买来蛇药和雄黄,楚月儿替平启敷上药,又让人煮药给平启服下,见平启面色红润,伤口的血色变红,点头道:“这便无妨了。幸亏我早配有解毒之药,虽不对症,却保全了脏腑不受毒伤,这蛇毒厉害得紧。”
伍封沉吟片刻,叹道:“乐灵先生,在下再放你一次。本来我想请大小姐带赵府的人四处搜寻,将你们这一伙人尽数捉拿,但念你们是奉命行事,你们回越国去吧。”
田燕儿等人惊道:“龙伯又放他走?”
伍封叹道:“其实在下也想杀他,但总是想起那日他奉范蠡相国之命送了柄宝剑给我,看在范相国面上不忍下手。下次再见他作恶,就算是天给面子也不理了,非杀不可。”
乐灵又惊又惭,道:“龙伯这番盛情,小人惭愧得紧。”
伍封对另一奸细道:“我也不杀你,你们二人赶快走吧,别等我改变了主意。”
乐乐与那奸细叩头不迭,抱头鼠窜,才要下堂,恰好撞着商壶捧着一鼎蛇羹上堂来。
适才他用过了饭,想起交给庖丁刀制羹的残蛇,自跑去取来。商壶不知道这二人是伍封放走,以为他们要逃,大喝道:“走哪里去?”
这人天生一脸凶恶之相,声音与鲍兴还要响亮,这一声暴喝,乐灵和那奸细吓了一哆嗦,齐齐吃了一惊。
楚月儿忙道:“老商,这是姑丈放走的,不要理会。”
商壶咕咙道:“下次你们要送蛇来,先做好蛇羹,这么活生生的家伙,连平爷也伤了。”
乐灵二人飞跑出府不提,商壶拿上蛇羹,笑道:“姑丈、姑姑,这蛇羹可好着哩,要不要尝尝?”
伍封颇喜欢异味美食,道:“拿来我尝尝。”他食了一器,赞道:“这蛇羹果然不错。”
楚月儿也尝了些,点头道:“小刀没有说错,蛇羹之鲜美与鱼羹十分不同。”
堂上其他人却不敢尝,商壶拿着转了一圈,见没人食用,笑道:“老商便不客气了。”自坐在一旁食羹。
赵飞羽看了商壶良久,道:“这人好生奇怪,说他聪明,偏又是个浑人;说他蠢了,又有许多见识。”
众人均有同感,不住点头。
这时,田力带人在府中各处撒雄黄已经撒到了堂前,平启裹了伤回来,他体格甚健,虽然解毒后有些虚弱,却不愿意躺着,径走了来。
赵飞羽道:“这位平爷十分勇猛,今日若非平爷以身相蔽,捉了毒蛇,飞羽只怕要被蛇咬。”
平启道:“小人曾得罪大小姐,被大小姐饶过一命,早该报答,今日之事是理所当然,其实有公子在旁,那蛇怎能沾得到大小姐的衣角?小人当时是惊惶失措,未曾虑及太多。”
赵飞羽奇道:“飞羽何时何故饶过平爷性命?”
伍封笑道:“大小姐可还记得当日易关之上,你箭伤任公子,几乎将他一剑刺死,后来有人挺身相救,大小姐不忍下手,被他抱着任公子滚下关去?”
赵飞羽惊道:“莫非那人便是平爷?”
平启惭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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